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语塞,虽然我这卧底做得并不算尽职尽责,但毕竟我当初确实是抱着做卧底的觉悟才甘心留在柳府的,尽管柳碧寒的猜测并不完全对,可这种情况下我想我无论怎么解释他也是不会相信的。
既然解释无用,我也没有力气再为自己开脱,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一咬牙,仰头直视他,道:“柳寨主预备将我怎样?送交官府?还是游街示众?”
柳碧寒黝黑的眸子更加晦暗,我明白他此刻的心情,被一个自己信任的人伤害远比被一个陌生人伤害要痛苦得多。我有些愧疚,即便我们在生意上是对手,可他毕竟曾将全部的信任给予了我,而我…也并非不是故意的在想办法欺骗他,隐瞒他。
我清楚这件事绝大的过错在于我,倘若我一开始便表明身份就不会引发这么大的麻烦。而现在事态已经变得无法收拾,我几乎不敢去想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我软软地靠在门框上,低着头。忽然脑后一沉,柳碧寒的大手轻轻盖在了上面,修长的手指插入我的发丝,让我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他清秀的下巴、冰冷的薄唇以及不含一丝感情的双眸近在眼前,他凉凉地一笑,慢慢地低声道:“你只需待在我的身边,一步也不准离开。”
…仅此而已么?…这么简单?…他肯就这样放过我?
我似信非信地睁大眼看着柳碧寒,他直起身,冰凉的目光一点一点扫过我的脸,最终将我抹煞在眼尾。他转过身,道了声:“跟来伺候。”便径直步向书房。
之后的整整一个白天,柳碧寒就坐在他那张书案前看书,连午饭都没有吃。而我也一直立在他的身后动也未动,直至全身僵硬。
直到有下人来请示晚饭在何处用,柳碧寒这才放下书卷,道:“端至书房,顺便将吴明的饭一并取来。”
…他竟还关心我?这…有些不可思议了。
饭菜端上来,我们两个同桌共进,各吃各的,谁也没有吱声。饭后由下人进来将碗碟收了,他又重新坐回了书案旁。
忽听得门外报说铁叔求见,柳碧寒便请他进来。铁叔进门便道:“少主找属下来不知有何指示?”
原来是柳碧寒要他过来的。柳碧寒往太师椅上一靠,也不请铁叔坐,直接用冷而稳的语气说道:“铁叔,以下几项请记:一,去鹰局发信给中原各铺,要求明日起全中原所有柳家木铺将木价提升回原来的标准。二,带着我的亲笔函到账房处支取十万两纹银分发给中原各铺,要求各铺配专人以最快的速度联络当地所有梦穿商铺的工匠,将其收为我用,薪酬加倍,他们与梦穿签订劳务合同的违约金由我们来支付——务必一个不剩全部挖尽!三,要求我中原各铺派专人联络梦穿在当地的所有客商,告诉这些客商,凡销售我柳家寨货品的,进货价一律比梦穿低五成,如有与梦穿签订了长期合约的,违约金由我们代为支付!四,当即与所有从梦穿挖过来的工匠以及客商签订合同,务必注明:如违约需支付违约金。违约金的金额以梦穿的基础增加一倍。五,树桩椅明日起全国同步上市,召告百姓:每日前来购物的前十名者,皆可免费获赠树桩椅一把。六,将梦穿的会员卡制度及云木阁的以旧换新同时引为我用,凡持梦穿会员卡来我铺购物者,皆可免费获赠我柳家木铺的会员卡一张并可以旧物换走同类新物一件,但梦穿的会员卡即时没收。——以上,可都记清了?”
“是!少主!属下记清了!”铁叔激动得声音发颤。
“立刻去办。”柳碧寒冷冷的四个字结束了这场几乎令我窒息的布署。
铁叔告辞退出门去。而我已经站立不住,哆嗦着摸到房间正中的圆桌边上一屁股瘫在了椅子上。
——这…这就是柳碧寒的报复!难怪他会说我只需待在他的身边,一步也不准离开。他是想让我亲眼看着他是如何将我的梦穿粉碎瓦解,让我即使再着急也无能为力,让我有家归不得,然而归去时家已无存!…
是啊…他是天龙朝四大豪门之一,区区十万两纹银于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对付我这个建成一年不到的小小梦穿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他不想等太久才看到惩罚我的结果,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最致命的打击将我推入深渊。所以他才会去挖我的工匠,付他们双倍工资,替他们支付违约金,免去他们的后顾之忧,所以他才会去挖我的客户,用低于我一半出货价的诱惑拉拢他们,收为己用——只有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我没有了干活的工匠、没有了卖我货的客商,一下子断了我生产和销售的两条命脉!他还用双倍的违约金同这些工匠和客商签订他们之间的合同,因为他知道,我这个小小的梦穿是没有那么多资金像他一样去替这些人支付违约金、再将他们重新招回旗下的!
