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元听了消息,担忧自己的弟弟太过年轻,从没有领军打仗的经验,战场刀剑无眼,若有个三场两短,可怎生是好,翻来覆去了一夜未睡,便趁着第二日七夕的名头入宫向吕后讨主意。正逢着吕伊从椒房殿出来,拢袖拜道,“姑姑来的正好,皇后已经等姑姑和阿嫣妹妹久了呢!”
鲁元嗤嗤一笑,抚了抚吕伊青色的发带,赞道,“五娘长大了,越发漂亮了!”
她站在檀木珠帘下,听见殿中苏摩姑姑伺候着吕后在榻上坐下,喁喁道,“…五娘行事干净果断,倒有几分皇后当年的风采。”
“是啊。”吕后叹了一声,声音幽微,“伊娘若是男儿,倒是能顶起吕家一片天。我就不用为吕家操心了!”
鲁元眼眸悠长眨了一眨,顿了一会儿,方示意小宫人掌起帘子,牵着张嫣进殿笑道,“母后,今天天气这么好,咱们不如出去走走吧?”
一时间,吕后与苏摩都笑了,“你这个猴儿。”吕后笑道,“好。”扶着上前伺候的鲁元的手起身道,“便依你,我们出去走走吧。”
这一日果然天高气朗,吕皇后命人在高台上摆下案榻瓜果,坐在台上观赏长乐宫中三山二池美景,吩咐玄叶道,“去将太子与太子妃也一并叫来。”
张嫣尝了一口瓜果,心下有些无聊,抬起头来,远远的瞧见皇太子仪仗从东宫迤逦出来,不由眸子一亮,笑道,“舅舅过来了!”
过得一会儿,刘盈拾步上台,笑道,“母后和阿姐好兴致。”
吕后睇着刘盈独身一人,太子妃董瑚并没有一道出现,面上笑容一滞,很快又恢复。
“太子妃呢?”鲁元公主奇异问道。
刘盈笑道,“瑚儿最近身子不好,我劝她留在东宫歇息,她不能前来,我便代她向母后罚三杯谢罪吧?”接过一旁宫人奉上的错金铜足陶卮,连饮三盏,将错金陶卮放在托盘之上,掀衣入座。
“瞧你说的。”吕雉用衣袖揩拭儿子溅在脸颊上的酒液,笑道,“好像母后要找你媳妇儿麻烦似的。就要出去打仗了,可不能再这么孩子气。”
“阿弟。”鲁元问道,“你对出战淮南,可有什么想法?”
刘盈怔了怔,笑声清朗,“既然父皇的旨意已经下来了,我便积极备战,绝不会丢了父皇的脸面。”
“皇后娘娘。”椒房殿侍女上前禀道,“周吕侯在台下求见。”
宽衣博带的吕台急急赶到东阳台,跪在吕皇后面前求道,“太子不能出战黥布啊!”
吕后袖中手微微一抖,肃然道,“此话何解?”
“自表弟接了那商山四皓回来,不是让他们住在臣府上么?臣听闻此事,忙就此事往客园询问了商山四皓,他们分析了当下形势,说是太子如今已然居储君之位,此次率军征战,便若是胜了,也无可封赏;但倘若败了,则朝中声势必然大为损失,着实不值得啊!”
“这…”吕后听吕台这么说,不免迟疑起来,她虽性子决断,但对刘盈看到极重,遇到有关刘盈的事情便不免再三斟酌,“可是陛下已经下了旨意…”
“哎哟我的皇后姑姑。”吕台跌足道,“陛下一向有废长立幼的小算盘,这次让太子执军哪里安了什么好意?许便是打了让太子吃败杖,趁势再于朝上提起废太子的事,一切便顺理成章了。咱们何必让太子冒这个险呢?”
张嫣撇了撇嘴,心中颇不以为然。淮南一战对刘盈而言并非全无好处,大汉以军功开国,刘盈这个皇太子素有仁弱之名,在大汉开国功臣之间,虽有大义名分,却并无权威,若能以此一战军功得群臣认同,好处绝对不小。商山四皓持重有余,进取不足,如此建言,无非是惧怕刘盈吃败仗,不敢放刘盈去冒险罢了!
只是她也知道,自己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个孩子,旁的事情还能插科打诨插个嘴儿,遇到这般大事,是没有人会在乎自己的意见的。
再说了,她瞧着人家持重有余,进取不足,没准儿人家还觉得她胡吹大气呢。
吕后心中最在意的便是刘盈安危,闻言拍案而起,“是这个理儿!”
