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顾倚在朱姑姑怀中,抬起头来,好奇的看着面前的老妇人。
公主低下头,将阿顾从朱姑姑怀中接过来,哄着阿顾道,“留儿,你还不叫人么?”
阿顾清声开口唤道,“阿婆。”
“哎,”太皇太后欢声应道。这些年来,为了这个走失的女儿,公主暗地里垂了多少的泪,伤了多少的心,作为公主的亲生母亲,太皇太后又岂会是不心疼的?如今,阿顾终于平安的找了回来,她亦是松了一口气,听见面前女孩儿脆生生的声音,心中一软,忙将阿顾抱在怀中,喟叹道,“阿婆的小留儿哟。”
阿顾挨在太皇太后身边,只觉得一股属于太皇太后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知道太皇太后的高贵身份的时候,她的心中也曾生过一似胆怯,可是此时此刻,看见了太皇太后,那份曾经畏惧之情却自然而然的消失,也许真是因为身体里相同因素的血缘作祟,一见面,就觉得和太皇太后十分亲近。
太皇太后望着面前的小女孩,只觉得少女的一双眼睛非常的大,瞳仁清亮,目光清澈如水,目中闪过怜惜之色,柔声问道,“留儿今年几岁了?”
阿顾仰头答道,“九岁。”
太皇太后怜惜不已。都已经九岁了,身子还这么小,像一根羽毛似的,瘦的可以摸到骨头。
“你怎么知道我是你阿婆呀?”
“这怎么就不知道呀?”阿顾道,“您是我阿娘的阿娘,可不就是我阿婆了!”
“哈哈哈哈!”太皇太后被逗的笑了起来。“咱们留儿可真聪明。留儿,你从前可曾读书习字?”
阿顾目光一黯,低下头来,“我去年出事之前,也曾跟着堂姐妹认过一些字,后来…就没有继续学了。”
太皇太后瞧着阿顾,见她虽眉目妍丽,但身子却纤秀瘦弱,面色泛着淡淡苍白,发丝黯淡毛糙,发尾枯黄,指甲也染着点点青白…心中微微一疼:阿顾本也是大周皇室千金玉贵的小贵女,却因着那些不知名的事情流落民间,吃了这么多的苦。叹道,“却是可惜了些!好在到底年纪还小,过些日子延请名师教导,日后定能教养出个知书达理的小名媛来!”
“留儿,”她和声细气的问道,“你想不想吃糕点呀?”
阿顾点了点头,“想。”
“金莺,”太皇太后转身吩咐道,“将小娘子带到暖阁那边去。上些糕点上来。”
一个十七八岁的鹅蛋脸宫人出来,屈膝应道,“是。”转身向着阿顾再次施礼道,“小娘子,奴婢伺候你到暖阁那边去。”
阿顾点了点头,将双手张开伸向金莺。
金莺伺候着阿顾,在暖阁中的紫檀小炕上坐下,仙居殿的小宫人端着盘子像流水一样的上来,将花折鹅糕、玉尖面、九子粽、西施舌…一样一样琳琅满目的糕点摆放在阿顾面前的紫檀雕花炕几上。精致的糕点衬在透明的水晶攒盘中,美不胜收,阿顾赞叹的看着面前名目繁多叫不出来的糕点,见其中一味樱桃缒泛着浅浅绯色,上面撒着淡淡清粉,形状玲珑可爱,伸手捻了一块,递到唇边,只觉淡淡的樱桃香味弥漫在口中,香甜可人,唇边漫起浅浅笑意。
太皇太后远远望着暖阁,见阿顾形态天真,面前泛起开怀笑意,神情都柔和起来。 “宁娘,留儿的腿…究竟怎么样?”
