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苦涩的一笑:“小妹,你不懂。嫡子承爵。我生了宝哥儿,怎么对那些女人都不为过。她们的确都算不得什么,这府里当然是我说了算。可是,每遇到一次这种事,我这心就像被针尖戳了一样的疼。一次又一次的疼。小妹,这种滋味,你还不懂。”
萧曼无语。
这一边,萧炫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书房中。
他的心里突然就敞亮了起来。很多以前没有注意到的蛛丝马迹,全都一一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胡三是汀兰戏院老板的事,他知道。谢睦和胡三认识他也知道。事实上,正是通过谢睦,他才知道了胡三。而胡三是胡姨娘的家人这件事,谢睦和胡三却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露过口风。
唐玉官嗓音甜美,音域宽广,十分难得。他在汀兰戏院偶然中发现后,因为喜欢就多去看了几场。没过几天,他就在那里巧遇了谢睦。然后谢睦就说他也是常来看戏的,和这里的老板有些交情。能请了唐玉官来单独唱两出。之后,很顺理成章的,他就认识了胡三。见到了唐喜班的班主和唐玉官。
唐玉官的长相就像她的戏一样,甜美清新。毫无那些名角的傲气。他一见之下就有几分欢喜。然后,他就很凑巧的知道了唐玉官的身世。再然后,谢睦就撺掇着他照顾美人。胡三也在喝多了酒时说唐玉官在戏班里遭人排挤。那时他就想着,索性置个宅子安置那小姑娘。也算做了件好事。谁知,一来二去的,那姑娘倒起了歪心思,想要进府做良妾。这个他自然不能答应。谢睦说,胡三已经托班主劝说那姑娘去了,估计这一两天就会回心转意。
这种小波折,他只当是唐玉官有了贪念,没在意。她答应就办,不答应就算。左右不过是花费些银子的事。
现在看来,是他小瞧人家了。这是给他设了局呢!
萧炫冷笑。算计到他头上来了。来的正好!他不让这些人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就不是靖海侯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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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进宫教学的日子很快又到了。萧炫见到叶明净,略带尴尬的把他认识唐玉官的过程说了一遍。
叶明净一声不响的听完,道:“这么说来,谢睦隐瞒了胡三和永昌侯府的关系?”
萧炫冷笑道:“我猜,他们也没打算着永远瞒下去。左右不过是想等唐玉官进了我府里,关系安定下来,他们再把这层关系抖落出来。到时,我生米成熟饭,甩也甩不掉。”
叶明净笑道:“你能让她进府?”
萧炫冷然:“别说是美人计,就是她真的是一身清白,我也不能坏了规矩。戏子进府当姨娘,日后还有谁家的好儿郎愿意和靖海侯府结亲?”
叶明净沉吟道:“也许那唐玉官真的是清白的?毕竟是你先找上的她?”
萧炫又冷笑:“我捧的是戏,不是人。如果她真是清白的,为什么谢睦会恰到好处的过来撺掇,那胡三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说了,我欣赏的是戏,是扮了戏的人。唐玉官若是真有气节,真心爱戏。就该求了我想法子入东苑梨园。周太祖设梨园一直传至我朝,歌、舞、乐、戏、皆有乐营将。虽然不如熙照女帝时代鼎盛,可到底那里才是正经去处。即使年华老去,也可在其中担任教席之职。可她到好,先是要进府,现在又答应了愿意在外宅。这些人从小学戏,半生唱戏。却只把戏曲当做寻求荣华富贵的梯子…”
他激愤的叙说着心中的愤慨。叶明净沉默的倾听。心里对萧炫又多了几分了解。
东苑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隶属于皇室,同样由李若棠创建,夏朝叶承祜接手。东苑有凌虚观,代表了道家学问研究的最高级别。有神匠营,聚集了这个时代的顶级匠人,可以建造最牢固华美的房子、制作最精巧的机关、打造最锋利的战刀、设计最复杂的弓弩。东苑的一个角落里,种有大片的梨花树,被称为梨园。梨园是夏朝皇家歌舞乐戏的培养基地,吸收最优秀的民间人才。正如萧炫所说,真正热爱艺术的人,进入梨园才是如鱼得水。
唐玉官算不得顶级艺人。这点萧炫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她的艺心不纯净。
