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小筑中火炉温煦燃烧,温暖如春。
高孝予跌靠在屋子角落里,
此前听得周帝和昭国郡主的对话,面色惨白,身子瑟瑟发抖,只觉得伤口处的血液都冻结,便是再迟钝,见了此时场景,也已经是明白过来:这位大周皇帝竟是和自己一般,倾慕昭国郡主顾令月。
明白过来,登时觉得胆子惊破。自己有几个脑袋能够与大周皇帝一起抢女人?一时间脑子混沌,恨不得立时死去。
内室之中,顾令月独坐在月牙小凳之上,望着妆台镜中自己因着此前□□凌乱的妆容衣裳,重新缓缓梳妆。
适才斗室之间,姬泽话语重新闪过自己脑海,指责自己践踏他的真心。
真心?
女子唇角露出讽刺怅惘笑意,
她遮住了眼,不听不看不信,不去琢磨姬泽对自己百般示好的用意。
直到今日,镜湖小筑中,姬泽被怒火冲破理智,直言自己情思。
这方明白:
却原来,到头来,这些年,这个男人对自己竟是当真有男女之思的。
姬泽立在外间等候,听得内里帘子掀起来,回过头来,瞧见顾令月,凤眸之中闪过流光。
顾令月换了一身月白色衣裳从内出来,一头青丝匆匆挽了一个攒子,仿佛此前这间小室之中的所有纷争都没有发生过。清美如仙子。
直勾勾的望着姬泽,“我不明白。”
姬泽望着顾令月,“不明白,”姬泽冷笑,伸出手指捏住顾令月下颔,微微上挑打量,“阿顾,就是你这张脸,搅的朕日夜不宁,夜夜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到了如今,你竟同我说,你不明白?”
室中蜜烛发出一声毕驳声响,吐出灯花。
姬泽一字字,犹如要将少女钉死在远处。
电光石火之间,顾令月心中流淌过愕然,愤恨,委屈不一而足。这个世界在顷刻间翻覆颜色,少女在翻覆之中勉强稳住自己心神,她转过头,撇开姬泽的手指。
——无论这场故事如何发展,在姬泽一脚踹破镜湖小筑的大门闯入内的时候,高孝予就已经出局。
她连累他至此,不能给予情爱回报,总要至少保他人身平安。
“圣人的情意,我从前不明白,”她开口慢慢道,“但既然圣人如今挑明,我只能去弄明白。你命人将高孝予送回去。”
“呵!”姬泽冷笑,笑容从齿缝里迸出,犹如冰渣子似的,冰冻的目光投到高孝予身上。“你凭什么觉得,朕会放过一个敢打你主意的人?”
高孝予瘫倒在地,在姬泽凌厉目光下瑟瑟发抖,耳中听闻姬泽饱含怒气的话语,惊骇几欲死去。
顾令月眸中意欲涌出泪水,勉强忍住,低头淡淡道,“他不过是个小人物,与您相比,犹如萤火比诸皓月,不值一提,您又何必和他斤斤计较?”
声音轻柔响在暖阁之中,“您命人将他好生生送回国宾馆,咱们谈谈今儿的事情。”话音一转,
“高孝予受我连累,若他因我之故丧命,我这辈子都会自责,永远不会原谅你。”
姬泽闻言堆积如山的怒火在凤眸之中凝聚,死死凝望着面前女子。
顾令月螺首微微低垂,不肯抬头迎视其目光。
怨毒之意顷刻闪过,怒声喝道,“来人。”
高无禄应道,“奴婢听圣人吩咐。”
姬泽暴怒喝道,“命人将这姓高的扔出去,送回国宾馆。”
高无禄应声,“是。”
秋风吹入镜湖小筑,和风簌簌。两名禁卫军入内,高孝予如同死狗一样的被拖了出去,。
暖阁之中窗扇推开,北风呼呼的吹了进来,阁中似乎还残余着此前些许的暧昧香气,在风中渐渐散尽。
“圣人今日所言,着实出乎阿顾意料。”顾令月唇角泛起讽刺之笑容,“阿顾一直以来,都没有想过,您对我是这般情感。当年北地数年,痛彻心扉,若是您的喜欢,便是将我送往北地和亲,我实在没法子想通。”
姬泽闻言心中闪过一丝悲凉之色,“此前之事怨朕,朕没有瞧清楚自己的情感,方铸下如此大错。”他因着此前做错,在顾令月面前总是气短,直至顾令月当真意图与高孝予合欢,方爆发出来。
“可就算当初之事朕确然千错万错。朕如今确然在尽力弥补,几乎将一颗心捧到你面前。便是因着这个,你要记恨朕一辈子?将朕一颗真心践踏?”
