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台上的烛火摇曳了满室光亮,一边琴台上袅绕而升的檀香四散飞扬,手触着床榻上柔软的被子,一滴泪,落到躺在榻上的云佩之上。

从东蓠出事至此,已近一年有余,林林总总的遭遇,都有云佩陪同一起,如果云佩可开口说话,或许在寅夜里也不会显得那么孤寂了。

“白首相约如儿戏,竹篮打水释痴情,我欲重生谓恨愁,隔壑染血难如愿。”轻轻的靠在枕边,任青丝无绪满榻,泪水浸入枕间,如雨湿地的暗影,愈发的深沉黯然。

背上的伤势已近痊愈,只余下一道嫩红的痕迹,脑海里徒然闪过轩辕琅的伤痕累累,现下空闱独留,她不想掩饰内心的难过与愧疚,可这些,明明是不能呈现的感觉,然她却抗拒不了那越来越清晰,亦越来越遥远的心悸,今生,该是不会再见了罢。

他是辽鸢帝,是间接毁了东蓠的凶手,或许他与生俱来的肆意与骄傲容不得他人侵犯,更或许自己的出现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就与自己此刻这份似曾几何时窗前剪不断的雨丝般思念,错了,因为本不该有,可她却遏制不住在内心漫延滋生,轩辕琅离开靖王府,事隔已近半月,她担心他的伤势如何?担心他可有安全逃出城去,担心他安全回到辽鸢没有,尽管这份迫切的忧心轩辕琅并不知道,亦体会不到,她也心甘情愿的为他煎熬。

也许,她早就知晓自己为他沉沦,在什么时候呢?是他追来靖王府让哥哥设计擒住?还是他不顾一切倾身为自己拦住炽热的火劫,还记得当时他的眸光,饱携复杂与探寻,温柔与恼怒,更深遂炙热得似要将她整个身心都燃烧起来,或是还更早?

记不得了,想得好累,缓缓的合上眼帘,满室的烛光变得朦胧起来,手握着云佩,脑海里停滞下来,在一片空白中沉睡过去,夜,太过漫长。

司马晨曾说过,欢场的时间是在夜幕降临过后,也就不难怪昨日宇凝卿随晴妈妈出现在央歌坊时,坊中寂静非常,昨夜休息前,却听到空气中飘来的喧哗丝竹之声,许是自己居住的屋子离得较远,听不真切,但尽管如此,却也能猜测到夜晚的央歌坊有多么繁华。

“小姐,这是姜茶去寒的,你喝些罢。”今早前来请小姐起身,不料却见她无被遮体,估计就是如此趴在床榻上睡了一整晚,她明明记得昨夜离开时,有好好为小姐掩被的。

春儿对她的关心,让宇凝卿想到辽鸢帝宫的素素,靖王府中虽也让人照顾周到,却有被监视的感觉,不论她做什么,那侍婢都非常留意,随即若是有何不令人顺心之举,下一刻,哥哥便会知晓,前来相问,她并不怪责那侍婢,她也不过是忠人之事罢了。

含笑接过春儿递来跟前的小碗,生姜的气息辣辣的浸入鼻里,没有直接饮下,而是略微抬眸问道:“春儿,你为何会在这央歌坊里?”她不是好事之人,只是不希望总是让孤寂缭绕在侧,有个人说话总是好的。

春儿脸上泛起的喜色徒然黯然下去,垂眸言道:“奴婢家穷,从小便死了爹娘,无良的大伯将春儿养到七岁,婶娘使坏心,说服大伯将春儿卖来了央歌坊换了一头牛钱,晴妈妈见我并无姿色,不能为央歌坊添彩,便让我做了个使呼丫头,任人差遣。”

原来没有父母,才会让人欺负,可自己倒比春儿幸运,父王母后的宠爱犹缭在身,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想到这里,又不得不将一股仇恨掀起,她无奈落到此种境地,两个该怨之人,却都让她无从恨起。

正文 第096章 一缕香魂

第096章一缕香魂

服下姜茶,身子顿时回暖,将碗递还春儿,宇凝卿说:“你到是比我坚强多了,有时候想想,真不如死了来得解脱,化成一缕烟,一丝风,游散在这人世之间。”

春儿不识诗书,自然不懂得宇凝卿徒然的感慨为何意,但前面的话她却听懂了,换作一副不安的神情,低声言道:“小姐切莫说死这类话,若是让晴妈妈听到了,她会以为你没诚心待在央歌坊里,届时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有如此严重么?”

