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娘子用的如何?”赖姑姑欠了欠身,问道。
“滋味挺好的。”阿顾消了食,在东次间的楠木小榻上坐下,笑道,“姑姑不愧是阿婆盛赞的人物,将这药膳都做的这般美味。如果你的药膳能够一直这般美味,想来阿顾一定会捧场天天用的。”
赖姑姑微微笑起来。
“娘子,”碧桐道,“这时辰,闵医女就快要过来了?”
“这些日子,太医院的闵医女每日午时都会过来给娘子做小半个时辰的按摩。”碧桐解释道,低下头去,“只是,奴婢实在是太蠢笨了,跟着她学了这么些时日,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太医院的医女?”赖姑姑念了一下,抬起头笑着道,“你照着她教导给你的按摩手法,给我看看。”
碧桐怔了怔,依着赖姑姑的话,上前为阿顾按摩足部。
赖姑姑瞧了一会儿,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你这手掌用力点错了,用力方式也不是十分的对。按摩可以说是基本还没有入门。那位闵医女是如何教导你的?”
碧桐目光迷茫片刻,“她就是给我示范了几次穴道,然后让我自己私下里揣摩。”
赖姑姑目光微闪,冷笑片刻,“原来…如此。算了,”她道,“我来给小娘子按摩一番,你在一旁好好看着!”
“姑姑,”碧桐愕然道,“你也会按摩功夫么?”
赖姑姑哼了一声,扬起头来,高傲道,“太医院的那群人,论按摩上的功夫,如何比的上我?”
碧桐踟蹰片刻,不知如何决定,抬头望着阿顾。阿顾微笑道,“好了。既然阿婆和阿娘都这么信赖赖姑姑。想来姑姑是个真有本事的。姑姑既然这么说了,我们就信她就是。”
阿顾一身素衣伏在楠木小榻上,赖姑姑跪坐在旁,伸手握住她的足踝,“…其实调养讲究应时养生,清晨乃阳气初生的时候,人的体内阳气也在这时起盛,在这个时候按摩,能够最好的导入阳气,方是按摩的最佳时候。”
“既是这样的道理?”阿顾奇道,“那为什么,太医院从前都是午时来人给我按摩呢?”
赖姑姑轻蔑一笑,“那不过是太医院的谬误罢了!太医院的人认为午时阳气最盛,殊不知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午时阳气虽是最盛,反而有盛极而衰之兆。不如清晨远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介绍道,
“娘子,老奴此时按着你的大趾趾尖端,待会儿会沿大趾内侧,赴本节后的半圆骨,轻轻推拿,其后上行足内踝前方,再上腿肚,过足三里,沿胫骨内侧后方,直抵腹内,这是人体足部太阳经脉,入属脾脏。一遍脉络按下来,便可活跃全身血脉。尤其对娘子的足行有好处。”
她一边说着,一边施力。手上的力道轻缓有劲,按着刚刚说的经脉按摩过去。阿顾伏在榻上,初始不觉得什么,很快如沐春日暖阳,只觉得一股气流从丹田升起,整个身子都暖烘烘的,待到按摩结束,披着衣裳坐起来,只觉脸上红扑扑的,连素来冰冷的足部都感到了一丝暖意,不由得面上露出一丝喜意。碧桐在一旁也欢喜赞道,“娘子,你的手果然要比平常热些呢!奴婢瞧着赖姑姑这套手法,是比闵医女的要强些呢!”
“姑姑果然大才。”阿顾转过头去,对赖姑姑道。
赖姑姑笑道,“不过是雕虫小道而已!”转头看着碧桐笑着道,“碧桐,我将这套按摩法子教给你,你日后替娘子按摩,你觉得可好?”
“我?”碧桐愕然,“可是姑姑,你为什么…”
她便是再天真,这时候也是知道,当日闵医女虽答应下来,却没有将按摩手法的窍门真正教导给自己。便是闵医女,对于自己的那一套按摩手法都敝帚自珍,不愿传授给自己;赖姑姑的手法瞧着明显比闵医女高明,却为何愿意敞快教授呢?
赖姑姑面上浮起不屑的笑意,“有的人若是只靠一样技艺当家吃饭,自然不舍得将之教授出去。我却有着技艺无数,这套按摩手法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种,便是教了人,也不会让自己没有饭吃。再说了,”她顿了顿,微微一笑,“这套按摩法子一遍施行下来要耗费不少力气,我年纪大了,偶尔做做还行,长此下来却是支持不住的。我瞧着你禀性忠厚,想要你跟着我学了,日后好常给娘子做一做,你瞧着如何?”