就连我一直认为最难以控制的最终客户——老百姓,竟也被他轻易地想出了拉拢的办法!他以牙还牙地将以旧换新这一招用回了中原,激起老百姓强烈的需求心理,以此为诱饵,不仅成功的将我梦穿靠会员卡巩固好的客户群瓦解,并且还斩草除根的将梦穿会员卡全部回收,与此同时送出柳家寨自己的会员卡,——也就是说,以前曾有多少梦穿的固定客户,以后就将有多少柳家寨的固定客户,而且只会多不会少。
在以上行动进行的同时,他还适时推出树桩椅这件新品用以抢攻中原市场,而再过几天,组合桌便亦可上市…声势浩大。
用不了半个月…是的…在我离开柳府之前,我的梦穿…就已不复存在了。
我颤抖着瞪着柳碧寒,他靠在太师椅上也一动不动地望着我,在随着暮色降临而变暗的房间中,他就像一尊冷酷的阿修罗雕像,令我恐惧,令我痛苦,令我浑身欲裂。
“你…你好狠!”我沙哑着嗓子,攥紧拳头支住桌面,以免自己会随时因崩溃而瘫倒。
柳碧寒没有吱声也没有动,仍是用黑得骇人的目光望着我。
我强迫自己站起身,摇晃着努力走到他的面前,微低了头瞪着他:“你可知道…你即将毁掉的…是我全部的心血!”
柳碧寒绝冷地一笑,抬起眼皮盯向我:一字一句地道:“若你有‘心’,看到的便将是我的毁灭。”
我一个支撑不住,腿一软便坐到了地上,坐到了他的脚边。我扼住他的一条腿,张口狠狠咬在他的膝盖内侧,拚尽了全身的力气。
柳碧寒没有推开我,也没有抽离他的腿,他就那么让我咬着,一动不动。
…直到我终于力竭,松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知道事已至此无法挽回,我也知道爱之愈深恨之愈痛,我更知道物极必反相克相生。所以绝望过后,力量再度重新回到我的身上!
我不是什么女强人,但我还算坚强。我也不是什么单纯善良的豆蔻少女,所以我不会任人欺负。我有时很鸵鸟,有时很好强,有时懒得思考,有时却喜欢挑战。
人本就是复杂的动物,何况AB血型的我?!双重性格注定了我的人生路必定千回百折,注定了我的行为必定变化多端。
所以,即将一无所有的我已是无所顾忌,我很乐意——陪着柳碧寒将这场战斗进行下去。
柳碧寒并未察觉坐在他脚边的我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心内已历经了一场重生般的洗礼。当我再度抬起头仰望他的脸时,笑容浮在了我的唇角,我伏上他的膝头,用脸颊轻轻噌着他的腿,用轻而柔的语气道:“对不起,咬疼你了…我帮你揉揉。”
柳碧寒仍旧面无表情地望着我,任由我轻揉着他方才被我咬过的地方。
“喝茶么?”我站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尘,先用火折子将他书案上的灯台燃了起来,而后开门出去到小伙房里要了壶开水,替他沏了壶龙井茶。
柳碧寒的唇角又含了丝嘲讽的笑,冷冷地道:“不愧是叶当家的,情绪收发自如,如此强的自控力连柳某都不得不佩服!”
我从壶内倒了杯茶给他放到书案上,然后坐回圆桌旁替自己也倒了一杯,轻抿了一口,含笑回道:“好说。柳寨主这次是铁了心的要将我打下地狱,我便是再怎么哭嚎求饶亦是无用,倒不如看开些,像以前一样生活,免得愁眉苦脸的让你看在眼里爽在心中,岂不是更加遂了你的愿了么?!”