忆及闯入室中所见场景,眸中犹自猩红翻滚。“这长安千万儿郎,你竟看重了那个新罗娘娘腔,他哪有点儿男儿气概?”
顾令月呵了一声,昂着头道,“我便看中他不是大周人。”
“高孝予出使大周,办成了出使差事之后自然要回新罗,这辈子都不会再回中土。情热之时情热,分离之时断的干干净净,不会再有一丝纠葛。”
她抬头,用重新的目光审视姬泽,“阿顾为过往□□伤了心,相信情深不寿,索性一开始不追求长久。圣人您说喜爱我,我如今青春貌美,自然有值得您喜爱的地方。可若他年阿顾年老色衰,您又可还记得今日的这点少年情怀?男女情爱之事,着实太累,我已不想考虑。我如今只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和我血脉相连的孩子。”
挺直背脊,“高孝予是我选择的孩子的父亲,他会在长安短暂停留,最终离开,终生不会回来。所以我选中他。”
姬泽闻言匪夷所思的望着顾令月。
任他想的再多,也想不到,顾令月竟是因着这个缘由,方看上了高孝予。“你就是为了这等荒唐理由。”
顾令月道,“荒唐?”
唇角微微一翘,许确实是荒唐吧?可是她有荒唐的本钱,为什么不呢?
“可能吧?可我确实灰心了。”
我不想要男人,可我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出自我的血脉,和我贴心贴肺的孩子。她出自我的血脉,得我骨我血,永远贴心相对,永远不会背叛。”
姬泽闻言如遭雷击,阿顾到底感情上受到曾经多重的伤害,才会只要孩子,不要孩子的父亲?才会只定制眼前的甜蜜,不寻求一丝长久可能?
他灼灼的望着少女,沉声开口,声音闷的像是经年月色,“你想要一个孩子,怎么不来寻朕?”
声音石破天惊,顾令月瞪大荔枝眸,被震的失了言语。
姬泽咄咄的望着少女,将一腔情意倾泻而出,“顾令月,你说你从前不知道,今儿朕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朕倾慕与你,你如何说?”
灼灼的情意像是火烧一样,烧过顾令月的神经。顾令月几乎无法面对,仓促转过头去。
姬泽一颗心沉下,冷笑,“顾令月,你可真个无情。”“朕对你日夜思慕,到最后,你便这般回报朕的一片真心。”
顾令月讷讷道,“我不知道。”
姬泽闭了闭目,“不知道。”
重新抬目,“现在,朕将一片心意袒露在你面前,你又当如何?”
他的目光像是火焰,顾令月经不得,狼狈的转过头去。
姬泽见着少女这般反应,心中一灰。慢慢放手,负手在背后,肃神情道,“行人司回报,说是寻到了江南宋神医的下落。此人医术通神,于肌肤复健之上有独到之处,说不得能治愈你的足疾,”
顾令月闻言微微怔住,顷刻间眸中爆发出灿烂的光彩。
她的身体是她一生最大的痛楚遗憾,在多年绝望之后,陡然重新看见希望之光,一时之间,又是高兴又是绝望。
姬泽垂头自嘲微微一笑,重新抬头望着顾令月,目光骄傲而又悲凉,“朕可令其为你医治,愿求阿顾一夕之欢!”
作者有话要说: 嗯。多写个一千多字,断章在这儿!
收藏加更似乎到了,今天稍后再加更一章短小的。
小天使们昨日七夕快乐不快乐啊?
第六十三章
帝都长安繁华如织,大周百姓们在东市街头穿行, 面上带着生活富足平静安宁焕发光芒。
时光走的特别的快, 待到厚重的雪盖着整个长安, 东市铺着一层雪意,贞平六年即将走到尽头,贞平七年的初始即将来临。
长安永兴坊
昭国郡主府大门树立, 园中一片寂静。
松枝竹落的树屋掩映在菩提树中, 严守冬日霜雪。
告老离开府中的朱姑姑被郡主家令遽然请回,匆匆赶到园中, 见了一众丫头下人守在树屋下的场景,心咯噔一声沉下,问询道, “郡主一直在树屋里头, 不肯出来么?”
