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伊依旧沉默。
卓乐冷哼一声,后退两步,在沙发内稳稳坐下。她的坐姿极美,双腿并拢,腰背挺直,就像是个优雅矜持无可挑剔的大家闺秀。

“…Steve是怎么死的?”不知过了多久,夏小伊开口问道,语气阴冷冷的。
“勉强算是病死的吧…他染了毒瘾。”卓乐这一次没有推三阻四,也许早已明白有此一问,也许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回答得干净利落。
夏小伊心中一晃,仿佛一脚踩空,化身为雪白的羽毛慢悠悠向无限的虚空中飘落。毒瘾?怎么会?
“你不知道?呵…我真傻,你是‘何飞的灰姑娘’,自然看不到社会的黑暗面。”
夏小伊顾不得计较卓乐的冷嘲热讽,追问道:“那莉姐呢?莉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为什么说那样一番话?”
“我怎么知道?钱家星的遗嘱中白纸黑字写得明白,要将那部片子的一切版权让度给‘飞越’的,我们有什么错?是何飞让他已经死掉的片子活过来的,你明白么?那部仿佛瘾君子磕了药般胡言乱语一样的烂片,是何飞让它重生的,你懂么?所有人都被感动了,那是他的魔力,那是他的电影,这才是电影!电影不是给拍摄者自己意淫用的,是给观众看的,不动脑子只会闯祸,被惯坏的娇小姐,你又知道什么!”

***

“…具体,我也不清楚。方才莉姐的意思好像是说,小伊答应了绝不改动steve的创作,绝不让第二个人在上头剪一刀,那是steve一辈子的心血。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不,也许比他的孩子还要重要得多。Steve若是《ONZE》的父亲,陈莉莉就是《ONZE》的母亲,何飞将她的孩子砍了个面目全非,甚至从头到尾,连steve的名字都未出现过,若是你,你会怎么做?她实在已经足够温和了,莉姐从来都是个温柔的女人…”高远幽幽说着,话语中没有半分起伏,甚至没有温度,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供词。
封琉璃张口结舌。良久,她结结巴巴道:“我不清楚…但那一定不是小伊做的,否则她不会那么受刺激,甚至…甚至动了粗…”
高远哈哈一笑:“你真可爱,琉璃。我们是演员,我们是以骗人为生的职业;而夏小伊和我不一样,她不光是演员,她还是个天才,天才!你懂么?她只要想,立刻就能进入催眠状态,把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想个理由说服自己的良心算什么?编造一段记忆让自己坚信曾经真的经历过,那都只是小菜一碟!这就是天赋,夏小伊的确是天才,我亲眼看见过的!”
封琉璃语塞。
“…我并不是想对你说小伊的坏话,事实如此而已,”高远如斯总结,“这世界就是个疯狂的世界,是个没有对错的世界,是个没有真相的世界,真的,你不需要太在意的。”

——这是个腐烂的世界,堕落的世界,谎言的世界。
——你是谁?谁是你?

妖孽(6.24补完)
两个半小时之后,何飞终于打发了那群食人蚁,回来与她们会和。休息室内无论是卓乐还是夏小伊,全都在笑;笑得那样亲密,就仿佛两个再要好不过的姐妹。何飞向卓乐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便对小伊说——许是因为筋疲力尽、整个人几欲虚脱的缘故,语气甚至是那样温温和和的:“回去睡觉吧,听我的,吃点药,好好睡一觉。因为从明天开始,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你都没办法睡安稳了…”
夏小伊的笑容不变,眼睛又湿润了。
何飞抬起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无限温柔地说:“去吧,乖…”
夏小伊猛然低下头去,终于哭了出来。

“…没关系,挫折是动力,愤怒也是动力,恨和爱一样,都是动力——你会变得更好,一定会。”何飞在说,语气仿佛蛊惑。

***

那一天,封琉璃浑浑噩噩的和夏小伊结伴回到住处,浑浑噩噩的照顾夏小伊去睡觉,然后浑浑噩噩的躺倒。无数想法在脑海中汇成了一个巨大漩涡,心绪杂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想了些什么。
仿佛只有很短的一瞬间,黑夜就结束了;封琉璃直挺挺躺在床上,躺在渐渐丰盛起来的苍凉光线之中。
后来,从打开的窗口传来鸟鸣声、远处车子的汽笛声;白昼到来,又是新的一天。

