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红萼闻言,抬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
“阿鹄”阿顾探起身来,奇问道,“阿鹄这是怎么了?”
“怕是咱们这儿的场景伤了十公主的心了。”陶姑姑望着姬红萼的背影,低下头来,低声道,“十公主在宫中一直不大受宠,怕是…没有荔枝分送到她那儿去。”
阿顾怔了片刻。
…
她从从鸣岐轩中出来,沿着檐廊行走,轮舆轮子倾轧过长廊地面,发出急急的倾轧声,远远的看见姬红萼站在檐廊转角后,背对着外面,瘦弱的肩膀微微抖动。
“我生母身份低微,”姬红萼静默了一阵,忽然开口道,“我自幼生下来,便不受宠爱。我想可能是我自己不够聪明可爱吧,于是努力让自己聪明乖巧一点,想讨好所有亲人喜欢。但事实上我很失败,这个宫中除了十二郎,好像没有什么人喜欢我。十二郎不常在宫里,我想着如果常常陪在你身边,说不定皇祖母和皇兄就会多看看我,多给我几分疼爱。”
“阿顾,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我以为我是能够继续忍受的。反正,我已经过了六年这样的日子,不受宠爱,没人记得,没什么大不了。我以为我自己是清楚知道的。可是,事到临头,我还是发现自己难过的很。”
“阿顾,”她回过头来,看着阿顾,一双眼睛红红的,“其实我想要的不多,只是皇祖母和皇兄记得还有我这么一个孙女,一个妹妹,偶尔的时候给我一点点垂怜而已。我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满足,可是他们根本都不记得我。”她捏着自己的拳头,将指尖都捏的发白,尖叫道,
“为什么?我也是她们的亲孙女,亲妹妹啊!”
阿顾怔怔的看着。姬红萼死死咬住薄薄的嘴唇,拼命忍住眸子里的泪光。这个女童平日里纵然再聪明,再惯于讨好她人,终究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而已。
姬红萼是有资格不平的:她是这个皇城正经的公主,凭什么还比不得阿顾一个外姓女?
连鸣岐轩中的小丫头都能够分的到荔枝,她一个正经的公主,却偏偏被自己的皇祖母和皇兄所遗忘,连一小盘荔枝都没有送过去。
阿顾偏着头,施施然的看着她,“阿鹄,你羡慕我,可是你又知不知道,有时候我也有些羡慕你?”
姬红萼怔了片刻,一双红肿的圆眸一时间忘记了哭泣,饶是在伤感中,也不禁微微睁大。
“怎么,你不信?”阿顾微笑,“你当然值得羡慕。你是堂堂正正的公主,你没有一个身份高贵的公主母亲,却有更高贵的父皇,还有一个疼爱你的亲娘,有疼爱的十二皇兄,你身体健康,喜欢骑马飞奔,舞刀弄剑。说不定日后能够仗剑走遍天下,看遍天下美景。”
“可是,”她瞧着姬红萼,若有深意,“羡慕归羡慕,如果让我和你交换,我是不换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我只愿意做我自己。那些好的,坏的,开怀的,伤心的,因为是自己的,所以甘愿承受,不能放弃,尤其是那些在什么样的境况下都深爱自己的人。
我们都是这样的人,不是么?
…
姬红萼坐在鸣岐轩中,手中捏着一颗荔枝,赧然道,“今日我太失态了,对不住啦。”
阿顾笑道,“只要你能够开心,又有什么关系?”捻了一枚荔枝,将乳白色的果肉送入口中,轻轻一咬。荔枝甘甜的滋味沁入口中,不负盛名。
“阿顾,你听我一句劝,这荔枝你送谁都可以,江太妃那儿,还是不要送了。”姬红萼道,取了一旁的帕子拭去手上的汁液,郑重道,
“这飞骑进荔枝,本是父皇为讨唐贵妃欢心而定下的制度。今年父皇虽然没了,但岭南依然将新鲜荔枝送到东都来,虽然进献的是新帝,但究其根本,还是父皇送给唐贵妃的。梅妃素性清灵玉质,禀性高洁,当初为了避让与唐贵妃相争,才自请引退东都上阳宫。可昔年与唐贵妃本有二女相争之故,如今心中未必没有心结,你若是将代表着贵妃盛宠的这种果子送到她手中,又该叫她如何想呢?”