碧桐低下头,感念道,“碧桐蠢笨,在这鸣岐轩中本是个最没用的。姑姑若是不嫌弃,碧桐自当努力学习?”
“没用?”赖姑姑摇了摇头笑道,“谁说你没用的?”
她瞧了瞧阿顾,笑着道,“别的不说,你是从乡下来的,有一把大力气,娘子腿足不好,日常进出移动的时候,你伺候起行坐卧轻轻松松的。其他的那几个丫头却都是娇滴滴的,做起来可要费劲的多;且这些日子我虽然不说,也看的出来,小娘子面上虽温和,却有几分洁癖,不习惯旁人随意碰触肢体,你是这轩中最得小娘子亲近的,这些举举抱抱的活儿,只有你最适合做。只单凭这一点,你就足以立足鸣岐轩。”
碧桐怔了一怔,她在宫人的冷嘲热讽中失去了自信,想要离开宫廷逃避开来。阿顾虽然将她留了下来,可用的是她和阿顾的情谊,本心里,还觉得自己是个卑微无用的小丫头。赖姑姑的一席话敲醒了她,帮她找准了自己的独特之处和在鸣岐轩中的定位。她思度着赖姑姑的话语,渐渐挺直腰脊,身上焕发出一丝自信来,扬起头来,望着赖姑姑眸子闪闪发亮,“多谢姑姑!”
阿顾坐在榻上笑着望着这些。待碧桐退下之后,方转头对赖姑姑笑着道,“多谢姑姑对碧桐的指点之恩。你费心了!”
赖姑姑微微一笑,低下头来,“小娘子言重了。碧桐丫头有你这个主子挂念,才真是有福气,这个小妮子诚实忠厚,老婆子也确实挺喜欢她的!”
她微微一笑,“前些日子老奴说过要伺候娘子制香,如今春阳生发,各品香料老奴已经是自尚宫那儿挑好了,最近天气又晴朗,不如咱们今日便来制香吧?”
阿顾精神一振,“真的么?”盈盈道。
她本来就对制香有兴趣,当日好容易等到江太妃制香的时候让自己在一旁陪着,结果自己挂念圣人的事情,匆匆离了凝华殿,前往丹园查访姚良女的事情。如今赖姑姑投自己所好,说是要“伺候”自己制香,自己自然便是十分喜欢。
“香之一道千变万化,所谓制香,也不过是在熟悉了各种香料习性之后,照着自己想要的目标取舍,择了香方制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处,这样制出来的香,也就合了自己的脾性。老奴一直有一个理念,养生应当顺应四时。天道是最完美的道理,什么时候产了什么瓜果,那便是这个季节最好的食品。制香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那如今是春日,应当制什么样的香呢?”阿顾问道。
赖姑姑微微一笑,“这自然是看娘子的。娘子觉得春日是什么样子呢?”
“春日最要紧的,便是万物回春,生机勃勃。”阿顾想了想,答道。
“便是这样了,”赖姑姑道,“面前这些都是各种香料,都是性子温和,没有寒凉之物。娘子想着这个道理,自己择了香料配置,再按照合香的法子制出来,也就制成了娘子独特的香了!”
“哦。”阿顾点了点头,望着面前的各种香料,想着自己心中的春日,该当有着淡淡的草木之香,于是问道,“那我可不可以加一些草香?”
赖姑姑瞧着她,目光中闪过一丝笑意,点头道,“自然可以。草木性温,娘子可以多加一些。”
阿顾又在赖姑姑的伺候下“择定”了各种香料的配比,便开始制起香来。待到过得几日,香粉渐渐干燥,捏成丸子渐渐成形,褐色的泥土色泽,带着草木生发的气息。阿顾望着自己“制成”的香,带着明显的喜爱之情。命人在轩中燃了,闻着香品淡淡的草木清香,明亮的荔枝眸中闪着兴致勃勃。
赖姑姑笑着道,“大凡常人制香,都会为香品起一个名字。这香乃是娘子亲手所制,娘子不如给这香起一个名字吧!”
阿顾沉吟片刻道,“这可是好。这香乃是春日之香,带草木生发之气,就唤作‘醒阳’吧!”
“好名字,”赖姑姑大赞道,“春之发生曰醒,醒春之香,日后鸣岐轩里便点着醒阳香吧!”