“是呢, ”碧桐守在流云亭畔, 见着朱姑姑,都松了一口气, “姑姑, 你可回来了。”神情焦急, “已经在里头一个多时辰了, 一点声音都不出,奴婢等人守在外头,一直没有听见郡主吩咐。”
曼曼的菩提树枝叶如同一把巨伞一把,遮盖在窗棂之上。
光阴穿过其中, 映下一抹绿色。
树屋掩映在菩提枝叶之间。屋中红泥小炉之上,蹴鞠大小的紫砂茶鼎鼎中水沸腾的翻滚着,
顾令月坐在府中树屋小榻之上,美丽的容颜之上面无表情。
自从从乐游原镜湖小筑中归来,她便维持着这个姿势。
茶鼎沸水翻覆,顾令月执着茶杓轻轻在差更重搅拌,如同梳理自己凌乱的心事。
自前夜镜湖小筑中,姬泽与自己摊牌,亲口承对自己怀有男女之思,她就陷入了极端的焦躁情绪中。
她仿佛陷入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曾经真心信赖姬泽,视之如父如兄。他回报给自己的却是妥协和放弃。痛彻肝肠,决定将将对他的依恋如同毒瘾一样的戒掉,为此,她付出了那般痛楚的努力,学会了抛开他的感情独立在这个苍茫的尘世中生活,学会了看淡人生,游戏生活。
她做的那么努力,差一步她就可以证明,她已经做到了。
他却再度骤然闯入到她的天地间,告诉自己,他心爱自己。
心爱。
这种感情,不是做兄长对失护无依无靠的妹妹的亲情和责任。
而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真挚热烈的情意。
初初惊闻这个事实,顾令月惊讶无比。
随后觉得自己可悲。
在自己明媚的少女时代,她欢乐无忧,对这位强大温和的兄长,隐约也曾怀有思慕心思。可这样的心思尚未生根发芽生长成苍天大树,便遽然断折,她所有的青春时期活泼懵懂和少女时代对爱情的憧憬,都在北地苍茫的生涯中消磨掉了。数年北地战争,裹挟在其中,吃尽苦头拼命归来,落得浑身伤痕累累,只想独立舔舐伤口疗伤。他却掀开自己的伤口,用炽热的感情告诉她,他对自己有着无比强烈的欲望。
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这样?
这样的事实让她觉得自己可悲至极。自己过往遭受的苦难都像是一场笑话。这样的悲愤之情凝聚成一团怨怼之气,恨不得将姬泽关在门外,这辈子都不肯再见,决绝地老天荒。
可是那股哽郁之气生生梗在心头。
今上姬泽不愧是大周最完美的帝王,天生擅长寻找敌人的弱点,一击必中。他精准的抓到了自己的软肋——对健康的渴望之心。告诉自己他寻到了江南人人称颂的宋神医下落,可以医治自己的足疾,让自己恢复健康的双足重新立在地上行走。作为交换,她需要和他在一处做一对情人。
顾令月眸中闪过一丝深重哀凉之色。
她有心想要放任自己的脾气,狠狠拒绝他的示爱,告诉他自己嫁鸡嫁狗也不会嫁给他。可是她也是真真在乎自己的身体。
对于自己而言,不能行走的足疾是自己这辈子最深沉的遗憾。因为无法站立,阿婆和娘亲过世的时候,都带着难以释怀的遗憾。
纵然这些年来,她已经学会平静的对待自己的身体,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但在午夜梦回之际,何尝不希望自己能够痊愈,像天底下所有的普通少女一样,平静的行走在长安的春风里,奔跑,欢笑,徜徉风光无限。如果能够夙愿得偿,她情愿付出十年的寿命。
顾令月唇角露出一抹讽刺凄凉的笑意。
若是连寿命都舍得割舍,又何况是区区一段感情。
毕竟,
顾令月心中赌气,面上的泪水落下来,
她本来就性子清淡,不奢望一段正常的婚姻生活和感情,此前生起借种生子的念头,本就打算将自己的身体轻易交付给一个不爱的男人,换取一个传承血脉的子嗣。
一滴泪水落在滚烫的茶羹中,很快就蒸发,失去踪迹。
姬泽对自己提出一夕之欢的要求,许也是明白她的心理底线。
说来,她经历荒唐姻缘,又素来由性子风流浪荡的小姨玉真公主教导,对于女子的贞洁之事本也没有那么看重。
姬泽的要求乍听起来石破天惊,可是仔细思量,自己本来就打算与高孝予做情人,这般以来,对于自己而言,不过是将自己身体交付的男人从高孝予换成姬泽。既然都并非出于深爱厮守,那么夜晚与自己欢*好的男子究竟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朱姑姑头的白发愈发苍凌,忧心忡忡望着菩提树屋。