阿顾怔了怔。当初神宗皇帝与二妃之间的情*事,她一个小辈,只听过一个轮廓,并不知道细节。她问姬红萼道,“阿鹄,太妃这么美好,先帝却舍了太妃宠幸唐贵妃,贵妃盛宠天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唐贵妃,”姬红萼提起那个女人,圆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是一个美艳倾寰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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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叹音不觉响(之赵王反)
仙居殿中,太皇太后听了下人禀报,挥退了人,叹了口气,问道,“梅娘,你说,我是不是太忽视十丫头了?”
仙居殿中的两位掌事姑姑,安姑姑服侍太皇太后多年,精明能干,性子活泼谑笑,很得太皇太后喜欢,所有人却都知道,严肃板刻的梅姑姑才是最得太皇太后信重的。梅姑姑从太皇太后还是安王府中的一个小小滕时就开始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陪着太皇太后一步步成为孺人、皇后、太后乃至于如今的太皇太后,威重天下,可谓是太皇太后的心腹之人。此时梅姑姑陪坐在太皇太后身边,因着对太皇太后的恭敬斜着身子只落了半座,淡淡笑道,“太皇太后膝下孙子、孙女众多,偶有顾不过来,也是有的。但对自己的孙子、孙女,又怎么会没有慈心?十公主若是明白了这一点,也就不会白伤心这一场了!”
“你啊,”太皇太后笑着睨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你从来都是只护着我。”她回忆起昔年往事,目光微带伤痛,“十丫头是三郎最小的女儿,生母低微,当初又因为那件事情,不得三郎喜欢。我便难免忽视了点。这些日子,因着阿顾经常带在身边,见的多了些,倒觉得是个聪明孩子,虽境遇不太好,难得的倒是心性磊落,梅娘,以后遇到她的事情,记得多提醒我一些!”
暮色里的太初宫有一种苍茫的美感,阿顾坐在罗汉床*上,合了手中盛着核桃白果羹的琉璃盏,望着窗外的檐廊。
荔枝乃岭南佳果,滋味鲜美,离枝三日则色变。能下命令岭南官员快马专为唐贵妃进恭荔枝,可见得神宗皇帝对唐贵妃的盛宠。
贵妃的盛名,纵然是从前在湖州乡下的三娘子也是听说过的。听闻,神宗皇帝性和多情,博有宠爱,直到唐贵妃进宫之后,惊为天人,竟冷落了六宫三千粉黛,从此只独宠贵妃一人。湖州乡间的百姓提起唐贵妃,都是赞叹:一个女子,能够令君临天下的皇帝为了她而不要其余女人,唐贵妃会是多么样的绝代风华!
自己从前也十分羡慕唐贵妃,但不知怎么,进了太初宫之后,接触到江太妃的品性高洁,清灵自守之后,忽然开始怜惜起江太妃的寂寞起来。
唐贵妃独得了神宗皇帝的眷宠,两个人在长安宫城中相亲相爱,犹如一对神仙眷侣,在他们爱情羽翼下的暗处,那些被神宗皇帝冷落在身后的后宫妃嫔,色泽是多么的黯淡!
阿顾的鸣岐轩一片宁静,十公主居住的临波阁中最近却洋溢着一片欢声笑语。
当日之事后,十公主得了太皇太后和皇帝连接的赏赐,面上欢喜,就是临波阁上下的小丫头走起路来,都带了比平日更快的风声。
“平日里都是我往阿顾你那去,”姬红萼坐在临窗下的罗汉床上,感受着阁前池子上吹拂来的剪剪池风,盈盈笑的看着阿顾,“今儿个,好容易你到我这儿来了,就让我好好招待你一番吧!”
“我们家公主说的是呢,”凝朱也抿唇笑道,凝朱今年十八岁,是姬红萼身边的大丫头,掌着姬红萼身边的一应大小事务,禀性温柔沉默,今日里也主动开口说话道,“今天就让碧桐妹妹和杏儿、桂儿几个小丫头也都歇一歇,由奴婢带着小丫头伺候着,保管教顾娘子不会缺了什么去。”
碧桐便瞧着阿顾,阿顾笑着点了点头,“也好。”
凝朱让临波阁的小丫头领着碧桐和杏儿、桂儿去了次间旁的耳间,自己又亲自奉了果子和饮品来,在一旁殷勤伺候。阿顾打量着四周,十公主的临波阁收拾的颇为清爽,帐幔用的是清爽的湖绿色,装饰风格简洁利落,更像是一个男孩的房间,而非一个女孩的柔软闺房。靠墙摆设的翘头栅足案上黄绫子裹了两本书,看的出来珍而重之的样子。
姬红萼瞧见了阿顾好奇的目光,面上闪过一丝羞涩欢喜之意,“这是前些天皇兄命人送过来的。”
“哦?”阿顾怔了怔,心中明白过来,也替姬红萼欢喜,嘴角微微的翘起来,瞧着姬红萼,见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大大的圆眸子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显见的十分喜悦。
“竟是这样?恭喜阿鹄你了!”
