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风尘静谧,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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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前进东厢厢房,灯火止息静谧。
兵部尚书张皋本自和身起卧,听闻窗外传来一片动静声,披衣起身,扬声问道,“外间发生了什么事?”
走廊上禀道,“张尚书。”
“外头传来消息,说是叛军一队人马星夜前来奔袭此处,说不得很快到了驿馆。属下等奉圣人之命,前来护卫几位大人安全。”
张皋目露愕然之色,“叛军竟有这般胆子?”睡意登时全消,合着衣裳起身。起身,
隔壁两间屋子中,程伯恩与崔郢亦得了消息,从睡梦中起身来。
驿站灯火亮起,人马穿行,动静不绝与耳。
三人房中,中间一间张皋住房灯火透亮犹如白昼,三人聚坐在其中,等候外间消息。
中夜无聊,崔郢笑对张皋道,“鸣野兄,长夜漫漫,待会儿外头刀枪声怕是四起,怕是睡不着了,反正无聊。不如手谈一局如何?”“事已至此。咱们手谈一局可好?”
张皋微微一笑,“正合我意。”
暗夜寂静的济阴驿馆,一轮弯钩如月,静谧挂在天际。
顾令月置身在馆中陈设简单的小院上房之中,拥衾沉沉睡去,一些旧日记忆浮浮沉沉的出现在自己梦境之中:
永安宫中,太皇太后端坐大殿上望向自己温和充满睿智的目光;母亲丹阳大长公主抱着自己慈爱神情,华美的新房之中,孙沛恩瞧着喜榻上的新娘,目光之中饱含的蔑视;还有朝华居明月山鸟屏风之后,锦榻丝衾翻滚,蕊春,赤*身*裸*体的妖娆…一桢桢的画面在脑海中捞起又放下,背景漠漠,有些甜美的,也有些充满憎恶,只毫无疑问都是自己生命中记忆深刻的篇章。
顾令月陡然从迷梦中清醒过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脑海依旧迷离,似乎仍未从梦中坠落失重的感官中爬出来。
夜凉如水,一弯新月爬上枝头。
顾令月觉一种深重的哀凉感。
荔枝眸中露出坚毅之色:北地过往的一切已经成前尘旧梦,如今她已经平安的回到大周,就应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那些留存在北地痛楚的,纠葛的记忆,便深深的埋藏在角落,尘封落盖,不再想起提及。
驿院灯光忽的亮起。
外间廊上传来一阵囊囊的靴步声。
顾令月微微凝眉,瞧着内室帘子从外间打起,砚秋疾步进来,禀道,“郡主,”面上神色颇为奇异,“圣人从那边过来了,如今在外室等候。”
顾令月讶然,“圣人?”
明晃晃的烛光点亮起来,顾令月起身,略略梳挽,换了一身素色中衣从内室里迎出来,瞧见立在屋子里等候的姬泽,“圣人,”款款道礼,“深夜不知圣人过来,有失远迎,是我失礼了!”
姬泽迎上来伸手缓住顾令月行礼的姿势,“免礼。”
望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肤色如雪,在夜色的烛光下,愈发显的肌肤暖黄,细融欲触。因着刚刚睡梦之中起身,神情尚残余着一丝慵懒睡意,头发也有微带着一丝凌乱,少了一丝白日故作的疏离气质,更显得亲近家常。
“是朕这个时辰过来,”开口道,声音深深,“打扰你睡下了,哪里还好责你失礼。”
顾令月垂眸,顿了片刻问道,“圣人深夜至此,可是有何要事?”
“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姬泽淡淡一笑,凤眸之中露出了睥睨自信的风采,“不过,朕既然在这儿,阿顾便不必担心。”目光微微垂落,落在少女的秀足之上。
少女坐在月牙凳上,左足一枚足弓,形状秀巧,小小的一弯,弦如星月。仅着丝袜,小巧可爱。
心中微微一凝,目光微微扫视,在内室帘下瞧见了一只丝履静静躺覆在其处。
想来少女因着中夜惊醒,骤然之间慌乱,出来的时候竟少穿了一只丝履便出来。
蹲下身子,温言道,“晚上天凉,怎么不穿鞋救出来了。微微屈膝,伸手握住了少女的一弯足弓。
作者有话要说:摸下巴,昨天征求书名,发现大部分宝宝们表态支持原书名。
少数朋友捧场。
嗯,这个情况,其实,有点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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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现在进来裸更书的都是老朋友(嗯这段话上榜前我又要偷偷回来删了),因为我本质审美就是个文艺女啊,所以可能吸引到的书友都有点文艺倾向。
因为我文艺,所以取个文艺的书名。所以写的小说本身也偏文艺,然后吸引了一批文艺的观众,然后她们说更喜欢原来的文艺倾向书名。
——这逻辑,没毛病。
说实话,我也并不是真的喜欢那些“通俗”书名,但是人总是想要点新鲜变化口味的。取过了那么多文艺书名,忍不住想尝试换个风格,看看能够带来什么样不同的局面。
作者君本质上是个很固执的人,“我笔写我心,”对于小说本身十分坚持。一旦不满意,宁愿断更人气流失,也做不到继续敷衍或者找枪手(喂,姑娘,醒醒,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但作者君同时也觉得,是人生成熟需要经历不同风景,所以有些想要尝试点新的变化。变化,说不定会带来点新的生命力呀!