心中打定主意,若昭国郡主再不从树屋里出来,就前往醴泉坊求见玉真公主,请玉真公主前来劝说郡主。
眼见得日头渐渐偏西,一日即将终究,心中正要下定决心,吩咐人准备车马,忽听得树菩提树上传来一声摇铃轻响。
顾令月吩咐道,“伺候我下来,回白鹤草堂。”
国宾馆
高孝予心中一片空白,长安冬日寒凉,他的四肢胸口却比冰雪更加寒凉。几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返回国宾馆的。
这世上男女情爱最是炙热独占,高孝予再是异域来使,生疏大条,到底也是一个红尘中滚打多年的男人,对于男人在情人纠葛之间表现的情态有着本知性的了解。瞧着当日烟波湖旁,姬泽愤然情势,分明是对顾令月情根深重的表现。
瞧明白了这一点,便觉冰雪盖头,凉透入心,恨不得立即死去。
宾馆之中,崔真熙瞧着高孝予惨白的面色,不由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搀扶,“高君。”
“这是怎么了?”
“…你昨夜不是前往和昭国郡主在一块么?怎么竟弄成这般模样?”
高孝予苍茫懵懂之中,听闻崔真熙提及昭国郡主顾令月的名头,身子猛然颤抖。目光哆嗦,投在崔真熙面上,过得片刻方得定焦。
“崔君。”惨笑道,“我等完了!”
“这趟出使大周,不仅注定无功而返。怕还会祸延母国新罗。诸般祸害,皆是由我一人而起。我高孝予已然成为新罗罪人。”
崔真熙愈发丈二和尚摸不到脑袋。“高君这是什么意思?”
高孝予惨然笑道,“昨儿我与昭国郡主共赏乐游原,被大周皇帝撞破,持剑几乎当场格杀。”予面上露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周帝思慕昭国郡主,我这番时日与郡主行从过密,怕早已经碍了他的眼,却洋洋自得丝毫不知。如今大祸临头矣!”
崔真熙闻言瞪大了眼睛,“周帝倾慕昭国郡主?”颇觉匪夷所思,“高君,你会不会看错了?”
高孝予苦笑,“我虽不才,也是个在红尘对堆里打过数年滚的人,如何会看错男人对女人的心思?。”
“这世上男人最是理解男人,这个世上没有男人会容忍另一个觊觎自己心上人的男子。更何况,周帝掌大周天下,生杀予夺,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了他的逆鳞。他必不会轻易放过我。若祸延己身也就罢了。最怕牵连道陵太子和母国新罗,我就万死难辞其过了!”
崔真熙听闻高孝予说明个中细务,瞪大眼睛好容易才消化接受事实,一时也是觉得颓然,“想来也没有这么严重,皇帝陛下许是觉得你不知者无罪。”说到后头,连自己都觉得心虚没法子延续下去。
感情的事情,由心做主,哪里会容得跟你讲道理。
“”崔真熙劝道,“说不得过些日子,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然而安慰友人,自己的心却也茫然起来。
他们饱含着拯救道成太子的目的来到上国长安,如今竟面临这般尴尬局面,新罗政局该当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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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国郡主府
白鹤草堂蔺草帘轻卷,顾令月坐在堂中下榻上。阳光照在少女身上,分外灿烂平和。朝着自己微微一笑,“姑姑,你回来了。”
朱姑姑瞧着伶仃的少女,只觉心痛难忍,“郡主,我可怜的孩子。若是公主在天有灵,知道你受了委屈,”
“姑姑,我没事。”顾令月轻轻道,声音平静,一双眸子却如同燃烧的火焰,明亮灼烫着人的眼睛。“这世上只有自己心灵强大,才能无惧任何风雨。我这些时候,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想通一些事情。”
“郡主,”朱姑姑越发担心起来,“你究竟是怎么了?可是…你便说给姑姑听。姑姑总会替你想法子的。”
顾令月微微一笑,“我很好。”
“说不得这辈子,我再也没有一刻时间比如今更好了!”