叶明净轻声而笑。别说是这个时代了,就是岳晶晶的时代,拜金的艺人还比比皆是呢。人生活在世上就免不了吃喝拉撒、柴米油盐。艺术本身就需要建立在雄厚的经济基础之上。无论是出生富贵的谢妍、还是出生贫寒的唐玉官,她们都不能单单的只靠跳舞和唱戏过一辈子。萧炫这样执拗,只怕终其一生也找不到他心目中的艺术女神。
萧炫发泄了一番怒气后,心里舒坦了不少。他冷静的叙述自己的计划:“既然是美人计,我们就可以将计就计。他们费尽心思安排了人到我身边,无非就那几个目的。探听靖海侯府的动向,探听我的动向。这样正好,我可以借机了解他们的行事,做到知己知彼。必要时,还可以传递虚假信息,探听他们的计划。”
叶明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道:“这个计划很好。只是,你一个不小心就会露出破绽,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反是打草惊蛇。”
萧炫笑道:“公主,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她若是在我府中,那就很难说。人多口杂,很容易会被探出破绽和消息。可若是外宅,一切就简单了。首先,她不能轻易的出宅子。不然就是不守妇道。其次,守外宅的人我会亲自安排。这些人都不会是普通仆役。那么,她的一举一动就都掌握在了我的手中。只要她不是从小受训的探子,我这个计划就不会有问题。”
叶明净想了一会儿,道:“那就这么办吧。只是你要小心些,别真的中了美人计。”
萧炫冷然一笑:“我那是一时不备,被他们钻了空子。现今我有了准备,难道还真那么傻吗?”
当晚,萧炫回到府中。对着梁氏将事情说了一遍。
梁氏半天不出声,良久后才道:“夫君,这唐玉官竟是伙同了别人来骗你的,你还要同她周旋。得多加小心才是。她若是有了歹心,可怎么是好。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萧炫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也是一个机会。不然,我在京里也只能知道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顶不得多大用处。”
梁氏强打笑容:“我就是担心。”
萧炫揽她入怀:“别担心。这又不是去战场,不会有危险的。”
梁氏埋首在丈夫怀里,不敢窥探自己的内心。因为在内心深处,她宁可萧炫去硝烟弥漫的战场,也不愿他去唐玉官的脂粉香榻。
第三十七章 病
秋风一天比一天萧瑟,时值近冬。京城里最近流传出不少热闹的话题。
比如,康国公府有三位如花似玉的漂亮小姐,均是待嫁之龄。她们给京城大大小小的宴会增色不少。又比如,如今在京城有名的戏班唐喜班,里面有一位花旦名叫唐玉官的,被贵人看中。离开戏班过好日子去了。临走时,唐喜班里不知为的什么原因大闹了一场。头牌青衣唐佳官隔日就病了。一连好多天都未曾挂牌演戏。
此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皇帝陛下身体不适,今年的秋狩宣布取消。
这真是一件大事。要知道,历代夏朝皇帝,除非是遇上了战乱、灾荒。否则哪怕是到了晚年,也不曾取消过秋狩。秋狩不光是皇室成员和世家勋贵一同去打猎这么简单。秋狩实际上是皇帝对手下臣子骑射功夫的一种考察。和平年代,武将们想要出头,勋贵家的孩子们想要荫恩。全都必须在秋狩上崭露头角。
夏朝的官员有两种来历。第一种是正正经经的参加科考,童生、秀才、举人、进士,一步步的考进最高殿堂,参加殿试。被皇帝授予官职。科考有文举和武举两类。
第二种,就是荫恩。首先,各位有爵位的爵爷们,皇帝会优先考虑,给安排一些职位。当然,这职位有实职、也有虚职。能排上什么号,端看各家各人的本事了。其次,就是各家勋贵的后代。这种授官,不同于科举有明确的制度,随意性很大。皇帝的看重和喜好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起来。而怎么样才能在皇帝面前有个好印象呢?秋狩就是最好的展示舞台。
除此之外,还有第三种人。这一类人出生在有爵位的世家,身份上是世家公子。但他们不走荫恩路线,而是老老实实的参加科举考试。同寒门子弟和书香人家一样。凭自身实力竞争。
三种不同来历的官员,在政治格局上就很巧妙的形成了三个派别。清流、勋贵、中间派。中间派就是科举出生的世家子弟。他们往往是两派之间的润滑剂。有时候,同受两派欢迎。有时候,同被两派排斥。
所以,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皇帝是不会停办秋狩的。
承庆帝的这一命令,如同在水中砸了一块巨石,掀起巨浪无数。
皇帝陛下的健康状况首先被引起了关注。陛下已经年近五十了啊!