她只觉耗尽了所有的体力,仿佛有个大锤子砸啊砸啊,将全身的骨头统统都砸碎了。真的很累,可是躺在那里却总是一阵一阵心悸,似乎马上就会有大的悲剧从天而降似的。封琉璃连忙凝定心神,甩脱这可怕的预感,坐起身来;好一会儿了,心口还是咚咚狂跳。
于是她索性爬起来梳头洗脸,又将耳朵贴在隔壁门上听了许久。也不知是真的听见了,还是自我安慰的本能偷偷开启,里头似乎传来了夏小伊熟睡的、小猫一样细微的鼾声。琉璃不敢敲门,只蹑手蹑脚离开。

也许是因为没有睡好的缘故,虽然醒着,困意全无,可就是无法集中精神去思考一件事情。数不清的流光碎片从眼前飞快溜走,她拼命想抓住一个,可每次摊开手掌,却总是空无一物。
封琉璃第三十七次看了看挂钟,七点二十九分,平常这个时候,她刚要出门去上班。

…也许自己真的不适合这个圈子,不适合作女明星的“保姆”。上任第一天,就出了如此大事故,从头到尾却只是傻呆呆看着,一点忙都帮不上。
不如老老实实去上班吧…至少要去和老板打声招呼,多请几天假。即使以后不作助理了,现在她也不能离开夏小伊,小伊正需要人照顾。
无论如何,都该出门去,待在屋里,沉默要将人逼疯了。

封琉璃应聘的小公司距离她们的住处并不算远,这也要多亏夏小伊的房子在地段很好的商业区。公司人不多,只有二十余名,分居七个部门,除了两位老板及财务部之外,全都在一间敞开式办公室联合办公。琉璃推开玻璃门的时候是八点十六分,早到的员工们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边吃豆浆加面包的经典车站餐,一边随意闲聊。封琉璃并不是合群的孩子,初来乍到,从来只是站在圈外当旁听者的份儿,从来未曾插过一句话。不过这一天,话题却是她熟悉的——是唯有她真正熟悉、却绝对不愿去讨论的;那些三姑六婆二大爷们,赫然在谈着夏小伊。
不愧是信息社会,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此时便已传遍了大江南北大街小巷,真的成了当红头条。办公室里的三姑甲正拿着一号字套红大标题的今日报纸,不住口沫横飞:
“…那女人,就一个词来形容:‘妖孽’!”
——封琉璃猛地一激灵,她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自己曾经把夏小伊戏称作“妖精”。可“妖孽”和“妖精”,绝不是一个词儿。

六婆乙在说:“那样的女人,长一双勾魂眼,是男人都会喜欢,啧啧…不过真没想到,竟闹到了这个份儿上!”
路人丙连忙接口:“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从我在电视上第一次看到她起,我就直觉性的不待见这个女的!”
“一点不奇怪的,其实很多人都特不待见她——当然不是嫉妒,怎么说呢,那女的嚣张的厉害,让人看不惯,明明丢脸丢到家了还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
“不知道做了什么昧良心的事,被人当面泼酒,还动粗,简直是泼妇!要我说,她纯粹是活该,还装得跟受害者似的,什么玩意儿!”
“人家就是会装么,要不怎么做小明星?”

封琉璃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刹那间全都涌到了脑子里,耳中“嗡”的一声,四肢冰凉。她实在是傻了,过了好半天才回想起这种感觉的名字,应当是叫作:“愤怒”。
不是那种炉膛里金红色的温暖的火焰,而活像是酒精灯上暗蓝的火苗,吱吱啦啦的烧着她的心。
——你们了解事实么?你们凭什么这么说她?
——小伊究竟做错了什么?
——当然不是嫉妒?可笑!真XX的可笑!不是嫉妒为什么你讲话的口气竟然那样快慰?看到别人被泼上污水,你就那样开心舒服?
——不待见?凭什么要你待见?你以为你是谁!

