消息传到国公府,杜国公气的摔了杯子:“没用的东西!”
他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了半天,眼神越来越阴。
本来还指望这个女儿能帮点忙,谁成想她脑子这么不清楚,被个男人迷失了神智……不过她要不被男人迷成这样,他前头也利用不了,到底是太后生的,随她,没有弱点便是人杰。
既然死了就什么用都没了,以后的事还是得靠自己。他筹谋的一切,想要的一切,都在蓄势待发等待机会,现在她的死好像是个机会……
等了这么多年,准备了这么多年,要不要干脆就干了?
……
杜氏是废后,犯过行刺大错,为圣上不喜,可她好歹也做过皇后,杜家门楣仍在,人死都死了,怎么也得给点颜面。各种流程缩短,停棺三日即发丧,部分命妇只需按规矩进宫哭丧一日,棺木离宫时,皇上会亲自送一送。
到了这一天,皇上都会亲自送一送,别人当然更不能缺席。
焦家也是,全员参与,只是焦娇因身份不同,站在最前面,其他人意思意思就行,可以在后面划水。可他们愿意低调,别人却不能低调看他们。
皇上有疯病一事流传甚广,大部分人做不了什么,甚至相信了,心内惶惶,唯有焦家人像斗士一样,积极主动地维护皇上,不管目的为何,心正不正,这一点总令人敬佩。
后来事实证明,焦家不帮忙也没关系,皇上现在羽翼已丰,早不是当年弱小可怜的小皇帝,兵权政权牢牢握在手中,底气十足,很多事根本不需要别人同意,完全可以乾纲独断,别人敢质疑他,打!打不服就杀!大臣们敢不同意,换一批就是,他隐忍多年,手里有的是培养好的年轻人才。
殿前杀几个人,根本不必做别的,已经足够杀鸡儆猴,朝野内外再无人敢谈论疯病之事。
遂废后杜氏出殡这一天,说不出的安和平静。
最合适的时辰在午后,天色微阴,树影不摇,朝天上扔的黄纸都飘不起来,漫漫乌云压得人心暴躁。
送丧的人很多,里三层外三层,现场却没有人说话,连哀乐都奏的越发凄凉冷淡。
本来说好了要亲自送一送的景元帝只出现了一瞬间,还未有任何表现,突然金甲卫首领出现,附耳报告了两句话,他面色微变,转身就走了。
说是暂时离开,可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再回来。
现场气氛渐渐开始变得不对。
人声从窃窃私语变得嘈杂紧张,再然后,没有人关注即将下葬的杜氏,大家忐忑不安,都怀疑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候,有人动了。
“怕不是有刺客,我们要快点过去救驾!”
由‘悲痛不已’,送女儿最后一程的杜国公带头,壮士断腕一般放下眼下形势,追向景元帝离开的方向。
这般干净利落,训练有素,哪里是没准备的救驾,根本就是去杀人的!
焦娇眼瞳微紧。
尽管知道一切计划,做好一切准备,心里面还是有点虚,万一有意外怎么办?
这个主意是她和景元帝一起想的,局也是景元帝亲自动手做的,他不想再耽误,想把最大的蛀虫立刻除了,她便提议,别人久久不动定然是在等待机会,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给他创造一个机会。
本来她们考虑的是另外一件事,可杜氏突然死了,有点麻烦,但也的确是另外一个机会,景元帝果断下令开始,不浪费半点时间。
最敏感的时机,给出杜国公想要的东西,他一定拒绝不了。可他最想要什么?
他冒着风险和太后私通,时时取乐,太后毕生经营只为自己过的爽,养个男人玩图解闷图刺激,未必是真心喜欢,只是这个男人位置刚好,又懂事,自己能处理很多事不必她心烦,长的也还顺眼,杜国公又图什么呢?诚然太后很漂亮,可漂亮女人有的是,他图的一定不是这个,他有别的野心。
太后手上的人,他一定很想要。
景元帝剪除了太后大部分羽翼,唯独一只精英小队遍寻不到,怀疑她留给了别人,不是废后杜氏就是杜国公。
如果如果人不在他手里,很简单,他现阶段肯定很想接手这些人,多一份人手多一份力量;如果人在他手里,就更简单了,两个字:造反。
杜氏死的很干脆,景元帝外松内紧各种提防,四外没有任何波澜,没有不明来历的高手行刺,说明……这些人不在她那里。她或许有一些办事的暗人,能替她办比如‘青瓦堡女尸’这件事,更多的却办不了。
所以这些人,必然是在杜国公手里!而杜国公要做的也很简单,造反!
