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案发现场同样有一台红色便携式真空吸尘器,而盛着尸体的睡袋同样是“静夜思”牌充气睡袋,几乎是金羡莲遇害现场的翻版。
冯欣然在一个小时后查清被害人的工作和家庭背景。马铃,曲州市妇婴医院护士,昨晚二十一时下班后与外界失去联系,家人已经寻找了一整夜,并到当地派出所报案。马铃已婚,丈夫吴天在曲州市税务局工作,两人育有一子,今年五岁。
经调查确认,马铃与第一起案件的被害人金羡莲并不认识,两人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
马铃与金羡莲案并案侦查后,案件的性质发生变化,从普通的谋杀案上升为系列杀人案,而且凶手的作案动机不明。曲州市公安局将案情上报到松江省公安厅,厅里很快作了批示:限期破案,严防凶手再次作案,将案件对社会产生的负面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
如果不是随机杀人,两名被害人与凶手是什么关系?难道凶手与两人均有染,因奸情败露杀人?凶案现场出现的睡袋和吸尘器到底预示着什么?
李观澜率冯欣然来到曲州市妇婴医院,向马铃的同事和上司了解她的工作与生活情况。
妇婴医院的护士长孟鸽介绍说,马铃从二十岁起就在妇婴医院做护士,十五年里,她工作认真努力,兢兢业业,对妇科和儿科的业务都精通,同事关系也很好,从未与同事发生过激烈的争吵。曾经有几次被卷进医患纠纷中,但是责任不在于马铃,目前每家医院内外都活跃着许多专业医闹,几乎每位医护人员都或多或少地被卷入过医患纠纷,这些医闹的目的就是讹诈些钱财,过后挟私报复的从未有过。
据事发当晚与马铃一起值班的护士陈小敏介绍,她和马铃当天一直在妇产科病房值班,上的是早九点到晚九点的班,在当班期间,有一位来堕胎的少妇与陪同她来的男人发生争吵,马铃曾出面阻止,除此之外,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情况。
经多方查询,并没有收集到值得进一步追查的信息。冯欣然感到有些沮丧,案子进展到现在,警队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警员们殚精竭虑,却一无所获,让他产生强烈的挫折感。
但是李观澜看上去却不动声色,态度从容,似乎丝毫没意识到情势和时间的急迫,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护士长孟鸽说着话,话题有时围绕着案情,有时又和案情完全挨不着边。冯欣然在一边听着,感觉云山雾罩,有点摸不准李观澜的脉搏。他听得不耐烦,就踱开几步,走到一间敞开门的空着的产科诊室前,打量里面的设施。
护士陈小敏二十五岁,还没有男朋友,她站在护士台后面,不时睨着长相俊俏的冯欣然,见他一个人走到一边,就勇敢地靠近过去,笑嘻嘻地搭话说:“这是妇产科诊疗室,冯警官看上去很感兴趣似的。”
冯欣然被这个年轻的女护士一笑,略感尴尬,遮掩地说:“做我们这行,学习生活常识很重要,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要有所了解。现在有许多病人在外面排队,这间诊室怎么还空着?”
陈小敏说:“这是吴大夫的房间,他今天是下午班,再过一会儿才会来。”
冯欣然嗯嗯啊啊地听着,没反应过来“吴大夫”是谁,那边李观澜问孟鸽说:“吴国宾是在这家医院工作吧,怎么还没见到他?”
孟鸽说:“吴大夫啊,”又抬起手看了看手表,“他要四十分钟后才来上班,李支队认识他吗?”