爱我的小天使们!
书名这事情,即使要换,也不会太快应该。征集书名这件事是个长期的活动呀,欢迎小伙伴们继续踊跃参加发言。不要太被已有书名固定印象住,说起来,就算真是文艺向的,也可以提名几个新选项么?是吧?微笑脸。

第六章

第六章2017年7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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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令月闻言低下头去,见了自己裙摆下的雪足,发觉自己确实忘了着鞋,面上微红赧然,“臣妹失状…”
陡然见姬泽屈膝握住自己赤足,不由愕然,“圣人。——您这是?”
姬泽单膝微屈,握着小巧足弓如同一弯小小新月,含笑道,“早晚天凉,鞋履不穿,怕是要着凉。”
执起一旁丝履,轻巧欲替顾令月穿上。
顾令月坐在月牙凳上,没有想到姬泽回做出这般的事情,不由怔楞在原地,忙推拒道,
“您不用。”只觉自己左足被姬泽握在手中,犹如蚌珠合掌,不由身子僵硬在原地,反应不及。
少女因着自幼足疾缘故,少有下地行走,足上肌肤雪白幼嫩,小巧玲珑,如同一合新月,姬泽握在手中,只觉握住一块冰凉的美玉,肌肤细腻,一股幽香气息荡至鼻尖,待要追寻,却已经消散不见了。
顾令月性子羞涩,因着这等突如其来的境遇躯微微颤抖,唤道,“圣人。”声音略带一丝惶然之意。
姬泽听闻少女呼声入耳,方才回过神来。
握着佳人明月雪足,不知怎的,心中竟生出一丝不舍之意。
微微一笑,一手提着柔软丝履,替顾令月套在足上,轻巧提起,微微盘桓查看,见丝履着在少女足弓之上妥帖,再寻不着拖延理由,没奈何方才轻轻放下。抬起头来,见少女坐在当处,面色已经是羞红一片。
“这等事情,让丫头去做就好了。何至于劳动圣人贵体亲自服侍?”
姬泽含笑道,“不过是一时方便。”抬头深深望了少女一眼,又道,“阿顾这般,与朕太过是生分了。朕少时与卿一道长大,还至于分的这么你我?”
顾令月闻声静默不语,垂下潋滟荔枝眸,百感交集。
一时间想着少年之时往事,与姬泽同出起卧,亲捉手笔教导书画,那时的自己,当真是与姬泽亲密异常;一时间又想道,少时虽确然有些情谊,但如今早已经事过境迁,二人已经彼此长大,哪里还能够这般如少时耳鬓厮磨,不分一丝男女痕迹?
姬泽瞧着顾令月眉眼间神色茫然温润,微微一笑,“阿顾这些日子在外头颠沛流离,吃了不少苦头,瞧着比从前清瘦不少,实该当多吃些补补身子。”
扬声吩咐,“让驿馆灶下熬一盏枣茶送来。”
侍人在屋子外头伺候,闻声应“是。”去了。
“红枣茶宁神养心,”姬泽转头对顾令月柔声道,“晚间好克化,你可以用一些,宁心安神。”
顾令月心中讷讷,半响之后方道,“多谢圣人。”
济阴驿馆夜色深深,粗壮的烛灯在屋子外间案台上飘摇,散出璀璨的光芒。
驿馆下人战战兢兢伺候,听闻贵人的吩咐,很快就煮好了枣茶,恭敬送了上来。
顾令月捧着枣茶,茶碗热烫烫的温暖掌心,就着掌心饮了一口,只觉入口甘甜,温热的茶汤滚入喉中,身子顷刻之间舒服不少。
“这茶饮着确实不错,”她晃了一下盏盖,发出“噌”的一声。复抬起一双璀璨的荔枝眸问道,
“圣人今夜忽至臣妹房中,究竟有什么事?”