“像以前一样生活?说得好。那便麻烦叶当家的替柳某准备洗澡水罢。”柳碧寒哂笑道。
“不敢,”我站起身,笑道,“梦穿很快就会消失在这世上,我这当家的名头也会随之而去。柳寨主直呼我名字或叫我小叶就好。”说罢出门通知厨房烧水去了。
一切好像回到了我给柳碧寒当贴身小厮的时候。洗完澡,照例是由我进屋去将东西收拾了,然后为他铺床。铺好床才要离去,忽听得他淡淡地说道:“叶当家难道忘了我白天说过的话了么?——‘待在我的身边,一步也不准离开’。”
我回过身冲他笑:“柳寨主也忘了我的话了呢!——直呼我名字或叫我小叶就好。”边说我一边往床边走,一屁股坐上床去,笑着问他:“你要睡里面还是要睡外面?”
柳碧寒终于眯起了眸子,慢慢走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哂笑道:“原来你也可以如此听话。”
“里面还是外面?”我挑衅地继续逼问他。
柳碧寒没有回答,而是一手勾起我的下巴,俯身吻住了我。
我可以确定的说,这是一个无情之吻,冷硬,嘲弄。而我没有躲避,对于这样的吻我只会把它当成是普通的身体接触,就像是被人用手掐住,带着疼痛,带着忿恨。于是我不甘示弱地掐回去,我一伸胳膊揽住柳碧寒的颈子,用力压下他的头,让我的唇严严实实地贴住他的唇。我用他曾经对我使过的舌吻热情地回应他这一次的冷吻,脑袋里想像着我们两个彼此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谁先松手谁就先窒息。
终于有人先松了手,那当然不是我。柳碧寒一把推开我,呼吸有些沉重,但他很快调整恢复了正常,冷冷地对我道:“你可以在这房间里随便找个地方睡,但这其中不包括床。”
我暗暗浮上一个胜利的微笑。这不仅仅只是一次心理上的交锋,它意味着我找准了柳碧寒的七寸,只要把握火候,时机成熟时出手捏住,他便再无还手之力!
“是,少主!”我冲他嫣然一笑,将屋内所的有椅子拼在一起做成个简单的床铺,而后往上一躺,合眼道:“晚安,少主。做个好梦!”
我不知道柳碧寒这一夜睡得如何,总之我睡得十分踏实香甜,除了椅子有点硬、早上起来腰酸背疼了好一阵儿外,一切都还好。
第二日起来,照例是洗漱、梳头、更衣。那件从盛南天处买回来的雨过天晴衫被柳碧寒胡乱扔在衣柜里,他恐怕看都没看这一件,不知道已经换成了新的。
于是我将这件衣服取出来,替柳碧寒穿上,他只淡淡瞥了一眼,哂道:“有劳破费了。”
“应该的。”我边帮他抻着衣角边柔声道,“一直以来弄坏你衣服这件事就放在我的心上记挂着,昨日总算得以偿还,了却了一桩心事。穿着感觉可行?与以前那件没有什么不同吧?”
柳碧寒不置可否,大步出了房间。跟在他身后一直进了书房,却见盛南天早已等在那里。柳碧寒拱手道:“让盛兄久等了,抱歉!”
盛南天含笑回礼道:“无妨,小弟也才刚到。不知柳兄今日叫小弟到书房来,有何要事?”
柳碧寒示意盛南天入座,我则泡了壶茶给这二人倒上。听得柳碧寒道:“今日请盛兄来此,确有要事相商。盛兄此次登门造访实属柳某荣幸,来而不往非礼也,柳某决定明日起程,与舍妹同陪盛兄返乡,拜访盛老庄主,顺便视察一下柳某在中原各地的商铺销售情况。不知盛兄意下如何?”
盛南天有些吃惊,转而笑道:“那在下先替家父谢过柳兄盛情了!只是此去江南路途遥远,不知大小姐的身体可吃得消?”
柳碧寒道:“碧暖一直想去中原游玩一遭,此次若不带她,只怕我也出不了门,当不妨事。若盛兄无异议的话,那么柳某今日便派人准备出发事宜了,盛兄也好收拾一下行装,明日一早起程。”
盛南天连忙称好,两人又商议了一番上路要准备的行李及必需品,盛南天便告退回去了。
这个柳碧寒突然要去中原,只怕一是为了亲自监督昨日下达的政策的执行,二是带柳碧暖去盛家看一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说不定这亲事就定下了,一旦定下,那就意味着盛柳两家将正式结成同盟,矛头直指云家堡。
明天便要起程,云悠远还在外面等着我。我必须得想办法通知他,现在唯一能帮助我保住梦穿的人就是他了!可…可我压根儿就不可能离开柳碧寒的视线,更别说跑到西大院儿去找柳升通风报信了!
