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高高坐在丹陛的龙椅上,面色微微有些怒意,这集天下万千权力于一身的男子多疑易怒,谁都知道。一言不合就杀掉重臣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所以魏东侯心中不免也有些慌张。他不是怕死,对抗水火天灾,九死一生,他也从未皱过眉头,但是对于眼前的皇帝,他觉得比随时而来的天灾还难以捉摸,若是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杀了头,自己肯定是死不瞑目的。

良久,朱棣终于开口道:“这是今年发生的第三起了吧?”

声色冷冷,语调虽缓却明显透露着一丝不悦。

魏东侯俯首道:“是,元月张瑞副都御史、三月太常寺卿沈康府上均发生类似火灾,起火原因始终……不明。”

“不明?”朱棣鼻腔里重重地喷出一口气,“我听闻,蔡离府上残留下很多老鼠的尸体,臭不可闻,爱卿以为可是传说的火鼠作祟?”

魏东候道:“据属下调查,现场确实有一些老鼠残骸,但眼下夏汛将至,江水连日上涨,鼠类从江边往京城中迁移也是常有之事,况且蔡侍郎为人节俭,府中囤粮不少,大火把这些暗藏的老鼠逼出来也不足为奇。”

朱棣“嗯”了一声,又冷冷地问道:“既不是老鼠引火成灾,那是所谓天谴所致?”

“绝非如此!请皇上恕罪!”魏东侯和司马城二人急忙跪地俯首道。

魏东侯缓缓抬起头道:“坊间传言本就不可信,百姓见识粗浅,往往见风就是雨,再说京畿地势平坦,眼下又是夏令,就算引雷致灾也不足为奇,至于火兽之说更是无稽之谈,属下现场细细查看了,并未有大火兽出没的痕迹,还请皇上明鉴!”

朱棣冷笑了两声,也听不出他对魏东侯这个解释是认同还是不认同,他只是轻轻抚摸着龙椅上的一条金龙,龙首张口怒目,内衔宝珠,雕刻得威严逼人。

片刻,他似是自言自语道:“朕登基六年了,本以为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却不想这天下似乎越来越不太平了,漠北蒙军时有骚乱,击之不绝。北京城建设也是迟迟没有进展,前几日回报,好好的平地竟然塌了一个大洞,就连刚修建的太和殿都陷进去一半,真是叫人丧气!昨日,我听人说东宫内,竟也出现了数百只老鼠,灰鼠首尾相衔,遍布立柱横梁,着实叫人发麻!昔年,太祖定鼎南京之时,李善长曾说过南京六朝国祚不永,若无明君坐镇,必要重蹈覆辙,如今这灾乱不断,祸象丛生,你们说是谁之过?”

朱棣说的这些事,魏东侯和司马城自然也有所耳闻,世人皆传是建文帝朱允炆未死,如今他身边的死侍开始出来复仇,意欲重新夺回帝位,赢得民心。众说纷纭,难辨真伪,只是这些闲言碎语也多多少少传进了朱棣的耳朵里。

二人低低地压着头,均不敢抬一下头,亦不敢作一丝声。帝王家的事情本就是复杂难辨,岂是他们小小的金吾卫可以评判分析的,哪怕是道衍、解缙等朱棣跟前的红人,对于这些事情也都是谨言慎行,绝不敢多做评价。

朱棣自然知道这二人是不会给他答案的,他终于站了起来,一股迫人的气场扩散开来,整个金銮殿内的空气好似凝固了一样,只有他的声音犹如钟鼓一般在金銮殿内回响:“魏指挥使听令,朕令你三个月内查清这些火灾缘由,不管他是天灾还是人祸,是鼠兵还是异兽,朕要一个水落石出!否则,你就提人头来见!”

“是!”

右金吾卫卫所前。

新一批征招的二十名金吾卫悉数列队在广场之上。

这右金吾卫共有五司、七十二巡铺、五千六百名卫兵,其中兵马、辟火两司人数最多,兵马司有四十巡铺近三千人,辟火司有三十二巡铺二千余人。这两个司都各由一名千户负责,一名从千户协助管理,而每一巡捕五十到八十人不等,由一名总旗负责,下设数名小旗,每一小旗有十余名金吾卫,形成一个小队。

打擂时备受瞩目的秦明和白齐,并未被分配到机甲司和六相司,而是出人意料地被分配到了辟火司。

大校场内,尉迟敦、李东海等人轮番上台滔滔不绝地训话,大约都是讲述金吾卫沿革历史,宣读新丁入伍纪律,鼓励众人立足禁军好好发挥才干,等等。训话过后,带领各新丁参观了解各司的职能分工、训练模式、武器配备,观看大明建都以来南京城内外发生的重大火灾、自然灾害案例。

