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她在装可怜想要混过去,景元帝却没办法不同意。
他见不得小姑娘爱娇的样子,今日过来……也是想通了,虽然对白天那个优雅装逼犯一万个看不顺眼,可不得不承认,有些话‘他’说的很对,问题就是问题,还真不能就这么混过去,因为混不过去。
天边弯月如钩,银河流淌,天空豁达又美丽,仿佛愿意摊开自己所有秘密给你看,只要你愿意……
算了,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就帮‘他’一把吧。
“好。”
景元帝拉着焦娇的手往前走。
焦娇没想到男人这么干脆,有些呆呆的,目光随着脚步往前,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唇角缓缓上扬,最后绽开一个灿烂的笑。
无论如何,他不生气了!这算和好了吧!
景元帝拉着焦娇走到一个花灯摊前。
会停下不走,是因为这摊子上挂着一个很漂亮的兔子灯,小姑娘看的口水直流,根本走不动路了。
景元帝眉梢微斜:“想要?”
焦娇兴奋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兔子灯好可爱,脸圆圆的身子圆圆的毛茸茸的尾巴圆圆的,连耳朵形状的弧度都透着圆润,可爱系数只要是女人就抵抗不了!可这兔子灯的获得条件并不是买,摊主显然把它当招牌,写明了要猜对灯谜才送。
焦娇生在现代,对这个一点也不擅长,哪里敢说想要?这不是为难自己吗?
她绷起小脸,硬着头皮说了声:“不想。”
“哦,想要。”景元帝慢条斯理挽袖子。
焦娇:!!
是她一时情急说错了还是这位根本听不懂人话!她说想要了吗!
“您……”
景元帝侧身凑近:“叫声好听的,朕把这丑兔子送给你。”
好,好听的?
温热呼吸喷在耳边,焦娇脸有些红,丑?兔子丑吗?明明很乖很漂亮的兔子!
“嗯?”
焦娇一时思绪有点飘,没反应过来,脑袋里还充斥着‘好听的’三个字,下意识就唤了声:“夫,夫君?”
她们现在的关系,眼下的状况,好像标准答案是这个?
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焦娇脸爆红,退后一步用力摆手:“不不不不我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景元帝看着小兔子一样跳开的小姑娘,没说话,墨色瞳眸深不见底,唇角弧度玩味。
焦娇差点找个洞钻进去。
“哈哈小姑娘不必害羞,自家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使唤的!”摊主热情的招呼景元帝,“来来,一共五道题,猜中了这灯就白送给你家小娘子!”
焦娇脸更红了:“我们不是……”
景元帝却抓住了她的手,往前一步:“好。”
第一道谜题:正是盛夏之期。
焦娇刚看清楚谜面,景元帝已经给出答案:“处暑。”
咦?这么快的吗!
摊主已经深拇指大赞:“公子好生聪慧,没错,就是处暑!”
焦娇实在不懂古代谜题的逻辑,悄悄扯了扯景元帝的袖子,小小声问:“为什么是处暑呀?处暑不是最热的日子结束,开始凉快了么?”
题面明明是正在盛夏之期啊!明明很热!一年中最热!
景元帝弯身凑近,学着小姑娘的样子也小小声的解释:“正是盛夏之期,意为处在酷暑之中。”
焦娇恍然大悟:“原来是取的这个巧!”
景元帝唇角微扬:“灯谜本就多为取巧。”
焦娇郑重点头,很是受教。
第二道题:滴滴雨落赛北路。
景元帝:“寒露。”
第三道:园中赏月小窗前。
景元帝:“元宵。”
第三道第四道……
没一个能难倒景元帝,他连思考都不用,迅速就答上了。
拿到摊主忍着肉疼笑眯眯送过来的兔子灯,景元帝塞到焦娇手里:“可开心了?”
焦娇抱着兔子灯,心满意足再开心也没有了,笑出酒窝:“开心开心开心死了!你好厉害啊简直什么都会!”
拉着小姑娘走过花灯摊,景元帝哼了一声,相当骄傲:“不过几个灯谜而已。”
“那也很厉害啊,我就不会!”
景元帝停住,看着她:“朕帮你赢了兔子灯。”
焦娇看他一脸严肃,不由自主开始紧张,所以呢?
