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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怀安没有理会唐靖的话,他只是在想,兮表姐又一次因为他而死。
这一世若没他,兮表姐根本不会死的,做王妃锦衣玉食,她又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落得这样田地?
都是他的错。
若他未曾接近兮表姐,她此刻依然温柔地笑着,而不是躺在血泊中。
可是,他怎么舍得不来见兮表姐呢?
无论如何,无论要花多少时间,他一定要找到兮表姐的下一世,那时候,他不会再让她为他而受委屈!
因为得知兮表姐死后还能再活过来,瞿怀安此刻虽悲痛,却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失去神智。
他回过神来便看到了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唐靖,心里突然一动。
他这么难过,真正逼死兮表姐的唐靖,当然也不能好过呀。
“是小民的错。”瞿怀安低垂眉眼,尽情地展现着自己此刻的痛苦,“小民只是因为王妃太像小民早已死去多时的兮表姐,这才难免流露些异样出来,谁知如此却让王爷误会了。”
唐靖大惊:“你说什么?”
瞿怀安像是在回忆,嘴角溢出一丝浅笑来:“小民初到皇觉寺那日,正好遇见了王妃,她在雪中观景,那淡然的模样与我的兮表姐如此相像。自兮表姐去后,小民对她思念成疾,见到王妃便总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唐靖突然想起来,在双儿自尽的那刻,他听到瞿怀安喊的是“兮表姐”。
他还想起来,那日他其实只看到瞿怀安痴痴地看着双儿的背影,其余二人的所谓奸情,都是他的臆想。
他又想到,双儿否认他的指控时,看着他的模样像是在看一个笑话。她临死前看他的眼神,又是那么陌生。
她一定是对他彻底绝望了,才会毫不留恋地结束她的生命,甚至连翎儿都不在意了。
是他逼死了她。
唐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是不顾岑双恳求将她赶到皇觉寺,可这都是因为她做得太过分了,而他顾念二人多年的感情而让她来思过,一旦她诚心悔改,他便会接她回去。
他从未想要她死,即便是在他认为她背叛了他的那刻,他虽没想好如何处置此事,却绝没有要她死的意思。
他不知道她怎么会如此决绝,竟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他恍惚间又想起了她桌上放置的佛经,特别是那本《瞿昙弥经》……她早因他的绝情而绝望,生了出家的心思,断了与尘世的感情,又因他误会她偷人也不听她解释而生了死志?
一切都说得通,可这一切却又如此令人无法接受。
瞿怀安站了起来,他没有靠近赵王妃,他知道在她死后,就已经不是他的兮表姐了。
见赵王无意识地紧抱着赵王妃的尸体,面上浮现茫然,瞿怀安勾了勾唇,心情突然好了一些。
真是活该啊,他知道兮表姐总是在人死后才会附身,可见在赵王第一次来接赵王妃之前,她就已经病死了。
曾经兮表姐在他面前两个月,他却没有认出她来,在她死后追悔莫及。如今,赵王想要寻回他的妻子,她却早已香消玉殒,且她没他的兮表姐那么好运,可以重新活过来。
看到有人比自己还惨,瞿怀安心情无比愉悦。
他还想让赵王更惨一些。
瞿怀安一脸遗憾地说:“不知王爷为何会误会小民与王妃有染,小民从来只是远远地看着王妃。小民看得出来,王妃日思夜想的都是王爷,且认为她与小民的表姐相像也只是小民的一厢情愿,实在不敢僭越。”
赵王神情微变。
是啊,他怎么会认为过去为了争风吃醋,甚至对他子嗣下手的双儿会看上别的男子?他为什么不听双儿的解释?
“若王爷能再多听王妃解释几句便好了。”瞿怀安叹道,“不知王妃自尽的那刻,是怎样的心情。”
赵王心中大恸。
他与岑双多年夫妻,感情自然比旁人深厚,不然他怎会接二连三亲自来皇觉寺接人?
可是双儿为什么不同他解释清楚便寻了短见?他便是如此听不得解释之人?
可他最恨的还是,自己为什么不肯多听她解释几句?方才他为何要激她!