从出生到现在,琉璃也许从没有生过这样大的火气,以至于完全不会表达,几乎无法控制身体。她猛地冲过去,一把从三姑甲手中夺过报纸,看也不看便狠命撕扯——也许真的是太过激动了,力气竟使不出来,好半天才撕下一个角,整张报纸倒被她揉得皱皱巴巴。
她还想开口说句什么,甚至前所未有的骂一次人,可舌头偏偏不争气,僵硬的像块木头。

办公室八卦一族们见这个自来之后一直温顺有如羔羊的小女生骤然暴走,各个目瞪口呆。见封琉璃对她们怒目良久,忽然转身,气冲冲地走了,好半天才有一个反应过来,率先开了口:“有病啊!丫的!”她骂道。
众人如梦方醒,纷纷附和起来。

封琉璃躲进了盥洗室,从里面牢牢插上门,终是免不了嚎啕大哭一场。

***

泪水与笑容一样,也许是这世上最单纯又最复杂的东西。封琉璃因何而流泪?因着夏小伊所受的委屈?亦或者自身可耻的无能为力?没人知道,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很久很久之前,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许…曾经都那样一清二楚;那时候世界很小,那时候我们的所作所为,统统把握得住。那样的时间为什么会一去不复返?为什么我们忽然风一般长大,忽然无论怎样挣扎,始终进退维谷?
——站在这世界咆哮的洪流之中,哪里才是我们的乐土?那样羞愧,那样局促不安;原来我们早已长高了,却依然穿着旧时的短衣服。

封琉璃哭了很久,其间有人从盥洗室门外经过,甚至将那门拍得乓乓响,可她全都不在乎。将体内的水分排干,力量倒慢慢回来了。她站起身,想了想,又坐下,摊开那张业已一塌糊涂的报纸,仔细读了起来。
毕竟是没睡好,一个字一个字分明认得,可就是连不成可以理解的意思。认了大半页,脑子里依然空空如也。封琉璃丢下报纸开了门冲出去,打开笼头将冰冷的水拼命拍在自己脸上,大口喘着气——又冲回去从头开始,好了,现在懂了。

全文大约一半篇幅都是在形容当时的情形,说实话,基本还算属实,就是难免有些夸大其词;可是剩下一半,就不大对劲了,充满了“据推测”、“似乎”、“有人说”这样的字眼儿,一味天马行空。封琉璃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好笑——这些牵强附会的“罪名”,无论如何比高远告诉她的、比她自己想象的都要无关痛痒多了;全部是些再庸俗不过的三角关系,八点档电视剧都播腻了的无聊桥段。
——夏小伊被彻底包装成了一个横刀夺爱的妖女第三者,而陈莉莉则是身份神秘的原配大房,只是男主角的人选存在争议:葛幕风、何飞甚至是明明有家有室的易铭玺全都榜上有名。
琉璃一路看到最后,真的要啼笑皆非起来。这样白烂的感情纠葛,一个月至少出现三五次。这年头爱情是至高无上的挡箭牌,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辜负什么,到最后十有八九都可以归结到“因爱之名”。这种消息也就一两周的有效期限,过去之后谁还有耐心记到天荒地老不成?这道理连她这样的菜鸟都懂得,难道自己无限担惊受怕的一件事,到最后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那一天封琉璃终是没能待在公司里,她将手中绞得破抹布一样的报纸物归原主,甚至还嗫嚅着说了声“谢谢”,便在众人面面相觑之中烧红着脸跑掉。她逃出了写字楼,跑到最近的报刊亭,将所有能找到的报纸杂志一份一份翻开,紧紧盯上去,不肯放过只字片语。报刊亭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秃头男子,难得的好涵养,反正没有生意,便睁只眼闭只眼由她去——可当封琉璃从包里掏出件东西,开始趴在那里旁若无人地写写画画的时候,老板再好的脾气也忍耐不住了,大叫道:“喂!你干什么啊你!”封琉璃如梦方醒,抬头看一看老板铁青的脸色,再低头看一看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来的水笔,几乎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算了。
她忙不迭道歉,忙不迭解释自己魂不守舍,忙不迭掏出钱来:“我买的,我都买了!”老板恶狠狠地将她手中的二十元钞票夺过,恶狠狠瞪她,恶狠狠目送她通红着一张脸抱着满怀的报纸夺路而逃。
——直到琉璃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嘀咕了一声:“钱多烧的,小丫头片子!”却终究忍不住将琉璃研究过的那些报纸挑出来,仔细翻了翻。全都是些再平常不过的八卦消息,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来,真闹不明白这些小丫头片子在想什么…

