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想做什么?”陈莉莉问。
封琉璃呆住了,一时之间准备好的答案不翼而飞,完全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陈莉莉眼神愈冷,一挥手,又要将房门闭合。
琉璃几乎是飞扑上去,叫道:“等等!请等等!我有话要说——你既然开了门,就是要听我说完的,对吧?”
陈莉莉并不动容,可关门的动作却停住了。许久,她点了点头:“你说吧。”
“我是夏小伊的…朋友,是代替小伊到这里来的,我…”
“…我知道你是谁,夏小伊的私人助理,我们前天晚上才见过——你有话可以直说。”
“小伊叫我带句话给您,她说…‘对不起’;还有…‘我要站在何飞这一边’。”
陈莉莉的脸色越发雪白,眼睛里分明转出一层怒火,攥着门柄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隐隐发颤。她忽然觉得厌倦,觉得自己开门出来,根本就是脑筋搭错了线。她下狠心拼命去拉那扇门——可那个戴一副圆圆眼镜,怎么看都是个乖乖女学生样子的小姑娘,竟硬生生挤在门里,一步不退。
——小姑娘脸颊涨得通红,眼中盈盈都是泪水。
“…莉姐,求你…求你救救小伊吧!”
陈莉莉再也无法忍耐,唇畔裂出一道如刀笑意:“求我救她?竟来求我救她?谁来救我?谁又曾救过Steve——谁能叫死去的 Steve活过来!”
封琉璃的怀中仿佛塞满了铅,压得她渐渐喘不过起来;她努力抗拒着袭来的无边恐惧,只是不住分辩:“不是小伊做的,真的不是小伊做的!我保证!”
陈莉莉愈发冷笑:“保证?你凭什么!”
琉璃张口结舌。
陈莉莉的眼圈渐渐红了,她狠命咬一下嘴唇,再次用力关门;耳中却骤然听见一声低低的惨呼——原来封琉璃不知从哪里陡然间生出硬气,竟将整只胳膊塞在门缝中——自然疼得她脸色煞白,满头都是冷汗。陈莉莉实在没料到琉璃竟然如此执拗,一时间也愣住了。
——封琉璃知道自己拙于口舌,自己是个局外人,根本无力剖辩什么;说不定还会越说越僵、越帮越忙…可真叫她放弃,叫她就这么回去,她就是不甘心的。
陈莉莉呆呆地望着封琉璃,眼泪忽然夺眶而出。那么坚强的女人,仅凭双手就将上上下下几十个人的剧组打理得清清楚楚的女强人,终于痛哭失声:“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们还想怎么样?你们已经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我现在连门都无法出——竟还说什么叫我去救她?玩弄人心,就那么…那么有趣么?”
阴谋与爱情Ⅱ
“…莉姐,别难过了,”一双手伸过去,将陈莉莉轻轻搀稳,“他们会付出代价,一定会付出代价…《ONZE》并不是 Steve个人的影片,它也属于你,属于我们大家,不是吗?”
陈莉莉不住点着头,眼泪依然一滴一滴落下来:“谢谢,小高,谢谢你…我没关系的,我只是一时忍不住…”她说着,忽然叹了口气,“其实…其实那孩子有什么错?根本就不关她的事,我明明知道,可就是…忍不住了…”
高远沉默地点了点头,脑海中是封琉璃仿佛逃命般离去的背影——的确是不干她的事,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丫头罢了——不过,她来得正好;她帮了他的忙。
一回到屋内,高远便无限体贴地倒了杯热茶递过来,可陈莉莉却目光凌乱,仿佛没有看见似的,并不伸手去接,只是一味喃喃自语:“说起来…上次小伊到家来的时候,我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还记得她那时候明明就要哭了,却还是一副强忍着紧紧咬着牙的样子。我当时就想,这孩子太不容易了;我当时就想帮她…那天的事情,到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的…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高远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将茶放在陈莉莉面前,身子微微前倾,说道:“莉姐…人都会变的…”
陈莉莉伸出手去抽了纸巾,抹着脸上不断滑落的泪水,犹自絮絮而语:“我也猜到了她会来找我,她至少该给我一个解释…可是…可是…可是我绝对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高远冷冷笑了,声音低哑,带着莫名其妙的嘲讽:“解释?如果有解释的话,前天晚上就该给‘我们’了——早就该给‘我们’了!何必等到现在?她…她说的那还是人话么?要站在‘何飞那一边’?那么挡了她的路的我们,是不是全都该死了?”