李观澜说:“有过一面之缘。不久前他的一位朋友家里出了点事,我们找吴大夫了解过情况。”
孟鸽说:“既然这样,你们要想见他,就到我的办公室里去坐坐,喝点水,稍等一会儿。”
李观澜说:“不用等他了,我们还有事在身,你见到吴大夫代我跟他打个招呼。”
出了医院的大门,冯欣然带着怀疑的语气对李观澜说:“那个吴大夫,就是在金羡莲案里为俞豪作不在现场证明的吴国宾吧?你好像是早已经意识到他是被害人马铃的同事?”⑸⒐㈡
李观澜说:“吴国宾是妇婴医院的超声科医生,也是俞豪的大学同学兼好友,这两起案子貌似都和他没有关联,被害人却又勉强能和他扯上一些关系。”
李观澜的话语和声调中不带有倾向性和感情色彩,冯欣然琢磨不透他的意图,就直截了当地问:“接下来是不是对吴国宾上些手段?虽然他不是嫌疑人,但两起案子里都有他的影子,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李观澜点头说:“你去查查这个人的背景,但不要和他直接接触,尽量别惊到他。既然凶手连续作案,我们从明处转到暗处,后发制人,才能化被动为主动。”

第四节胎教音乐

金羡莲与马铃遇害案,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被淡化和遗忘。在办案刑警的持续努力下,这两起并案侦查的凶杀案在僵持中缓慢发酵,在重重迷雾中逐渐透出一丝光亮来,并终于因一个偶然的契机,取得重大突破。
契机的出现,仍要部分归功于曲州市长陈华秋。在此之前,陈华秋支持其胞弟陈云秋在曲州市赵家乡拆迁,从而间接帮助警方和许罗丹揭开了许罗丹之母离奇出走之谜(详见本书第三篇“痴人梦话”)。可见市长先生“吉人天相”,往往在无心插柳时建功立业。
马铃案发生两周后,在市公安局长金水的批示下,全市公安系统的体制内警员和聘任人员的当月工资条上都被扣除了七元五角钱,而且事先未得到任何通知。当然,这七元五角钱的去向还是明确的,因为每个人都随工资条得到了一张光盘。
冯欣然端详着这张光盘封面上印制着的一个咧嘴大笑的白人婴儿头像,不解地问发工资的出纳孙甜甜:“这是什么东西?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在公安系统内部搞强买强卖?”
没等孙甜甜说话,站在她旁边的一位西装革履的绅士说:“这是胎教音乐,是松江省著名青年音乐艺术家林丽女士的最新出品,市场价每盘十五元,为照顾公安系统的员工,在咱们内部半价销售。”
冯欣然一头雾水,说:“我还没结婚呢,买胎教音乐干什么。”看着眼前这位衣冠楚楚的绅士,忽然反应过来,“你不是在陈云秋手下搞强拆的黄老三吗?怎么改弦易辙,穿上西服卖起光盘了?”
黄老三也认出了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冯欣然,嘿嘿地笑着说:“我是代人出头,林丽女士不仅是咱松江省全省人民的骄傲,还特别受到陈市长的器重,这次在全市范围内隆重推出林丽女士的胎教音乐作品,就得到了陈市长的大力支持。”黄老三在说“陈市长”三个字时,显得格外亲切随意,似乎在谈论一位熟透了的老朋友。
冯欣然心领神会,说:“既然这样,我出七元五毛钱,支持一下陈市长器重的青年艺术家,也理所当然,义不容辞。”说着,把那张做工粗劣的光盘在手里一抛一接,走出门去。
回到办公室,见每台桌子上的电脑都在播放着胎教音乐光盘,十几台电脑联播,蔚为壮观。年轻的刑警们有的摇头晃脑地故作陶醉的表情,有的吹着口哨跺着脚起哄。正闹腾着,苏采萱踩着音乐的节奏走进来,笑嘻嘻地说:“真热闹,像开联欢会一样。”
冯欣然说:“这不是给市长大人捧场呢吗?这音乐的作者可是深受市长器重的人民艺术家。”
苏采萱撇撇嘴说:“就这音乐水准,东拼一段西凑一段,像拼盘似的,还人民艺术家?现在‘人民’这两个字,像万能胶一样,贴在什么东西前面都适用,就是骗子的通行证,无耻之徒的遮羞布。”
冯欣然啧啧地咂着舌说:“看不出苏姐还是一愤怒女青年。”
苏采萱哼了一声说:“要是愤怒管用的话,我就是愤怒到老年也无妨。”话没说完,忽然侧过头,仔细聆听音乐,似乎在辨别什么。
冯欣然狐疑地看着她:“莫非听到妙处了?”
苏采萱不理他,目光中绽放出异样的光彩,又专注地听了半分多钟,抄起桌子上放置的一盘光碟,转身走进李观澜的办公室。
近一段时间刑事案件频发,李观澜手头有几件案子积压在一起,正忙碌得有些焦躁。见苏采萱面带喜色推门进来,李观澜心里咯噔一下,说:“马铃的案子有新发现?”
苏采萱有点激动地说:“重要发现。”虽然从警十余年,屡破奇案,但是每逢案子出现转机,苏采萱仍然按捺不住兴奋。
她径直走到李观澜桌上的电脑主机旁,把胎教音乐的光盘放进光驱,播放起来。
李观澜还没去领工资,不知道关于这盘光碟的事,不解地问:“这是什么音乐?”