春儿笃定的颔首,继续言道:“奴婢在央歌坊待了十几年,什么事情都见过了,这两年,也就纯音阁里的紫姻姑娘让晴妈妈捧在手心里,不过,小姐要是见客,晴妈妈一定会更加宠你的,定会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原来那个名唤紫姻的女子住在纯音阁,那么自己所置的地方又叫什么,“我到是忘了问了,这又是什么地方?”

春儿说:“这儿是玉清苑,是比紫姻姑娘早一届的花魁娘子初尘姑娘的居所。”春儿一说完,便后起悔来,要知道初尘姑娘可是央歌坊的禁名,谁也不能提的,她居然莫名其妙的对着紫芸姑娘说出来了。

瞧着春儿一脸后怕的模样,宇凝卿不禁心生虑惑,薄唇轻启,“既是初尘姑娘的居所,我如今身置在此,那初尘姑娘去那里了?”

春儿的脸色有些难看,眼神也不规矩的闪躲,似要隐瞒些事不愿开口,正当宇凝卿不想强人所难追问时,她却说了出来,“初尘姑娘死了。”

轻若蚊丝的声音,也因此时特别的寂静而入到宇凝卿的耳中,“死在这间屋子里的?”

春儿却答非所问,“小姐不怕么?”

宇凝卿轻轻的摇了摇头,想不到这室中居然有着一缕香魂,看着室中摆设,该是那初尘姑娘布置张落的,可见她是位高雅不俗之人,自己曾误以为乃是晴妈妈嗜喜,倒是浊了那初尘姑娘的用心,“她都死了,有何可惧怕的。”真正的死人她都见得多了,东蓠帝宫横七竖八的尸体,让血染红的宫墙,更何况这若虚无一般的事情。

她不惊反笑了,笑意虽浅,确是见不到半分惧怯,不过是眉宇间添了些许令人心碎的怅色,然春儿还是稍稍放了些心,回身走到榻前继续说:“初尘姑娘美若天仙,是位温婉娴静的女子,有一回她去庙里进香,遇到一位叫卢静涯的公子,两人一见如故,缘定三生,在得知初尘姑娘的真实身份后,那卢公子并未排斥,且欣然接受,初尘姑娘以为终于等到知音之人,更不惜与晴妈妈闹翻也要赎身,可不知为何,正当初尘姑娘憧憬在美好的未来时,卢公子却突然告诉她,他不得违背母命,得另娶他人为妻,初尘姑娘痛不欲生,又经不得坊中之人胡乱嚼舌头,悲愤之下,悬梁自尽了,她死后,晴妈妈请来法师做法,那法师说这屋子得空出来三年,但奴婢没料到昨日妈妈竟将小姐领了进来。”

又是一个被负心的女子,她在与命运对抗之时,倾心相信之人却轻然投降,这一点,和自己与梁子俊何等相似?宇凝卿抬起头环顾四周,初尘,我们还真有缘不是?你的卢公子仅是不愿违背母命,便可背弃与你的相约相守,而我的子俊哥哥呢,一样有着那个理直气壮的借口,让我承受着抛弃的滋味。

“小姐,奴婢告诉你的事你知道就好了,千万不能让晴妈妈知道,更不能让她知道是奴婢告诉您的,否则奴婢不死也得脱层皮。”

