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如行大刀阔斧的用八片上窄下宽的碎布料缝出一条大摆裙,系胯部蹲下身。裙摆在地上铺开一个大大的圆形,布料间还有褶皱相间:“看见了吗?裙子的铺陈要从臀部开始。腰线,衣服要将腰线勾出来。这才是一件礼服长裙的灵魂。”
绣娘已经无法再惊叹了,只提了一个问题:“这样的分八片缝制,绣花怎么办?”
殷如行道:“做出八张一样形状的纸,排开呈圆形后在上面画花样子。然后照着这八张纸在八片衣料上绣花。”
绣娘叹为观止:“这样的一件衣服做来,足可风华绝代。只是时间要耗费许多。”
苏离财大气粗的开口:“多叫几个绣娘到我府上来,加工加点。”
殷如行表示赞同:“不要急着做最后的成品。先挑相近的料子做一件试手,有不足的地方再改进。”
金针坊的绣娘晕乎乎的回去了。第二日,带了四个人进驻城主府。倚澜居几乎成了布料的天下。殷如行每天查看进度,一点点的修改配饰。
苏离本人也没闲着。除了每天越发努力练习瑜伽和简单舞蹈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便是试发型。
什么灵蛇髻、飞天髻、百花髻。梳头丫头巧手拈来,花样繁琐。殷如行统统给决:“难看死了!大巧不工。梳三鬟髻。”
三鬟髻有正、斜之分。比如86版《西游记》中,嫦娥仙子梳的就是三鬟斜髻。正髻的话,佩戴正中垂下宝石坠的十二翎羽展翅凤凰最为漂亮。殷如行以为,展翅凤凰太过夸张,哪怕是六尾的。还是等出嫁的时候再戴为好。上祀节郊游嘛,就梳三鬟斜髻好了。三鬟的弯曲弧度又加过修改,呈交错缠绕之势。朵朵宝石制成的碎花,散落在乌发间。一条水晶细链围过额头,正中一颗粉色宝石花扣在眉心之上。
上祀节这天,苏离便是以这样一种绝色之姿,出现在众人眼前。还未出府门,就已看呆了一众丫鬟婆子。
柳氏笑道:“离丫头这个样子,我都不敢带你出门了。这要是被人抢了去可怎生是好?”
苏离难得娇羞:“大嫂怎么打趣我?”
柳氏就对着秋妈妈笑:“看看,果然是大姑娘了。说话都文静起来。”
苏离暗暗咬牙。谁文静了。今天表演的就是淑女。她能大声吗?
柳氏又打量了一下她的裙子,惊叹道:“我说你叫了四个金针坊的绣娘折腾什么呢?竟做了这么一件神仙穿的裙子!这样式可是从未见过!”
苏离微带了一丝得意:“这是如行帮我想出来的。”
柳氏恍然:“原来是她。我说呢。她既帮了你这么个大忙。可得好好谢谢。今儿出门就让她跟着我们吧。别在一群丫头里混。”吩咐采桑,“去叫了殷姑娘来。”
苏离对此是求之不得。不多时殷如行来了。柳氏一见就嗔怪:“你看这丫头,帮离儿打扮的光光彩彩。怎么自个儿倒穿的灰扑扑。不知道的,还当我们苛待你呢。”
殷如行也没穿灰衣服。只不过是一件普通衣衫,和一群丫鬟比起来确实没什么区别。苏离也吓了一跳:“亏得叫了你来。我竟不知道你这么图省事。”立刻叫丫头,“去倚澜居,把前儿试做的那件青花衣裙取来。”又叫过素琴,“咱们就借用嫂嫂的地方,给她重梳个头。”
殷如行连连拒绝:“这可使不得!我回去换一件就是了。”
柳氏道:“什么使得使不得的。你好歹是二叔的人。我不带你去也罢。既带你去了,哪有这样出门的。这是苏家的脸面。你有什么好衣服我们还不知道?老实等着吧。”
话说的如此之重,殷如行也没了办法。只好换上新取来的衣服,发型稍稍修改了一下。又添了柳氏给的白玉莲花发簪。衣服是给殷如行在倚澜居设计的一件试验品。她当时突发奇想,使唤了几个家中的绣娘,在一匹雨过天晴的布料上用乱针绣,企图绣出雾霭青花、层层晕染的效果。苏离见了大为赞赏,命绣娘做成了一件衣服。上身为单色,自腰部以下层层加深,青花缠绕。雨过天晴的衣袖外罩着一层半透白纱,远看就像烟雾一样朦胧。
殷如行不愿盘高髻,依旧脑后双鬟盘旋。素琴编了几个辫子盘出花色在一旁。身后仍旧留了垂腰的长发。