“母后,那怎么办啊?”鲁元也急了起来,“要不,咱去和父皇说,让阿弟不要去打这场战吧?”
“盈儿,你怎么觉得?”吕雉转首问儿子。
刘盈的右手在袖中曲握成一个拳头,笑着道,“我大汉兵多将广,也不一定——”
“哎哟我的太子。”吕台急急劝道,“那黥布实非常人,骁勇善战,从前楚汉之争中多出其力,表弟你年未加冠,从未经过战事,若要对上他,实在没什么胜算呀!”
吕后越想越是这个礼,摆手道,“好了,你不必说了。母后先前是失了考虑,这场战你的确打不得。我立刻去前殿向陛下求情,免了你这场兵事。”
刘盈迟疑片刻,看着母亲忧急的目光,终究在心中叹了口气,拱手道,“诺!”
“这下可好了。”鲁元放下了忧心,嫣然笑道,“我便再不必为弟弟担心了!”
吕后前往大夏殿面见刘邦,陈说太子年少,不宜出战黥布。还是请刘邦勉为其难亲自领军讨伐黥布,黥布见了陛下身姿,自然望风伏拜不敢再言叛逆之事云云。
刘邦大为恼怒,连打个仗都要推三阻四的,他日如何接的下这大汉万里江山?可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也只能拾掇拾掇病体,强撑着准备亲自领军平叛。
淮南叛军虽远在天边,但大汉人心刚从楚汉战乱中恢复过来不久,极是厌战,行走在长安城中,偶尔也能感到一种粘滞的气息。
“小郎君。”荼蘼一身书童装扮跟在张嫣身后,问道,“你瞧淮南王这战乱平的下去不?”
“自然平的下去。”
张嫣心不在焉的在东市中行走,“逐鹿天下的时机早就过了。乱世成英雄,英雄已出,其他的人,该干嘛就干嘛,瞎参合不会有好下场。”鼻端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清竹香,回过头来,偶遇着一双探究的眸子。
她愣了一下,笑道,“是你啊。”
来人微微一笑,朝张嫣拱手道,“想不到会在这种市井之地遇到张公子。”
张嫣瞧着他,想着当日在鸣雌亭侯府中的交谈,或许,自己可以和他做一笔交易。她忽的突兀问道,“你想不想出人头地?”
“好。”来人迟疑了片刻,最后应允。
一脸茫然的荼蘼瞧了瞧自家娘子,又瞧了瞧来人清高傲诞的眸,不解的眨了眨眼。

第40章 舌辩

当太子辞战几乎已成定局之时,一名青衣男子忽然闯入周吕侯府,直斥周吕侯吕台及吕氏族人偏听偏信,阻挠皇太子出征淮南,是坏皇太子千秋大业。
“大胆狂生。”吕后拍案而起,“商山四皓世人称贤,又是留侯推介的,是老成持国之见。那等狂生言出不逊,你们就该将之打出去,怎么反而被他说的反复了?”
周吕侯吕台诺诺应了,委屈禀道,“姑姑,此事不是我等不知轻重,而是这个狂生实在不是一个一般身份的狂生。”
“哦?”吕后奇道,“他是谁?”
“他是…”吕台说了一个名字。
“是他…”吕后失声。
若此人不过一般身份,吕后自然便做主打发了,但他竟有这般身份,她一时之间便也有些决断不定,目光投到刘盈身上,见他凤眸之底似有风云积聚,不由问道,“太子,此事与你切身相关,你怎么看?”