阿顾命绣春向尚宫要了一批越窑冰纹圆盅,将这醒阳香装了,分赠给太皇太后、丹阳公主、太嫔、十公主,众人得了都十分喜欢,太皇太后和公主都有回赠了大批珠宝绫罗,十公主则封了一札凤凰花汁手绘的凤凰笺作为回礼。
凝华殿中,江太妃命人燃了一炉醒阳香,分辨着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赞道,“这香不错,可见的制的人是个深通香道三味之人。”
“是吧,是吧?”阿顾得意非常,“这可是阿顾亲手制出来的。”
江太嫔微微一笑,将越窑冰纹盅置在一旁,问道,“这个不急,我先问你件事儿。阿顾,我听说,你觉得我挂着的这幅《惊鸿图》少了一个人?”
“是呀,”阿顾点了点头。
江太妃凝视了她一会儿,“你为什么这么觉得呢?”
阿顾颦眉想了一会儿,不太确定道,“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依据,只是觉得画中的女子目光十分多情,虽然在舞蹈之中,却是一直看着殿中画案之后,就觉得那儿应当是坐了一个人给她在看的。”
江太妃默然了一会儿,才轻轻笑道,“我竟是没有看出,你竟是个有天分的。”
她瞧着墙上的《惊鸿图》,一贯清冷的神情中第一次透露出清浅的情绪,“这张《惊鸿图》并不是原图,而是我的凭着记忆的摹写之作。原图本是当初宫中画师张尧所作。当初我和神宗皇帝在飞霜殿前饮酒作乐,极致之时,我起身为神宗皇帝跳这曲《惊鸿舞》,画师张尧在一旁作画,画上有这株绿萼梅,有跳惊鸿舞的年轻的我,还有坐在一旁观看的神宗皇帝。”
阿顾听的入神,追问道,“后来呢?”
江太妃沉默了一会儿,“后来啊,后来这张《惊鸿图》不知怎么的不见了,我也自请退居东都上阳宫,过了好些年,有人在民间寻到了这幅图,重新献给了神宗皇帝,神宗皇帝见了这张图,不知道怎么想的,感慨万千,在图上题了一首诗:
”忆昔娇妃在紫宸,铅华不御得天真。霜绡虽似当时态,争奈娇波不顾人。”
忆昔娇妃在紫宸,铅华不御得天真。
霜绡虽似当时态,争奈娇波不顾人。
短短的一首圣制七绝,写尽的,是神宗皇帝对隐在记忆里曾经的宠妃的缱绻怀念,多年之后,它穿过时空而来,映在当年的人的身上。绿萼梅落下来了,落不尽的,是当年跳舞的女子对观舞帝王的思念。
“东都离长安远,上阳宫又不通消息,待我辗转听说此事,已经是过了大半年时光,哭了一场,凭着自己的记忆,将这张《惊鸿图》重新摩了出来,却是已经忘了神宗皇帝的模样,只好留空。这些年,我面前人来人往,这么多人看过这张《惊鸿图》,从没有看出什么,却没有想到,竟是你这个孩子瞧出了中间阙失。”
江氏太嫔,本名择荇,自幼出身名门,是太常侍郎江仲逊之女,得神宗身边宠信太监沈力士推荐入宫,受封宝林,却因着水土不服,刚入长安便生了一场病,待到病好,神宗皇帝早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她在宫中寂寞度了小半年日子,建兴三年宫中举办宫宴,众妃嫔皆顺承帝意,唯有江择荇说出“人世有代谢,往来成古今”的话语,神宗皇帝刮目相看,赐住飞霜殿,得蒙圣宠,很快晋封昭容,因着神宗皇帝知晓她本性清和无碍,宠爱犹如父女,这般的神仙日子,直到建兴四年,唐氏女在骊山行宫遇见神宗皇帝为止。
如果说江昭容清艳如她所钟爱的梅花,灵气逼人,那么,唐氏女就雍容的如一枝雨后牡丹,风韵缠绵。在唐氏女初入宫的时候,神宗皇帝固然盛宠唐氏女,但对于这位慧心解意的江嫔,却也不是没有一丝眷恋的。
如果江昭容留在长安,最后的结果如何,没有人知晓。却偏偏当时的江嫔心思高洁,不愿忍受这样的恩宠别去,自请退居东都上阳宫。自江嫔离开长安之后,整个太极宫的繁华,便只落在了唐贵妃一人身上了。
但在神宗皇帝逝世一年之后的如今,阿顾静静的抬头,看着江太妃面上的隐忍神情,心道:
也许,当初的梅妃对于神宗皇帝,并不是没有感情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题梅妃画真》:
忆昔娇妃在紫宸,铅华不御得天真。
霜绡虽似当时态,争奈娇波不顾人。
这首七言绝句,传为唐玄宗为梅妃所作。单就这首诗来看,玄宗对于梅妃,不是没有感情的!玄宗、贵妃和梅妃,是盛唐风流中一抹抹不去的风采。
注:赖姑姑食谱
汤浴秀丸:肉末和鸡蛋做绣球状的丸子,然后加汤煨成
羊肾苁蓉羹:《太平圣惠方·食治》卷97载:治五劳七伤。阳气衰弱。腰脚无力。宜食羊肾苁蓉羹方。
嗯哒哒。东都的故事快要结束了,八月快结束了,让我缓一缓,从九月份开始本书开始日更6K啦。(先更一个月看看哒!)