苏采萱把音乐调到她关注的那一段,说:“仔细听听这一段的背景。”
李观澜的音乐素养不错,边听边说:“小提琴、电子琴,还有苏格兰风笛,像是大杂烩一样,等等,背景是什么声音?”
苏采萱启发他说:“仔细想想,你在家从来不做家务吗?”
李观澜脑海中灵光一现,噌地站起来,与苏采萱四目相对,说:“吸尘器的噪音!”
苏采萱也兴奋得满脸放光,说:“正是,你这样一说,更证实了我的判断。”顿了顿又补充说,“吸尘器发出的噪音可以模拟胎儿在子宫里听到的声音,我早该想到这一点,却直到今天受了启发才想起来,真是该死。”
李观澜毕竟对妇产科医学外行,琢磨着苏采萱的话,尚未豁然开朗。
苏采萱继续解释说:“胎儿在子宫里能听到许多种声音,像妈妈的心跳声、肠胃的蠕动声、血液的流动声,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产生很大的噪音,其音频就像是吸尘器、电吹风这些电器发出的沉闷、单调的声音,所以出生不久的婴儿在哭闹时,听到吸尘器的声音往往会立刻安静下来。我忘记了在哪里学过这个理论,由于和我的专业联系不密切,所以印象不深。”
李观澜也明白过来,说:“凶手在案发现场留下吸尘器,是在模拟子宫的环境?!”
苏采萱说:“九成九是这样。盛有被害人的透明睡袋,就是模拟的子宫,被害人赤裸裸地蜷缩在子宫里,恰如沉睡的胎儿,而吸尘器发出的噪音,就是胎儿在子宫里听到的声音。”
李观澜进一步推理说:“凶手刻意制造了类似子宫的环境,来杀死被害人,其实是在向人们昭示,他杀人的动机是…”
“报复堕胎的行为。”说完,苏采萱想起金羡莲和马铃的凄惨死状,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说,“原来金羡莲和马铃被杀死的样子,就是模拟胎儿在子宫里被处死的过程。”
苏采萱咽口唾沫,平静一下情绪,说:“你知道吗?堕胎有许多种方式,药流、人流、刮宫、引产、手术取胎,其中有一种,在妊娠中期,如果胎儿已经成形,流下来一时不会死掉,只好采用手术的手段,先把胎儿处死再把胚胎取出来。”
李观澜听得汗毛都竖起来,说:“怎么把胎儿处死?”
苏采萱的神色有些黯然,说:“我没成为妇产科医生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害怕做流产手术,实在下不去手。把宫内胎儿处死的方法有几种,像是把钳子伸到子宫里把胎儿夹碎,用长针把胎儿活活扎死,这些手术往往要用到超声波做导引。”
李观澜有些不忍,说:“太残忍了,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苏采萱说:“而且是虐杀。所以许多国家都立有反堕胎法,在欧美一些国家,⑸⑨②实施堕胎手术的产科医生是高危职业,诊所的安全设施比监狱还要严密,就是为防备一些反堕胎人士的激进行为。”
李观澜说:“我想这两起案子已经有些眉目了,只是还缺少一个关键环节。”
苏采萱说:“是的,我们缺少关键证据。凶手很狡猾,在现场留下许多线索,却没有一件可以给他定罪。”

第五节堕胎的罪与罚

十七天后。二十二时许。
市妇婴医院的产科主治医师苗凤来在参加过一个同业间的饭局后,信步走出就餐的饭店。这里距他家只有十五分钟的步行路程,他就没叫出租车,在夜晚的习习凉风中,向家里走去。
稍微喝多了酒,脚步有些虚浮,耳目都不大灵敏,好在头脑还清醒,他还能清楚地辨别回家的路。
从灯火通明的大路上拐下去,是一条两百米长的小甬道,夹在几幢居民楼的山墙之间,没有路灯照明,只能借着居民楼的窗户里透出的昏黄灯光,隐约看清甬道上的砂石。苗凤来已经走得熟了,这段路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去。
忽然,停在甬道边的一辆灰色轿车里钻出一个人来,蹑手蹑脚地跟在苗凤来后面。苗凤来喝多了酒,感觉迟钝,根本没意识到有人尾随。那人快步追上苗凤来,右手倏地绕过来,用力勒住苗凤来的脖子,左手同时捂上他的嘴巴。苗凤来没来得及作出反抗,就失去了意识。
那人双手夹在苗凤来的腋下,将他的身子倒拽着往车上拖。
距离车门不到半米远时,黑漆漆的甬道上突然亮起灯光,强力照明灯将那人和苗凤来的周遭照耀得锃明瓦亮,两人如同置身于一个舞台的中央,身上的一丝一发都暴露无遗。
拽着苗凤来的那人被不期然的光亮震撼到,脑海中一阵迷蒙,失手将苗凤来的躯体抛在地面上。光线照不到的黑暗处蹿出两个身手矫健的男子,一左一右,把那人的双臂反剪过去,咔嗒一声扣上手铐。有人走上去扶起苗凤来,把一块蘸过冷水的湿毛巾敷在他头上。