刘盈从殿中榻上抬起头来,道,“儿臣想亲自到吕府去看一看那人如何是说。”
一辆玄铜马车沿着藁街缓缓驶入北第,在周吕侯府第前停下,侯府正中玄漆大门缓缓敞开,吕府大总管急忙迎出来,在轩车门下候着,低声拜道,“表公子大安。”
“起来吧。”玄衣凤目少年从车上走下来,笑着道,“我今日不过是到亲戚家走走,着实不必这么如临大敌的。这正门也不必开了。”
总管笑着应了,弯着腰恭敬迎着少年入了府。
一身紫衣的吕禄从府中大道上赶过来,对总管道,“这儿我陪着就好,你下去吧。”
总管应了“诺”,弯腰退下。吕禄因着刘盈绕过园中水榭,登上一条曲折回廊,走了一小段路,便听着远远半山堂中传来激越争辩之声。
“今日大堂兄延请了商山四皓与那位许郎君在半山堂中就淮南战事相互辩驳。”吕禄笑着道,“殿下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了。”刘盈摇了摇头,“你给我寻一处隔壁屋子,能旁听里头的话就好。”
吕禄想了想,便领着刘盈走进一间耳房中,来到墙上漆髹云龙版画前,旋开画上两只龙目,半山堂中的景象一览无余。
周吕侯吕台一身玄衣坐于山堂上首,左侧面对着他们这边站立的是须发皆白的商山四皓,右侧一个蓝衣青年男子负手而立,背脊挺直。
“若此人只是一般儒生,这般放肆胡言乱语,大堂兄早就将他打将出去了。”吕禄解说道,“偏偏他是鸣雌亭侯的亲弟,阿翁和堂兄虑着其中可能有鸣雌亭侯的因由,便不敢擅专,禀了皇后和太子,望由二位定夺。”
“嗯。”刘盈点点头,笑道,“且听听他怎么说吧!”
堂上,周吕侯吕台轻轻咳了一声,问许襄道,“许公子此番行事,可是得了鸣雌亭侯相术所示?”
许襄干脆利落拱手道,“不曾——家姐已与姐夫周游天下,小子也已经好久不曾见过他们了。”
耳房中云龙版画后,吕禄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刘盈,见身边玄衣少年眼底闪过的一丝与堂上吕台同样的失望。
“那。”吕台大失所望,便微微拉下笑脸,向商山四皓恭敬拱手后道,“这四位老先生都是一时贤人,陛下与留侯都交口称赞的,谋的也都是老成持国之见。他们既然已经说太子不宜出征黥布,许公子又缘何敢胡闯我吕府,发那荒谬之言?”
“是荒谬还是金玉良言。”许襄仰首笑道,“且容小子在太子面前辩个清楚。”
吕台朝耳房这边瞧了一眼,淡淡道,“我吕府与太子殿下乃中表之亲,自然全心为太子打算。若你能说服我,我之后自然会为你请见太子。”
许襄便悠然一笑,拢袖对对首四位白发皓首的老人拜道,“既如此,小子不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四位先生恕罪。”
商山四皓神色十分难看,勉强回了一礼,由最年轻的夏黄公崔广抚须道,“许公子,年轻人血气旺盛一点,我是知道的。但太子乃国之根本,要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陛下还是万金之躯呢。”许襄驳道,“还不是从战场里厮杀出这大汉江山。怎的陛下可领军,太子殿下就不可呢?”
夏黄公窒了一窒,辩道,“那不一样。陛下生来骁勇善战,太子殿下却是从未历过战阵。”
“什么人是一开始就用兵如神的。”许襄挺胸,慷慨陈词,“淮阴侯受胯下之辱时,谁又能料到他日他能成我大汉战神?我大汉建国多凭一众武将,太子若连出战都不能,又凭什么服众?”
“可是淮阴侯如日中天的时候,也没有人料到他日他会亡于长乐深宫,族人尽诛。”吴实冷不丁插了一句,“许郎君,太子身份贵重,不能拿声名性命去拼一点点运气。要知道,太子已经是大汉储君,就算胜了此仗,亦无功可封。但他若败了,则储位摇摇欲坠,当此之时,陛下年纪已老,赵王年纪尚幼,私以为为太子计,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错。”许襄高声道,“私以为,以太子如今而言,无功就是一种过。”声音铿锵,落地有声。
他一言震住所有人,微微一笑,转身在半山堂中踱步道,“陛下偏爱幼子,众人皆知的。若太子长期无功无过,则陛下越发认为太子不堪负国器重任,坚定易储之心。赵王如今年弱,还只是个孩子。但赵王总会一天天长大,到那时,是否还有一个周昌,誓死不尊皇命?”