长安东市
一座药铺打出了“神医宋”的名头。据闻来自江南的宋神医前来药铺坐诊。这位神医年纪轻轻,医术却精湛异常几乎可以通神。长安百姓如有疑难病症缠身,自可上前求诊。
众人围观,开始之时将信将疑。及至数位病患入内诊治,长安诸多名医难以医治的病患在这位年轻的宋神医手中顷刻见效好转。方信实了去。一窝蜂的上前求诊。药铺面前顷刻排成了一条长龙。
一辆七宝香车悄悄的停驻在药铺对面,带着灰色斗笠的妙龄华服少女从车上款款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工作太忙,忘记把加更放出来了!真是!
第六十四章
日光渐渐西斜。
宋鄂俯身伏在医案之上,振笔疾书药方。唤道, “下一位。”
药堂静默片刻, 一阵轮舆滑动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一名女子停留在宋鄂面前。
宋鄂抬起头来,只觉面前女子殊色容光压制而来,登时便有眼前一亮之感。
待那阵惊艳之感暂时退却后, 再度仔细查看, 面前女子身形纤瘦,眉画如柳, 眸形荔枝,瞧着不过十七八岁年纪,清丽的如同画面一般。
他的目光从少女身后随侍的体含力气的丫头身上一扫而过, 落在少女身下的轮舆之上。瞧起来这位少女身子不好, 方会用轮舆代行。
“这位小娘子到此, 不知想要治疗何症?”
顾令月道, “我姓顾。听闻宋神医医术高超,我身患疾病, 前来请神医诊治?”
宋鄂闻言又是一怔。
长安城中似这般形容声名显著的年轻贵女只有一位, 便是昭国宜春郡主顾氏, 得封国名尊号, 盛宠隆重,尊贵异常。圣人这次费心力将他强请至长安,便是为了医治这位郡主的足疾。
再度打量面前的贵女。
心中便猜测,面前这位贵女大约便是传言中那位身负盛宠的昭国宜春郡主了!
“今晨医馆门前喜鹊落枝, 叽叽喳喳的叫着,我便当有贵客到,却知是谁,”微微一笑,“原来是昭国郡主。”
顾令月闻言仔细打量了宋鄂片刻,“神医认识我?”
宋鄂道,“我虽方入长安不久,也曾听闻有人提起过郡主足疾之事。”
顾令月静默片刻,“您既然听过我的名字,自然该当知晓我自幼罹患足疾。不知可否治愈我的足疾?”
宋鄂沉吟道,“草民是听了一星二些,心中也有一些事。只是大夫治疗,不可纸上虚行,总要亲自诊治过了,才能更有把握。还请郡主容草民冒犯,亲自手诊一番。”
顾令月轻轻颔首,“这是当然。”
宋鄂便起身,请顾令月进了内室。
蹲下身子,朝顾令月再度告了个罪,方伸出手,握住顾令月的一只雪足。自膝盖而起仔细捏查骨骼肌肉情况。
面上闪过思索警醒神色,过了小半刻钟,心中方有了初步定论,轻轻将顾令月的雪足放下。
顾令月问道,“如何?”
宋鄂拱手,“草民斗胆,可以一试。”
顾令月一瞬间神色凝固。她此前面上虽则平静,实则心乱如麻,如今听闻宋鄂这般答复,知道困扰自己多年的足疾有了治愈期望,一时间竟是悲喜交集。
碧桐听闻这个消息,也是惊喜无限,“郡主,你听见了么?您的足疾说不得可以痊愈了。”握着顾令月的手,面上犹自带着笑,两道泪水却流了下来。
顾令月含笑道,“我听到了。”转过头来,朝宋鄂施了一礼,郑重道,“如此,请宋神医给我医治。”
宋鄂叹了口气,“请恕草民不能。”
“按说为医者见了病患便应救治。只是草民此次进京乃是受了贵人所托,如非贵人开口,不好私下给郡主医治。”
顾令月闻言一瞬失语,片刻之后方道,“我知道邀请你的贵人是谁。我与他…之间另有些纠葛。宋神医您是大夫,我虽不才,倒也有些资产,若您是为了诊费的问题,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宋鄂闻言深深的看了顾令月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探究之色。
毫无疑问,这位郡主气度娴雅,着实是一个美人儿。圣人花了数年时间,派出大量人力物力在江南寻找自己的下落,便是为了医治这位郡主的足疾,显见的将这位郡主放在心上。如今,昭国郡主却试图撇开皇帝独自寻自己医治足疾。个中诡谲,说不得有些不为人知的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