被抓获的那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目光也适应了强光的照射,隐隐约约见到抓捕他的有七八名男子,就用力挣扎着说:“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
一个男子清朗的声音说:“被捉到现行还理直气壮地反诘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语气中带着捉弄。
这名男子身形挺拔,剑眉星目,正是曲州市刑警支队队长李观澜。
而被捕的那人高大壮硕,一张黑红的脸膛此刻惊得煞白,正是曲州市妇婴医院超声科医生吴国宾,也是第一宗谋杀案受害人金羡莲的丈夫俞豪的好友,第二宗谋杀案受害人马铃的同事。
李观澜挥挥手,两名警员把吴国宾押上警车,带回刑警队预审。
吴国宾坐在刑警队的审讯室里,双手双腿被禁锢在沉重的铁制座椅上,强烈的白炽光直射在他的脸上,让他有些眩晕。吴国宾的内心稍稍从恐慌中安定下来,回忆自己的作案过程,断定警方并没有确实的证据,无论警方使出什么手段,恫吓、欺诈或者殴打都好,自己只要一口咬死,抵赖到底,警方就只能以轻罪将案件移交到检察院,他仍可以保住一条性命。
李观澜坐在吴国宾三米远的对面,一言不发,双目炯炯地直视对手。他知道对付吴国宾这样高智商、具有反侦查能力,又心存侥幸的罪犯,寻常的审讯方式没有效用,但只要直接打击到他的命脉,将其心理防线瞬间击溃,他也就会老老实实地低头认罪,不再作困兽之斗。
桌上的电话响起来,李观澜接听,冯欣然在那头说:“苗凤来已经醒过来,是被乙醚迷晕过去,没有大碍。吴国宾作案用的车子是从租车行租来的,已经核实过。我们在车子里找到了透明睡袋和吸尘器等作案工具,与前两起案子里的作案工具完全一致,除此之外,还找到一根不锈钢编织针,有小手指粗细,非常锋利,怀疑是杀人凶器。”
李观澜放下电话,把三起案子的过程在脑海里顺了一遍,胸有成竹,就讯问吴国宾说:“杀害金羡莲和马铃的过程,是你自己交代呢,还是我替你说?”
吴国宾瞄了李观澜一眼,又垂下头,以沉默对抗。这也是他从被动中争取主动的一种方式,让对方先开口,探一探对方究竟掌握了多少情况。
李观澜压根不屑于和他玩这些迂回的心理游戏,直截了当地说:“好吧,你有保持沉默的权利,我就受受累,替你把作案的过程回忆一遍,有没有你的口供也不要紧,我们已经掌握了你作案的确切证据,这次审讯就是走个过场。”
吴国宾冷笑说:“既然只是走个过场,你们也不用再劳神问我了,咱们都省省力气。”
李观澜凝视他半晌,直至吴国宾感到浑身不自在,把头转向一边,他才说:“这系列案件虽然都由你一手操纵,但是你未必知道全部内幕,至少,金羡莲打掉你们俩的孩子,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吴国宾闻言身上一震,又疑又怒,说:“她有什么不得已,她…哼,你说什么孩子,我不知道。”
李观澜见吴国宾故意装出的冷静态度已经被他触动,继续不紧不慢地说:“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仅和金羡莲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还使得她怀了孕。但金羡莲却瞒着你打掉了这个孩子,终于触怒了你,于是你策划实施了这系列谋杀案,把无辜的医护人员马铃和苗凤来也牵扯进来。”
吴国宾不为所动,说:“红口白牙,随便你怎么说。”
李观澜语气平静,却句句打在吴国宾的心上:“你出身于松江省的偏远乡村,村人的传宗接代意识极强,偏偏你家族中人丁不旺,到你这里已经是三代单传,所以你非常渴望能有一个儿子。本来金羡莲瞒着你打掉属于你们两人的男胎,虽然让你极度恼怒,却也不至于就此大开杀戒。更让你无法忍受的是,你原本误以为这个胎儿是俞豪的,所以亲手用超声波导引,帮助苗凤来实施了引产的全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你眼睁睁地看到,那个胎儿在医生手中的尖利长针下,被一针针地刺死,那痛苦的样子在你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等到你意识到被杀死的胎儿竟然就是你自己的亲生儿子时,你的情绪终于走到崩溃边缘,萌生了不可遏制的报复念头。”
“够了!”吴国宾怒吼着,脸色涨得紫红,试图要从审讯椅上跳起来,将座椅挣得吱咯作响,却只是徒劳。他露出狰狞的神情,对李观澜叫道:“你需要把引产过程描述得这样清楚吗?”