南京地处长江以南,繁华的城市建设以及特殊的地理气候环境,导致火灾、洪涝多发,地震、虫孽、鼠灾、流火、异事也是时有发生,金吾卫的救援出动案例也是数不胜数。众人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大校场外一阵喧哗,却见呼啦啦一声,大门完全开启,十几头大象拉着一个巨大物件缓缓进了场子。这物件太大了,足有五丈余长,由黑色的油布掩盖着,看起来就像一个庞然大物一样,所有正在练习的金吾卫都很自觉地退让一旁。

京城的大象皆由锦衣卫的驯象司管理,除了祭祀天地等重大礼仪,甚少会动用。今日,这物件竟然由这么多大象拉着进场,显然十分特别!

秦明和白齐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魏东侯、尉迟敦、刘太安等人也朝这东西走了过去,一群人交头接耳,似是在商谈着什么。所有的新丁则都围在二楼上观看,一个个议论纷纷,有猜测是攻城车的,有猜测是运送木材石料的,也有猜是运来的新武器的。

秦明突然问道:“你猜,那是什么东西?”

白齐道:“边缘圆润,显然不是器械类的。而且这大热天的,还要以黑布掩盖,显然是易腐不能见光的东西。”

秦明点了点头:“嗯,你看黑布上有不少蝇虫盘旋,边缘还撒了石灰,加上附近的人都在掩鼻,只怕东西已经腐坏了。”

白齐道:“我猜,这里面运的应该是尸体!”

秦明有些疑问道:“只是这么大一车,得有多少具尸体?看那官员着装应当是东海的水师副将,难不成是战死的将士?最近没什么大事啊……”

白齐摇头道:“若是人尸,前来的官员应该面露悲戚之色才对,他脸上只有疲惫,却没有丝毫悲伤。你看魏大人的脸上显露的甚至是兴奋!”

“所以,包裹的不是人尸,而是对金吾卫大有用处的尸体……”

白齐点头道:“对!应该是东海捕获的海里某种动物尸体。”

场子内,几位官员商量完毕,几名下人上前解开绳索,这黑布终于被缓缓拉开,一股腥臭的气息瞬间喷涌而出,附近的金吾卫一个个急忙掩着口鼻退让三尺,有几个靠得近的,竟然直接吐了出来。

秦明和白齐终于见到这运过来的是什么东西了,两个人猜得已经很接近,但亲眼看到时,仍然被震惊到。

第十二章 螭龙水炮

那是一条巨大的鱼!

一条足有五丈长的大鱼!或许说,应该叫它奔孚或者鲸!

秦明没见过鲸,他眨了眨眼珠子,转头问道:“海里,有这么大的鱼吗?”

白齐道:“这海鱼古书上叫奔孚!体长数丈,状若小岛,你看它头上有个孔。渔民说若是孔中喷出水柱,则海上近日必是风和日丽;若发出嗤嗤风声,则海上三日内必有风暴。”

秦明望着白齐笑道:“嘿!你真的什么都懂啊,我看你不该叫白齐,该叫百事通。”

白齐笑了笑:“《东海异志》一书里有图,画得跟这鱼一模一样,所以我一眼便认出了,只是这现场看,终究是比书里画的震撼太多了。”

秦明眨了眨眼皮子,问道:“你说我们金吾卫有没有机会出海,我听闻郑公公去年出海远下西洋,带回了好多从未见过的宝贝,那珍珠都有拳头这么大,海上还有会呼风唤雨的海龙,房子这么大的水怪……”

白齐直接给他泼了一盆冷水:“金吾卫是守卫皇城的禁军,不可能出海的。”

秦明撇着嘴巴道:“你要不要这么没劲,说说而已,走!我们下去看看那鱼!”

白齐有些洁癖,他隔着这么远都已经嗅到鲸鱼尸体的腥臭味,忍不住以袖掩鼻道:“不去了吧,就是一条死鱼而已,臭死了。”

“走吧,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东西。”秦明拉着白齐一溜烟跑下楼,来到了鲸鱼的旁边,二人第一个感觉便是臭!太臭了!强烈的鱼腥腐烂味熏得人差点睁不开眼!第二个感觉才是大,像一座小山一样的鱼,直挺挺地躺在自己眼前!