柳氏满意的看过:“这才像样。”推了她和苏离站在一处,赞道:“一朵绚丽,一朵雅致。这就是咱们城主府的两朵倾国名花。你们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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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部剖缝的裁剪方法,是偶在戏剧服装厂看见的。这样做出的汉服既省料,又贴身。各色绣花层叠,真的是漂亮之极。
第一百零八章祓禊
第一百零八章祓禊
三月三日上祀节,半月湖边多丽人。
殷如行第一次参加这种原汁原味、古风盎然的春游节日。苏府的几顶轿子都采用了亭制式样。四面镂空,只垂叠了轻纱遮盖。骄阳明媚、春风和煦。暖热的气温配着春日盛放的鲜花,将出游人的心情点缀的舒坦、欢愉。
苏府一行人来的不算早。城郊半月湖边已是人流如织。不过贵族游玩自不可和民间混杂。风景最美的一段早已被军士封锁。不是世家名士不放行。
苏家这次的出行队伍可谓阵容豪华。唯一的遗憾就是阴盛阳衰。城主苏晨大人没有来。他若是来了,警备就得繁重好几倍,那阵势就吓人了。幸好他有自知之明,窝在城主府继续辛劳办公。没有出来赏花观景。
殷如行暗自腹诽。苏晨这种人就是一工作狂。柳氏嫁给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苏家二号男性人物苏雷,目前还在东部丘原一带巡军。自然也不在场。于是,唯一的苏家男丁,就是年方九岁的苏靖小朋友。豆丁一个,穿的倒是人模人样。锦衣玉带,一本正经的做小大人姿态,学着他老爹绷着脸和几个世家青年寒暄。柳氏看的欣慰。殷如行却是看的趣味,几乎要笑出声来。
七岁的苏倩小姑娘就更没看点了。在亲爹和亲娘都看重淑女的教育下,小小年纪就讲究笑不露齿、动不移佩。虽然赢得了端庄的赞誉。事实上却是没几个男人愿意亲近这样的女人。娶回去也是供着,当高级CEO使唤。
殷如行看着叹气。苏离的淑女端庄是装的。私下为人很有情趣。这样才抓得住男人的心。苏倩却是被误导了。然而她的父母,一个心思在公务大业上。一个在长子,以及如何再生一个儿子的念头上。根本无暇顾及。
可惜了。有些时候,看到这些小姑娘就像看见年幼的自己。无人管辖教导,跌跌撞撞的一步步长大。于是,殷如言趁虚而入。不过她虽然吃了不少苦头,却幸运的获得了重来一次青春的机会。而苏倩,只能从教养妈妈那里获得浅显的生活智慧。当她尝到苦头,彻底颠覆往昔时。却没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
殷如行只能远远的看着感叹。即便是她好心想和苏倩说说话。柳氏也当防贼一样防着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倩一点点走入误区。也许正是如此,现代的文学中才有众多的作品渴望重生。
“想什么呢?”苏离瞧瞧在她耳边轻语,“看见了吗,那边。围着素纱隔断,插了杏花花枝的,原蔻娘就是在那一间游棚里。”
郊游的人们需要安置一处场所摆放物品。有洗漱、换衣、休憩、饮茶、品酒等功能。故而,几乎每一家都会用竹子搭建彩棚,悬挂彩带布帛,内里摆放家具。想游玩,就出了游棚赏景玩乐。累了,就回来休息。
殷如行表示讶异:“青楼也能来世家这边摆棚子?”
苏离恨恨道:“折枝楼当然不能来摆棚子。这是韩家的彩棚。韩家你知道吧。祝地韩家。天元最大的商人世家。传说全天元没有一座城池没有他们家的商铺。从北蛮泽地到香川之州的通商之路,有七成的商队都是韩家的。”
殷如行挖掘记忆:“啊!是了。我在江城时见过一个韩家人。人们称呼他‘六公子’。体型很是…壮硕。”她想了想,找了一个中性词委婉的形容了一下那位身高一米八五,手臂像树桩子一样结实的‘公子’。
“韩六?”苏离眼睛一亮,语气热络起来:“你见过他?他可不是常人。韩六的母亲是北蛮泽地人。当年韩家二老爷行商路过北蛮,和一位泽地女子春风数度。然后第二年再路过时。那女子丢给他一个孩子。眉眼口鼻和韩家二老爷像的很。这就是韩六。”
殷如行顿时大有兴趣,也热络的谈论起来:“那韩六的母亲呢?有没有跟着去韩家?”