景元帝:“你应当如何?”
焦娇歪着头:“谢,谢谢?”
景元帝眯眼,唇角绷紧。
她都赞了他厉害什么都会说她自己就不行,现在不应该觉得他优雅博学,是个有深度有学问的君子么?和白天那个优雅装逼犯有点像?
焦娇还真没往那个方向想,因为他聪明是聪明,博学是博学,可把灯笼递过来的动作霸道中透着一点粗鲁,简直是直接塞到她怀里的……哪里像君子了?
景元帝运着气,继续等待下一个机会。
行至长街中央,人们越来越多,道路越来越窄,摩肩接踵,人流缓慢。
又一次被碰到肩膀时,男人大手环了过来:“小心。”
他身材高大,肩膀结实,瞬间就为她圈出了小小空间,安全放心,只有她一个人。
双目对视,气氛安静又绵长。
景元帝挑眉:“你……没点表示?”
焦娇脸微红:“谢谢。”
谢谢,好像其它表述都太苍白。
景元帝:……
这女人……就没觉得他体贴温柔善解人意?和白天那优雅装逼犯一样?
焦娇是真没觉得,因为对方动作好强硬,箍着她腰的手像是只铁手,掐的她好疼。
景元帝完全不知道自己跑偏了方向,还在继续努力,见焦娇眼睛总是往旁边食摊上看,就亲自给她买了份白糖糕,吹的微凉递给她,示意她吃。
“谢谢……”
焦娇感觉世界都魔幻了……这人今天是吃错什么东西了吗?
景元帝一直等一直等,也没等来对方半点反应,没憋住:“……你就不能聪明一点?”
焦娇两眼迷茫:“嗯?”
吃个糕要什么聪明?
景元帝气死。
都是白天的装逼犯出的馊主意,哄什么哄?这样的小傻子能哄出花来?骗就骗了!他是天子,天大地大他最大,就是骗了怎么着!她还能跑不成,敢跑就杀了再换一个!
焦娇悄悄往后退了退,总觉得……他现在的气势有点吓人,好像带着杀气。
景元帝盯着她:“以后要乖一点,懂事一点知道么?”
这么鲜活明妍的脸,失了血色多可惜。
焦娇一点问号。
这人什么毛病?自说自话很有意思么!
“砰——”
有烟花在头顶炸开,银花绚烂,灿比银河。
景元帝伸手抹了抹焦娇唇角:“看看你吃到哪里去了,真是邋遢。”
焦娇手里托着糕,有点呆:“谢……谢。”
她抬着头,看不到男人面具下的脸,看得到他深邃如星空,映着银色花火的眼睛。
这双眼眸沉黑静朗,有神秘没有疏离,往日霸道的人在今日,竟然有了些温柔味道。
焦娇再一次想到了予璋。
恍惚中她也曾以这个角度看他,二人身上的衣服不同,襟口习惯的严谨度不同,可他们的喉结,下颌红,修长手指,包括声音……都有些像。
融融烛光中,似能重合到一起。
但怎么可能,两个人根本就不一样,一个优雅克制,温柔里是重重疏离,一个慵懒随意,桀骜霸道的糟糕,她怎么扯到一起的?
第35章 你……想保护我?
焦娇一脸迷茫,感觉今日经历匪夷所思,皇上有点不正常,害的她都不正常了。
她捧着白糖糕,也不敢多想,游魂似的跟着景元帝走。一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去哪就去哪,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敢有。
万一他再问个‘你就没点表示’怎么办?她要怎么答才算聪明!
这一次又偶遇了一个半生不熟的人,那日和予璋在林子里碰到的骑马青年,浓眉大眼的小将。好歹见过一面,焦娇想着怎么也点点头打个招呼,不成想人家看到她和皇上并肩一起,不但没有殷勤打招呼,还嗖一下就跑了。
两腿捯的飞快,比之骑马慢不了多少。
焦娇:……
假装没看到就算了,你还躲!我有那么吓人吗!