焦娇直到现在才想通,太后是个聪明人,此举恐怕是想让杜国公保护女儿。
女儿跟着她长大,固然聪慧,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女儿还太年轻,思虑总有不足,有杜国公这样心思深沉的护一程才能走得更远,更好,如果她够聪明,想要什么东西,长大些自然能拿到。而外戚毕竟是外戚,杜国公非皇室宗亲,想干什么大事阻拦颇多,前期他需要靠着女儿才能活得安稳……如此安排,两个人才能都过的好。
待到日后,杜国公要老死了,女儿羽翼已丰,没准还有了自己的孩子,谁赢谁输还用说?
要是一开始就给了女儿……女儿被景元帝迷得神魂颠倒,恐怕过不了几招就会被心思深沉的皇帝套到话,暴露,更有甚者,会从她手里骗走这最后的人手。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会被抛弃,女儿和杜国公,怕是早早就会没了路走。
前前后后想的通通明白,焦娇再一次感叹权力巅峰就没有笨人。
所有人都很聪明,所有人心智都很强大,走一步算五步,甚至连死都能算,都能利用,她还是不行。
不过她这边已经安排好,只要照计划撤退就行。
焦娇乖乖的随着身旁护卫没入人群,一点点撤向边缘……
杜国公的举动多多少少都引发了人群中的慌乱,有些胆小的开始跑,路过的小孩子更是无辜,莫名其妙被卷进这种境地,哭声都大了。
焦娇没想帮所有人,她也帮不了,她现在最该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照计划行事。可有小孩子不小心撞了过来,眼看就要跌倒,手边的事,她没办法做看不到。
她顺手把小孩子拉了起来:“小心些——”
却未料到,因这一点点善心,一点点动作,她被一个看起来还不足十岁的小孩子拿刀抵住了脖子。


第49章 不能没有你
天空阴云密布,风起,瞬间猎猎。
京城最宽阔的街道被血色浸染,气氛肃杀。
景元帝手持长剑,挥洒自如,斩杀叛逆的同时,仍然保持身姿优雅,滴血不沾,衣袂飒飒,肩背绣的金龙映着刀光,几乎能飞起来!
心中前所未有的感觉漫上,重重感受最后凝成两个字:痛快!
他知道他的小皇后很聪明,却没想到和他这般心有灵犀,自从他开始打杜国公的念头开始,就考虑要不要做一个局,放个诱饵,小姑娘竟和他想到了一块去。
她聪明灵慧,通透可人,像站在枝头最高处的花,沐着月光,披着湖纱,柔弱也高傲……她值得一切,也配得起一切!
这样的小姑娘,就活该让人捧在手心,疼着宠着,一辈子都不放。
面前刀光剑影重重,远处似有冬雷轰鸣,可他现在看不到更多,想不到更多,眼前只有敌人,天边的乌云不好,她喜欢明媚灿烂的天气,喜欢浓烈鲜艳的花。
不如就快点结束吧!他可以抱着她看雪,陪着她赏梅,冬天其实也可以有美景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有金甲卫骑马来报:“焦姑娘被掳了!”
景元帝眼瞳骤然收缩,差点一抖手杀了这个报信的人:“怎么回事!”
“回禀皇上,原本一切按计划,进展十分顺利,在您走后不久,杜国公果然行动了,焦姑娘也照计划第一时间避退,可当时人太多,又因杜国公的话引起慌乱,街上普通百姓混入,有个孩子跌倒,焦姑娘顺手拉一把,不想那孩子……是对方训练出来的杀手。”
报信的人跪在地上,牙齿咬出血,满眼愤怒和懊悔:“属下等失职,求皇上赐死!”
景元帝捏着剑柄的手紧到发白,眼底满是愤怒,可只片刻,他微微阖眸,深呼吸平复情绪。
他自己训练出来的人手自己知道,金甲卫绝非消极怠工之辈,就算当时现场混乱,行人太多,他们也有把握带着小姑娘全身而退,除非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他们来不及反应,错的不是金甲卫,也不是小姑娘,是善良。
什么时候起,善良秉性竟然是不对的,是不需要保护和崇尚的,成了遭人陷害最好的切入口!
景元帝牙关紧咬,掩住眸底风暴,手中长剑一划:“你们是错了,且先留着性命随朕杀出去,解决叛逆救回皇后,届时死还是不死,全由皇后发落!”
“是!”
金甲卫全是血性男儿,本也没打算认输,自己犯下的失误当然得由自己救回来,报信的立刻站起,目有血光,根本不必景元帝多做要求,自己就知道往哪个方向冲杀!