莉姐拭泪的那只手在腮边凝住,她茫然地望着高远,仿佛面前咬牙切齿的、是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一样。许久,她努力挤出一抹苦笑:“别这样,小高…我记得你很喜欢她的——何况小伊也…未必是这个意思…”
“…是么?”高远的声音突然拔高,“我倒宁愿我没有喜欢过她,喜欢她的男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莉姐, steve他死了,已经死了!你还要在过去的美梦里睡多久?”
陈莉莉猛地语塞,脸上隐隐透出一层惨白。
高远似乎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尖刻吓了一跳,他微怔片刻,长长舒一口气,在陈莉莉面前的沙发上坐倒。桌上的那杯茶散发着特别的馥郁香气,萦绕在两人鼻端,氤氲不去。这些旧日的老朋友,经过了漫长的时光,走过了不同的道路,改变了,全都改变了,终于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杯中袅袅的香雾渐渐淡了、散了,高远脸上的戾气也逐渐隐去;他低声说着,带着无限诚恳:“莉姐,别犹豫了,是他们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我们’早就仁至义尽了。”
他说着,伸手拿起茶几上放着的一只大的牛皮纸信封,从里面哗啦哗啦倒出大堆的照片来——照片拍得并不好,忽亮忽暗,东倒西歪;拍摄的地点也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照片中的主人公:一位头上挽着髻子、气质不俗的女子,还有个身量不大高、衣冠楚楚的三十许岁男人;有她的,也有他的,当然还有两个人在一起的合照——那女子分明是陈莉莉。
“这该叫做什么?监视?偷拍?还有…警告或者恐吓?连这种龌龊手段都使出来了,莉姐,你还不明白?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陈莉莉猛地将头扭了过去;高远双手环抱,一言不发,只是冷笑。
“所以我更不能这样做…我无所谓,可是顾岩怎么办?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该被牵连进来,我怕他们会对他不利…何况…何况我们怎么可能斗得过何飞?”
“只凭我们两个当然是不可以,但圈子里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绝不止何飞一个。”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莉姐。她选择了站在何飞那一边,选择把‘我们’、把死去的 steve全都踩在脚底下,她不仁我们当然也可以不义!是‘我们’让她功成名就,‘我们’就同样可以让她身败名裂,‘我们’不欠她的!”