“当然没有!”苏离的语气带着隐隐的兴奋,“那姑娘就把孩子给韩家了。北蛮人不嫁天元人。人家就是看上韩家二老爷年轻俊俏,一亲芳泽。完了该嫁本族人还嫁本族人。啥事没有!”
“真的!”殷如行也兴奋了,小声道:“他们部族不介意吗?”
苏离窃窃嬉笑:“听说是不介意。不过,他们也有防护措施的。一般来说,和北蛮人有亲密接触的天元人,不论男女,很少留下子嗣。韩六是特别情况。韩六长的什么样?”
殷如行回忆:“个子很高。体型和铁塔一样壮实。皮肤黑黑的。不过说话到是文邹邹的。行事也和我们这边没两样。他身边还带着个美女,挥金如土。”
苏离感叹两声:“挥金如土啊!听说从北蛮泽地往香川之州的行商路线,韩六带的队伍,安全性有八成。韩家好几房都将商队委托给他。韩六身为庶子,名下的财产却比一些旁支的韩家人还多。是小一辈中最富的。不过他有外族血统,又不是嫡子。继承不了族长一职。可惜了。”
殷如行纳闷:“这有什么可惜的。你和韩六很熟吗?”
“我和韩六不熟。”苏离坦言,“但我讨厌韩四。韩四就是今天请了原蔻娘来的人。他母亲是祝地贵族。他本人又文采出众。是年轻一辈中风头最旺的人。要是他当了韩家族长,我非得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不可。”
殷如行更纳闷了:“听上去是个青年才俊啊。你怎么这么反感。”
“才俊?”苏离不屑的、很优雅的“呸”的一声:“暖房里长大的金娃娃。你见了就知道了。”
去湖边‘祓禊’的时候,殷如行见到了韩四。
一群公子哥儿围在一起,人人手拿一枝柳条,对着湖水吟诵着什么。据说是在玩一种叫联句的游戏。
殷如行和苏离身后的丫头们也是拿着柳枝的。那群公子一见有女子来了,纷纷礼貌的观望。
这一观望就不得了了。两个大美女,看呆了一众少年郎的眼。有几个迂呆的,当即就长吁短叹起来:“真乃倾城之色。”
又有好事的问韩四:“韩兄,依你之见,比之蔻娘如何?”
韩四看的一脸沉醉,叹道:“春兰秋菊,各有风姿。没想到祺城竟有这等丽人。”
就有好事者询问打听:“这两位姑娘不知是谁家的?”
有人笑道:“上去问问不就知道了。以韩四公子的风貌,谁家女儿会不理睬?”
“不可莽撞。”韩四制止。他家是跨城商人,对衣服首饰的鉴赏力很高。这两个女子的衣服式样竟是闻所未闻。观其料子和绣工,又是一流水准。身后的丫鬟比之一般人家的小姐还要有气质。显然不是普通人家。
“听说苏城主的妹妹苏家三小姐今日也会来半月湖。不知前方的两个有没有一个是。”有人这样猜测。
一个面目温和的男子接话道:“程兄猜的很有可能。”
程姓男子立时回问:“怎么白兄认识吗?”
面目温和的男子白陌尘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那个穿雨过天晴的女子,我曾在江城见过。”
“哦?”韩四来了兴致,“陌尘,你真的认识。那就该上前打个招呼才是。”
白陌尘犹豫了片刻,道:“只是不知她还记不记得我。”他犹豫的是殷如行身份可疑。万一另有图谋,他贸贸然上前去却不太好。
韩四不以为意,既然有过一面之交,打个招呼又何妨。他自问霁月光风,没什么龌龊的心思。只是单纯的结交一下而已。鼓动道:“陌尘这样的人物怎会不记得?说不准人家姑娘也看见你了,只不好意思上前来招呼。”
湖边另一方,苏离面对湖水,用杨柳枝蘸了水和殷如行互相轻洒,装作不经意的轻声道:“那边,那个穿竹纹白锦袍,手拿折扇的。就是韩四。”
殷如行挥动柳枝,一点水朝苏离的肩头洒去,借着转头的势往那群公子中一眼看过。
“咦?”她惊讶的凑到苏离耳边,“我看见一个认识的人。”
“是吗?”苏离也吃惊,朝那边看过去:“是谁?你们熟吗?”