何况…现在云悠远已经暴露了身份,柳碧寒必定已派人监视在了他的周围,倘若柳升跑去报信,必然连柳升也要暴露。
我要怎么办?怎么办才能再见云悠远一面?见我皱着眉站在那儿发呆,柳碧寒不禁哂笑道:“怎么,在想如何通知云悠远的办法么?”
“是。”我点头。
“可想出来了?”柳碧寒问。
“没有。”我摇头。“我有个问题。”
“说。”柳碧寒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我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柳碧寒冷笑:“从你进府的第一天我便派了人去查你的底细。从你下榻过的那家客栈查到你们一路搭乘的马车,从马车到塞北所经过的路线查到了你们的起发地——文安。不得不佩服你那位情人云悠远的缜密,他几乎销掉了你们这一路所有的行踪痕迹。——所以我的人直至昨日才查到你的真实身份。结合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事,柳某才终于明白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你们这对男女手中的玩物!”
“现在你不也在玩儿我吗?”我自嘲地笑笑,“你打算告诉碧暖我的真实身份?”
“我还不想让她也伤在你的手上。”柳碧寒冷冷地道。
“那很好,”我笑,“坐马车的时候让她同我一车可好?”
“她同丫环,你同我。”柳碧寒起身至书案旁坐下,“盛庄主同柳升。”
柳升?柳升是管家,他走了谁来看家?见我有些疑惑,柳碧寒忽然凉凉地笑了起来:“忘了告诉你,现在的柳府大管家已经另有他人。柳升嘛…带着他上路,总好过留下他来给某人通风报信得好,你说呢?”
——柳、柳升也暴露了?我心中涌起一阵兵败如山的颓丧感。“你怎么知道柳升他…”我忍不住叹着气问。
“柳升在我柳府为仆已有二十年,算得上是一等的忠仆,”柳碧寒好整以暇地端了茶抿了一口,“然而主仆之恩又怎能抵得上救命之恩呢?”
救命之恩?原来,云家对柳升有救命之恩,所以才使得柳升甘愿叛主做卧底!我不禁对柳升有些同情,道:“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柳碧寒淡淡道:“他虽不忠,但却有义。我带他上路,是顺道送他回家乡,从此以后不得再踏入塞北半步。”
也好,柳碧寒这么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只是如此一来,我与云悠远之间的连线便彻底断掉。不知道聪明如他能否及时察觉风吹草动,能否及时赶回中原救我的梦穿于危难之中?
——老天爷,请你开开眼吧!
一行十辆马车于清晨出城,一路向南直入中原。
柳升的身份除了我和柳碧寒外并无第三人知道,因此大家仍称呼他为柳管家。尽管这一次去中原是柳升为柳家效力的最后时光,他仍尽职尽责地伺候在鞍前马后,白天赶路时坐在盛南天的马车外以随时听唤,晚上要打尖住店时又会提前几步赶到客栈将一切打点好。
一路上我都在寻求同柳升单独相处的机会,以希求能够让他偷空帮我传话给云悠远,然而柳碧寒始终令我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旁,机会便一直未出现。
柳碧暖大概是这次中原之行最为轻松最为欢喜的人。尽管旅途炎热枯燥,她仍是情绪高昂不知疲倦。白天赶路的时候她就会从自己专享的小马车里跑到我和柳碧寒的马车上,叽叽喳喳闹个不停,还总缠着我让我给她讲讲中原的风土民情。
出于对柳碧寒的痛恨,我连柳碧暖也一并没有了好感,任凭她怎么纠缠,打定主意就是不理,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儿靠在车厢的角落里打盹儿。柳碧暖被我的态度激怒了,扑上来揪住我的领子玩儿命摇晃,叫道:“小无赖!你要死了?!我跟你说话为什么不理我?!”
“是啊,我要死了。”我仍不睁眼,慢条斯理地道。
“你!”柳碧暖气得又揪住我的耳朵,“你在搞什么?!半死不活的!”