——陈莉莉定定地望着高远,真的,她真的觉得面前这个自己认识了近十年的小鬼是那样的陌生…她隐隐觉得不妥,隐隐觉得脑海深处有一个微弱声音在发出质疑,但她很累,实在是太累了,她一想起 steve的死,想起那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她曾经那么挚爱从今往后必定永远挚爱的男人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已不在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冷静思考了。她只觉得心里很痛,那疼痛让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每一片皮肤都产生剧烈的共振,它们都记得他,它们什么都记得…
“…好吧。”终于,她开了口。
高远笑了,和料想的一样,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
封琉璃并没有即时离去,她失魂落魄一般独自走在夕阳下;有什么东西自怀中隐隐萌生,又迅速斑驳陆离。假如…假如是一年前的自己,此时应当正哭着跑回住处去吧?…不,假如真的是一年之前的自己,她根本不会有勇气向小伊询问陈莉莉的住处,根本不会决定任何事情,做出任何努力,她早就逃回自己的世界去了,在那里舔着莫须有的伤口,然后瑟瑟发抖…
原来…原来在她还未察觉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悄然改变;就在来到北京这短短几个月光阴里,她的眼界、思维、想法和做法,早已与旧日赫然不同。她的停滞的蒙昧的一无所有的青春,正无声无息开出小小花朵——那只浑身发抖、可怜巴巴的小鸵鸟,终于将脑袋从躲藏的沙堆中抬起来,小心翼翼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我试过了,我努力过了,”琉璃用力握着拳,低声自语,“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现实又一次嘲笑了她的幼稚;嘲笑她心爱的小说和心爱的电视连续剧;甚至还在嘲笑她一夜一夜码在纸上的那些华丽却终究无用文字…爱是爱,恨是恨,希望绝望,好人坏人…只要说出口就会被谅解,只要讲明白就能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原来那些干净清楚深刻鲜明的故事,只不过是“故事”而已,永远不会真正发生。
——我试过了,我努力过了…但现实根本无视我的尝试和努力,面对着那样撕心裂肺地哭着的人儿,我能做的,依然只是转身逃离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
封琉璃忽然觉得无端悲伤,那悲伤与她在笔尖上杀死想象中眼如星光的情人不一样。此时此刻,她站在北京的黄昏中,陡然感觉自己过去的生命正在逐渐崩坏,回忆的粉末窸窸窣窣剥落——她渐渐看见了外面的天空,一尘不染,一碧如洗,蔚蓝得让人想哭!
——我明明足够努力了,我明明已经这么坚强了;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做成一件事情…可是…可是…
——小伊也明白吧?明白我根本是个废物,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到,所以她连我想做什么都没有问…她只是要站在…何飞…那一边…
——她相信何飞…相信他超过相信任何人…超过相信…我…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逡巡了多久,只觉得一颗心在隐隐发痛,脑子里充满了无数傻念头。她知道夏小伊没有错,错的是自己;她知道一切都因为自己的无能,自己太过软弱无力。小伊帮她,照顾她,可是她为她做了什么呢?她能为她做什么呢?
——归根到底只不过因为我和她一起长大罢了…只不过因为她…可怜我罢了…
那感觉可真难受;比面对父母过度的关切比面对老板铁青的责问更加难受一百倍。
封琉璃不住自怨自艾,以至于恍惚中转了一个圈,竟然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陈莉莉家楼下。她抬起头来,望着被夕阳刷成暖红色的楼面和一扇扇闪闪发光的玻璃窗,一个念头不知怎地就爬入了脑海,挥之不去。
“…再试一次吧,”有个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蛊惑,“再试最后一次——假如还是失败,那不如放弃算了;不如回家去,离开北京、离开小伊…算了…”
琉璃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只感觉浑身一阵哆嗦,指尖隐隐发麻。
她是那样犹豫不决,以至于刚勉强迈上了两层台阶,就和从楼上下来的某人撞了个满怀。封琉璃如梦方醒,连忙道歉,可一抬头,便愣住了:北京有近千万人口,她认识的绝不超过一百个,可偏偏这人却正是那十万分之一。至少琉璃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是小伊的同行以及老朋友,知道他有着体贴的性子和好脾气…竟在绝地遇见援军,真真是意外之喜!于是她立刻又升起希望,红着一双眼努力笑着,想要开口招呼——可冷不防,身后忽然有人说话,是一种高傲的、质问的语气:“你怎么这么慢!”
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在这句话响起之前,高远虽然惊愕,但脸上明明已经漾出了客套的笑容,他明明已经认出了她;可这句话一传来,那笑容就好似秋风扫过树上的叶子一般簌簌零落而下,他看着她的目光,仿佛在看着咬开的苹果里的、半只还在蠕动的虫子。
封琉璃怔住,那声“你好”生生卡在嗓子里,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身后有高跟鞋的声音咔哒咔哒踩上来,高远似乎也已呆住,嘴巴微微张着,眼里是一团混乱的迷雾;突然,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推开封琉璃,两三步赶过去,急切地说道:“安妮,这是夏小伊的私人助理!”