的确是些“再平常不过的八卦消息”,厚厚一摞报纸摊开来从头看到尾,各家媒体自有其夺人眼球的花招,堪称五光十色精彩纷呈;可真正论及事件分析,却几乎众口一词,死死咬住“奸情”二字。也许是昨晚《ONZE》的片花真的带给了记者们极大震撼,无一例外的,所有的报道中都不忘提及葛幕风,他彻底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一个四两拨千斤,便将绝大灾祸变成桃色消息,将尖锐问题变成花边新闻,这就是“飞越”的公关能力,还是…何飞个人的魔法呢?
封琉璃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身边堆满报纸,忍不住开始咬手指。高远的声音犹在耳边,那样冷淡、泛着铁锈气息的声音:
“你真的想知道吗?人都会变的,夏小伊也不例外…”

——小伊,我相信你,即使改变,你依然是你。
——可是…可是…你真的能相信何飞么?

***

封琉璃纠缠于莫名其妙的不安感之中,手机响了好几声才听到。她手忙脚乱去接,电波那一边传来的却是卓乐的声音——依然像防贼似的。
“怎么又是你!夏小伊呢?”卓乐的心情可想而知的糟透了,声音又高又尖。封琉璃不禁暗自纳闷,怎么会打到自己的手机上找小伊?…哦,是了,她想起来了,虽然是自己的手机,却装着小伊的SIM卡。
“去叫她接电话。”卓乐命令。
封琉璃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小伊还在屋里睡觉,我人在外面…”
卓乐的声音猛然截断,片刻后冷冷一笑:“你倒真放心。那娇小姐,说不定正在屋子里头寻死觅活呢!”

琉璃即使是个泥人,也多少有三分土性,听到这话终于恼怒:“小伊才不会做傻事!请你不要咒她!”
“咒她?呵呵,我可没那闲工夫,光给她擦屁股还来不及呢!我倒真心希望她此时还活着,活得好好的,省得我之前多少功夫打了水漂儿。”
暗蓝色的火苗再次窜了起来,一天之中第二次,那股绝大怒气在封琉璃的四肢百骸中激荡,幸好是电话,无论如何总算隔着一层,借着这怒火的力量,天生的胆小症不治而愈。封琉璃强自压抑着怀中怦怦的心跳,一字一顿说道——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卓总,很感谢你…还有,昨天晚上小伊的确…的确错了,但你也有错,无论如何你‘一定’都有错…你…还有何飞…何董…无论如何小伊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我很清楚的!所以…所以…”
封琉璃“所以”了许久,实在是不知道该“所以”什么才好。电话那边寂静无声,甚至连电流的杂音都渺不可闻。琉璃只觉得自己积蓄了许久的勇气正在慢慢流逝,而空气正在渐渐凝结…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卓乐招牌式的冷笑声才再一次响起,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你倒忠心…那草包大小姐,倒是养了条好狗。”

琉璃捏着电话的手不住颤抖,几乎将它摔在地上,她忽然理解夏小伊了——如果此时自己正站在卓乐面前,说不定也会甩她一耳光的。

“…总之,如果她还没死,叫她继续睡好了。从早上到现在,一个半小时内我接到了七件工作的终止通告,很好!现在的确是睡觉的时候…总之从今日起,原定行程表全部作废,叫她老老实实待在屋里,把座机拔掉,手机保持二十四小时开通,除了我——除了我和何飞的电话,全都不准接。关键时刻,一定叫她把嘴闭紧了,至于其它的,全都交给公司——还有,替我转告她,我们之间的帐,会有时间慢慢算的!你听明白了么,封小姐?”