七:春风复多情(之荔枝)
良久之后,江太妃才恢复了平静心情,望着阿顾笑道,“阿顾,你我也相处一段日子了,我对你颇为喜爱,你可愿拜我为师傅?”
阿顾面上露出惊喜之意,最初太妃答应公主收下自己教导的时候,只是说先不定下师徒名分,二人彼此先处处,看是否有缘法。如今既太妃说了这样的话,可见得是认可自己了。于是在座上坐直了身子,福身郑重道,“阿顾见过师傅。”
江太妃受了阿顾这一礼,接过阿顾奉上的茶盏,递到唇边饮了一口,放在一旁,清美的眸子中也露出一丝欢愉之意。“阿顾,我看你对画上倒有些天赋,可想要跟着我学画?”
阿顾眸中立时闪过一丝神采。她自幼对色彩和图案有一种敏锐的感知力,当初在湖州的时候想要登上园中假山,也是因着贪看园中风景。对于这种用将人世间的美丽用画笔留存在书纸之上的艺术,也有着极大兴趣。
只是,她暂时按捺下自己的心思。她对于自己目前的情况有着清楚的认知。自己初入宫廷,宫廷中的很多东西需要自己去学习,至于这些弹琴作画之类的技艺,不过是锦上添花的而已,能够学自然很好,但着实不必着急。“师傅,我对绘画是很有兴趣,只是我如今才刚刚开始随着你学习经史,也跟着圣人练书法。我想着,现在还是先将心思集中在这些上头比较好。等再过些日子,诗书有了一定的基础,也得了空闲出来,再考虑学画的事!”
“说的也是。”江太妃点了点头,“倒是我心急了,你说的有些道理。”
“阿顾,”她瞧着面前的女孩,轻轻唤道,眉宇之间染着一丝怜惜怀念的神色,温柔笑道,“我瞧着,你的性子和当年的我倒是有些相像,我却盼着你此后这一生平顺,不要像我一样,命途多舛。”她说着,看着阿顾面上懵懂的神色,不由自失一笑,自嘲道,“倒是我着相了!也是呢,你如今才多大呢?”
仲夏的东都郁闷而热,六月的骄阳渐渐有了如火的热度,当九州池的第一朵千瓣莲盛开的时候,岭南的驿使乘着驿马入了东都,向圣人送上了岭南最鲜美的荔枝,离着枝头不过三日,枝叶上尚还带着岭南的绿意。
这飞骑进荔枝的惯例本是先帝神宗朝所立。
先帝神宗独宠唐贵妃。贵妃嗜食荔枝,荔枝乃是岭南鲜果,最重新鲜,离枝过了三日便失了鲜味,神宗皇帝为了讨唐贵妃的喜欢,便命岭南道官吏采摘当地最新鲜的荔枝,用驿站八百里快马送到宫城,供唐贵妃享用。因驿使可在沿途各驿站更换快马,可在三日内将离枝的荔枝送到宫中,当宫人们将冰镇的荔枝盛在果盘中送到寻欢作乐的神宗皇帝和贵妃手中的时候,荔枝果壳尚带着鲜灵的嫩红色,水灵灵的。
如今乃是神熙元年,新帝登基的第一年,神宗皇帝去世尚未满一年,岭南道广州刺史罗凫按旧例采择上等荔枝派驿使,却并不送到长安太极宫中的贵妃那儿,而是奉到了帝驾如今所在的东都,本是为了讨新帝欢心,只是这一位新帝如今意发图强,看不得这等媚上欺行的行为,在弘阳殿中大发肝火,斥责广州刺史罗凫不思在任上为民谋利,反而以这些上贡奇异果品媚上为荣,着实不知所谓。并将此后岭南年年进贡荔枝的旧例圈了去。
广州刺史罗凫碰了一鼻子灰,但已经送进宫的荔枝却已经是在这儿了。圣人不好浪费,便命内侍将这些荔枝果子拾掇了,分了一大筐子送到仙居殿奉给太皇太后,一小篮送到丹阳公主的和光殿,又记得专捡了一盘子,命梁七变送到鸣岐轩给阿顾。
水晶盘中的荔枝,鲜红色的鳞状果壳泛着丝丝润意,配着透明的托底煞是好看。阿顾看着面前的荔枝,面上显出微微的馋意,只是顾忌着赖姑姑这些日子严管,目光投过去。