如果陛下真的有了不测。十岁的五公主是怎么样也成不了事的。一时间,京城里各家各户的走动突然频繁了起来。
太医院成了最热闹的部门,京里生病的人突然增多。太医们天天出诊。
八位御医深居简出,谢绝了一切访客。出了皇宫就回家,两点一线。左右院判以及院使大人则长期留在了宫中,连他们的家人都见不到他们。
还在路上的凉郡王一家,加快了进京的步伐。
叶明净接到最新消息后,百思不得其解。她家父皇明明就是单纯的感冒好不好,哪有那么严重?
当然,这个时代的感冒是很严重的病。是会死人的。不过,她不认为在全国最顶级的治疗环境下,她家父皇会连一个小小的感冒都抵抗不了。
要知道,这是风凉型感冒,不是病毒性感冒。
叶明净如今住到了宣明宫里。前前后后侍奉承庆帝汤药。
承庆帝半躺在靠窗的罗汉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看着奏折。房间的花架子上摆了一盆金桔,金色的果子硕果累累,清香阵阵。
叶明净端了一杯参茶,放到小桌上:“父皇,您都看了两个时辰了,歇一歇吧。”
承庆帝抿了口茶,问道:“有谁惹你了,怎么嘟着个嘴?”
叶明净气愤的道:“父皇,那些人也太过分了。京里竟然有传言说您年纪大了,要早做打算!”
承庆帝今年虚岁四十七,在叶明净的眼里是风华正茂的黄金中年男子。放在岳晶晶的时代,这个年纪的领导甚至可以称之为年轻。所以,当她听到有人认为她的父皇快不行了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些人在咒人,没安好心。
承庆帝笑了笑:“父皇的年纪是不小了。他们有些小心思也是难免。”
叶明净叫道:“胡说!父皇这么年轻,一点事都不会有!”
承庆帝失笑:“朕年轻?净儿,你这马屁拍的也太响了。朕的头发都已经白了。”
叶明净盯着承庆帝鬓角的白发,良久无语。半天后,她“哇”的一声扑到承庆帝的怀里,闷声道:“头发白又怎么了,染一染就黑了。人家七十岁的爷爷还嚼糖豆呢!”岳晶晶的外公七十多了,牙口特好。天天去公园打太极拳。
承庆帝摸摸女儿的脑袋,柔声道:“净儿,我们叶家,别说活到七十岁的皇帝,活过六十的都只有一个。就是你曾祖父成祖皇帝。朕虽然现在不会有事,但保不准将来。朕不会有成祖爷那个福气的。”
活不到六十,那岂不是连退休的日子都没有?叶明净心下大痛,死死的揪住承庆帝身上盖的被子。
承庆帝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我们叶家的孩子可没有看不开生死的。父皇现在没事,快起来吧。”
叶明净坐直身体,擦擦眼睛:“父皇,您还生病呢,不能这么劳累。这些奏折等会儿再看吧。”
承庆帝道:“今日事今日毕。明天还会有新的送来,不批完就会越来越多。”
叶明净道:“不是有内阁么?怎么还送来了这么多?全国的事都要您一个人处理,哪里做的完?”
承庆帝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奏折:“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若是事事依靠下面的人,那些官员联合起来骗你,你又如何呢?内阁是可以批复奏折,可若是内阁伙同了六部,将重要的事情都瞒了下来,自行批复发了下去,出了岔子,又该如何?”
叶明净呆了呆:“内阁的批复不是要盖上您的玉玺才有效么?没有玉玺的批复,下面的人怎么敢执行?”
承庆帝点头:“所以,即使是内阁给出处理意见的奏折,朕也要看一遍才可以用印。这个程序是省不掉的。”
叶明净看了看桌上的笔砚和朱砂,撇嘴道:“您哪是看一遍,明明还要写好些批复在上面。从早写到晚,我都看见了!”