正文 第097章 寅夜焚香

第097章寅夜焚香

既是这么担心,又何必告诉自己呢?宇凝卿勾唇笑笑,“知道了,央歌坊可有设置初尘姑娘的灵位,我想去拜祭她一下。”也许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可在被人负心的人生桥段上,她们的命运是相同的,可现在又有不同,那就是她还活着,就若她不愿想起,梁子俊也是她人生不可抹灭的记忆,在她身上,有自己的影子,此时油升的同情之心,更或许是在同情自己罢了。

“不行不行,你去拜初尘姑娘,不就等于告诉晴妈妈是奴婢告诉您了吗?”

春儿焦急的反对着,看来她真是很怕晴妈妈的存在,自己何尝又不怕呢,若非那层相互利用关系,就算她乱来,自己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己还有活下去的理由?“这样,今夜你去拿几支香来,我就在院中拜拜即可。”她心疼那为爱自尽的女子,她的刚烈让宇凝卿敬佩,试问如果没有皇姐遗愿存在的事,梁子俊曾经在她内心是那么的重要,那自己会不会拎得起那份悲恸伤心的勇气去自尽?既是得不到,又不想眼睁睁看着失去的那种悲剧心意,这个世间,并非离去的初尘曾体会过。

“这到不让奴婢为难,只要不被晴妈妈发现就好了。”

她转急为喜,显然正如她说的话一样,事情得到解决,宇凝卿没在就此事继续谈论下去,央春儿去书阁里取来一本书,这一看,便是一整日,其间晴妈妈有到过玉清苑,见她那时的模样,该是方起身,无非是说了些她个人觉得体己的话就离开了。

残阳西坠,晚霞已染赤了窗棂,春儿将昨日宇凝卿吩咐拿去洗净的青衫重新叠规矩后放进了衣橱里,这才轻声问是否要用晚饭?

宇凝卿还不饿,说晚些时候再用,又问她上午要的东西都备好了么?春儿说备好了。

阖下眼来,眸光确始终盯着那一行字,淡淡的哀色与她唇畔的笑意不符,看得让人异常心酸难过。

是夜,宇凝卿无法近身体会前坊中飘入耳中的欢乐,好在那丝丝竹音之色薄如清风,断续如绵雨,细到可忽略不计,否则,真会扰了宇凝卿些时拜祭的心境,毕竟人世间的嬉笑欢喜,与落漠离世之人的心境大相庭径。

寅夜时分,园中三柱清香袅袅隐于雾中,素手轻合之人,颜容清冷一如空中悬月,淡若微风,却有拂花落枝之势。

春儿立于一边,望着那一袭玲珑国色的侧影,不禁犹自叹息,她不知这紫芸姑娘有着怎样的过往,但见她闻及初尘姑娘之事时,玉眸里蕴漾着与当日初尘姑娘得知卢公子绝情后一模一样的哀伤,这让她徒然觉得这两人有种同病相怜的缘份,不同的,不过是一人在阳,一人在阴罢了。

徐徐晚风送来阵阵清凉,就快入冬了,庭院中难免萧条瑟染,宇凝卿仰望着夜空,神色淡若虚无,她在想什么,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晓。

“哟,大半夜里焚香,紫芸姑娘这是唱的那一出呀?”

突然响在耳边的声音,瞬间溢满了宇凝卿的脑海,虽入这央歌坊不久,但此刻也能听声识人,她不曾言答,倒是闻得春儿跪叩在地,惶恐的言道:“妈妈恕罪,妈妈恕罪,奴婢该死。”

晴妈妈心中一怔,这春儿为何如此惊慌,莫不是将玉清苑曾发现之事已向紫芸道出?怒瞪着春儿,恨不能立马剥掉她一层皮来,可不待她言语什么,宇凝卿先她言道,“春儿你起来,好好的干嘛向妈妈告罪?”