景元帝大胆利用自己做了调虎离山这个局,可以最大力度的保护别人,他率先走到无人街道,布下埋伏,只要引得杜国公过来,就能一举抓获,丝毫不费力气。
计划是成功了,杜国公也来了,他可以毫不犹豫的下手镇压,再无任何负担,可杜国公也抓了他的人。
前期最大优势,而今变成了劣势。他以自己为饵,筹码加大,吸引过来的视线最多,能吸引到杜国公,现在也能吸引到所有人,他想重杀出包围圈很难,想求焦娇更难!
她在哪儿……姓杜的会把她藏在哪儿!
“皇上万安!”
远处传来杜国公的声音,高亢洪亮:“臣救驾来迟,还请千万勿怪啊!”
声音之得意,气氛之张扬,还带着一群人马蹄卷尘快速奔来,哪里像护驾,分明是是围杀!
杜国公:“眼看天快黑了,皇上你不躲躲么?臣可以带你过去安全之所,保证无人打扰!”
无人打扰个屁!你是要趁安静无人弑君吧!
众人紧了紧手上的兵器,面带提防。
这杜国公装的可真好,被皇上调虎离山算计个正着,起初是真的慌了的,四下逃蹿,可后来就是演的了,他现今只肩上受了些轻伤,因为抓住了景元帝把柄,有了底气,再不像之前一样抱头鼠窜,敢走到人前叫板了!
还上来就戳皇上痛处……
众人看了看天色,每逢阴天,黄昏十分便很难辨认,但天色越来越暗是真的,也的确快到晚上了。皇上从未在这个时间现于人前过,若真要发病……就是众目睽睽之下了。
所有一心忠君的人不由暗自焦急。
景元帝手指捏着剑柄,目光凌厉扫向要杜国公:“皇后在哪?”
杜国公越发得意:“您的皇后在哪里,臣怎会知道?不过臣向来忠君,定会帮忙寻找,保证帮您找到,皇上愿不愿意随臣前去?”
景元帝手中长剑一挥,眸底暗芒起伏:“朕问你,朕的皇后在哪!”
随着长剑在空中划过,他手腕翻动,有冰寒袖箭无声射出,直直射中杜国公身边近侍的脖颈。
速度之快,目标之精准,令现场鸦雀无声。
这是第一次,天还未黑时,景元帝展出阴戾杀气,全然与平时不同。
杜国公全不介意,摆摆手让人将近侍尸体拉下去,冷笑:“皇上这个时候就杀人,可是控制不住了?也是,毕竟天快黑了,疯子到了晚上就要大开杀戒呢!”
“下一个是谁?”他还十分有闲心的指着对面金甲卫,“你,你,还是你?你们忠君爱国,忠的是明君,爱的是家国,真的要眼盲心瞎,护着这个疯子到底么!”
景元帝丝毫不理会他的话,也不管身边是否人心浮动,握着剑,随着人流分开,一步步往前,目光紧紧盯着杜国公:“朕的皇后,在哪?”
对方气势太过吓人,杜国公忍不住催马后退了两步,目光阴阴:“臣既然保证过,就一定会帮皇上找到,还是那句话,皇上敢来么?”
话音落,他大笑两声,催马转身就跑。
景元帝明知他别有目的,很大可能是陷阱,还是没办法,必须得跟上去:“追!”
街道宽阔,双方人马都不少,很快战做一团。
景元帝为了这一天做了很多准备,也有很多紧急变化计划,对他来说,杜国公的所有陷阱都不算难,他可以克服,唯一的问题是,他的小姑娘在哪里!
天色越来越暗,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精神越来越紧绷。
和‘他’一样,‘他’见不了白天,必须在天边泛白时沉睡,若不愿意,每走一步都会难受想吐,他也一样,暮色四合之际,他必须要保护自己不再出来,否则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仿佛幼年一切恐惧重现,没有灯烛的深宫,漫长际的甬道,血色处处,不知男女的哀嚎声……和被绑关在黑洞里什么都不能做的自己。
景元帝手指微微颤抖。
他知道,自己在害怕,可他害怕,他的小皇后会更害怕!
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绕了几个大圈,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杜国公勒马停住,见景元帝跟了过来,得意伸手,
遥遥一指:“焦姑娘就在那里,可惜那里太高,太尊贵,臣等不配过去,也够不着,只有皇上这样的九五之尊才有资格,皇上若真那么在意,要不受累,自己动一下?”
景元帝眼瞳骤缩。
是紫禁城最外也是最尊贵的一角,最大的正门,是整个皇城的脸面,建筑风格雄浑大气,很高,也很宽,他没有看到人,只看到一口棺材,黑漆漆方正正,放在大门顶上。
小姑娘在棺材里!