公主眼睛一黯,“让尚药局的梁昆看了,说是只能温养着。”
太皇太后的眉头深深皱起,“梁昆在骨科之上造诣颇高,若他也没有把握,这便麻烦了。不过…”顿了一顿,“民间总是有不世出的名医的,日后咱们时时注意着,总要将留儿的腿治好就是了。”
公主对太皇太后十分信赖,闻言点了点头,“我都听母后的。”
太皇太后又瞧了阿顾一眼,会心笑道,“…如今留儿终究是回来了!宁娘,以后啊,你也可以心安过日子了!”
公主点了点头,目光凝在阿顾身上,不肯偏离,道,“留儿如今回到我身边。我守着她,这辈子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胡说,”太皇太后扬眉,神情凛冽,“你还年轻着呢!留儿是你的骨血,自是要好好疼爱养着,可你也总要顾着些你自己。”
公主低下头,不肯说话。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望着自己的长女,“宁娘…都这么多年了,连阿顾都回到你身边了,你还没有放下么?”
丹阳公主眼睛一酸,泪水大滴大滴的落在了母亲的手背上。“母后,我放不下,我实在是放不下。我本来以为若是留儿回到我身边,从前的那些事情也就都可以算了。可是留儿的腿…,我一看见留儿的腿,我的心里就恨。”她啜泣着,忽然眉目一扬,温婉的目光中射出一道刺骨亮光,“都怪顾鸣那厮——”
太皇太后纹路丘壑密布的手握住公主,手背上隐隐透出来的青筋昭示着这个历经六朝地位尊贵的女子冯氏艳艳,内心坚毅手腕了得。“顾鸣自有他的报应——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她抚慰着受尽苦难的爱女,目光充满怜惜,“但是,宁娘呀,你也要学会放下。你还年轻,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阿顾既然已经找回来了,咱们就要好好待她,也算是补偿这些年她吃的苦楚。”
丹阳心中一痛,忍不住瞧了暖阁中的阿顾一眼,低低应了!
太皇太后朝着阿顾的方向望了一眼,招手慈爱唤道,“留儿。”
阿顾停了手中的糕点,伸手让金莺抱起,挨在太皇太后身边坐下,太皇太后揽着阿顾的肩,问道,“这些日子在宫中觉得好不好啊?”
“挺好的。”阿顾的声音清清脆脆的,“留儿小时候一直盼着有一个阿娘。如今有阿娘陪在身边,留儿就觉的在哪里都好了。”
太皇太后呵呵而笑,刮了刮阿顾的鼻子,“这孩子哟!”
“留儿,”太皇太后想了想,“你已经九岁了,年纪可不算小了。既然已经回来了,便不能凡事依赖着你阿娘,要学着自己立起来。”转头唤道,“陶娘,”
一个绿袍女官从太后太后身后的殿柱旁走出来,大约四十余岁年纪,面容沉静,福身应道,“奴婢在。”
太皇太后看着面前的绿袍女官,“陶娘,我就这么一个外孙女儿留儿,今儿我将你给了她,你日后便跟着她,仔细照顾好她,你可愿意?”
陶姑姑顿了顿,福了福身子,沉声道,“奴婢遵命。”
太皇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吩咐道,“将和光殿旁的鸣岐轩收拾出来,给顾娘子居住。”
她想了想,又转身朝着身边另一位绛袍女官道,“安娘,你去开了我的私库,捡些顾娘子合用的东西送到鸣岐轩去。我记得库里有一张珊瑚关关雎鸠屏风,色泽鲜艳,倒正适合给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用,你也一并捡出来送过去。”
这位绛袍女官眼睛伶俐,唇角带笑纹,收拾的十分精神,大周内官品服制度用色与外朝相同,只是外朝命官官袍之上有相应花纹,而内官用皆是素色袍子。大周制度,绛色比绿色为高,显见得这位安姑姑比之前的陶姑姑品级要高,此时屈膝应了,微笑的看向阿顾一眼,笑道,“奴婢还记得那张珊瑚屏风,当真是精致的不得了,太皇太后可是谁也舍不得,如今记起来给顾娘子,可见得顾娘子得您疼呢!”