说话的女子松开合实素手,唇畔携着优容洁雅的笑意,步履回旋,那一层薄薄的月光映在她身,婉若脱尘离垢的女仙,晴妈妈一时间看恍了神,本为女子,竟也有些痴呆了。

春儿怯怯的瞟了一眼宇凝卿,起身垂眸立在一侧,让月光映得修长的身影,重叠在满地的花影之上。

正文 第098章 扯不断的牵挂

第098章扯不断的牵挂

“晴妈妈,央歌坊的营生不是在晚上么?据紫芸所知,这个时间前坊该是很热闹才是,妈妈不去招呼,怎么到玉清苑来了?”宇凝卿不疾不徐的说着,从来也没想过,有朝一日得从容应对突然的境遇,自己的胆色与聪慧并不比寻常女子高一筹,但从萌生逃离靖王府那一刻伊始就提醒自己,无时无刻都要沉着冷静的面对即将发生的任何意外,只求以自保可回转东蓠。

晴妈妈心中有数了,看来这紫芸的过去的确不曾染世,然她何以落到今日宁留欢场也不愿让官兵发现的地步,倒是让人好奇,可入得央歌坊,不论她的前尘往事如何的复杂,都得抛尽了,“我这不是心疼你嘛,过来看看你可有休息好。”

“劳妈妈垂爱,紫芸一切安好,妈妈还是早些离去,若是因紫芸耽搁了正事,那紫芸可就罪过了。”不再看她,宇凝卿站回了原先的位置,留给晴妈妈一袭玲珑如画的侧影。

然晴妈妈却并未着急离去,更或则说现在根本就没事可让她着急,现下她之所以会出现,完全是因为要她招呼的大主客们今夜都招呼好了,连紫姻都见了客,提步走到桌台前,淡淡的香柱气息仍让她对春儿的嘴巴生疑,杏目一转,言道:“不急不急。”顿了顿声,又说:“姑娘,你这是…。”

宇凝卿自然清楚晴妈妈余下口音的意思,捋袖抬眸,“紫芸臆测妈妈也曾饱读诗书,该知晓自古有拜月一说,紫芸此刻不过是效仿古人,拜一拜苍寒之皎色罢了。”

“原来如此,我的紫芸也是至情至性之人。”

晴妈妈眉开颜笑的启口,微风拂过,让宇凝卿闻到一阵淡淡的脂粉味道,她说:“如若不然,妈妈以为紫芸寅夜焚香所之谓何?”

她看了过来,倾城的玉颜上竟是诚然的笑意,不带丝毫做作扭态,眉宇间的神色也镇定自如,该是自己多虑了罢,“无事无事,姑娘既是有心与月宫里的嫦娥相叙,那妈妈我就不打扰了,姑娘早些歇息才好,需要什么只管差春儿来找我要。”

“多谢妈妈。”

宇凝卿微微的欠了欠身,随即目送着晴妈妈扭着腰枝离开了玉清苑,徒然身子一斜,春儿快速将她扶住,“小姐,你还好。”

面对如此境况,她还没有适应如何习惯,回东蓠的道途如何遥远,许是以后涉猎多了,也就不觉得如此辛苦与不安了,轻轻的摇了摇头,站稳身子,“我还好,怕是吹了一会儿晚风,受凉了。”

“那春儿扶您回房休息罢。”

转身回房,身后的袅袅青烟,缕缕迎风消散,仿佛会升上云头,到达天河的月宫。

“小姐真聪明,奴婢都吓傻了,您还可以那么沉着的应对,您没见到妈妈瞧我的眼神都变了当时,肯定是在猜测是否因为奴婢多嘴了。”

春儿掖上被角于肩处,嘴里的语气仿佛之事仍惊魂未定,看来那晴妈妈给她的印象的确不带慈善,否则,简单的一句话,岂会将她吓成那样,深深的叹了口气,宇凝卿望着帐顶勾起唇角,“你也累了,下去休息。”

“是,小姐。”