姬泽本欲隐瞒事态,转念一想,“反正你早晚也会知道,告诉你也好。一支叛军向咱们驿馆奔袭而来,约莫一会儿就会到外头。想来一会儿外间就会有些杀伐动静,在屋子里若听见了什么,不必担忧。”
顾令月握着枣茶的手登时一僵,“叛军来袭?”
“正是。”
“发生了这等大事,圣人怎么还在臣妹这儿盘桓?”顾令月登时急起来,“这等时候该当早些汇集馆中禁卫朝臣安排迎敌求援事宜呀。”
她急急道,“阿顾这儿无事,圣人不必担忧阿顾,还是快去前头吧!”
姬泽瞧着顾令月忧急神情,微笑安抚道,“无碍的。”神色一转肃然,“今夜不过小患,禁卫军能够轻松应付。不必劳烦朕亲自前往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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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前进灯火通明。
厢房两盏烛灯照耀光明,案上棋盘密布棋子,张皋与崔郢相对而坐对弈。
“楚客兄棋风绵密。”张皋在棋盘上落下一颗黑子,淡笑道, “看似柔婉,实则暗藏杀机。这般对手我在棋局之上倒是少见。”
“不敢当。”崔郢唇角噙着一丝柔和的微笑,亦落下一子,“棋风如人行事之风,我性子瞻前顾后,落子亦少一分果决,不及鸣野兄棋风之中一往无前的锐气。”
张皋闻言微微一笑,目露铮铮傲然之意,“这话听着也有些道理。我素向往大道直中行,学不来那等谄媚猜度君王心思示好之举。”此语似乎意有所指今日大道之上劝谏君王之事。
崔郢闻言唇角笑意微凝。擒着黑子的纤长食指摩挲半响,拿定主意,落在棋盘上一处空穴之处。盘上白子攻势陡然凌厉起来,对黑子形成围杀之势。
抬眉暗含凛冽之风,意有所指,“大道直行固然令人钦佩,只是楚客奉劝一句,过刚易折。圣人胸中自有决断之意,我等为人臣子,只需忠心领命即可。咄咄逼人对敌乃取胜之道,对己则太过。若能暂退一步,许是双方方能长久。”
张皋冷笑一声,抬起头来,打量面前同僚。
崔郢年轻俊秀,将将三十岁年纪做到朝中尚书左丞的官职,正四品上,在朝中也算是数的上名号的臣子。此前山东士族作乱,诸多名门高族在这场谋逆之事中折戟沉沙,沦落下去。崔郢作为清河崔氏的旁支,虽也受一些影响,却依旧立足朝堂之上,未被圣人迁怒怀疑,可见的手段强干。
只是自己瞧着这位年轻的同僚,心中却难免几分怀疑,开口问道,“不知在楚客兄心中,国家和家族孰轻孰重?”
崔郢板正容色,“臣忠于圣人,天日可鉴。”
张皋冷笑,“希望如此。——本相会时时查看,若发现你有一分不轨之心,绝不轻饶。”
廊上陡然传来一阵疾重脚步声,卢国程伯恩从外头回来,见着张崔二人相坐对局,不由咋舌,
“外头叛军都快杀到驿站下头了,你们这时候还能下的进去棋,也算是了得!”
室中对峙凝滞气氛陡然松缓下来。
张崔二人抬头对视,不约而同将此前机锋暂时搁置。“昔年淝水之战,”崔郢含笑道,“东晋大胜,信侯战报报送至宰相谢安之处,谢东山亦高坐与人棋局对弈,一局终了方问战事。我等不才,不过略效前人风采罢了!”
“啥?”程伯恩乃是武人,不甚了解这等文人典故,瞠目不已。
“我等不敢言效仿谢尚书。”张皋道,“只是稍稍打发时间罢了。”转头问程伯恩,“程老国公,外间战事如何?”