她在太皇太后跟前嬉笑谑言,态度略显轻佻,太皇太后却似乎很信重她,笑谑道,“油嘴滑舌,若不抓紧为顾娘子做事,我可是要罚你呢!”
安姑姑嘻嘻笑道,“太皇太后既发了这话了,奴婢也只好用尽心力挑拣,定让顾娘子满意就是了!”领了两个二等宫人金藤、银果出去,提着钥匙开启库房。
太皇太后又沉吟片刻,目光投到殿中几个大宫女身上。
大宫女乃是仙居殿中宫女之首,并无内官品秩,但较一般普通宫女为高。太初宫普通宫女都梳双丫髻,穿白色绫衫,系红色双罗裙。大宫女则添一套深绿色半臂,下着同色暗纹双罗裙。如今太皇太后身前的大宫女端紫、怡朱、齐缃、舒檀四个,俱都是十七八岁年纪,容貌秀美,独当一面,非常能干,此时面色微变,低下头来,不动声色。太皇太后心中叹息一声,转开目光投到后头二等宫人身上。
二等宫人较大宫女要差了一级,身上的半臂罗裙乃是天青色。金藤、银果两个随着安姑姑前去库房,又有两个随其他姑姑办事去了,剩下在殿上的只有四个,在太皇太后如凝实质的目光下,几个年轻的宫人似不堪重负,低下头去,唯有之前在暖阁服侍阿顾尝糕点的那位金莺扬起一张鹅蛋脸,面目平和,目不斜视,仿佛并无所觉。
太皇太后淡淡一笑,“金莺,你也跟着顾娘子去吧,好好替我照顾娘子。”
几个宫人随着太皇太后话落都轻轻的吁了口气,金莺从队列中立出来,前行走出两步,跪了下来,拜道,“奴婢谨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1:太皇太后冯艳艳,仁宗皇帝继后。仁宗皇帝姬敛,为应天女帝第二子。做皇子的时候受封安王,冯氏从四品武官女身份入安王府,为从六品滕(员额十人),生安王第三子姬琮,因有子的缘故,兼美貌有宠,安王请旨升为正五品孺人(孺人为亲王除王妃外地位最高侍妾,员额二人。)应天元年,应天女帝以咒诅之罪处死杜王妃及其族妹滕杜氏。长安二年,安王世子姬玢(肃明杜后嫡长子)病逝。长安三年,应天女帝让位,大臣拥立安王姬敛登基,为仁宗皇帝。追封杜王妃为元后,谥号肃明,追封姬玢昭怀太子。立冯孺人为继后。二年后,立宁王姬琮为皇太子。
其实太皇太后冯艳艳也是一个十分传奇的女性,她的一生经历另起一篇小说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如果以后我有兴趣,可能会另开一章番外写一下这位传奇太皇太后的一生。
2:唐宫的美食很多哟!今天摆在阿顾面前的只是其中糕点的一小部分。包括花折鹅糕、玉尖面、九子粽、西施舌…。
花折鹅糕:大约是制成鹅状的糕点。
玉尖面:唐代称为“面”的食品,并不是现在的面条。而是糕饼、馒头之类。玉尖面其实系用肥熊肉配以瘦鹿肉作馅子的包子,用面坯包成尖馒头状后制熟而成。系用肥熊肉配以瘦鹿肉作馅子,玉尖面最早起源于隋代。是隋炀帝所喜爱的专用御膳珍点之一。后流传到唐、宋时代。仍一直为宫廷中的御膳点心,专供皇帝享用。宋陶谷《清异录玉尖面》云:“赵宗儒(唐代人)在翰林时闻使言:‘今日早馔玉尖面,用消熊、栈鹿为内馅,上甚嗜之’问其形制。盖人间出尖馒头也。西施舌(兰花舌)(糕点)
西施舌:传唐玄宗时的糕点,有水煮油炸两种。水煮时,将“舌”放于沸水锅中煮至浮起,连汤盛出食用。油炸,则将舌放沸油锅中炸至色呈淡黄时捞出即成。这种点心用料讲究,制作精细,颜色如皓月,入口香甜润口。因点心呈舌形,粉白如玉,加之在舌尖涂有粉红食色,故美其名日“西施舌”
阿顾品尝的糕点是樱桃缒,其中,这个缒字应当是食字旁,我打不出来这个字。“缒” 是一种圆型面食,基本原料为米和油,有内馅,是市场上经常售卖的主食。唐人多采用油炸方法制成。樱桃缒,顾名思义,应当是掺入了樱桃汁的缒,尝起来应该是有樱桃味的吧!