***

虽然笃定小伊不会办傻事,可经过卓乐这样一番阴阳怪气,封琉璃拿着钥匙开门的时候,心中难免有一丝忐忑。幸好,世上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要死要活的蠢货;幸好那样的蠢货绝不是这故事中的主角——夏小伊安然无恙,依然胡乱套着那件当睡衣用的宽大男式T恤,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望着墙上挂的瑞梵?菲尼克斯的照片发呆。像是根本没听到琉璃回来了似的。

“…你吃饭了么,小伊?”封琉璃犹豫了片刻,试探。
“不饿,不想吃…琉璃,帮我去买盒烟上来吧,我心烦得很。”
“…不是只有饿了才要吃饭。你忘了?上次…上次何飞来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他的?”
“好了!”夏小伊忽然跳起来,“别唠叨了,你不是我请的老妈子好不好!”
封琉璃的脸色忽然一白,猛地住了口。夏小伊定定望了她好半天,猛地将眼睑垂了下去,拼命抓着自己的一头乱发,直到将它们抓成一团鸟窝,语气一软到底:“好了,琉璃,求你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烦得很,真的烦极了…对不起,琉璃…对不起…”

封琉璃没有接口,只是默默坐倒在门边的矮凳上换鞋子,默默走到厨房,开了一盒牛奶倒进杯子里放入微波炉,又打开煤气灶有条不紊地煎鸡蛋。在抽油烟机嗡嗡的声音里,她听见客厅有什么东西砸在墙上,紧接着,就是哗啦啦的一阵响——

琉璃端着温牛奶和荷包蛋走回客厅放在夏小伊身边,看都没看被一只靠垫砸下来的相框。夏小伊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她乖乖吃了鸡蛋,又把牛奶喝到涓滴不剩,两只手死死攥住玻璃杯,头深深垂着——忽然,一滴眼泪“啪嗒”一声,掉进了空玻璃杯里。

“好点了么?”琉璃问。
小伊点点头。
“…卓乐来电话了。”
“…哦…说什么?”
“就是叫你别乱接电话别出门,还有原定的安排都取消了…其他没什么。”
“真的?”
“恩…”
夏小伊“嗤”的一声笑:“琉璃你真是不会说谎…”
封琉璃也忍不住笑了。

好久好久,小伊突然问:“那…何飞有电话来么?”
封琉璃一愣,摇了摇头。
小伊“哦”了一声,端着杯盘站起身来,慢悠悠拿进厨房洗掉。

***

“…瑞梵?菲尼克斯就是吸毒过量死的;我也知道好几个圈子里的朋友,他们就常嗑药…可是我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我一直以为那只是电影里才有的情节,只是个故事而已…死神竟然那样近…”
“…小伊,这件事你到底知道多少?”琉璃忽然问。
夏小伊似乎一愣,回过头望着她,茫然道:“什么事?”琉璃还未回答,她已醒悟过来,“你是说《ONZE》的事?”
“我不知道那电影叫什么,我知道我是局外人,可是高远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夏小伊似乎非常不愿提及这个问题,断然截住了她的话,“我不管高远说什么,总之我没有做亏心事。我不知道,何飞也不知道,我是不能给卓乐打包票…但我和何飞,我们两个绝对没做亏心事。何飞对我说过,他说要给我一个惊喜,他说会帮我拿到角色,他其实真的没做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谁都没料到。”
夏小伊的回答好像是一连串的呓语,反反复复,缠夹不清。待她说完,封琉璃终于小心翼翼的问出了那个她早就想问的问题:“你…似乎很信任何飞?”
“当然了,”夏小伊猛地回过头,“那当然!有他才有今天的夏小伊!琉璃你知道吗?有一天会有一个陌生人突然如命运般来到你面前,递给你一盏灯,指给你该走的道路——何飞就是这样的人,我当然相信他!我为什么要怀疑?他对我说…他说‘我欣赏你,所以一定会让你走到本就该属于你的舞台之上;这是我单方面的执念,所以你只要欣然接受就好,什么都不必多想’——我答应他了,所以我…绝不胡思乱想。”

“…‘命运’?”封琉璃低声重复。这个词委实太过强大,太过不可抗拒,极致浪漫,令她完全无可反驳。

***

原以为接下来的时间会安稳度过,可还不到下午两点,电话竟又响了起来。小伊一看来电显示的号码,转手就递给了封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