小姑娘……怕高。
杜国公似乎很满意景元帝现在的表情,眼睛微眯,笑的别有深意:“只是皇上得快点儿,臣看那地方不稳,焦姑娘似乎并无性命之忧,还有神志,就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这懵懂的撞来撞去……您晚一步,她怕是要跟棺材一起摔死了。”
景元帝转头看着他,目光锋利如手中剑芒:“你确定要这般与朕作对?”
杜国公眯眼:“陈也可以多出些力,让皇上和皇后娘娘团圆,只是皇上怕得多赏臣下些东西才行。”
景元帝目光冷凝:“赏你什么,玉玺么?”
双方对峙,壁垒分明,中间似乎隔出一道冰河。
两边跟随兵士握紧手中兵器,眼底满布血色杀气。
“既然敢来,今日就不必回了。”景元帝修长手指往下一挥,身后士兵跃出,齐齐往前!
杜国公冷笑:“成王败寇,既然敢来,我就没想着回去!要么,你死在我刀下,挫骨扬灰,送我坐上那个椅子,要么,你把我杀了,世上再无杜砺风此人!”
他亦身先士卒,冲着景元帝杀过去。
今天他棋错一招,失了先机,被引入彀中,对方准备万全,兵力多他太多,他几乎毫无胜算,但那又怎么样?他抓住了景元帝的弱点,就有机会奋力一搏!
身在弱势又如何,一时没把握又如何,是,今日他已走不了,但只要景元帝自己扛不住,就是他的机会!
景元帝知道,前面,是他必须走的路。
两军对阵,士气不能输,他扛不住,他的队伍很可能跟着一泄千里,没有机会挽回。他也不能把小姑娘放在高高的门上,这比生理上的恶心难挨更让他受不了。
暮色四合,又是逢魔时分,一点点浸染而来的暗色像魑魅魍魉撕扯着血色迎面而来,那么可怕,他不敢走。可如果不克服,她就会死!
他的小姑娘,会像被人狠狠折下的花枝,不会说话,不会再笑,红色花汁溅了一地,再无生命的鲜活和灵动。
景元帝咬着牙,走出了第一步。
第二步。
他的心在颤栗,他的脚在颤抖。
焦娇同样紧张到颤抖,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自己被关在棺材里,视野一片黑暗,她用手指一寸寸摸过去,只知道自己在一个很大的木箱子里,狭窄且长,翻身都很困难,更何况坐起来。
她听到了风声,闻到了只有在高处才能有的味道,没有泥土的微腥,没有人间烟火的温暖,这里的空气更冷冽,更无情。她一向对高处很敏感,感觉绝不会错,她怕高……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会遭遇这种境地,想都不想也明白,这是别人要拿她逼他。渐渐的,有人声靠近,兵器交鸣,有景元帝提高声音的只字片语随风飘来,她更确定了这个想法。
她曾想,她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有一辈子的时间,她可以陪他治病,她相信他能好,可是现在好像来不及了。
他如果困在病因里走不出去,不能朝她走来,她恐怕会死……而他失去的东西太多太多,若她也死了,他恐怕再不会愿意往前走,许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耳边声音嘈杂,她知道外面有很多很多人,所有人都在看着,这种时刻,他不能退缩,不能混过去。之前那一场流言之乱,有焦家力挺帮忙解释,也有他铁手镇压,没出任何乱子,可今日众目睽睽之下,他若不能自证,就是隐患。
天子身边无小事,每个小小动作都可能使形势陡转,皇权巩固还是倾覆,都在他一念之间。
焦娇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溢出,哭得无声无息,久久不能停。
她心疼他受过的苦,体贴他现在的难,也敢赌他可以!纵始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她也要相信!
既然时也命也,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不如就在众目睽睽下浴火重生,向所有人展示他根本就没有‘病’,根本就不害怕黄昏时分,把这件事砸实钉死!
她相信他的强大足以承受,她也会乖乖的等待……他会来!一定会!
可还是好害怕。
这里好高,视野太黑,她看不到天空,也看不到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她听到风声呼啸,冬天的风好大好寒,她感觉困着自己的长盒子在轻轻摆动……
是和马车行在地面完全不一样的晃动感,不只会左右摆,还会上下晃动,没有着力点,没有规律,失重感让她感觉极不安全,她好怕……
予璋……予璋……
你再不来,我好像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这一刻似乎所有声音住驻,景元帝视野一片黑茫,什么都看不见。
他脚步停住了。
杜国公的声音从远方传来:“皇上这是怎么了?怎么走不动,需要臣找个轿子抬您么?”