瞿怀安见赵王悔恨的神情,心情大好,也不再多看,径直走了出去。
而赵王还沉浸在亲自逼死赵王妃的痛苦之中,并未在意瞿怀安的离开。
瞿怀安离开院子后看了青儿一眼,示意她跟自己走,青儿虽心中困惑,却没有迟疑点了点头。
在瞿怀安走后没多久,院子里便传来一声痛苦的嘶吼,院外候着的人匆忙赶了进去,都因自己看到的一幕而震惊。
青儿便趁着这混乱的一刻离开了这儿,回归了瞿怀安的住处。
第二日一早,瞿怀安带上他的人,按照他的表哥和舅母所期望的,离开皇觉寺,回归护国公府。
起初,瞿怀安并没有立即开始寻找甄兮。他想,兮表姐一定也是舍不得他的,她再一次醒来后,一定会来找他。因此,他只是安排了自己的人守在门房处,万一有人来寻他,不至于被挡在国公府外。
第一个月,门房那边并没有消息。
第三个月,依然无人来寻他。
他等不及了,开始让人去寻她。
他跟着焦先生学习,焦先生总是夸他有天分又用功,他只是想变得更强大一些而已,等找到了兮表姐,他便能保护她。
在他护国公府的威名和焦先生的推荐下,他入了国子监。他依然用功,除了验证手下所寻之人是不是兮表姐之外的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他想要出人头地,想要成为兮表姐的依靠。
一年过去,寻人之事毫无进展,时间进入了永顺十一年。
他参加了永顺十一年的会试,以较前的名次进入殿试,最后成为二甲头名,以十八岁之龄获进士出身,入选庶吉士,入翰林院学习。
永顺十二年春,瞿怀安的堂姐和他的表哥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互生爱慕之情,之后完婚。他没有反对,甚至很愿意祝福他们,承恩侯府中对他好的人太少了,他乐意见他的堂姐和表哥在一起。
永顺十三年,他在翰林院表现优异,任都察院试职监察御史。
这一年,他依然没能找到他的兮表姐。
永顺九年腊月二十一夜,他的兮表姐为了保护他而自尽,至今已经四年,她没来找他,他也没能找到她。
雷鸣曾小心地说,会不会甄兮小姐已真的不在了,被瞿怀安叱骂后赶了出去。
但当屋子里被他砸得乱七八糟,已无处可下脚时,瞿怀安蹲坐在地,也不由得去想,兮表姐是不是真的不在了。
不然,她怎么会不来找他呢?她不疼他了么?他那么想念她,她怎么能抛下自己呢?
可他很快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不能接受。
兮表姐怎么能不在了呢?若她真不在了……他就是害死她的人。
对,兮表姐一定还在的,她只是没来找他……她是没法来呢,还是不愿来呢?
有时候,瞿怀安觉得甄兮是被什么事缠住了,没法来找他,甚至还等着他去救她,他便心生焦躁恐慌,不停地催促雷鸣尽快查探。
有时候,瞿怀安觉得甄兮是不愿意来找他,那时候他便会恨得紧紧抓着她送他的香囊,想剪碎又舍不得,只将恨意沉积。
永顺十四年,瞿怀安已经二十一岁,他的堂姐为护国公府生下了小世子,而他还连个通房都没有。
他的舅母俞桃这日又跟往常一样将他召到面前,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怀安,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
她的面前放着一些图册,是她为瞿怀安精挑细选的正妻人选。
瞿怀安亦是同往常一样笑道:“可是舅母,我还要找兮表姐的。若她知道我娶了别人,她会伤心的,我不能让她伤心。”
俞桃退了一步:“不娶妻也行,先纳个妾吧。”
她又拿出另一批图册。
瞿怀安浅笑道:“不行呢,我若有了别的女人,兮表姐会生气的。”
俞桃气得将图册一丢,瞪着瞿怀安道:“兮表姐兮表姐!怀安,你的兮表姐早死了,你为何就是不肯承认呢!”
在皇觉寺发生的事,雷鸣只回报了瞿琰,而瞿琰瞒着俞桃没说,雷鸣其实并不能确信那位赵王妃真的是死而复生的甄兮,但既然主子要继续找,他当然要尽力。
因此,俞桃并不清楚甄兮曾经死而复生过,觉得过了这么多年,怀安依然对那个早死了的甄兮念念不忘,很是不能接受。怀安正当年,难道要为了一个早死了的女人终生不娶?