赖姑姑察觉了阿顾打量小心翼翼的目光,唇角忍不住泛起微微的弧度,“小娘子,这荔枝果子性属温热,您还是可以吃一些的。只是您要入口,须得将之放置在一旁晾到常温方可。且也不可过量。”
阿顾得了她的话,欢呼一声,“菊儿,快将荔枝盘子给我端过来。”
“哎,”小丫头笑嘻嘻的应了,果然捧了盛着荔枝的水晶盘,放在阿顾面前。
岭南道的官差为了保留荔枝的鲜美滋味,一路以冰保持着荔枝的低温状态,如今盘中的荔枝果壳上还带着几分冰渣,一时半刻之间自是恢复不了常温。阿顾有些耐不得,眼巴巴的守在一旁等着,看着盘中新鲜水灵的荔枝,赞叹道,“这些荔枝真好看。”
“是呢,”桃儿笑嘻嘻应道,“说起来,奴婢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荔枝呢!听说呀,这种果子是只有宫中的贵妃娘子才能够品尝的。如今咱们几个托了小娘子的福,也见到了呢。”
“空雨姐姐。”轩帘外忽然传来小宫人屈膝行礼的声音。温柔美丽的空雨从打起的帘子下进屋,笑着福身拜道,“娘子万福,”
“公主得了圣人赐下来的荔枝,”她转身接过小宫人递过来的一个篮子,里面鲜红鲜红的,正是鸣岐轩中刚刚说起的荔枝。“公主素性不爱吃甜食,惦记着小娘子,便命奴婢将这一篮荔枝送到娘子这儿来。”
阿顾讶然,询问道,“姐姐,阿娘身子可好?”
“公主这些日子很好,”空雨答道,声音一派清净,“今儿是初一,公主留在佛堂念经,要到申时才会出来。默莲做了公主素来爱吃的糕点,只等着公主出来。”
“那我就放心啦!”阿顾欠了欠身,示意碧桐上前接过荔枝,笑着道,“您回去跟阿娘说一声,说到了晚上我便去和光殿和阿娘一处用膳,让阿娘等着我过去。”
空雨福身,“奴婢记下了!”
送走了空雨,阿顾看着面前的荔枝发起愁来,这些荔枝着太多了,自己一个人又用不了多少,索性吩咐道,“金莺姐姐,将这些荔枝捡一盘子送到凝华殿给太妃,其余的你们几个分一分,就算是尝尝鲜吧。”
桃儿、杏儿几个小丫头年纪还小,听了这话,忍不住跳着欢呼起来,便是金莺几个年纪大的,也微微翘了翘唇角,神色和悦,金莺上前一步,在阿顾耳边小声问道,“娘子,奴婢瞧着这里的荔枝不少,不如也分一些给和光殿中的四位姐姐吧!”
“姐姐说的对,”阿顾听了这话,立时觉得有理,“倒是你提醒我了!还有朱姑姑,朱姑姑是阿娘的奶娘,对我也十分疼爱,要专门择一份多又好的送过去。”
正说话间,仙居殿的银鹃也过来,在阿顾面前屈膝道,“…太皇太后得了荔枝,命奴婢将这些荔枝送到小娘子这儿来。”
阿顾谢了银鹃,回头看着轩中的荔枝。堆满了小小筐子,红艳艳的,闪烁着芬芳的气息和诱人的光泽。
一时间,承载着神宗皇帝对贵妃深情眷宠的荔枝,竟都奇迹般的置在了阿顾面前。
阿顾头疼道,“你们瞧着我做什么?我只用的了一小盘子。剩下的这些,你们自个儿分了。别忘了,太皇太后身边的安梅两位姑姑,还有端紫、怡朱几位姐姐那儿也送一些去。”
众位小丫头欢呼起来,上前开始分荔枝。鸣岐轩中一片笑意,金莺和碧桐分了赖、陶两位姑姑的份而,便是桃儿、杏儿几个小丫头手中都得了几颗荔枝,和乐融融。
姬红萼站在鸣岐轩的猩红如意云纹帘子下,一张鹅蛋脸白的跟手上的水精镯子一样透明。荔枝鲜红的色泽刺着姬红萼的眼睛,越发令她的眼睛觉得酸涩,只得用力睁的大大的,才能够忍住,不让泪水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