姬红萼抿嘴笑道,“皇兄说我今年已满了六岁,回长安后也该进学开蒙了。特赐下一部《诗经》,一部《论语》,盼着我日后能好好进学,不堕了姬氏名声。”
阿顾点头,取过御赐诗集,翻开书封,见雪白扉页上题着一行小字:辛丑年六月戊亥赠第十妹,一手漂亮的飞白书,气势如虹似乎冲破纸面而出,其下落款之上,用紫都印泥嵌了一个章。
“木石居士!”她念道。
“嗯,”姬红萼快活的点了点头,一双圆眸笑着眯成了一双缝儿,“这是皇兄的闲章。因着只在亲近的人中使用,没有几个人知道的!”
“这样可好,”阿顾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笑眯眯道,“前个儿你嚷的那么伤心,如今圣人送了着两本书来,可见得你皇兄是记得你这个妹妹的!”
姬红萼难得的害起羞来,“哎呀,是我当日不懂事,错怪皇祖母和皇兄了!”
仙居殿的小宫人前来禀报,“十公主,顾娘子,奴婢奉太皇太后的命,前来禀报两位。明日在亿岁殿设家宴,请十公主和顾娘子到时候前来参加。”
阿顾和姬红萼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答道,“知道了!”
神宗皇帝过世未满一年,如今皇帝和先帝的皇子公主尚在热孝之中,宫中很少设大宴,只是这回燕王姬洛离宫日久,刚刚从潼关离宫回来,为了欢迎他,又兼着一点点补偿十公主的意思,方在亿岁殿中设了一席小宴。
仙居殿东侧的亿岁殿门户大开。殿中设了一张长桌。宫人们捧着一个个精致的牙盘,将珍馐食物如流水一般的送进了大殿。
太皇太后坐在长桌上首,笑道,“虽说还在你们父皇的孝期,宫中的大宴是开不了了。但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偶尔聚在一处吃一顿饭,也是应当的!”
姬泽笑道,“皇祖母说的是。”
“瞧着你这个模样,”燕王姬洛刚刚从潼关回来,还带着一点点风沙之意,此时挨着十公主身边坐下,问道,“好像比从前又瘦了不少,我不在宫中的时候,你可受委屈了?”
“阿兄,”姬红萼眸中闪过喜悦色彩,微微一笑,“谁说我瘦了,我明明长高了不少。皇祖母和皇兄待我都很好。”
“是么?”姬洛意殊不信,淡淡讽刺一笑,,“我怎么听说,那日的荔枝没有分到你那儿呢?”
姬红萼一噎,辩解道,“那是个意外。再说了,我后来在鸣岐轩和阿顾一道吃了很多荔枝。那果子滋味可甘甜了,我很想留一些等你回来给你尝尝,可惜荔枝不能保存,竟是不能如愿了。”
姬洛嘻嘻一笑,“我一个皇子,这点果子,还尽惦记着不成?”
上座上,太皇太后瞧了一眼明媚可爱的姬红萼,笑着望着面前的菜肴吩咐道,“这道牡丹燕菜不错,给十公主尝尝。”
姬红萼的目光中闪过一道愕然惊喜之色,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对着上座的太皇太后拜道,“阿鹄谢过皇祖母。”
太皇太后一笑,“阿鹄,你是个乖巧的孩子!”
阿顾瞧着太皇太后和皇帝、燕王公主祖孙,目光中闪过一丝欣羡。回过头来,瞧见丹公主温暖的目光,丹阳公主伸手,替她将一丝飞散的鬓发掠到脑后,抿着嘴安抚的笑了一笑。
阿顾便也朝阿娘笑了一笑。
这个世上每个人自有自己的福分,自己能够拥有阿娘全心的疼宠,已经很好了!