程伯恩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自己刚刚探问的情形,解说道,“我刚刚去李伏忠处瞧了一趟,那叛军不过一小将,想来也是求功心切,方敢领着五千人马夜袭这济阴驿馆。此处距周军大军驻扎极近,报信不过一个时辰既可回援救,李伏忠亦是骁勇之将,所带麾下禁卫军战力剽悍,自可轻松克敌,两位不用担心。”
张皋闻言皱眉。
圣驾安全得保证,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只是若非圣人轻纵率人出京,如何会陷入此时危险境地之中。今日叛军托大,追袭领军之人不过是一员小将,人马有限。若来人知晓圣人踪迹在此,拼尽全力来袭。又该当如何?——圣人此次贸然出东都,着实是欠考虑。”
念及此处,不由蹙眉问道, “圣人如今何在?”
“回张相的话,”外间守卫侍卫拱手禀道,“圣人去了后头小院,探望宜春郡主去了。”
张皋眉毛扬的高高的,“叛军来袭,军事紧张。圣人不稳定人心,倒是去安抚一个小小郡主?”
程伯恩心思粗豪,笑着道,“宜春郡主弱质女流,流落在外初初归来,难免心态不安。圣人多怜惜一些,亲自安抚,也是有的。张相何必这般作色?”
崔郢亦是略收讶异之色,瞧着张皋眉宇之间乖张之色,劝道,“圣人胸中自有丘壑,自知自己行事。”一笑,“,鸣野兄,长夜漫漫,反正无事,咱们继续手谈可好?”
张皋回过神来,勉强笑道,“也好。”
瞧着面前棋盘之上残局,心中闪过一丝忧虑之情。圣人对这位宜春郡主看重太过,若仅仅是怜惜之情,便也罢了。若是…尚掺着一些旁的情感,怕是
日后大周会生泛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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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的月光挂在蔚蓝的天际之下,冷冷的凝视着地面。驿馆廊上灯笼微微摇晃,空气中弥漫着粘滞的气息。
顾令月坐在屋子里,甘甜的枣茶入口也没了滋味,索性将茶盏放在案上,坐立难安。姬泽坐在一旁慢慢啜饮枣茶,
“阿顾你不若安安静静,这般坐立难安,晃的朕眼睛都花了。”
“我如何能不担忧呢?” 顾令月道,望着姬泽荔枝眸带着点点水色,“您是为了接我,才出了东都。若是有半点损伤,阿顾岂非成了大周千古罪人。”
姬泽瞧着顾令月忧思难当的模样,叹了口气,心中怜惜,想要将少女抱在怀中安抚,却顾忌太多终究不能施行,叹气劝道道,“此乃朕之决断,与你何干?——再说了,你便是想背这么大包袱,也背不上身。”冷笑一声,眉眼之间露出睥睨之色,“这么大的李伏忠若是连这点小阵仗都对付不了。就不必来见朕了!”
姬泽的抚慰下,顾令月勉强安宁下来。
她坐在屋中,觉驿馆空气粘滞,带着一股大战将至的紧绷氛围,心中心绪翻滚难安,双手不自觉的伸往怀中,握住金错刀柄。
这柄金错刀乃是年少旧物,锋利无比。离开北地之后日日夜夜贴身携带,伴随着她度过了无数个颠沛流离的日夜。虽则若当真到了无助之境,不过杯水车薪,没有法子彻底拯救她。但也能够给她一丝微薄的勇气。至少还有最后一层防身屏障,不至于沦落到宰割无力的境界。
姬泽见着顾令月这般行止,眸色中闪过哀恸痛惜之色。伸手握住顾令月手腕,沉声道,“阿顾!”
“将它交给朕吧。”轻声道,“朕如今陪在你身边,会守卫好你的安全。你不必自己扛着,只管将一切交到朕手上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人物小Tip:
张皋,字鸣野。兵部尚书,姬泽战时破格提拔的宰相。
崔郢,字楚客。
字数飞快增长着。说是下周四到榜三万字,现在看着,到时候会超出很多了。所以,我要克制下字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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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2017年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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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令月愕然抬头,望进了姬泽深沉的眸中、觉凤眸之中含着极端的自信和珍藏之意。心儿微微一颤,缓缓放开了金错刀柄。
姬泽接过了她手中的金错刀,眸中闪过满意色彩,“若朕在这儿,还需阿顾你用这柄金错刀来守卫自己的安全,便是朕的无能。”望着少女郑重承诺。“朕绝不会再让你身陷险境。”
顾令月听着姬泽的铿锵话语,心思颇为复杂。
长久以来防卫自我的金错刀被姬泽强硬取走,有一种剥夺贴身甲衣,□□立在空气中的感觉;但姬泽的承诺确实给予自己另一种意义的安全保护,犹如置身一座壁垒森严的城堡,密密实实保护自己,觉得安全踏实。
“圣人您真的不去看看么?”