春儿应声转身离开,准备去吹息桌台上的灯烛,又听到人声响起,“以后见到她不要如此惊慌,否则你将初尘告知于我之事,她一定会看出破绽。”

“嗯,奴婢记下了。”

室中一片漆黑后,门棱扣合之声轻响,宇凝卿感觉着周围袭来的静谧,缓缓的阖上眼眸,初尘,我如今躺在你曾经睡过的地方,既是我等如此有缘,你那时的心情也是否同我此刻一样?在那一丝扯不断的牵挂中煎熬,我钦佩你的勇气,可我现在才要开始学会坚强,尘世间的万千命运,你是否也跟我一样,觉得悲哀无常?

正文 第099章 打听

第099章打听

相安无事过了近十日,宇凝卿眉的宇间自然而然添了些许焦色,春儿出去至此未归,就若现下如她,也遏制不住时而向外瞟去的眼神,可门外,依旧是萧瑟的枝条随风飘摇。

安安静静在玉清苑中,刻意随性的向春儿问及大街之上的情形,当得知如敌来犯般的戒备时,整个身心都不经犹坠深渊,哥哥还不曾放弃么?如此大费周章的阵式,他那就么笃定自己仍在城里?

晴妈妈是对自己越来越放心,或许是看在自己的确没有离开的意思,前日里听闻春儿说妈妈可能安排了人在暗中监视,宇凝卿又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躲避靖王府的追踪而入央歌坊的计量是否正确?若是逃离一个束缚,又钻进另一个牢宠,那岂不是与自己当初所愿事与愿违么?

临近一个时辰后,春儿终于回来了,手中提着一篮子刺绣用的丝线,那是宇凝卿吩咐她出门的借口,“春儿,怎么样?适合出游么?我真的在坊中闷坏了。”

春儿将篮子搁在桌台上,取出绣线递来宇凝卿面前,“小姐,还是不行,这两日巡城的士兵虽然没在大街上走动,但好像都聚集到城门口去了,你若是想出城去游玩,机会肯定很小。”

宇凝卿接过丝线看起来,作势随意的言道:“罢了,我还是留在玉清苑中好了,省得出趟门还这么麻烦。”

春儿自然揣测不透主子真正的用意,还以为她真的是闲来无事想绣个什么东西解闷,兴趣浓浓的问着,“小姐,您准备绣个什么东西呀?”

“无聊时打发时间的消遣,我也不知自己要绣什么。”宇凝卿淡淡的说着,此时整个心思都飞了出去。

“要不要奴婢到紫姻姑娘那里去拿个绣样呀?”春儿提意说,随即又快速否了这一建议,“不行,现在整个央歌坊除了晴妈妈与春儿外,根本就没人知道小姐的存在,奴婢去同紫姻姑娘讨绣样,她会起疑心的。”

“为什么?”

“因为奴婢是下人,怎么可能去向主子讨绣样?”

春儿的解释很在情在理,宇凝卿却不喜她如此的贬低自己,拉过她的手到自己跟前,她扬起一抹沁人心脾的暖笑,“以往我的身边也有几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侍婢,她们个个都聪明伶俐,我和她们在一起时,总是不愿意受那些劳什子规矩,且我一直提醒她们,她们虽然是侍候人的,却并不比人低一等。”

“小姐真好。”春儿发自内心的说着,胸口徒然觉得暖暖的,“那现在她们怎么没和小姐在一起?”

经此一问,宇凝卿忍不住黯然色伤,玉颜上掠过些许茫然与无奈,眸中溢散着湿意,轻轻的言道:“家里遭逢巨变,我和她们失散了,也不知是否还存活于世?”