他转身,面对众人慷慨陈词,“四位老先生只看到太子若败了这场战,储位动摇在所难免。便不曾想过,若太子胜了呢?则天下人都当看见,太子会是一个合格的储君,便是陛下也不能再轻易撼动他的储位。人说,只有千日做贼,安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与其提防赵王,不若加固自身。而对战黥布,正是太子最好的机会。”
“黥布骁勇善战,太子年方少艾。”甪里先生周术辩驳道,“谁不知道太子若胜,则一切皆好。但实际观之,太子胜数稀少,大汉倒是有良将,问题是,太子少年之龄,能否驱使他们如意。”
“这时候以太子之位不能役诸将,他日登了皇位,就能御诸臣么?”许襄高声道。
这话问的诛心,堂上郦侯吕台与商山四皓尽皆勃然变色。
许襄却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一气呵成的说下去,“私以为,太子伐黥布,有四必胜之由;黥布叛汉,有四必败之由。”
堂上,吕台动容,按捺下最初对许襄的轻视,拱手恭敬问道,“先生此话怎讲?”吕台动容,许襄微微一笑,掸了掸身上锦袍,昂首侃侃而言,气度高华,“太子为奉皇命讨叛逆,黥布为诸侯王毁誓叛汉。此为势,太子所必胜、黥布所必败一也;太子倾全国之力伐淮南,诸侯襄助,黥布以一国之力敌汉军,众叛亲离。此为道,太子所必胜、黥布所必败二也;黥布年老体衰而太子年青力壮,此为力,太子所必胜、黥布所必败三也;天下初定,民心厌战,必倾汉而鄙黥布,此为民心,太子所必胜、黥布所必败四也。”
许襄话音铿锵,倏然转身,像是知道刘盈便在堂上壁后旁听一般,对着刘盈的方向拜道,“太子有此四胜之由,缘何不能出战,偏要让父君带病亲自出征?”
堂内堂外忽静得一静,尚听得许襄质问的余音,耳房之中忽传来一声轻笑,刘盈从中走出来,扶起许襄道,“公子所言,无论对错,俱是为孤所思,孤不敢受礼。”
“先生。”他又走到东园公唐秉面前,羞愧拜道,“盈请先生出山,本是为襄助盈,如今却——”
东园公唐秉瞧着面前的少年,目光平和隐含微笑,“太子心中已有定见,不是么?”
“我们已经老啦。于是见事力求稳妥,太子却是年轻人,年轻人总是跃跃欲试,想要飞的。这本没有对错,太子不必觉得扫了我等的面子。太子有此心气终归是好的。也是。”他朗声而笑,“我大汉的储君,怎么可以是一个连迎战的勇气都没有的人?”大笑而去。
周吕侯吕台看着四个老人的背影,微微摇头,“一直觉得商山四皓为出尘贤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大表兄不必如此。”刘盈回过头来,对着他微微摇头,“他们待孤皆为忠心一片,大表兄日后亦不可慢待了他们。”
吕台心中不以为然,却终究应了下来,一旁吕禄目光闪闪发亮,问道,“殿下,你真的决定要打这场战?”
“嗯。”刘盈点头,凤眸中透出一点坚毅色彩。
吕禄拜了下去,“还请太子殿下带上阿禄,阿禄愿效仿大伯阿翁,在战场上给自己挣一个爵位回来。”
“胡闹。”吕台板着脸斥道,“你以为爵位是这么好挣的么?”
“好了。”刘盈笑了起来,“难得六表哥有这份心,孤自当成全。两位舅舅的爵位也是从一无所有开始打出来的,只要表哥有这份心,想来日后定会如愿。”
吕台笑着道,“太子殿下有雄心壮志自然是好的,可是皇后姑母会担心的。”
“孤知道。”刘盈淡淡而笑,挺直了背脊,凤眸之中闪烁着自信坚毅之色,“可孤不能一直站在母后身后,而不自己走出来!”
他朝许襄望了一眼,走了过来,笑道,“先生可愿为孤参丞,随孤此次一道出征淮南?”
许襄面上露出一丝喜色,深深的拜了下去,“蒙殿下慧眼,襄敢不从命?”

第41章 出征

长乐前殿。
刘盈抬起头来,目光清亮直视刘邦的眼睛,“父皇,儿臣想请命领军出征英布。”
刘邦冷笑道,“胡闹。你们母子两个倒好,一个要战,一个不要战,当行军打仗是好玩的,由得了你们说来就来,说去就去?”