景元帝微微阖眸,深呼吸。
杜国公:“前面可是皇后呢,您放在心尖上,马上要娶的人,怎么可以停下来?”
他一边说这话挑衅,一边挥手让人小动作,但在对方层层重兵包围之下,他能做的实在有限,金甲卫副首领易寒看到他的小动作,立刻挥手分兵,不管皇上那边怎么样,他的任务必须要做好,不能让杜国公跑了,也不能他伤到皇上一分一毫!
与此同时,德公公带着小谭子并数位身手灵活的内侍,从另一个方向绕进皇城,试图绕到大门背后,看能不能想个办法解决掉杜国公的护卫,爬上去救了皇后,只要皇后得救,皇上就不会有事……
所有人都在努力。
暮色一点点盖下,从脚尖到手指,一点点披到身上,有血腥味涌入喉头,景元帝面色不改咽了下去。
味道一点都不好。
很多年前,无数个夜晚,他总是伴着这样恶心的味道入睡,头疼肚子疼身上疼,哪哪都疼。
没有人知道,九五至尊的天子晚上也会挨揍,有时是板子,有时是鞭子,有时是太后身边任何顺手的东西。他的脸没事,身上其它地方体无完肤,没有任何人怀疑,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所以他才想保护自己。
他想练武,想要长大,想成为一个厉害的,谁都伤害不了的人。他太弱小,所以有了晚上那个‘他’。
可那个‘他’太暴躁,太强横,能帮他躲掉杀机,甚至能反杀别人,却不能帮他在白天装模作样经营一切稳固人心,所以他必须还得保有这样的自己。
多年过去,‘他们’配合良好,终于太后死了,皇后废了,所有一切抓到了自己手里,他知道是时候改变了,可就是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
他也曾问过自己,还在害怕什么?明明一切目标已经达到了不是么?
你拥有至高权利,再无人可以掣肘,你可以决定一切,所有的人的生死,可以随手拨弄臣子,让政事尽皆随你心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已经是个出色的帝王,强大到足以支撑起整个江山,为什么还在害怕?
他曾经想过去死。
不是弱小人人可欺的孩童时期,不是太后在位他步步艰难的时候,那时他为形势所逼,心气所逼,哪怕走的战战兢兢摇摇欲坠,也可以坚强走下去,可一切都结束,太后葬了,皇后废了,他突然萌生了这个念头。
所有一切都导入正轨,江山也安全了,他完全可以挑个不错的宗室小辈继承,让自己解脱。
什么时候起,他改变了想法呢?
是遇到她。
他的小皇后,柔软又乖甜,笑着绽放出酒窝的样子让他爱不释手,日夜相思。她这样好,没人护着可怎么行?
他动心了,也害怕了,他害怕她受伤,害怕她离开他。
景元帝挑起唇角,突然笑了。
他想他真是个别扭的人,安稳太平并不能让他斗志,危机感才可以。以前心存目标,一步步坚定,现在……心里有个人,才能活下去。
她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变数。
他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没有和她做,还有好多好多的地方没和她去,还有好长好长的人生路没和她一起走,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放弃!
他抿了抿干干的嘴唇,喃喃低吟:“我是不是可以……任性一点?”
呵,要是到现在都不能任性,那这么多年的努力是为了什么?
一到声音突然出现在脑海,就像另一个人在说话。
“你……”
怎么,又怂了?咱们男人,昂藏挺立,俯仰天地,活要活得潇洒,死要死的够劲,怕个蛋!为了自己的女人,值!
“好粗鲁。”
粗鲁又怎么了?你也不想想,你走到今天,手里到底握住了什么?
景元帝眼眸低垂,脸色苍白。
努力了这么多年,江山说起来是自己的,其实是百姓的,他们才是天下真正的主宰;朝政说起来自己在左右,其实还不是各大臣利益集团倾轧,帝王之术,也就是平衡之术。到头来他有什么?只有那高高在上的冰冷龙椅,以及这座空旷寂寥的巨大皇宫。
他什么都没有,连回忆都苍白难堪。
“不……我有……”
景元帝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目光陡然出现光彩:“我有她。”
她单纯善良,所有野心不过是保住焦家,只要他们能平静生活安乐就好,甚至不需要他特别提拔,他们会走出自己想要的路。她明明那么聪明,可以算计很多事,可她不愿意,她很乖。不管之前被他逼迫,还是后来喜欢上他,她在他面前都是一个样子,满心满眼都是他。
她再凶,再生气,也只敢亮出小牙咬他两口……
她虽然从未说过表白诉情的话,可他都懂。
景元帝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只小白猫。
当时他养不了,没法养,再喜欢都不行,可是现在他可以,这只猫还非常喜欢他,只属于他一个人,以后还会给他生孩子,共度余生……
他看似高高在上,富有四海,实则最终拥有的不过是这个女人。
他是皇帝,天下至尊,所求不过是这个人,就只这个女人而已,为什么别人还要破坏,为什么不能拥有!