承庆帝不在意的道:“不是还有张奉英帮朕写么?朕也不是每一本都动手的。”
叶明净气结:“您还想每一本都动手?父皇!你就是长四只手也来不及写。”
承庆帝哑然失笑,随后又叹道:“净儿,皇帝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叶明净“哼”了一声:“我不管,反正你需要休息。”她一把抱起桌上的奏折,打算换一个地方放。
承庆帝半躺着,悠悠然的道:“你就是拿走也没用,这个东西总是要朕看的。今天不看完,明天就会更多。”
叶明净傻了眼。
承庆帝看着她苦苦思索的小脸,缓缓的道:“要不这样吧。你念给我听。我把处理意见告诉你,你写在纸上,然后再拿出去给张奉英誊写。”
叶明净没多想,立刻就答应了。这样至少可以让父皇的眼睛和手休息一下不是?
她飞快的把奏折一本本理好,每本先翻看一下,随后摆放在一边。
看着她在那里忙活,承庆帝也不阻止。半阖了眼睛,渐渐昏昏欲睡…
时间慢慢的流逝,一个时辰之后,小眯了一觉的承庆帝睁开眼:“怎么,还没弄好?”
叶明净满头大汗,愤愤的道:“父皇,您太吃亏了!花钱养了一帮连话都不会说的大臣。”
承庆帝睡了一会儿,精神颇好。兴味盎然的问:“哦?他们可都是进士出生,怎么就连话都不会说了?”
叶明净“啪”的抽出一本折子,狠狠的翻开:“这是什么?奏折是什么?是公文!公文的基本要素就是要让人一目了然。四五骈六的说那么些废话干什么?当着写散文呢!还有内阁也是,处理意见倒是写的规规矩矩。可你好歹夹个条子简单说明一下这本折子的主要内容呀?我也好快速的照章分类不是?一大通洋洋洒洒的意见,看了就头晕!还得让我重复劳动,真讨厌!”
承庆帝看了看桌子,上面的奏折被分成了几小摞。每一个奏折中都夹了一片白色的纸片,露出半截纸头在外面。
“这是什么?”他问。
叶明净抱过最厚的一叠,道:“这里全是谢恩的折子。基本上都是为赏赐、儿子得了荫恩之类。重要内容我写在白纸条上了。”
之后又挪过一叠薄一点的:“这里是提要求的。要钱的、请封的、要求减税、免税的。白纸条上一样写了简单的具体事项。”
然后是第三叠:“这里是问处理意见的,好几个地方上发生的事。我按地点和事件分了一下。这里面有几件事还是重复的。大致问题我给写在纸上了。”
她一一给介绍完,问道:“父皇,您要先听哪一部分的?”
离他最近的一本奏折里夹着一张白纸条,依稀可以看见上面写着,人员:蜀州布政使袁牧,事件:谢恩,缘由:受到御赐怀表一对。
承庆帝没有回答,而是用一种异常明亮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女儿。嘴角慢慢上翘,弧度越来越大。到最后,他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
“天佑我大夏!”笑到后来,他语声哽咽,“好孩子。朕终于等到了。净儿,你是父皇的好孩子。”
第三十八章 赴宴(一)
山雨欲来风满楼。京城今年的冬天来的异常的早。纷扰人心的消息是越来越多。
皇帝陛下已经很多天没有上朝了,其中还缺了一次大朝会。身体状态很令人担忧。原本隔岸观火的朝臣们,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宫廷里传来的消息,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选对了,一步登天。选错了,万劫不复。
方敬作为内阁首辅,在这个多事之秋表露出了其强悍的心理素质。
当年殿试之时,他不是状元、也不是榜眼。他是探花郎。如今,他坐到了当朝首辅。什么状元、榜眼,江南名士,中原才子,蜀中俊杰。全都被他抛在了身后,只能远远的仰望他。为什么他能官居高位,位极人臣?学问?才干?那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他方敬每次都能在危机中把握住最正确的方向。
这才是他屹立朝堂不倒的秘密。
昨天晚上,黄庸行竟然上门去探他的口风。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当今皇上是什么人?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勤政不断。又不是刚登基的毛头小子,几十年的皇帝做下来,会看不清臣子的那点儿小心思?真是笑话!这样的皇帝,会被臣子拿捏吗?五公主至今都没有封号,这些人怎么就这么傻呢?