壮观!震撼!不可思议!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第一次看到这鲸鱼的心情。

尽管漫天的苍蝇盘旋飞舞,恶心人的气味浓得散不去,但秦明依旧兴致满满,跟着忙着清理的金吾卫,好奇地瞧看着,白齐几次都要吐了出来,无奈他的手被秦明紧紧地拽着,挣也挣不开,只好皱鼻拧眉,被无奈地拖来拖去。

此时,一旁的魏东侯正与前来的官员攀谈。

那官员指了指鲸道:“前几日东海水师擒得奔孚一只,郑公公临行前特地交代,若水师擒得此物,速速送魏指挥使。昨日我等快马加鞭,今日方到达,还望收好。”这官员捏了捏口鼻,顿了下问道,“只是下官有一事甚是好奇,不知魏大人要这奔孚做什么用?”

魏东侯哈哈笑道:“此物自然大有用处!前几年,郑公公出海前,我就托他,若是海中遇得此物,就帮我擒住一只,不想公公一直记在心上,着实令人感动!擒获这等庞然大物,只怕费了不少力气吧?”

官员尴尬地笑道:“实不相瞒,这奔孚是自己漂到岸上的,发现时已是奄奄一息,倒没费什么功夫。只是天气炎热,送来时已经……”他指的自然是这鲸鱼已经严重腐烂,恶臭熏天!

魏东侯笑了笑道:“不妨,我等不过是要它身上的一件物品罢了。”

“何物?可是龙涎香?”

机甲司的刘太安嘿嘿笑道:“龙涎香虽名贵,但远不及它的这张皮。”

官员愕然了一下,不知要皮做什么。

这自古有要虎皮、狼皮、牛皮甚至羊皮的,却没有听过有谁要鱼皮。一则鲸鱼皮薄软,极易腐烂;二则口味腥酸,不能算是佳肴,自然是没什么大用处了。但是金吾卫职能特殊,要这鱼皮自然有很特别的用处,秦明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了,你们要拿这鱼皮做螭龙水炮!”

“螭龙水炮?!”

寻常灭火的水囊都是由猪牛皮缝制,不过一人大小,威力也很有限。洪武年间,大明水师中有一奇人叫张翟,偶然间捕获一头大鲸,他用秘术将鲸鱼皮炼制得又薄又坚韧,再缝制成一具超过三丈的巨大水囊,这水囊放置在特殊的工程车上,使用时由百名士兵摇动两侧器械,左右快速挤压水囊,喷出压力巨大的水流,这水流可以喷射到二十多丈远的地方,被人们称作螭龙水炮。只是这水炮起初并不是用于灭火,而是用于水上交锋,强劲的水流可以直接打偏对方的战船,甚至短时间内让船舱灌满水而倾覆!

螭龙水炮虽然神奇,但是海中鲸鱼毕竟难擒,制作水炮的工艺也随着这奇人的去世而消失,这神器再也无人见过,甚至听过的人都寥寥无几。

秦明说出螭龙水炮四个字令魏东侯和刘太安大为惊讶,这二人望着秦明:“你是……”

秦明咳咳两声,正准备隆重地自我介绍。

不想,辟火司的从千户姚谦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他张口就大骂道:“你们两个新丁,跑这里来做什么?!害得我们找得好辛苦!还不快随我们回辟火司!”

秦明不满道:“我还没给魏大人作自我介绍呢!”

“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可介绍的!莫要打扰了魏大人办事!”他见魏东侯等人还站在一旁,急忙俯首哈腰地问好,而后一手一个,像抓鸡崽一样迅速揪着秦明和白齐就朝大门外走去。

这一路,自然是少不了一阵责骂。

这辟火司在金吾卫大营以南,靠近善和坊,高耸的围墙之内,有一宽阔的演武场,三栋三层高的砖木建筑依次排开,正是明德、尚武、戒律三堂。众人好不容易到了辟火司,一个个忍不住欢呼起来,只是白齐突然皱起了眉头,拉了拉秦明道:“糟了,那个薛晋好像也在辟火司。”

果然,尚武堂屋檐下,薛晋正叉开腿坐在栏杆上,十余名大汉围着他,扇风的扇风,赔笑的赔笑,一副众星拱月的姿态。想来众人都知道薛晋的特殊身份,这一来就开始巴结他。

薛晋很快也发现了秦明和白齐进了辟火司,那神情像是等了许久一样,他冷笑了一声,立即跃下栏杆,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所有人都很自觉地避让一旁,眼前的人群如潮水般向两边退去,露出了一条空荡荡的路,三人就这样面对面首尾站立。

薛晋不客气道:“真是冤家路窄啊!”