琉璃连忙转身,便看见了一个真正美丽的女人,站在自己身后,正眯着眼向她瞧。
真的是个美丽的女人!即使站在夏小伊面前,也丝毫不会黯然失色。只不过,小伊的美是活生生的,像大朵燃烧的鲜花,而这个女人的长相无疑精致许多。和她比起来,夏小伊下巴太尖眼睛太亮,眉毛太浓而头发总是乱糟糟的;同样的,和夏小伊比起来,她的身上便没有那种鲜活的生气,像是朵画在画上的花,仅仅是非常、非常美丽而已。
她盯着那女人发愣的时候,那女人并未动容,脸上平静无波,好似最幽深的海水。高远此时似也终于恢复了正常,他摆出一个极端僵硬的笑,说道:“怎么是你,琉璃?真的好巧啊…”
琉璃勉强对他笑了一下,她不是傻子,她已感觉到气氛诡异。
那女人微微垂下头,低声笑了起来,她静静走过来,走到封琉璃面前,给了她一个如冰的拥抱:“很高兴见到你,我叫贾安妮;是夏小伊的…老朋友了。”
“啊,抱歉!”琉璃恍惚回答,“我才来不太久,我还不是…还不是很熟悉。”
“没关系,”那女人放开她,越发笑起来,“小伊估计已经忘记我了,毕竟可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怎么会呢?琉璃想,这么漂亮的人,谁也没办法忘记的吧?
“你们…也来看莉姐?”琉璃问。话一出口便自觉鲁莽,脸上不禁隐隐泛红。
“是啊,我们来看陈莉莉…不过我们该走了,”那美人儿回答,稍稍俯下身,用一种和贴心好友倾谈的亲密语气,“有些伤口,硬逼着她暴露给别人看,可也太残酷了——你说是不是?”
封琉璃愕然,脸不由得更加红了。
“你…还要上去么?”美人儿微微眯着眼,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媚态。
“是…不…我是说…”琉璃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只觉得自己实在是窘透了。
“我们开车来的,需要送送你吗?”美人儿越发和蔼可亲了。
“不了,谢谢,我自己可以…”琉璃连忙摆手不迭。
贾安妮又一笑,不再说什么,就此告别。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封琉璃才渐渐从慌乱中冷静下来。她转过身,望着一级一级向上延伸的台阶,双腿像灌了铅。
迷宫Ⅰ
林建国永远出人意表,这一点圈子里没人不知道。但是尽管如此,这一天下午四点半,电话突然打进来的时候,何飞依然愣住了。挂断之后好一阵子,他都没办法平复怀中汹涌的漆黑色的海水,他紧紧攥着拳,指甲在手心中掐出两弯血印。
然后,他又将电话拾了起来,这一次是拨给卓乐。
“Sicily呢?她人在哪里?”何飞开门见山,现在绝不是废话的时候。
那一边并没有即时回答,许久之后,卓乐冷冰冰的声线才钻入他的耳膜——依然是不动声色的,带着让人几乎难以觉察的怒意:“你该比我更清楚,不是么?她现在能有什么正事做?当然…如果她自己又跑出去惹祸的话那另当别论…”
何飞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抱怨,声音几近颤抖:“打电话给她,叫她准备!我马上去接她…”
“准备?准备什么?”