烟火大会是一整晚的狂欢,天将黎明,是一天最暗的时候,也是气氛最热烈的时候。
焦娇突然感觉身边男人有些不对。他抿着唇,绷着下颌,看起来不大高兴。他其实一直都不高兴,总是不耐烦,焦娇并不意外,可此刻这份不高兴稍稍有点紧绷,他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焦躁。
她看不懂。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予璋。
那个人在暮色来临时也有些形于外的紧张,和现在的景元帝一模一样。
虽不是一样的时间,不是一样的地点,却是一样的氛围,一样的黑白之交。
焦娇眉心蹙起,心跳砰砰砰越来越快,好像有什么秘密正在对她敞开,如同这天幕之色……难道她并非多想,所有一切细节,她不应该忽略?
变故,自此而起。先是不知道哪里的灯笼突然间燃了,瞬间火光铺开一大片,再是不知道哪里的马因这突然的火光惊了,马蹄高扬,马鸣长嘶,疯了似的拉着车跑到人群之中,人们惊慌之下,尖叫着如鸟兽散。
人群聚集之地,这样的情况足以致命,踩踏事件几乎立时发生。成年人还好,腿长跑得快,小孩子就不行了,当即摔倒的掉了鞋的哭着找娘亲被家人猛的抱起来逃开……
焦娇看到一个小孩木呆呆坐在地上,迎着疯跑过来的马没一点表情,看起来是吓坏了。
就在身边不远,她实在看不过去,快走两步抱起小孩往旁边一避——
与此同时,景元帝掀袍飞身,脚尖大力踩向一边高墙借力,翻身就坐上了疯马的背,牵起缰绳重重一勒——
疯马疯狂的跳跃,景元帝牢牢坐在它身上,任它怎么疯都没动,几息过后,疯马渐渐平静,甚至扭头舔了下景元帝的手。
焦娇知道他会武,骑射工夫不差,完全没想到他可以这么帅!
疯马在他手里都不叫个事!
恍惚间男人已经翻身下马,拉住她的手就走,见她不动还皱了眉:“愣着做什么?”
与此同时,小孩的父母终于跑了过来,把孩子从焦娇怀里抱走,流着泪迭声说谢谢,连连跪下给她磕头。
焦娇没管,也没时间管,因为下一刻她就被景元帝拉走了,速度还特别快。
她听到了小孩崩溃大哭的声音,似乎终于知道怕了,迭声喊娘亲。
知道哭就好……应该是再不会有事了。
可焦娇完全不能放心,小孩是没事了,景元帝绝对有事!
混乱事件看似突如其来,实则透着不正常,怎么会这么巧?真是偶然?真是偶然皇上也不需要跑……难道是刺客有意有之,目标并不是别人,就是皇上!
焦娇一边跑,还一边庆幸,还好今晚为了玩,两个人身上衣裳普通,皇上还戴着面具,看不出身份……想着想着,焦娇还赶紧把头上的钗拆下来扔了,反正不能跟富贵沾边就对了!只要别人认不出来,怎么都行!
悠长哨声起,黑衣蒙面人顷刻而至。
看来什么都不管用,对方早就盯住了景元帝。
焦娇咬牙,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狠狠推了景元帝一把:“你先走!”
她推了别人,自己却留在原处,看到巷子口有根木棒,想也不想的抄了过来。
景元帝怔住。
“你在保护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声音有点暗哑,“你……想保护我?”
焦娇瞪他:“知道还不快点跑!”
今天怕是走不了了。
她没武功,也跑不快,跟着景元帝就是个累赘,若真有万一,第一个出事的肯定也是她。已经死过一次,她其实不怕死,只是有点担心死的不值得。她在这里没有牵绊,没有念想,只除了焦家看顾,老爷子的恩惠,她活着,或许没办法争气给焦家回馈一二,若今日为救驾而死,哪怕用处不大,皇上也必会抚恤焦家,算是死的其所了。
只是这些想法对着景元帝的眼睛,有点说不出来。
他的感动是实打实的,可她保护的却不是他,是她自己的名声,是焦家。
虽然心思有些不诚,可万念归一,寻求的结果却是一致的——
“你不能死知道么!谁死你都不能死!”
不知景元帝被戳到了哪里,突然哈哈大笑,大手掳过焦娇就往墙上飞。
“啊啊啊啊啊——”
焦娇再一次体验了一把‘飞翔的快感’,只是这回并不在墨阳殿,好歹有个顶,看起来再高也就那么高,这是在外面,天高地阔,想有多高就有多高!