白齐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没去六相司而是进了这辟火司,问道:“看来都是你故意安排的?”

薛晋冷笑道:“算你聪明!”

秦明道:“所以你想怎么样?”

旁边一名叫丁恒的百户,正习惯性地摆弄着腰间的短刀,这人鼻头下长了两颗痣,加上单眼皮,看起来戾气很重,他冷笑道:“还能怎么样,自然是教教你们辟火司的规矩了!”

“敢惹薛公子的人我也想见识见识。”另一边,手中带着精钢拳套的张玉也附和道。

这几人中有百户、总旗,一个个面色不善,显然早就知道了二人与薛晋的过节,现在众人围将过来,自然是想要给秦明、白齐下马威看看。

白齐最不喜这种动武的场面,只是又不能临阵脱逃,遂大声道:“薛晋,我和秦明现在也是金吾卫了,方才李经历宣读了禁军律令,我记得清清楚楚,凡是结党营私、设局赌博、口角斗殴、抢吃恶要、夜巡逃班、有事不报、临阵脱逃、有令不行八罪者,皆要处以鞭笞或杖刑。你们这是结党营私、意欲挑事斗殴,两罪并罚,可是罪加一等,要逐出禁军的。”

丁恒冷笑一声,转了下短刀,瞬间刀光四闪。

显然,这人功夫有些了得,他厉声道:“一看你便是个书呆子!律令是死的,人是活的,这禁军之内,我丁恒教训教训你们这些新丁,谁管得了!”

张玉也笑道:“竟敢与我们谈律令?那我说你们有令不行,岂不也是犯了八罪之一?还不乖乖服罪,趴下来受刑!”

说着他们就要上前揪住白齐。

秦明急忙护住白齐,喝道:“不准动他!”

“嗬!有种!”丁恒等人再上前几步,旁边不相干的人早已吓得退却两边,生怕引火烧身。毕竟第一天入伍就遇到这种事,对这些新兵而言,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白齐退了几步,愤愤道:“我听闻魏指挥使一向公私分明,最恨徇私枉法之人,我二人若是执意检举,你们几个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魏东侯的为人作风,军中无人不知。丁恒等人顿了一下,显然有些忌惮。背后的薛晋却干笑了一声,道:“唉,各位哥哥何必这么心急,如今他人在我辟火司,还能跑哪里去,再说我金吾卫也是讲道理的地方,岂能与地方流氓一般做法,不如……安排这二人,从今日起负责皇城外的夜巡如何?”

京城之内,历来有宵禁。尤其是近来火灾频发,魏东侯要求辟火司的金吾卫每夜都要巡城,以便及时发现处理灾情。这夜巡从子时持续到天明,平日里是由辟火司的人安排三班人员轮流巡查,但薛晋的意思显然是让秦明二人单独巡一晚上。

丁恒笑道:“这法子好,新兵熟悉熟悉京城也是应该的。”

白齐朗声道:“夜巡历来是轮流当任,只有我们两个夜巡似乎不合要求吧,这事我要见薛千户!”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器宇轩昂,好似他不是新来的生员,而是皇城内出来的官员一样。丁恒先是愣了下,而后不禁冷笑道:“见薛千户?你是个什么东西,有这资格吗?!”

白齐脸色微微一变,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不过是辟火司一名最普通的新兵而已,如何有这个资格这么喝令对方,他正思索着如何应话,一旁秦明却呸了一声,直截了当道:“那你这是摆明了要整我们了?”

薛晋冷笑了起来:“整你又怎么样?想打架吗?!”

秦明摔了帽子,怒道:“你想仗着人多是不是,大不了老子不干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丁恒咧着嘴巴,做了一个抹脖子姿势:“入了禁军,一切皆由不得你!擅自脱离禁军以逃兵论处,全家人都要受牵连!你说,我能把你怎么样?”