姬泽微微一笑,“不必!”
驿馆空气凝滞,驿馆上下先先后后得到消息,都噤若寒蝉,侍人小心翼翼行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小半刻钟后,空气中传来马蹄震动地面的动静。
片刻之后,杀伐声间次响起。禁卫军与来犯叛军厮杀,空气中渐渐弥漫着一丝血腥的气息。
顾令月立在屋中,听着驿馆外动静,心思潮服。
旷野喑哑的月光下,双方厮杀猛烈。
她木呆的坐在原处,看不见敌军蛮横,满脸神情狰狞,挥舞着手中大刀,向着年轻的禁卫士军横斫过来。
也看不见年轻的禁卫军满脸决绝之色,抵御敌军刀锋,随后持着手中利刃狠狠捅出去,将叛军的身体搠个对穿。
双方战士明明素不相识,偏偏在这方寸之间的战场之上,以性命相搏。躺在地上的尸体,犹带着些许残留的体温,老家中的家人却再也等不到亲人的回归。
战争的残酷,本就是这么深刻没有道理。
姬泽瞧着顾令月面上神色纷杂如同流走的微光,忽的开口问道,“阿顾——你有没有恨过朕?”
顾令月不意姬泽竟会问到此处。一时猝不及防,面上露出愕然情绪,“圣人怎么会这么问?”
唇边浮起一丝勉强的笑意,眸光不自觉的低垂,回避姬泽迫迫逼人的目光。
“有时候朕扪心自问,也觉当日情景颇为伤痛。”姬泽声音沉重,如同一段低婉的萧曲,“事到如今,想要问一问阿顾你,你可会恨…我?”
顾令月听着姬泽话语,只觉情潮浮动不可遏制,勉强转过头去回避笑道,“那些个事情已经过去,今日我已经平安归来,从前的事情就不必再追问了。”
“曾经存在的,必不会彻底消失踪迹。”姬泽却十分坚持,倾身向前,握着顾令月的手,“朕知道我若是明智,该当粉饰太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终究放不下,想要知道,阿顾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顾令月觉姬泽握住的地方,如同一块烙铁,散发热烫温度,灼的心思烦乱,抬头直视男人,
“阿顾如何想的,重要么?”
“对朕而言,很是重要!”
“——你是六皇姑唯一的女儿,皇姑疼你如命,最大的愿望便是你能够好好的过日子。”目光闪过一丝哀恸之色,“朕应承过她日后好生照顾你,却因着一些原因终究没有守住诺言。虽有意日后弥补偿还。却也知道弥补并不能完全掩盖旧事。朕如今只是想要一个确认——”
顾令月泪流满面,朝着姬泽吼道,“你别说了!”
驿馆外刀枪声鸣,声声铿锵静夜之中隐隐分明。顾令月猛然回神,绽放微笑道,“臣妹一时失状!”
低头擦拭自己的眼泪,“如今这时候还是外间战事要紧。怕是几位相国都在等候。圣人还是快快前去主持大局吧。臣妹只要自己一个人缓缓就可以了!”
姬泽望着少女泪流满面依旧强颜欢笑的模样,一颗心酽酽的浸泡在温润湖水之中。
外间战局禁卫统军李伏忠与卢国公程伯恩自能处置,不需他分神。面前这个少女方是他这时候最重要的战局。
归来之后,她一直言笑晏晏,但他却看的见她笑容掩饰之下的伤痛。逼着她面对,她伤痛,亦觉心痛如割。
可他却心性明晰细楚分明。与其伤痛掩在长好的皮肤下面溃烂浓簇,他宁愿用锋利的刀锋挑破,痛彻之后方能真正痊愈。
“若大局掌控不住,朕今日驾崩于此,这便也是朕的天命。”淡淡道,
“世上人人都有自己该当尽的天命义务。当初朕觉得,这也该是阿顾你尽的天命。后来思念于你,方知道后悔。如今朕诚心追过,无论阿顾今日你说什么话语,朕对天发誓,都不会放在心中,日后记恨于你。阿顾,”灼灼目光望着少女,
“朕诚心如此,可是,朕不想听你粉饰太平的完满话语。阿顾,朕想听你的真心之言。”
顾令月被姬泽逼到了极处,直面自己人生中最惨痛的那段经历。月夜杀伐依旧,刀枪鲜明,内心深处藏的最深处的一点激愤情绪似乎被点燃,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圣人您要听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