李观澜这样说的确有些残忍,不过这也许是让吴国宾配合审讯的唯一办法。李观澜见对手已经乱了分寸,就带着安抚的语气说:“我无法体会你亲眼见到亲生儿子被活活杀死于母腹时的痛苦心情,但是可以确定这件事在你心中留下了厚重的阴影,你后来作案时,把受害人的衣服剥光,放置在睡袋里,模拟胎儿的生存环境,甚至用吸尘器制造出胎儿在子宫中听到的噪音,然后,你用一根纯钢的编织针,代替产科医生用来杀死胎儿的钢针,一针针地凌虐受害人,直至其死亡。”
吴国宾双眼紧闭,眼角挤出两滴混浊的泪水,似乎沉浸在痛苦的回忆和无尽的懊悔中。
李观澜见水快烧开,趁热再添一把柴,说:“你的犯罪智商很高,在现场留下睡袋和吸尘器,暗示你对堕胎者以及执行堕胎者的厌恶和痛恨,但是未留下任何能暴露你身份的蛛丝马迹。金羡莲和马铃被害案使我们很被动,如果不是市局法医在无意中受到外界启发,悟到凶手是模拟堕胎的过程来实施杀人,也许我们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也许苗凤来已经被你成功杀死。在明确凶手的犯罪动机以后,线索越来越清晰地指向你,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找到你犯罪的确切证据。”
吴国宾冷笑说:“所以你们设计了一个陷阱,让苗凤来深居简出,使我找不到动手的时机,心里难免焦躁。然后你们再设计一次苗凤来单独行动的机会,引诱我上钩。不过,你认为抓到现行就可以给我定罪了吗?我最多是麻醉了苗凤来,意图实施抢劫。金羡莲和马铃的案子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观澜微笑说:“你头脑这么清楚,无论做什么都会有所作为,”语气中有欣赏,有嘲讽,也有遗憾,“你少年时生活贫寒,受过许多歧视和欺凌,但老话说,受一番横逆困穷,就长一分器宇,你未被困境打倒,十四岁就走出家乡,独自外出求学。十七岁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取松江医科大学的医学影像专业,是你们全村乃至全乡的第一个大学生,当时举乡欢庆,乡亲们奔走相告,甚至有老乡眼含泪水,跪拜苍天。是不是这样?”
李观澜的话勾起吴国宾的回忆,那些蒙尘的往事,忽而遥远缥缈,恍如隔世,忽而又如此清晰,历历如在眼前。我的父老乡亲——吴国宾的嘴角不经意地流露出笑意,双眼中却隐隐似有泪光。
李观澜知道自己已开始引导吴国宾的思绪,接着说:“你不负众望,在大学里成绩优异,毕业时又获得保送研究生的资格。取得硕士学位后,你被分配到曲州市妇婴医院影像部工作,不到十年时间,已经成为拥有副教授职称的主治医师,在同龄人中算得上佼佼者。但你在工作上一帆风顺,并不能弥补个人生活上的遗憾。你已经快三十五岁了,却一直独身。你在刚毕业时,喜欢过一个同龄的女研究生,可惜那时候你一穷二白,那个女人对你的追求无动于衷。”
吴国宾从对往事的回忆中惊醒,有些气恼地说:“这是我的私生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们这些灰皮狗,拿着纳税人的钱,专做挖人隐私的无聊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