这两天我可是大放送字数了!看着喜欢这篇小说,对接下来的故事情节有期待的,大家记得要收藏,留言哦!继续星星眼!

第三章:今还燕巢梁(之鸣岐轩)
太皇太后到底年纪大了,和公主阿顾又说了一会子话,面上就显出了几分疲惫。公主便抱着阿顾告退。从仙居殿出来,阳光清朗,照在长廊上,泛着淡淡的白光。公主抱着阿顾吃吃一笑,“阿娘说的如何?你阿婆是很疼你吧!”
阿顾赧然一笑,依恋的伏在她肩头道,“我知道啦!”将唇凑到公主耳边,悄悄咬耳朵道,“可我还是最喜欢阿娘了!”
公主听着女儿稚嫩但贴心的话语,只觉得一颗心酥软的像是一滩水,抱着阿顾小小的身体,也悄悄道,“阿娘也最喜欢留儿了!”
和光殿的玄漆绘八仙过海四合兰椒床泛着浅淡香气,阿顾躺在公主怀中,忽的记起绿儿,急急抬起头来,“阿娘,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公主诧然,“什么事?”
“我有一个婢女,从前在湖州顾家的时候,护着我很多次了,我将她带回了东都,可不可以让她到我身边伺候!”
公主微微颦起了眉头,瞧着阿顾殷殷的神情,终究不忍拂逆爱女心愿,道,“她能够在顾家的时候护着你,想来是个好的。我让她进宫就是!她叫什么名字?”
阿顾笼烟眉间闪过一丝喜色,“叫绿儿。”
公主蹙了蹙眉头,开口道,“绿儿这个名字太简单了,绿者,碧也。梧桐春日为碧,为嘉木,色泽清洗,不如改个名字,从今后叫碧桐吧!”她又想了想,“留儿,我本是想将你留在身边住着的,但你阿婆也说的有理,你如今已经九岁了,是该有个自己的屋子了。今后你要在鸣岐轩住着,你阿婆虽给了你陶姑姑和金莺两个,但你屋中的人手还是不够。”抬头扬声唤道,“绣春。”
一个天青色半臂,罗裙的小宫人上前来,福身唤道,“公主。”
公主道,“你性子灵慧,女红又好,从今儿起,我将你给小娘子。你要尽心伺候小娘子,可知道?”
绣春福身道,“是!”又微微转了身,向阿顾深深的福了下去,“奴婢绣春,见过小娘子。”
阿顾点了点头,“起来吧。”
公主点了点头,“先下去吧!”
中夜深深,公主在阿顾额头上吻了吻,温柔笑道,“小宝贝,睡吧!”