“这次不会了。”刘盈坚定答道,“只要父皇能答应,母后那里,我自己去说。”
刘邦怔了一怔,仔细的瞧了瞧面前这个自己的儿子。
原来他不知不觉已经长这么高了。他前额宽广,似乎随朕。而一双眸子,却是和皇后一般。
刘邦忽然心悸,挥手道,“下去吧下去吧。你要愿意打,朕还乐意省事呢。不过你若败了,朕就不见你这个儿子了。”
“胡闹。”
当前殿高帝的意旨已经下来,这才得知消息的吕雉气的浑身发抖,在椒房殿来回走了几步之后才回过头来,望着儿子神情疲惫,“盈儿,你素来听母后的话,这次为何如此自作主张?战场凶险,你若有个万一——”
“可是母后。”刘盈跪坐在榻上,抬起头来望着母亲,“儿子想去试一试。”
吕雉怔了一怔。
“儿子知道若禀了母后,母后爱惜儿臣,多半不肯让儿臣去的。这才先到父皇面前求了。母后。”他恳切道,“儿臣是自己想去的。”
吕雉瞧着面前的儿子,只觉得心中滋味百般俱全。这些年,恨着儿子身上无自己刚毅的同时,她已经习惯了自己说了什么,这个儿子便听命去做的日子。忽然有一天,他来到自己面前,对自己说,“我想怎样怎样。”她既有一种儿子终于长大的欣慰之感,更多的却还是失落,仿佛那个一直在自己庇护下的孩子终于萌动,蠢蠢的想要走出自己的视线。
出征前夕,刘盈在东宫与幕僚研究此战方略,忽闻宫人禀报,楚国翁主刘撷来访,侯在宫门之外。
他迎出来,瞧见远方堂上背对着自己而立的麻衣少女,一时之间有些怔忡。
记忆中,这个堂妹总是与鲜衣怒马联系在一起,飞扬跳脱。却不得不在一年孝期中以素色的縗服装扮自己,整个人看起来也寡淡些。
“太子哥哥。”刘撷忽的回过头来,见到他,欢喜作色,“听说你即日出征,我特意过来送你。你开不开心?”
刘盈笑道,“本不必劳妹妹特意来这一趟的。”
“这怎么成?”刘撷固执摇头道,“太子哥哥你是第一次出去争战,我总想着,要心诚些,上灵才能庇佑。庇佑你旗开得胜。”
她神色诚挚,刘盈见了,到底心里也有些感动,笑道,“如此便多谢妹妹。”
“对了。”刘撷瞧了瞧他身后,神情难掩失望,凝眉问道,“我听说,张偕这几日也在太子哥哥你这儿,他可知道我今次前来?”
“知晓。”
“那他便不肯出来见我一见?”她难过道。
“撷。”刘盈微微转身,掩住话语中不耐,“我知你对张偕一片心意,但如今出征在即,不是你们小儿女谈情的时候。”
“我就是知道你们出征在即才非要走这一趟的。”刘撷蓦的道,神情激烈,“你们不是去风花雪月,而是要去打仗啊。我总是想,若是他受了伤,或是根本回不来了,我该怎么办?太子哥哥。”刘撷抓住他的手臂,求道,“你让他出来见我一面可好?”
刘盈叹了一声,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招过一个宫人,沉重吩咐道,转请副将张偕,务必,过来一趟,安抚楚国翁主。
后来,刘盈隐约听说,张偕与刘撷大吵了一架。
“莫名其妙。”张偕怒气冲冲的抱怨,也只有生气到极处的时候,这个少年身上才现出一种鲜动生活,“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我和宣平侯府的长娘子交好,竟质问我是否是对她有意。”
“阿嫣?”刘盈愕然道,“开什么玩笑,阿嫣才几岁?”
“是啊。”张偕微微笑道,“那个小丫头才几岁?”
“偕。”刘盈好奇道,“楚国翁主容貌姣好,又是楚王嫡女,在如意出生之前,一直是刘家的第一美人。又对你一往情深,多年执着如一,与你实是良配,你奈何不喜与她?”
张偕怔了怔,喟叹道,“心之向背,实无办法。”
“好了好了。”他摇手道,“值此大军征战之际,咱们还是将心思集中在淮南叛军之上。”
辛酉日,宜出行,宜格斗。
这一日,是大军出征之日。
二千余片精钢打造的甲片密密叠压犹如鱼鳞,胸背之上用阴线固定,只露出极短绳段,精细之能坚固围护;而于臂,腰则使用阳线,使之能灵活活动。陈瑚抚过托盘之上泛着冰冷光泽的甲胄,叹了口气,转身将鱼鳞甲为刘盈穿上。甲胄冠缨之下,刘盈的面容英姿勃发。
刘盈悬剑于腰,握妻子的手,一笑道,“莫担心。我会打赢这场仗,平平安安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