瞿怀安知道舅母是在关心自己,只是她不知道兮表姐可以死而复生,才会这么说,他自然一点都不生气,只是凑上前去,温柔地哄道:“舅母,你别气,气坏了身子,我要心疼的……”
俞桃一直疼他,被他哄了几句气也就消了,只叹道:“怀安,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总不能为她终生不娶。”
瞿怀安心道,能的,他这条命都是兮表姐救的,不娶又如何?若一辈子找不到兮表姐,那他这辈子都不会放弃寻找,自然不会另娶他人。
“舅母,你就别操心这事了,我会处理好的。”瞿怀安笑着安抚俞桃,今日此事便就此揭过。
瞿怀安回到沁香园后,按照往常的习惯又去了甄兮还是韩琇时住过的屋子,他往往要待个一两个时辰才肯出来,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做些什么。
大多数时候,瞿怀安什么都不做,只是发着呆,或小睡一会儿,梦里会有他的兮表姐。
已经二十一岁的他,眉眼长开,曾经的青涩褪去,面容俊美的他在外显得温文尔雅,旁人都当他与他的表哥是两极,一个冷酷,一个温润,可尝过他手段的人知道,这对兄弟其实都一样,瞿怀安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在这间小小的厢房之中,瞿怀安会显露如今已难得一见的脆弱,有几次做梦醒来时,眼角会挂着泪。
都是噩梦,梦里的他找了一辈子都没找到兮表姐,临死前他也在喃喃自语:兮表姐,你在哪儿呢?
是啊,兮表姐,你在哪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在下章→ →
第50章 善举
永顺十四年腊月二十。
甄兮隐隐察觉到自己的状况不太好。
她好像是躺在雪地里, 身上穿的衣裳也不太厚实的样子,冻得她浑身发抖。
她知道,自己的生机正在逐渐流逝, 但她并不怎么在意。
她还记得那一日自尽之后,她的意识便陷入了黑暗, 在虚无中飘飘荡荡, 不知要去哪里,她也无法控制。时间对她来说没了意义,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在虚无中飘荡了多久, 只知道一回神,她又感受到了身体的存在,然后便感受到了寒冷。
甄兮有些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天空是亮白色的,亮得刺眼。
她几乎用尽力气才从地上爬起来, 却见自己身上是一套单薄的粗布裙。
这次没以前运气好, 穿成了底层百姓么?
甄兮很快又注意到,她的手白皙没一点老茧,实在不像是底层劳苦百姓的手。
没等她多想,她便听到不远处有马车驶来的声音。
抬眼望去, 不远处有一队马车缓缓驶来,从随从的衣着和马车的纹饰来看,对方非富即贵。
甄兮快冻死了,她此刻坐在距离官道有些距离的地方,对方不一定能看到她, 若错过了这些人,她可能会活活冻死。
因为死后又总是会活过来,即便厌世的甄兮也不想活过来立即死去,不到万不得已,再换身体总归很烦。
这身体的原主已冻死过一次了,她还不想短时间内再冻死一次。
于是,她挪动着僵硬的四肢,以最快的速度向那车队靠拢,指望着对方能发发善心。
可惜此刻身体状况实在是太糟糕,甄兮快到官道时还是支撑不住倒下了。
车队放缓了速度,第二辆马车的马车夫大声对车内人道:“小姐,路边有人倒下了,像是冻着了。”
马车内容貌昳丽的少女闻言,皱了皱眉,对自己的贴身丫鬟道:“雁秋,你去看看。”
雁秋闻言应是,出了马车。但她也没亲自去查看,自有婆子去查探了来回禀,她再回去跟自家小姐道:“是个农家女,应当是冻坏了,人有些不清醒了。”
少女闻言犹豫了片刻,也不知要不要救,这时她听到雁秋小声道:“小姐,瞿公子就在咱们后头呢,像是快过来了,若小姐救人之事恰好让他看到,岂不是让瞿公子看到了小姐的善良,对小姐另眼相看?”
少女闻言眼睛一亮,面上浮现红晕,让雁秋给自己穿上披风,并要求雁秋在马车外看着,一旦瞿公子一行人要来了,她就立即出去。
在等待之时,她忍不住回想起瞿公子俊美的容貌,不禁心中小鹿乱撞。崔芳菲的父亲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崔楠,她是在瞿公子有一回来府上拜访时见到他的,只那一回,她便对他芳心暗许。可打听之下她得知,瞿公子年少时有一红颜知己,那人红颜薄命,五年前便病逝了,他却一直记着她,有人去提亲,他也从不接受,连他的护国公哥哥都管不了他。
可崔芳菲却控制不了自己的一颗芳心,她像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为瞿公子的痴情而倾倒,又忍不住幻想自己是特殊的,可以让瞿公子忘记他早逝的红颜知己,爱上她。
雁秋突然钻进马车小声道:“小姐,瞿公子来了!”