阿顾点了点头,笑的开怀,“嗯。”在公主怀中寻找了一个安稳的位置,沉沉睡去。
短短半个月中,湖州顾家老院子孤独无人关心的三娘子,成了太初宫中丹阳公主的爱女阿顾,她的人生仿佛经历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和光殿富贵泼天,本应是她自小生兹长兹的家园,如今却仿如于她初来乍到的客馆。富贵光景仿佛浮在云朵之中,虽然万般好,但对她而言,却这样陌生。她站在殿中,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赤着脚站在花团锦簇的长毛波斯地衣之上,是这座富贵殿堂中唯一的孤独单薄的剪影。这些富贵原乡自成一个世界,而自己只是外来的闯入者,不知所措,格格不入。躺在母亲身边的绘八仙过海兰椒床上,头顶的大红销金牡丹罗帐将殿中富贵的一切笼上一层迷蒙的色泽,而她在这座宫廷之中的生活,也似乎和这一样,琳琅繁盛,但是十分陌生。
阿顾在静夜中睁开眼睛,望着头顶的大红销金牡丹绣帐,心中隐隐生出一种预感:在自己面前展开的路,不仅仅是绫罗富贵铺妆成的锦绣天堂,不经意的地方也定然裹藏着很多荆棘。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阿顾抿嘴笑了一笑,向着公主的怀中挨去。
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阿娘!
无论如何,如今的自己,总比那个倚在老房子里孤独衰败下去的三娘子要强吧?
静夜眸色如琉璃,既然我已经走出了湖州的那座老房子,我就会继续走下去,未来无论是什么模样,一往无前。
清晨的露水落在九州池的奇花异树枝上,黄雀的啼啾打破清晨雾霭。公主在晨光之中醒来,看着身旁熟睡中的女儿,她是那样小小的,带着单薄的肤色和稚嫩的神情。她会守护她,不惜一切代价。额头印下亲吻,“早啊,我的宝贝儿!”
阿顾笑道,“早,阿娘!”
和光殿朝食丰盛异常,剔缕鸡、五味脯、凤凰胎、玉露团、金银夹花平截、单笼金乳酥、新筒裹练、巨胜奴一一摆在紫檀平金翘头案上,琳琅满目,磨的细细的麦面和红枣熬成的长生粥,默莲朝阿顾行了一个礼,静默的退到一旁。
圆秀伺候在一旁,扬着一张蜜色的圆脸,笑着道,“公主,也让小娘子尝尝奴婢的手艺。”
公主睇了圆秀一眼,笑着道,“哟,你还会做朝食?我这个做主子的怎么不知道呀?”
“公主,冤枉呀。”圆秀叫起了撞天屈,“这一大桌子的餐点虽然都是默莲做的,但这长生粥可是奴婢看守的,正因着奴婢一直用木勺不停的搅拌,这粥才能熬的这般香浓。小娘子和公主用这碗粥的时候,若能稍稍记得些奴婢的功劳,奴婢便心满意足了。”
公主扑哧一笑,轻斥道,“贫嘴的丫头。还不滚下去!”回过头来,看着阿顾奇异的目光,不由问道,“阿顾,怎么了?”
阿顾觑着公主,道,“阿娘平日里一定很喜欢圆秀姐姐吧?”
公主微微讶异,“留儿怎么这么说?”
“因为,”阿顾轻轻道,“圆秀姐姐很会讨人喜欢呀!”
公主不觉失笑,伸手揉了揉阿顾的脑袋,“在阿娘的心里头,阿娘的留儿才是最讨喜欢的,谁也比不过。”
阿顾羞涩一笑,但是不经意间,唇角却高高翘起。
用过了朝食,公主放下了手中的银调羹,高挑端凝的伽兰便进来,屈了屈膝禀报,“公主,小娘子,鸣岐轩的金莺刚刚过来传话,说是鸣岐轩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公主心中一凝,按说她刚刚和女儿团聚,照着自己的心意实是想把女儿永远留在身边一刻也不分离。但也知道母后说的道理是对的,留儿既找了回来,就要让她历练着些独居领人的本事。于是转头看着阿顾,温声道,“留儿,咱们过去看看吧!”
阿顾仰头应道,“好啊!”