“晚上八点在香格里拉,林建国的新片记者会。”
“…不可能!”卓乐的嗓音猛然拔高,“决不可能!我一点风声都没收到,我…”
“这不是你的问题,”何飞极不耐烦地一挥手,“我也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肯定有人从中作梗。”
电话那边,卓乐沉默了,似乎在仔细思索种种可能性。片刻,她斩钉截铁说道:“好,我明白了。我会叫小辰送夏小伊去,你到公司来,我们商量对策…”
“不,我会和Sicily一起去。”
“何飞…你疯了么?你绝不能去!林建国如果知道了什么,他一定会针对你的!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我们筹划了那么久,几乎把所有东西都赌了进去,我们决不能因为一个夏小伊冒无谓险。叫她独自去吧,如果有什么万一的话,我们大不了再找别人…”
“你还不明白么?别人都没用,必须是她——只有她才可以。”
电线那一端再无声息。
“…我非去不可,我们已经在一条船上了,不管谁先跳下去,大家一样都会淹死…是林建国亲自打电话给我的,他说的很清楚,他叫我去,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你被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弄昏头了,何飞,你一定会后悔的!”
***
林建国几乎在一年前就开始替自己的新片造势了,几乎每个月甚至每周在各大媒体上都能看到或真或假的相关新闻出现;就像是追看了一部长达三百六十集的电视连续剧,所有人都在翘首以待最终的大结局。可谁都没有想到,发布会的消息竟会这样毫无征兆地传出来,仅有几家和林建国关系密切的新闻机构事先得到了蛛丝马迹,其他的全都和何飞一样,一边暗自惊讶心中惴惴,一边拼命向会场赶过去。
——当然,这其中免不了有些脑筋特别精乖的,根据“最终海选名单”,立时联想起最近风头无两的“问题女星”夏小伊来,更是夹着满腹的幸灾乐祸,嘴上虽不说,肚子里却巴不得再闹出点儿乱子无可收拾才好呢。
这一切,夏小伊自然不知道——即使她知道,也肯定不在乎。她已经决定了,早就决定了,要拿起剑保护她的王子,为此她不惜与整个世界对抗;为此她可以摇身一变,从公主殿下变成喷火女暴龙。
“…没关系的,无论是怎么样的鸿门宴,我都能咽下去。”她挂断给琉璃的电话,口气轻松地向身边人说。
何飞双眉紧锁,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夏小伊不由咬了咬嘴唇,沉默了。
就在她渐渐觉得不祥的时候,何飞的嗓音终于响起;还是那么镇定温柔,有一种抚慰心灵的魔力:“既然特地打电话叫我带你来,应当不会坏到哪里去…不过…”
“他选上我了是吗?”
“有这个可能…但…”
夏小伊等了许久,没有下文。
“——即使是坏事也没关系,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于是她璨然一笑,如此回答。
何飞也不得不笑起来。
“Sicily,其实我有许多事情都没有告诉你…”
“我知道。”小伊干脆地点着头,截断了他的话。
“…呵,你不该这么随便相信人的,傻丫头。”
“我不是随便相信‘人’,我是相信‘你’——你放心,该说的话我会说的;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我就装哑巴。我不会再惹事了,谁的挑拨我都不在乎!谁也不能伤害我,有你在,不是吗?”
何飞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胸口一滞,几难呼吸;可是他依然只有微笑——那微笑的面具实在戴得太久,早已长在了皮肉之上;若硬生生扯下,必定鲜血淋漓。
车子抵达的时候是七点过十分,离林建国通告的时间还有近一个小时。夏小伊长出一口气,飞快拉开车门,何飞却叫住了她:
“等等,先别急——”
一路上,他一直心事重重。何飞了解林建国,卓乐说的没错,他若真的知道了些什么——即使只是知道一小部分,也绝对不会有丝毫的手软,他从来都够狠,从来都是一定要将事情做死做绝的人…Sicily会如此轻松乐观,是因为她根本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又将面对谁…他的公主殿下,还是…不知道的好。
——这么早就将计划——至少是计划的一部分透露给葛幕风,是不是太过心急了?倒也不至于…小葛不是笨人,既然林建国那边已十拿九稳,他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无论是自己赢了,还是林导赢了,对他都只有好处而已,不是吗?
何飞左思右想,始终找不到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只感觉置身于庞大的迷宫,前后左右都是高耸入云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