对,为什么!想别的都没用,你的东西,你的人,只有你自己能守护!上啊!
另一道声音在脑海反复炸响,景元帝灵台一清,突然感觉,没什么好怕。
外面的人不可怕,解决就是了,他走过尸山血海,这点阵仗算得了什么?
黑暗也没什么可怕,只不过两个字,适应。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可他还是能看见高高的大门,和大门顶上摇摇欲坠的棺材。
他的小姑娘,就在里面。
他必须救她!
黑暗,他不怕了,未来,他不怕了,他不想再让她担心,他想亲手搭建出一方安全天地,只为她!
夜风呼啸,树枝狂摇,景元帝突然脚尖点地,一个纵跃飞跳了起来!
月光之下,他的身影变得有些不一样,还是那般颀长高大,优雅的连襟口都没变半分,可他的动作狂野至极,霸道之极,充满唯我独尊的气势——
“娇娇 !”
场下战局滞了一瞬,所有人都没有忽略这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瞬间。
焦娇听到了声音,眼泪再次汹涌,他来了,是他!他真的——来了!
很快,木盒子被人按稳,有锋利剑尖从边缘刺进,掀开木板,她的视野里有了光线,她看到了星辰,也看到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深邃如海,和以前一样又不一样。一样的是里面的优雅和克制,不一样的是掩饰不住的狂野和桀骜。
她怔了一瞬,继而明白了,他是他,也是他,他是她的男人,世上唯一的景元帝!
再也受不了,她呜的一声扑到他怀里,大哭出声:“你怎么才来……”
景元帝把头埋在小姑娘发间,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抱歉。”他嗓音有些哑。
焦娇小手用力拽着他的衣角,眼泪掉的止不住:“我好怕……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好久……”
“以后再不会了。”
怀里的重量温暖而真实,景元帝抱着小姑娘,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他知道小姑娘怕高,没让她往下看,直接把身后大氅解下来,罩在小姑娘身上,连头一起裹上。
焦娇:“这样我看不见——”
景元帝:“娇娇只要能看到朕就好。”
他的目光霸道而温柔,充满强烈的占有欲,焦娇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目光,却并没有不舒服,他过来牵她的手她也给牵。
他衣角染血,头发微乱,唯身姿始终笔挺,襟口丝毫不乱,他站在她面前,像高山巍峨,像暖月冷泉,她眼底满满都是他,看的眼睛眨都不眨,心跳越来越快,只觉得……他好像更好看了。
见小姑娘乖乖点了头,他把人护到身后,垂眸看向场下,目光冷肃,身挟湟湟之威:“杀!”
金甲卫带着士兵们,嗷嗷叫着扑向杜国公的人,气势大涨。
可不得涨?
皇上根本没事,哪有什么黄昏清晨不见人的说法,刚刚不就是从天亮到天黑,现在火把都点起来了,皇上可一点都没退后没犹豫!什么疯病,肯定是瞎说的,瞎说的!
景元帝舌绽春雷,气势万钧冰冷无情:“朕之左右,岂容尔等窥伺?你以为你看到的就是真的?愚蠢!”
底下士兵们更疯了,啊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皇上根本就没病,是故意做样子在诈杜国公!杜国公要真是忠臣,肯定不会大力揭发,私下遍寻名医才是真理,结果他干什么了?他造反啊!
皇上何等英明!简直神机妙算,什么都知道!
试图从大门后爬上去的德公公小谭子等人抹了把汗,从爬了半截的柱子上滑下去,个个袖子擦过眼角,眼睛微红。
苦了这么多年,难了这么多年,皇上终于好了!皇后娘娘也是争气,这以后……只要搞定杜国公,都是太平安宁的好日子了!
内侍们也没歇着,有身手的抄着武器出来,不会武的帮忙策应各种调派后勤,发挥下自己的光和热。
唯有杜国公目眦欲裂,牙齿几乎咬出血,根本不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
这不可能!
景元帝的病是女儿亲自确认过的,他也试探过,景元帝就是有病,可今天明明从黄昏到黑夜,景元帝一点事都没有!怎么可能呢?难道他的病治好了?为什么他不知道?