殷如行停下手上动作,恰好和白陌尘的视线对上。双方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久违的意蕴,不由了然一笑:“他们要过来了。”
白陌尘看见殷如行的眼神,知道她是愿意相认的。遂道:“四公子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前去打个招呼也好。”
一群年轻公子们就怀着激动的心情上前和美女打招呼了。
白陌尘首当其冲,对着殷如行拱手施礼:“殷姑娘,一年不见,别来无恙否?”
殷如行笑语嫣然:“白公子,能在祺城见到你真实太好了。”接着便对苏离介绍,“这位是来自鄢都的白公子。”
白陌尘也介绍韩四:“这位是祝地韩家四公子。”
韩四名气大,苏离以往年幼,也只是在非正式场合见过。两人并没有正式结交。故而她知道韩四是谁,韩四却不认识她。殷如行自是要先介绍比自己身份高出许多的祺地郡小姐。
“白公子。这位是苏城主的三妹妹苏姑娘。我今天可是她的陪客。”
韩四等人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纷纷对着苏离行礼外加自我介绍。这般出众贵气的美貌,理当是一地郡小姐所有。
苏离矜持又略带亲切的颔首:“韩公子,苏离久仰大名。”
韩四欣然而笑,恭维道:“韩某第一次得见苏姑娘。果如九天仙子下凡。韩某实是三生有幸。”
苏离手中团扇轻扣唇角,微微一笑:“韩公子真会说话。如果我是九天仙子。不知韩公子彩棚中的那位佳人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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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大家都猜到苏晨会动手了。嘿嘿…苏晨的方法不会那么粗暴。他会布一个很巧妙的局,一举数得。提示一下,上祀节出场的韩四、蔻娘都是相关人物。
第一百零九章跨越
第一百零九章跨越
作为城主唯一嫡妹的苏离,和青楼花魁蔻娘本是风牛马不相及,井水不犯河水。
亏得此地风俗开放。若是换在礼教严苛的古时华夏,大家闺秀都不会和青楼女在同一场合出现。认为有失身份。
苏离原本也是不认为原蔻娘和她会有什么交集的。但是韩四公子自诩风雅,不知脑袋里想的是什么。非要在这么个特殊的时间、地点,弄这么个人过来。用同父庶弟韩六的话来说:你脑子坏掉了!
是个人都知道,这次上祀节半月湖出游声势浩大的原因,是为了捧出苏离的名气。识趣的就该让路而行。带女孩子去没什么。带一声名远播的花魁去,明摆着喧宾夺主了。
不过韩四当然没有脑子坏掉,他有他的打算。对着苏离挑衅一般的问话,胸有成竹的笑道:“蔻娘好比春日海棠,虽容色娇艳。却比不得牡丹国色,倾城之姿。”
这一句赞美的话很有拍马屁的嫌疑。不但苏离怔住。就是身后的那群公子们也都愣了。韩四迷恋原蔻娘迷的天下闻名。曾连写七篇赋来赞美她。这一转眼,居然说她不如苏家三小姐。这,这…这人还是韩四吗?难道说他移情别恋,看上苏离了?
惊讶的还在后面。接着,韩四又热情的邀请苏离一同曲水流觞。
曲水流觞也是上祀节的传统项目之一。在祓禊之后,人们于河渠两旁分坐。上游放置酒杯,随波逐流。流到哪个位置,位置上的人便饮酒。或吟诗、或作赋、或操琴。总之要表演一点才艺助兴。半月湖湖畔人工开挖了数条沟渠,引湖水入内,如溪流蜿蜒,从高势往低,回复入湖。这数条蜿蜒的溪流便是给文人雅士做曲水流觞之用。
韩家自是早早就包下了一条,设置好坐席酒菜,一应准备齐全。
苏离和韩四不熟,弄不清这人突然怪异为那般,正要拒绝。不想今日陪同她们来的苏淡走近了来,给苏离悄悄使眼色,示意她答应。苏离不明所以。苏淡干脆就接话道:“三妹。大嫂说过,妹妹难得外出游玩,正应和同龄人多熟悉熟悉。妹妹,韩公子既然诚心相邀,不如去坐坐?”
苏离一怔,随后笑道:“也好。如此就却之不恭了,韩公子。”
韩四立刻喜道:“不敢,不敢。这是韩某的荣幸。”拱手作揖,在前面引路。
苏离走在中间,见左右人离的有些距离,悄声询问苏淡:“这是怎么回事?”