崔芳菲有些紧张地点点头,打开马车门下了车,走向那倒在路旁的农家女。
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那车队正是护国公府的,便放了心,紧了紧披风,来到那农家女面前。
甄兮知道自己身边围着不少人,但没人动她,这让她有点困惑。
救还是不救,好歹给个准话啊。想救的话,为什么不动手?不想救的话,为什么又不走?
甄兮浑身冻得难受,她强迫自己睁开双眼,仰头看去,她面前站着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模样娇俏可人,最令她羡慕的是,她身上穿着狐裘披风,看着便暖和。
然后她注意到了靠近的另一组车队。
那车队在接近的时候放慢了速度,中间的马车正好在甄兮不远处停下,马车上的小窗打开,里头露出一张俊美的脸。
……怀安?
甄兮愣了愣,对她来说,前一次见怀安是不久前的事,那时候的他依然青涩,少年气十足,笑一笑便羞涩可爱得很。
这个坐在马车中温和笑着的男子,确实是怀安没错,但这个男子看着已是二十出头,面容上看不出一点儿稚嫩,仿佛是画中的翩翩佳公子,令人为之怦然心动。
瞿怀安认出那人是崔芳菲,他顶头上司的小女儿,他见过几次,并且知道她爱慕自己。
可他一点儿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他背后是护国公府,不需要惧怕因拒绝上司女儿的爱意而惹恼了上司影响晋升,他有自己的人脉,也有足够能力,等资历够了,晋升对他来说水到渠成。
至于崔芳菲脚边趴着的农家女子,他也只是淡淡扫过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瞿怀安从小窗处离开,再出现的是梁木的脸,他扬声问道:“崔姑娘,可需要帮忙?”
崔芳菲压抑着心中的喜悦,只淡笑道:“不必了,这位姑娘被冻昏了过去,我带她上车暖和片刻,想来便能救活了。”
“哦,”梁木应了一声,“那我们便走了。”
梁木说完后,就将马车的小窗关上,随后车队动了起来,消失在路的尽头。
崔芳菲有些错愕,可想到自己的善心举动已被瞿公子看到,心情便又雀跃起来,本打算对这农家女嘘寒问暖让瞿公子看到,但见他已走了,她便只吩咐道:“徐嬷嬷,带她上车吧。”
她顿了顿,又道:“上我的马车。”
徐嬷嬷犹豫了下,见自家小姐已经走了,便不再犹豫,和同伴一起将甄兮扶起,带到崔芳菲那驾温暖的马车上。
甄兮无声地叹息着,周身洋溢着的温暖气息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可她偏偏想起了方才看到的怀安,这让她根本无法睡着。
她上一回死时是永顺九年的腊月,怎么感觉这次一死就是好多年,怀安都变成了令她有些陌生的成年男子。
甄兮正在闭眼沉思,便听到了救她上车的人的对话。
雁秋捂着嘴笑道:“瞿公子如今一定是在想着小姐的善举吧!”
崔芳菲面带羞窘:“好你个雁秋,敢打趣我!”
雁秋并不怕崔芳菲的羞恼,只嘻嘻笑道:“奴婢哪敢呀,奴婢是替小姐高兴,希望小姐能得偿所愿!这几日瞿公子都会在皇觉寺,奴婢定会帮着小姐一起让瞿公子深深地记住小姐!”
崔芳菲羞得面色通红,但雁秋所言,正是她想要的,她自然没有斥责她,只是羞赧过后托腮困惑地说:“我听说瞿公子的红颜知己是病死在七月,可是他为何总在腊月二十去皇觉寺为她祈福呢?”
雁秋闻言同样困惑:“奴婢也猜不到。”
但这问题显然没困扰崔芳菲太久,她刻意选在这时间去皇觉寺,就是为了与瞿怀安“偶遇”,他为何选在这时间,跟她的目的没太大关系。
到底是闺阁女子,她与贴身丫鬟虽说会说些出格的话,但毕竟不如现代的女孩那么开放,没再更多地谈起瞿怀安,反倒将注意力放在了甄兮身上。
“雁秋,你说这女子,我们该如何处理?”崔芳菲有些苦恼。
雁秋想了想道:“不如等她醒了,问问她来自何方,为何倒在路上,再想如何安置她吧!”