可惜属于他的机会已经过去,再没有第二次,他没能打倒景元帝,当然会被景元帝打倒。
长刀架到颈间的一瞬间,他几乎没反应过来,短短的时间里也根本无法回顾自己漫长得意的一生,他只是颈间重重一痛,之后视野陡转,他近距离的看到了自己的鞋子,以及慢慢扑倒的身体。
他的血和别人一样是鲜红的,温热的,没什么区别。
这一日夜,京城变色,官场动荡,景元帝稳稳控制着局势,收编清查所有杜国公势力,没让新的意外发生。本朝最大的蛀虫除掉,官场气氛由上而下肃然一新,焕发出新的生机,数年过去,慢慢有了昌平盛世的风貌。
然而这一刻,景元帝对江山百姓没有那么多的关心,他只关心怀里的小姑娘。
“还好么?有没有哪里受伤?”
焦娇要走,他拉着不放,似乎不亲自上上下下的检查一遍就不会放心。
大氅也不许她脱:“夜了,天冷。”
焦娇有些无奈:“我没事了,真的。”
“你要呆在朕身边。”景元帝眼眸很深,“今日是,以后亦如是。”
强硬又霸道。
好吧。焦娇体贴他今天经历太多,许是吓着了,点头嗯了一声。
景元帝:“冷?”
焦娇摇摇头,奇怪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她真的一点都不冷。
“看来大氅还是不够厚,”景元帝伸手抱住焦娇,公主抱的那种,“这样会暖一点。”
焦娇:……
她怎么觉得他是故意的?就是想抱她?
优雅克制的予璋和霸道傲气的狗脾气结合起来……难道就是不动声色的傲娇?
还狡猾狡猾的!
不过眼前最要紧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
焦娇用力拽了拽男人袖子:“你放我下来,再往里就是你的寝殿了!”
景元帝声音低沉,透着不容拒绝的味道:“今夜,你在这里睡。”
焦娇发现这个男人变了,和以前一样,又不一样。
她惊喜的看着他:“你……没事了?”
他能坚持住,在这种时候亲自去救她,定然是冲破了心防最艰难的存在,她就知道该信他的!
景元帝努力压着微勾唇角:“朕若有事,娇娇准备怎么相救?嗯?”
不仅腹黑傲娇,还很坏!
焦娇别开头,推了他一把。
他低笑着,把自己衣服理正,还把她的顺便理整齐了。
晚上的景元帝可从来没在意过这些细节……所以眼前这个男人是结合体了吧!永远都不会变了吧!
许是她目光太闪亮太期待,景元帝舍不得再吊着她,轻轻颌首:“如你所愿,朕不会再变了。”
焦娇手捂住嘴才能压住差点冲出的尖叫。
他他他真的好了!以后就是平平安安幸福顺遂的日子了!
她笑的酒窝藏不住,声音都甜甜的:“真好。”
景元帝目光微深:“嗯。”
长夜伴着灯花,焦娇闻到了冷梅香,是朝阳殿后的红梅。
一时不注意,竟走到这里了!
焦娇开始挣扎:“我不要在这里睡!”
还没成亲呢,外面一堆人都看到了,她要不出去得传成什么样子!
景元帝没说话,坚定朝里走的脚步说明了他的态度。
焦娇也不是真的拒绝和他发生点什么,互相喜欢,有些事就是水到渠成,她内心也曾隐隐有小小期待,可是今天真不行……除了那么多人看着,马上要成亲,还有就是今天折腾了一天,他累她也累,他看上去衣发微乱有些狼狈,她更是哭了不知道多少回,眼睛肿的难看死了,衣裳也脏了,她不想她们的第一次她这么丑!一点都不美好好么!
说不服,她就嘤嘤嘤假哭。
景元帝知道小姑娘在装,可又能怎么办呢?他对她就是各种忍不住。
他把她放在榻上,长叹一声:“朕不碰你。”
焦娇立刻就松了口气,她就知道,这招一定能治他!
“但你不能走,必须睡在朕身边。”
他修眉微蹙,嘴唇紧抿,说着霸道不容拒绝的话,明明想和她靠近,却控制着自己的手握成拳,离她远些,更远些。
焦娇心里有些酸。
他痛苦了那么多年,难过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好了,怎么就不能安慰下?
“你也不用这么克制,我心里喜欢你,眷恋你的,我喜欢你对我好。”
她拉住男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景元帝身子一震,眸色越发深邃,暗色野望几乎藏不住。
她说她喜欢他……
她怎么能这么可爱,怎么能这么乖!