春儿微微一叹,安慰起来,“小姐这么好的人,那些姐姐也一定很好,老天爷是慈悲的,她一定会保佑那些姐姐平安无事。”

借你吉,宇凝卿颔首想着,松开春儿的手,神色在不经意间,愈发的浓裂与沉重,春儿也算是侍候人侍候久了,懂得一些察言观色,见到小姐此时的模样,识趣的退出了房门。

正文 第100章 群芒难逐之人

第100章群芒难逐之人

窗棂处那盆兰花已调残,再也没有兰香将满室渲染,流淌在地面的月光,细腻中透着冰凉的气息,让人不知不觉间就陷入无尽的惆怅。

好在只是心中难过,不再彷徨无措,以后要走的还很长,此时连北仓城都不曾离开,只说明仍踏步在原点,今日又让春儿出去打探了,城中戒备已有松懈,看来靖王府那边对自己仍身置北仓城之事不敢再抱多大信心。

可是接下来要如何离开央歌坊,又演变为一道难题,现在她坚信尘世间没有绝望的处境,只有对处境绝望的人,只要她努力想,总会想出好办法来,好在晴妈妈对她不曾有任何约束,且如今仍是那一个月时限之内,可就算是时限之内,算算日子,距离那个时限也不过是余下几天的路遥了。

坐在琴台边,提手按着琴弦,悠扬的音律缭绕于梁,随着涌入窗棂的夜风,弥散在庭院,在夜空,那缕缕染满忧丝的音色,似要凝聚在薄雾之中,和着月色,流淌到尘世中的每一处角落…。

一处雅室,两个举杯相敬之人皆停下啜饮,遥望着半空悬月,聆听这似能沁入灵魂深处的旋律,男子唇角掀起一抹疑惑与好奇的弧度,“我道这央歌坊,惟有你能奏出这般美妙的音色,不料晴妈妈还雪藏王牌呀,怎么也没听你提过?”

他保守夸奖了,这操琴之人的技艺绝对在她之上,央歌坊何时来了这样一位奇人?“你也说了,若是央歌坊来了如此出色之人,紫姻岂有不知之理,该是琴房新来的琴师,能奏出这天簌,明日紫姻得去请教请教。”

“说得也是,若是央歌坊来了这样一位传奇人物,按晴妈妈的个性,怎会藏在荷包里?”

男子言词间的嘲弄让紫姻很无奈,却也非常赞同,要知道晴妈妈的为人,往来都是以钱银为主,这央歌坊是她赚钱的营生,而自己也坊中众女子一样,皆是她赚钱的工具,“王爷今夜留下么?”

司马晨搁下酒盏,轻轻的携笑摇首,“府中近日事忙,今日来看你也是抽空之举。”

紫姻心中虽是起了几分不悦,但还不必呈形于色,她微微的笑着说:“我见城中这近旬月士兵巡逻不断,可是不见了什么东西么?”

司马晨闻言,只是抿笑举杯相邀,却不曾作答,继续合眸听着溢散在朦胧月色下,游离轻雾中的旋律,可就在此时,琴音却骤然断了,断得非常清脆,仿佛一道闪亮的光,赫然刺破云层。

弹了一首什么曲子,宇凝卿不得而知,只知在一瞬间琴弦颤粟,琴声也因此倏然而止,俯眸一看,缘是琴弦上方砸落一颗泪滴,指腹轻触着那星星点点的湿意,如这月色如水清凉,她想起了那个不该忆起的男子,想起了他的温柔,想起了他眸中的缕缕情丝——。

夜已深了,却毫无睡意,颓色过后,便是该如何离去的焦急,没有了继续抚琴的兴致,起身走到窗边,任晚风替她绾发,迎面的冰凉让她更加清醒,“归去,焉知如雨,皎色染残花,伤泣秋离兮。”

“这真是叫人颇感意外,没想到你竟会出现在这里?”

徒然浸入耳迹的声音,也正如她言语的音色一般,意外,不可思议,宇凝卿寻声看去,那从迷雾中走出之人,不是紫姻又是何人?记不得她生得如何模样,但若是再见,定会识得,若那日在花船上相见时一般,她有着冷傲的气质,颜容占尽风流之姿,不愧是央歌坊的花魁之女,群芳难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