崔芳菲点点头,她平常自然没有随便捡人的习惯,这会儿若不是为了给瞿怀安留个好印象,她很可能只是让人将这女子弄醒后送她些衣物食物便罢了,不会将人带走。
甄兮闭着双眼,装做没醒的模样,免得主仆二人怀疑自己偷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正是因为她昏迷不醒,她们才会肆无忌惮地谈论闺中话题,若知道她都听到了,多尴尬啊。
而主仆二人话语中的消息,也让甄兮心情复杂。
她上回死距现在应当好几年了,怀安都这么大了,这时间不会短。她想起她还是赵王妃时,怀安与她曾说起过假死遁逃的事,那时候她提及了真死,而怀安担心他再也找不到她而不肯答应。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最终还是真死遁了。
这么久过去,怀安会不会认为她是故意躲他,才会始终不出现?
怀安知道她前两次死而复生,都在死后一日内,想来也猜不到,她这次的复活,居然间隔了这么久。
都已经这么久了……她其实没必要再出现了吧?时间总能治愈一切,便是她,也已经很少因想到现代的事而悲痛欲绝。
甄兮还在烦恼,正好马车中十分温暖,连底部都铺着地毯,她躺着也不难受,便干脆继续装昏迷。
直到马车开始上山,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你醒了?”雁秋先看到了甄兮睁开的双眸,便问道。
而崔芳菲则端坐着,一派贵女风范。
在暖和过来之后,甄兮发现自己身上其实没什么别的毛病,先前就是冷得难受,才觉得自己要死了。她感觉这身体的健康程度比前几次要好多了,赶得上她在现代的身体。
“多谢贵人救民女一命,民女不知该如何才能回报。”甄兮跪坐在马车中,面露感激。她的感谢至少一大半是真情实感,她被砍死过,被推死过,被毒死过,也被自己刺死过,还是不要再多一种死法了。
“你怎会倒在那种地方?你家乡何处,你的家人呢?”提问的依然是雁秋。
甄兮垂着视线,声音里带着哭腔:“民女已没有家人了。民女老家在骊山脚下,爹娘相继病逝,民女一介孤女,被村中恶霸欺凌,里长是那恶霸的亲叔叔,不肯为民女住持公道,反而要逼民女就范,民女不得已逃了出来。”
同为女子,这种因女子身份而被欺凌的故事自然容易让人感同身受,崔芳菲不禁动了几分恻隐之心,有些恼怒地说:“没想到普天之下,还有这等恶事!”
甄兮只是垂首做出悲痛的模样,却没应声。这姑娘毕竟在象牙塔中长大,又怎么知道,她所说的情况,在这大地上处处在发生着,更多的比她所说的还要黑暗?
“你莫怕,我父亲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他会帮你讨回公道的!”崔芳菲道。
甄兮还真挺怕的,怕的是这姑娘的爹真去帮她讨公道。她的故事都是编的,一讨公道不就露馅了?
甄兮一脸感激道:“多谢贵人肯为民女费心。只是贵人能救得民女一命,民女便感激涕零了,不敢再劳烦贵人。”
崔芳菲其实在冲动地说完要替人讨回公道之后便有些后悔了,毕竟骊山那么远,又是不相干之人的一点小事,她好像没法对她父亲说出口……
然而,在听面前的女子如此说之后,她反而生出一股非要帮她讨公道的豪情来。
“你不必担心,此事我父亲一定会秉公办理!”崔芳菲肃然道。
甄兮面露为难之色,终于垂首道:“贵人……还请您不要为我讨公道。”
崔芳菲蹙眉:“这是为何?”
甄兮道:“民女从前听人说起过都察院的职责,像民女老家村里那样的小事,都察院的大人没法管。且……即便大人愿为了民女请动官场上的朋友去管此事,对于民女来说,也是毫无益处。即便惩治了里长和他的侄儿恶霸,可民女爹娘早亡一事已不可更改,没了他们,也会有旁人会因民女只是孤身一人而欺凌民女。对民女来说,都一样的。民女能从村里逃出来已是万幸,又得贵人相救,如此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