苏淡也悄声回答:“这是城主安排好的。原蔻娘会在曲水流觞中败给三妹妹。”
苏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蔻娘不是来打擂台,是甘为绿叶,来衬托她的。原蔻娘号称色艺双绝,闻名祺、祀两地。在今天败给她,她苏离的名气自然也就上去了。可笑她还以为是原蔻娘借她的势。不想大哥早就运筹帷幄,真正借势的人是她自己才对。大哥终究是大哥,技高一筹。
曲水流觞处,顺着弯弯曲曲的溪流,两岸摆置着许多素色绢罗坐席,坐席旁是一张矮几,上有酒水果品若干。一位女子等在那里。明眸皓齿,乌发如云。见众人走近,婷婷袅袅的站出来,福身行礼:“小女子蔻娘见过诸位公子。”声音如出谷黄鹂,说不出的好听。
韩四笑道:“蔻娘,这里有一位贵人。你该先给她见礼才是。”
原蔻娘抬眸,好似很惊讶,赶紧对着苏离深深屈膝:“原来是三小姐驾到。是蔻娘眼拙了。还望三小姐恕罪。”声音婉转动听,听得人不由心生怜惜,哪里还肯再为难。
这种“狐狸精”的声音,本该是良家女子最愤恨的。不过原蔻娘既然不是敌人而是配角戏友,苏离就宽容了许多:“你认识我?”
蔻娘道:“小女子何等身份,怎敢与三小姐结交。小女子只是见着三小姐与淡公子有几分相像。这般的年纪就是这般天人之姿,想来除了苏家三小姐外,祺地再无人有此风采。”
苏离大有深意的看了眼苏淡:“这么说,你认识淡哥哥?”
苏淡急的几乎要跳脚。青楼女子认识男人还能从哪里认识?客人罢了。果然众人听见这么一问,都露出会意的笑容。他大为尴尬。天理良心,长到现在他连祺城都没离开过。哪里去兴阳城认识原蔻娘?
蔻娘却盈盈而道:“小女子不曾结识淡公子。只是远远见过一次。今日斗胆提来,实是冒昧了。”又婷婷袅袅的屈膝,施礼请罪。
见面后的这几句对话,原蔻娘姿态都放的极低。处处显示出不敢侵犯苏离的尊严。然而苏离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干脆一摆手扯开不快的心情:“别站着说话了,入席吧。”
韩四自是坐了主人位。苏离做了主客位。殷如行被她拉着紧靠身边。其余人各自按身份入座。殷如行见苏离黑着一张脸,轻笑一声,凑到她耳畔:“是不是心里不舒服?”
苏离从袖中取出团扇用力扇了扇,瞥了一眼和着各位公子细声说话的原蔻娘:“我怎么就看她不顺眼呢?”
殷如行学着她用扇子捂住嘴,“噗噗”的笑:“那是当然的。人家一出尘的大美女,却对着你这世俗权贵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腰请罪。是个男人都会不忍。”
“我说呢!”苏离低呼一声,又捂住:“原来是放低姿态、以退为进。好招数。人嘛,都是同情弱者的。不过…”她又疑惑,“不是说这位今儿来是给我陪衬的么?这又是唱的哪出?”
殷如行想了想,迟疑道:“莫非是想双赢?虽然输给了你,她的名气也无损。各占势头?”
苏离嗤笑一声:“算了,随她去吧。听凭名气判定女人优劣的男人,也不过是肤浅货。用不着和她争。”
“本来就是。”殷如行轻笑,“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人家吃的就是这碗饭。没名气、不红。哪儿来的客似云来,哪儿来的足金缠头?还要不要过日子了。女子青春就这么几年,不赚回养老本怎么行?”
苏离点头赞同:“说的倒也是。韩老四虽然有几分真心,却不能纳了她进韩家门。她也是该为将来打算打算。”
“哦?”殷如行对此八卦大为感兴趣,“为什么不能纳她进门?因为她是青楼女子?”
“当然了!”苏离小声道,“青楼女子迎送往来,贞洁一事固然惹人看轻。但也有那等清倌人,或是不轻易接客的头牌花魁。比如原蔻娘这样。可无论她们名气再大,传世的诗词再好。世家大族还是拒绝她们进门。原因就在于这些青楼女子从小被老鸨打骂苛刻带大。但凡能平安长大的,第一条就是能忍。那等红的,第二条是要能骗。无论心里有多苦,脸上都带着笑。一颦一哭皆有用意。这样的女子进了门,不是给家里招祸是什么?哪个大家闺秀也斗不过?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屑为之。只有她们这等从最脏最底爬出来的,才有这样的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