焦娇眼睛根本不敢往地下看,感觉腿都软了。
呼呼风声带来了兵戈锐响,她听到黑衣刺客正奔驰而来,往后看一眼,感觉眼睛都花了。
景元帝却胸膛鼓动笑声愉悦,似乎很久很久没这么高兴过:“原来皇后这么喜欢朕啊……”
竟然愿意为了他去死。
焦娇:……
算了,随便你怎么想吧。
她舌根发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身后人影越来越多,除了黑衣刺客,还有皇上的金甲卫,显然大家都反应过来了。两方撞在一起,焦娇看不出谁输谁赢,只觉势均力敌,眼下无虞。但是黑衣人越来越多,自四面八方赶来,怎么杀都杀不完。
血花在身后爆开,不知道哪边的尸体扑通扑通往下掉。
战圈越来越近。
她仍然是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累赘。
焦娇咬着唇:“皇上,放我下来吧。”
景元帝笑声中带着调侃:“皇后这么喜欢朕,朕怎能留皇后一人?”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开玩笑!
焦娇气的掐了他一把,但也隐隐有些安心,他是天子,却非无情君王。虽然脾□□,虽然霸道,虽然喜欢欺负人,但,他是个好人。
慢慢的,天光发白,身后黑衣刺客尚未摆脱,前方又有新一波刺客拦路,来势汹汹,焦娇注意到,景元帝的下巴绷紧了。
他的手心开始渗汗,他的唇角抿的紧紧,他的胳膊似乎在颤抖。
他……害怕了么?
“你——”
这次不等她把话说完,景元帝突然加速,蹿出去老远,把她放在一个深巷口。
惨白天色下,他抚着她的脸:“抱歉,不能再带你走了。”
焦娇感觉到他的颤抖,眼帘垂下:“我知道的,你自己要小心。”
景元帝眸底墨色疯狂起伏,似乎很是挣扎,可最后,他仍然什么都没说,只放开了焦娇的手,扣住她后脑,亲吻她的额头。
焦娇形容不出这时的感受,这个吻沉默的甚至不像歉意,像诀别,带着股绝望的味道。
景元帝很快走了,几乎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焦娇靠着高墙,眼泪瞬间汹涌。
虽然求仁得仁,可她高兴不起来。她不怕死,应该感谢他带她这一路,可他笑得那么开心,说了那么霸道的话,最后还是把她扔下……她有那么一点点难过。
她宁愿他最初就放下他,别带着她走那一路,别给她希望。
这一次她没有坐在高处,却仍然被抛弃了。
焦娇抱住自己,提醒自己他是皇上,不是上辈子她的父母,本就对她没责任没义务,不应该承受任何指责,他做什么都对,哪怕是真的放弃她。
刀光剑影映照在天空,血腥味冲斥鼻间,兵戈声越来越近,焦娇的心一点点攥紧,害怕,担心,恐惧等种种情绪潮水一般涌上。
有人经过这里,她没被发现。
有人发现了她,锋利剑芒劈下来的一瞬,旁边有人伸长刀架住——
“姑娘莫怕,属下等会在这里,誓死保卫您的安危!”
英武制服,制式刀兵,焦娇认得,这是景元帝的金甲卫。
“为什么你们会……”
一句话没问完,焦娇就盖住了自己的脸。
不用问,没什么好问的,金甲卫只听皇上号令,他们出现在这里,必是他下的命令。
星芒染上血色,惨白天色随着晨曦的到来,慢慢有了温度,天光大亮,掩盖一切脏污和不堪……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亮了,外面刀兵声也停了。
金甲卫探查过后,过来请焦娇出去:“外面已经安全,姑娘可自便。”
焦娇走出了高墙。
街道上触目所及满是尸体,血渍漫延,沾到脚上擦都擦不掉。
焦娇知道自己的声音有点抖,还是坚强的问了出来:“皇上可还安好?”
金甲卫:“姑娘放心,皇上无事。”
焦娇又问:“我家……我祖父和父亲呢?”