亿岁殿中和乐融融,殿外忽的传来些微喧哗之声,过了片刻,内侍高无禄从殿外进来,急急禀道,“圣人,赵地传来八百里加急军情,还请圣人赶快到前朝去。”
姬泽霍然起身,转身对着太皇太后拜道,“皇祖母,孙儿有事在身,先行在此告退。”
“等一等,”太皇太后严词唤道,扬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殿中一片寂静。高无禄转头偷偷瞧了姬泽一眼,不敢出言。
“怎么,”上座之上,太皇太后的声音扬高,带着一丝寒意,“有什么事不能于我说么?”
高无禄惊的浑身一颤,将头深深的伏了下去,“奴婢不敢。”
“赵地传来消息,赵王杀了王傅池衡和潞州刺史崔与义,发表檄文,言陛下得位不正,当肃寰宇,正天下,已经是兴军叛变了。”
“什么?”太皇太后骤然而起,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
赵王姬沉乃神宗皇帝第六子,生母吴贤妃,也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子。如今他起兵造反,子孙同室操戈,太皇太后一个老妇人自然承受不住。“皇祖母,”姬泽扶住了她,冷静劝道,“六皇兄虽大逆不道,但大周将士定然不会让他得逞,你就放心吧!”
太皇太后回过头来,瞧着面前的这个孙子,唇边慢慢的逸出了一抹笑意,“是么?”
“母后,”公主也扑了过来,望着自己年老的阿娘, “你怎么样?可不要气病了!”她扶着太皇太后的另一边身子,面上带着单纯焦灼而担心的神情。
太皇太后忍了又忍,方忍下了心头的火气,道,“我没事。天也不早了,让孩子们都散了吧。”
燕王和十公主噤若寒蝉,由着宫人将自己领了出去,阿顾随着一块出殿的时候,担忧的回头望了一眼。殿中宫门深深,太皇太后、公主和皇帝姬泽的身形都掩映在重重的流帘暗光之中。
“怎么会这样呢?”姬红萼立在殿外游廊上,略有一些失魂落魄,喃喃问道,“六皇兄怎么会反叛?”
阿顾无言以答,她对这位赵王从未见过,自然也无法有什么反应。
“怎么不会?”她的身后,姬洛的唇角凝起了一抹和他的年纪不相符合的讥讽笑意,“太极宫中的那张宝座那么吸引人,自然便有人愿意付出一切去抢。”
姬红萼沉默了一会儿,上前抓着阿顾的手,“阿顾,刚刚还没有上多少菜肴,赵王兄反叛的消息就到了,我们还没有吃多少东西,不如我们到你那儿去,让金莺、碧桐再上点东西用吧。”
“好,”阿顾点了点头,回头望着姬洛,“燕王要不要到我房里坐一坐?”在宫中与这位燕王表弟也曾再次遇见几次,面上虽然言语客气,但交情不深。阿顾发出邀请,姬洛微微意外,抬头看了阿顾一眼,侧头想了想,应道,“也好。”
碧桐从鸣岐轩中迎了出来,见了阿顾,诧异问道“娘子,你怎么…?”金莺已经是从阿顾身后走出来,使了一个眼色,吩咐道,“别问了,上一些糕点上来。”
碧桐瞧了瞧阿顾和来轩中做客的燕王,十公主,施了一礼退下,不一会儿,领着杏儿、菊儿奉上糕点茶羹。
经过了之前亿岁殿上的事情,无论是阿顾,还是姬洛、姬飞萼此时都没有什么胃口,就着糕点勉强吃了几口。
亿岁殿中,公主急急的看着太皇太后,“母后,你不要太着急。”
太皇太后看着年轻的皇帝。
他站在殿上,年轻的腰身挺的笔直,好像一头初生的豹子,优容而带着蔑视天下的骁勇。
“圣人,”她扬声质问,声音尖锐犹有质,“我问你,当日武阳殿议事之时,你命裴俨为潞州行军大总管,镇守朔方,又调走了地在潞州北境的河东承天军,是否便是料着有这么一天,故意纵容了局势的发展?”
姬泽唇角微微的翘了一翘,开口道,“皇祖母——”
“圣人,”太皇太后忽的扬高了声音,“我不想听假话!”