“那朕这样……娇娇也喜欢,对么?”他轻轻吻了下她的眼睛。
焦娇避之不及,被他亲了个正着,脸色瞬间通红。
她立刻甩开了他的手,这男人好坏!
“你再这样我不同你说话了!”
“可朕只想对你这样。”景元帝再次亲吻她,温柔而缠绵,“留在朕身边,岁岁年年。”
焦娇被他亲的说不出话,只能用手指在他背上一笔一画,写了个‘好’。
夜色漫漫,仍然沉静无声,可相比往日少了很多冷肃,有脉脉温情正随岁月流淌,暖的,灿烂的,可爱的。
自此,皇宫的夜再也不一样了。
景元帝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准皇后回了寝宫,宠成这样,心疼成这样,这位皇后可不得了,后宫格局怕是从现在开始就定了!
不过皇上熬了那么多年,忍了那么多年,从小到大几乎没表露出任何喜好,好不容易中意一个人,是好事!身上有了人气,以后处事定然更仁爱,大家都有好日子过!
帝后请尽情的恩爱吧!最好早点诞下小太子,王朝稳固,盛世可期!
接下来就是最后的清算了,杜国公利益结合体的遗留问题,势力清查,新政推进,官场整肃……越来越多的人相信,皇上根本就没生病,所有一切全部是做给别人看的,毕竟无坚不摧,他展示一个致命缺点,别人才好攻击嘛。
帝后婚期终于到了。
礼部官员几乎跑断了腿,流程确定一遍又一遍,所有礼节安排全照史上最隆重的来。
到了正日子,全城欢庆,鞭炮齐鸣,寒冷的深冬愣是过成了春暖花开百花齐放的样子。
天子穿着婚服,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亲迎。
他迎来了小姑娘白白软软的手,迎来了她羞涩欢喜的目光,迎来了捧在掌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的眼珠子,也迎来了幸福绵长的一生。
前面二十多年他过的并不好,终日陪伴的似乎只有黑暗,疼痛和鲜血,好在他扛了下来。他走过重重荆棘,挨过冰寒冬日,终于找到了独属于他的,温暖柔软的花。
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
还好余生很长,我们可以慢慢走。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至此全部完结,没有番外_(:зゝ∠)_ 这本开文时多开心,写的就多痛苦,没成绩,读者不认可,我每天都很焦虑,后台不敢登,评论不敢看,每天晚上做梦都是恶梦……稍微砍了点大纲,但该写的都写了,画上最后一个句号长长吐口气,终于完了_(:зゝ∠)_ 作者还有很多不足,之后会总结经验继续努力,我还可以抢救!希望以后能写出好作品,让大大们看的满意,看的开心!(>﹏<)
接档文《重生后我成了豪门学霸的小仙女》,一周内开坑,文案如下:
谭心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乖乖听话不甘心,变坏又不敢,自我折磨了一辈子,被好心人施予临终关怀才大彻大悟,她得报答。
好心人是禁欲系斯文学霸,行走的荷尔蒙,老师眼里最乖的学生,简直有超能力,在他面前说话都不敢大声,不发自肺腑真情实感都是一种亵渎……谭心每在都在控制自己注意分寸,可慢慢的,她发现学霸一点都不乖,他很坏,只是用乖掩盖住了所有的坏。他也很霸道,不允许别人,尤其她说不。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您高抬贵手,放我一次好不好?”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好可怜好柔弱好无助。
“不好。”学霸修长手指解开领带,视线精准锁定她的唇,“卷子从后往前,一道大题做不对,任我处置。”
超过三道,今天你怕是回不了家。
同类型古言甜宠预收《太子妃超凶》,文案如下:
唐悠死后才知道自己是扫把星,挨谁挨倒霉。扫把星重生了……怎么办?
一个字就是凶!都别过来!咬你们哦!
可有一个人,她没法凶。
太子对她好像并没有多喜欢多深情,可不管怎么因为她倒霉失宠哪怕丢了太子位,他都没有抛弃她。
唐悠伸出小胖爪擦了把眼泪,这辈子,不能再嫁给他了。
她在太子的功课上画小人。
她把太子的茶换成黄莲水。
她把自己小荷包里装的零嘴扔到罗榻上不让太子睡觉。
太子……陷入沉思。
欺负了孤,为什么你还委屈巴巴?
这么喜欢孤在意孤想独占孤——是想孤只宠你一人?
宫里开始为太子选妃,唐悠以为大功告成,高兴的都哭了,结果太子亲自求皇上赐婚,要娶她?
不行呀——你娶了我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