金甲卫竟也知道,好似之前刻意打听了似的:“ 焦老爷子身体不好,昨夜一早就由焦大人服侍着回了院子,并未再出来,是以根本没经历这场祸事。”
焦娇瞬间放了心。
都没事,她就没什么牵挂了。
身份不同责任不同,以前发生这种事躲过去就好,安全后第一件事当然是立刻回家,现在作为皇后,有些事就不一样了,她得帮忙处理后续,控制事态方向。
焦娇只用了几息就冷静了下来,看向一直回话的金甲卫:“我的侍婢甘露现在何处?手下大管事李内侍呢?还有昨夜各分处负责管事,你可能为我一一寻来?”
御前金甲卫经层层选拔而出,个个眼明心亮思维敏捷,一听就知道皇后要干什么,立刻目露赞叹:“手下这就去寻她们过来!”
焦娇闭目休息片刻,待人手来齐了,立刻开始做事。
刺客为何忽至,原因未知,路线未知,也不需要她花心思查,自有景元帝自行处理,她要做的也不是查案,而是祸事后的安抚工作。各处随扈女眷可有吓到?百姓们是否过于恐慌,可有死伤惊惧?若有死伤,哪里最为严重?尸体是否仍各处陈列?情况迅速了解后,该安抚的安抚,该抚恤的抚恤,该收敛的收敛,请医,调药材,街道整理清扫,将破坏掉的资产一一清点……
焦娇很忙很忙,连饭都忘了吃。
待到午后,终于第一批工作做完,精神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些时,她注意到,四周无比安静。
非常安静。
猛的回头,她看到了景元帝。
午后光线灿烈,他穿着明黄龙袍,脚不沾尘,衣无寸褶,身材昂藏,脸上仍然戴着面具,面具上血色依旧,似乎是刻意在提醒自己昨夜的经历,那对一届天子来说是羞耻。
焦娇恭敬跪拜:“臣女焦氏,见过陛下。”
景元帝挥了挥手,四下仆从散开,偌大庭院只余二人。
他亲自把焦娇搀起来,问她:“未救你到底,怨朕吗?”
焦娇摇了摇头,微笑:“不怨。”
他们只是被一纸圣旨绑定的未婚夫妻,没什么前缘,更不存在深情,对彼此没有任何责任和义务,寻常夫妻还大难来时各自飞呢,他们这又算得了什么?而且——
“皇上也并没有抛弃臣女,特意留了金甲卫保护臣女,保证臣女安全无虞。”她看着景元帝,目光清澈明亮,满满都是他的身影,“皇上故意不带臣女,是因知道自己是目标,带着臣女臣女反而会更危险,不如把臣女放在暗处,交给可信之人照顾。”
别人都追着他去了,就不会有人追她。
她不是没心没肺的人,慢慢想一想,全部都能懂。
人心皆自私,有时生死一瞬能放弃自己成全别人,可危机没那么严重时,反而容易想多,比如昨夜高墙下的自己,太自私,太钻牛角尖,那是不对的。
他已经做得很好很好,她该感谢,而不是升米恩斗米仇,别人对她好了八分,下一回不到九分就是对不起她。
景元帝沉默片刻,嗤了一声:“无论如何,朕还是放开了你。”他声音中有一些自嘲,“你是不是觉得朕太无情,太顾惜自己性命?”
焦娇:“惜命有什么不对?”
景元帝怔住。
焦娇目光湛亮:“您是天子,身负一国社稷,百姓福祉,任重而道远,自该好好保重,我们所有人都可以为了您抛却性命,您珍惜我们大家都珍惜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若您不顾大局,视自己性命而无物,臣女才更难过。”
这样的话,景元帝从未听到过。
小姑娘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纯粹,看起来诚恳又真切,她就像阳光一样,似乎能融化所有寒冰。
景元帝心里一暖,又是一空。
他知她聪慧,真诚,也看的出来,所有这一切话语,此刻所有感动,她会给他,皆是因为他的天子身份。只要是天子,肩担责任无可替代,不管这个人是谁,不管她喜不喜欢,她都会做这样的选择,说这样的话。
很久之前也是,她在殿上说‘会喜欢他’,并不是觉得他好想要喜欢他,不是他在她心中有多重要,是因为两个人被圣旨绑在一起,他的身份责任太重要,她做此选择,脚下的路才会更好走。
骄阳似火,照亮世间万物,包括人心,哪怕你不想看到,它也会将它摆出来,让你看到。
景元帝声音苍白:“朕宁愿你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