姬泽怔了一怔,面上本就有些浅淡的笑意退去,面色沉肃,答道,“是。”偌大的宫殿妆饰华丽而空旷,宫人噤若寒蝉,越发显得皇帝的这一声掷地有声。
太皇太后气的浑身发抖,伸手指着面前年轻的皇帝,“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赵王姬沉,他可是你的亲兄长啊。”
“兄长?”姬泽嗤了一声,不屑的撇了撇嘴角,冷笑道,“朕可没有这样发檄文声讨君上的逆贼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牡丹燕菜:
洛阳水席的头道菜是“牡丹燕菜”,原称为“假燕菜”,据说是当年女皇武则天钦点的。据说主菜是萝卜,配以各种美味配菜。
第八章是东都的最后一章,故事进入疾风暴雨节奏,然后很快结束,就要闪回长安了。撒花!哦也!
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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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叹音不绝响(之再遇)
绿尾鹦鹉在金丝笼中扑啦啦的展翅扑腾,姬洛站在窗下,望着八角金丝笼中的巧巧,神色怔忡。
“赵王兄是先帝第六子,”姬洛忽的开口,慢慢道,“他的母亲吴贤妃娘子性子极好,宫里的人都很喜欢她。…自天册二年那件事之后,父皇成年的儿子只剩下了四个,六皇兄出身高贵,年纪又偏长,曾经最得父皇宠爱,自以为是继承国祚的不二人选,没想到后来父皇却立了皇兄为皇太子,六皇兄去国离京,向天赌咒,此后不返京城,没有想到——竟有今日之事。”
阿顾静默不语,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在这座宫廷中归来的太迟,参与的时日也太短,对于神宗朝那段风云往事丝毫不曾知晓,这些大周王爷公主之间的亲情她也并不真正了解,只得看着面前的燕王和十公主,干巴巴劝道,“你们也不必太担心。”
姬洛烦躁的一锤案台,道,“我怎么能够不担心?”皇帝、赵王和他都是神宗皇帝皇子,如今赵王谋反,他身为皇帝和赵王共同的弟弟,竟是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力感令他胸中郁斥,转过头来望着阿顾,带着些恶狠狠声气问道,“出了这种事,你又是怎么想的?”
“我需要怎么想?”阿顾反问,“说起来,这位赵王虽然也是我的表兄,我却从没有见过他,我又能怎么想?”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潞州举起叛棋的赵王姬沉,对她而言,只是一个符号意义上的表兄,因着从来没有见过面,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感情。因此,在事情发生之后,她只关注着消息本身和太皇太后、皇帝的反应。
姬洛一愕,望着阿顾的神情闪过一丝笑意,“没想到,你这人竟是这样。倒是有些意思!”
绿尾鹦鹉巧巧待在金丝八角笼的竹杠上,杏儿早上在笼中食碟中摆满了炒豆子,它刚刚吃的饱饱的,此时歪着一双绿豆眼睛打量着屋子里的人,忽然扑啦啦一声扇开翅膀,开口念道,“娘子万福,万福呀!”
姬洛顿时恼羞成怒,伸出手指,隔着鸟笼捏住鸟腿,轻巧的将她倒提起来,冷笑道,“你个蠢鸟,叫谁万福呢。”
巧巧惊惶的扑棱着翅膀,大叫道,“杀鸟了,杀鸟了!”
“好好的,你欺负巧巧做什么?”阿顾看的心疼不已,忙拦着她,吩咐菊儿,“赶快将巧巧提进去,不要让燕王看见了!”
菊儿应了,急急提起金丝八角笼,将笼子提进了耳间。
姬洛哼了一声,站在轩窗下的阴影里,面上的神情十分模糊。
公主在暮色初起的时候,方神情疲惫的回来,望着鸣岐轩中的几个孩子,面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叮嘱道,“外头的事情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好。”
姬洛点了点头,道,“我们都知道的,不劳姑姑操心。”
公主欣慰的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阿顾抬起头来,问道,“我们没事。阿婆如今怎么样了?”姬洛和十公主听了也都抬起头来,显见得对于太皇太后的状况十分关注。
公主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无论曾经有过怎样风云叱吒的经历,到了如今,太皇太后不过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亲孙子造反,她又怎么可能不难过?更何况,在这次皇家兄弟阋墙的表象之下,尚有着一些更深的因由。
她勉强笑了笑,抬起头来,嘱咐着阿顾和燕王、十公主,“这些日子,你们皇祖母的心情可能不会太好,你们要乖巧一些,别惹皇祖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