秦明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热血都往头上涌,双拳捏得咯咯作响,袖中的藏锋也是呼之欲出,他低吼道:“大不了我先宰了你!”一旁的白齐及时地拉住了他,白齐弯腰顺手捡起秦明的帽子,冷笑道:“算了吧,不过是夜巡罢了,过几日你我再找机会跟薛千户禀报此事,不信他们不按规矩办事。不要为了一时意气,便去做傻事。”

“可是……”秦明怒火难消,依旧咽不下这口气。

“别可是了,成大事者拘这等小节做什么,这道理你不懂吗?”白齐的目光不知为何越发地深邃起来,只是这光芒一闪而过,他便拉着秦明重新站回队伍之中。

第十三章 阴兵借道

子时,新月如钩。

清冷的月光照射在高耸的城墙上,反射出青幽幽的光泽,这每一块古老的青砖就像一片龙鳞,诉说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巍峨城墙一路向前,犹如巨龙盘踞在这个繁华的都城上,雄伟又森严。

此刻,深夜寂静,万物早已沉沉睡去。

远处,两盏绛纱灯笼出现在道路的尽头,红光昏昏暗暗像巨兽未完全睁开的双眼,一闪一闪。秦明和白齐哭丧着脸沿着城墙木然地前进着,这已是二人入伍后的第十一天了,二人白天训练,晚间夜巡,休息间隙,还时不时被安排干些杂活,这样折腾下来,任是秦明这样强健的身体也觉得有些消受不住。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水缸满满,灶仓清清!”

……

秦明故意扯开嗓子叫喊着,腰间的竹筒也敲得????作响,他心有怨气,一副聒噪的架势恨不得把沿街的人全部吵醒。这一路闹得鸡犬不宁,果然一户户沿街民舍推开窗户,大骂道:“打更的,叫魂啊,家里死人了啊!”

“还让不让人睡觉?!当夜游神啊!”

秦明抬头高声道:“我乃辟火司金吾卫,今夜秉公巡街敲更,你们再吵,我就进门查火烛水缸!”

按金吾卫水火防灾要求,为防止民户火灾发生,每家每户入夜须灭烛火、满水缸,若有不熄烛火者罚铜钱十板,水缸不满者亦是十板,院子内未张贴防灾字样者,再加十板!

所谓防火、防盗、防金吾卫巡更的顺口溜便是因此而来。

门户瞬间皆闭,无一再吵。

秦明哼道,心想这些人也是欺软怕硬之徒,自己一横起来,也都怕了。只是自己这样闹了一阵,也很快疲沓了下来,毕竟已是深夜,多日未好好休息,现在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重,两张眼皮子直打架,不一会儿更是哈欠连连。

秦明回头看了看白齐,突然问道:“对了,白齐,你为什么这么想当金吾卫啊?”

白齐愣了下,过了片刻才说道:“人各有志,这事你问了又有何用。”

秦明道:“话虽如此,但是我觉得你根本就不适合这里啊,你应该好好看书,考取功名,进个翰林院给皇上抄抄圣旨什么的。”

白齐欲言又止,自己心中的秘密又岂是一般人能了解的。他低声道:“算了,不说这个了,我有点累了,我们再转一圈就找个地方休息下吧。”他转头看了看不远处偌大的城门,城门早已关闭,在寂静的夜里,巨大的城楼就像一头巨兽蛰伏在前方,它张开了黑洞洞的巨口,仿佛静静地等候他们到来,然后将他们吞进无尽的黑暗。

这夜好深好静啊,二人一时都不再说话。

良久,白齐突然停了下来,抬头问道:“秦明,你听过一个传说没有?”

“什么传说?”

“一个跟这个地方有关的传说。”

白齐徐徐道:此处名曰泰安门,这条街道叫泰安大道,说是大道但其实连京城十八条主要街道都不算,平日里更是极少有人经过。当年还是除君在位时,有一天夜里,一队携带秘密军情的军马从对面的崇光门进来,一路直奔着泰安门而去,这些人的着装与寻常的军队很不一样,很显然他们的身份很特殊,也怀揣着极为机要的信函。只是这七个人走在半路,突然被埋伏在这里的杀手伏击了,杀手功夫很高,七名将士很快就被悉数斩杀,连马匹都没放过,杀手连夜将这些人马埋入原先就挖空的厚厚城墙之中,而后换上对方的衣服假冒送信的机密将士进城埋伏,等候最后一道密令,杀掉除君!不过除君命不该绝,在天章死侍的帮助下成功逃脱,从此不知所踪,只是那些冤死的将士魂魄被埋在城墙内不得往生,戾气难消。后来有一群老鼠挖进了城墙,在冤魂的指引下,啃掉了这些人的尸骨,这些人的灵魂就趁机寄居在老鼠的身上,化作了传说中的鼠脸阴兵!只要每到深夜,他们就会化作阴冷恐怖的鼠兵破城而出,在这皇城内来回巡游,若是遇到生人,便格杀勿论,并收割他们的灵魂带回石墙里,叫这些人永生永世不能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