方敬独自在心中发表着寂寞高手的感慨。在太监的带领下,一路朝宣明宫走去。
宣明宫里,承庆帝一身常服坐在主位上,端着茶盏慢悠悠的品茶。五公主叶明净站在他身边。屋子的一角摆着一张大大的书案,翰林院的张奉英正不停的用笔墨伏案写着什么。
“臣方敬叩见皇上。”方敬行了礼。
夏朝的礼仪不像明清那样严苛,普通的接见不需要下跪磕头。方敬只是深深的弯腰作了一个揖。
承庆帝神色温和的道:“源慕来了啊!这几日朕身体不适,辛苦源慕了。”
方敬赶紧表态:“臣不辛苦,这是臣的本分。”
承庆帝淡淡看了他一眼,将茶盅交到叶明净手上,轻声道:“源慕啊,这几日朕病着,看折子有些吃力。就想了个偷懒的法子。你瞧瞧可成不?”
随着他的话,叶明净放好茶盏。从张奉英埋头忙碌的书案上拿了几本奏折,递给方敬。
方敬眼神闪了一下,微微诧异的瞥了她一眼,道了谢。接过奏折看了起来。
这几本都是内阁做过批录的奏折。现在每一本里都新夹了长纸条。纸条的一头露在外面,上面写了字。
方敬挑出第一本,纸条头上写的是:户部,秋收税务。
折子果然是户部的。时值冬日,秋粮均已入库。户部便将各地的税收统计完整,写成奏折报了上来。
方敬翻开奏折后,就看见了一张白色的便签。上面的字迹分作两行,一行是各省、府、州的名称,另一行是具体的税务数字。简单明了。
第二本的纸条头上写着:刑部,新年特赦犯人事宜。奏折里同样有一张便笺,上面没有任何叙述性文字。只中规中矩的写了特赦犯人的种类,特赦方法等等。也同样是对照排列。
第三本的纸条写着:兵部,粮饷发放。里面还是一张便签。把奏折里的重点寥寥几笔勾写的清清楚楚。
承庆帝看了看内阁首辅的脸色,问道:“源慕以为如何?”
方敬起身赞道:“陛下英明,如此一来的确一目了然。”
承庆帝慢悠悠的道:“你别夸朕,这个法子可不是朕想出来的。既然你觉得不错,内阁呈上来的折子以后就照此办理吧。”
方敬拱了拱手:“臣遵旨。还望陛下告知,是何人如此心巧,想出了此等妙法。”
承庆帝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嘛,朕可不能告诉你。你照此办理就是了。”
方敬闻言,心头一跳。
这个房间里,除了皇帝就只有五公主和张奉英。便签上的笔迹虽然是张奉英的,但这东西却绝不会是他想出来的。原因很简单,他在皇上身边誊写都好些年了。要想,早就能想出来。况且以他的性子,就是想出来,也不会出这个头。
而皇上身边的太监们虽然也识字,受过一些教育。但承庆帝一向不喜太监多言,应该也不会是他们。
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性,剩下的唯一一个就是五公主了。
方敬心头雪亮,深深的看了叶明净一眼。弯腰行礼:“陛下,老臣即刻着手办理此事。”
承庆帝含笑不语。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力气。更何况,方敬是一个很识时务的聪明人。
首辅大人气定神闲的回到文渊阁,董学成迎了上来:“敬公,陛下可是有吩咐?”
方敬坐在椅子上,接过小太监奉上的茶,啜了一口。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董学成眼睛一亮:“这么说,想出这主意的是…”
方敬含笑点头:“先不说这法子管不管用。光是陛下的态度就很能说明问题了。你我且放下心,由得那些人闹腾去。”
董学成先是心下大定,随后又迟疑道:“可那些人闹的也太欢了些,这万一收不了场…”
方敬放下茶杯,挑眉反问他:“你我在内阁的这些年,何时见陛下砸了场子收不起的?”
董学成想了想,哑然失笑:“果真是关心则乱,我竟忘了为人臣子的本分。敬公提醒的好啊!”
两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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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再一次的大朝会来临时,承庆帝终于出现在了太和殿的宝座上。只是脸色有些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