公主如今所居的和光殿,是仙居殿的一个附殿。大周公主出嫁之后,回宫只能小住,没有长期居住的惯例。丹阳公主当年失女之后,心灰意冷,太皇太后和先帝怜惜接她回宫居住。因着不愿见人交接的原因,没有单独占殿,而是伴着母亲太皇太后在太皇太后旁边的附殿居住,殿中的一切开支都是由太皇太后的宫中账单走。
太皇太后昨日分给阿顾的鸣岐轩位于和光殿西南部,和和光殿性质类似,名为轩屋,实际上是和光殿的一个小跨院。与太皇太后的仙居殿也只隔着一个角门,来往之间极其方便。公主携着阿顾出了和光殿,沿着抄手长廊走了几步路,穿过了一个月洞门,便到了鸣岐轩。
鸣岐轩小巧玲珑,正房在跨院正中,一明两暗,带着两个小小的耳房,堂上雕花朱门的玄漆牌匾上写着“鸣岐”二字,字体清俊。金莺领着四个小宫人从轩中迎出来,拜道,“奴婢见过娘子,娘子万福。见过丹阳公主,公主万福。”
四个留头的小宫人跟在金莺身后,莺声燕语拜道,“奴婢桃儿、杏儿、菊儿、桂儿,见过娘子万福。”
公主点了点头,问道,“陶姑姑人呢?”
“姑姑领着人到韩尚宫处交接鸣岐轩用物去了。”金莺禀道,又道,“小娘子,奴婢等已经将鸣岐轩收拾出来,请娘子看看可还有什么要改动的,吩咐下去,奴婢等这就去做。”
阿顾点了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进了鸣岐轩,太皇太后提及的那座朱填漆彩绘关关雎鸠漆屏风便施在鸣岐轩入门之处。明间铺设着猩红团窠地衣,上首置一张螺钿翘头鸡翅案,后面设一张鸡翅木雕花罗汉床。她自幼生长在湖州顾家,因着父母双亡的缘故,颇受薄待,常日里连个温饱都不能混足,哪里享受过这般金稞玉粒,碧玉翡翠的景象?只觉得这鸣岐轩已经是一片富丽堂皇,锦绣天地,如何说的出来什么不满,朝着公主盈盈笑道,“阿娘,留儿觉得这儿已经很好了!”
公主却凝视着堂间的罗汉床一会儿,开口道,“留儿,我那儿还有一块雪白的虎皮垫子,毛色是极好的,让人拿过来给你施在这罗汉床*上。”
“阿娘,”阿顾忙推拒道,“这罗汉床已经是很舒适了,留儿年纪还小,用的东西太贵重了怕反而折福,实是不必再费神了!”
“哪儿的话?”公主温柔但坚定的看着阿顾,“我半生寂寞,如今只你这么一个女儿,甘愿将所有好东西都给了你。你是我的嫡亲女儿,身份贵重,又有什么好东西是担不起的?若是想让我放心,就笑着收了我的东西吧!”
阿顾心中感念,嗫嚅道,“谢谢阿娘!”
金莺拎着一串钥匙,捧着文书上来禀道,“顾娘子,这鸣岐轩今天刚刚收拾出来,韩尚宫拨来一套猩红团窠地衣、一套绛色云绫帐幔,一套朱漆家具,拨给鸣岐轩四个小宫人桃儿、杏儿、菊儿、桂儿,刚刚都随着奴婢迎着娘子了。另有太皇太后那儿,命安姑姑开库,送来一座朱填漆彩绘关关雎鸠漆屏风、一张六尺水磨楠木雕喜鹊登梅围子床、一只黑漆描金镜奁妆台、一只象牙雕花木同春梳妆匣、一只白瓷莲花尊香薰、各色妆奁用品,并二十匹各色湖纱,二十匹鹅溪绢;家具陈设已经摆放完毕,银钱和各色绸缎布匹,奴婢都收在东间的樟木箱子中,各色事物都有记账,还请顾娘子查验文册。再来就是针工局今日也遣了人来,说待会儿过来给顾娘子量了尺寸,新的春裳再过得三五日便可以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