这丫头真把我当男的欺负,小手拧得我耳朵生疼,我的火气噌的就上来了,猛地睁开眼,一把撸掉她掐着我耳朵的手,冷冷道:“柳大小姐,男女有别,请自重!”
柳碧暖愣住了,从认识我到现在,我还没有用这么重的语气跟她说过话。只见她眼圈儿立刻就红了,眼泪在大大的眼睛里打转,强忍着没有当场掉下来。若换了以前这丫头的耳光肯定就招呼上来了,然而自从她开始掌管自个儿家的内务之后,性格上着实收敛沉稳了不少。
“你,你怎么了?”柳碧暖声音略有些颤抖地瞪着我问。
“我心情不好,不想跟人说话。”我仍旧冷着脸。
“为什么心情不好?”柳碧暖强撑着接着问。
我扫了一眼坐在另一侧看着书始终未发一言的柳碧寒,心火更盛,瞪向柳碧暖道:“我不是说了不想说话吗?!”说毕我继续闭上眼,不再搭理她。
车厢里安静得很,我猜测柳碧暖此时肯定正瞪着我啪嗒啪嗒掉眼泪。这个单纯的女孩子,她的情仇爱恨能有多深刻?我本该和她一样的,简单的爱,简单的恨,可为什么发生在我身上的情与仇却是这么的捉摸不定千回百转?
我不是个爱怨天尤人的人,哥哥总对我说:生活对待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关键在于你自己怎样去看待它。人的思想是无比强大的一种力量,它既可以把好事想成坏事,也可以把坏事想成好事。
是我亲爱的哥哥将我熏陶成了遇到任何事喜欢静静思考的性格,也许我身上有着女孩子不可泯灭的感情用事的因子,但情绪化过后,最终还是会回到理智上来。
这无聊的旅程给了我充足的思考时间,我细细地分析着到塞北以后对我影响至深的两个男人:云悠远,梦一样的人物。我完全不了解他,稀罕的是竟然被他的一个吻就勾去了魂魄。也许就是因为他的不确定,他的狐狸般的狡黠,让有那么一点点野心的我产生了征服欲,也正是因为我的这一点“野”,在想征服他的同时也渴望着被他征服。我不怪他一直以来对我的若即若离,因为我对他来说,可能一直也是一个“不确定”,我们都是聪明人——这样说自己有点不好意思,换个说法就是想法太多的人,这样的人是不会立刻完全把自己的心敞开给别人的,要经过试探,再试探,反复试探,一旦信任,就会毫无保留付出全部,我相信他和我是一样的。…这样的关系有点危险,一个试探不好,也许就会立刻分崩离析,老死不相往来。
而柳碧寒,好恶感十分强烈。若爱了就爱得彻底,完全占有,完全统治;若恨了就恨得凛冽,直接摧毁,直接粉碎。他性格刚硬,内心却极易受伤,所以,当他受到伤害时,他的报复便会来得极猛烈,伤得越深,报复得越狠。我知道我这一次是真的伤到他了,因此他才会在一气之下让我变得一无所有,对于他来说,没有暴露身份前的我可能刚刚才成为他心中的全部,真相让他霎那间失去了这些,作为报复,他便要夺走我的全部,让我也尝一尝“失去”的痛苦。
像这样冷静的一想,我便不再恨柳碧寒了。哥哥说过:人生最难学的一门课程就是“谅解”。一旦你谅解了伤害你的那个人,你就会突然觉得自己似是从来未曾被伤害过一样。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长长的,长长的做了个深呼吸,我终于释然了,浑身轻松。柳碧寒该感谢我的哥哥,因为想通这些之前我正准备用尽一切手段让他生不如死。我没有他那样的财力,也没有他那样的头脑,但我有的是我自己。爱得越深恨得就越深,反之亦然,所以我知道,一旦我用“情”来对付柳碧寒,他必会惨败。
——罢了,虐待男人不是我的爱好,尤其是一个也被我伤过的男人。扯平了,扯平。
我睁开眼睛,柳碧暖仍然在瞪着我,泪水无声地顺着她的脸蛋儿往下滑,打得襟前湿了一片。柳碧寒仍然埋首看书,打定主意不理睬我们两人间的情感纠葛。我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这帕子还是之前她让我擦泪用的,递过去,她不接,木头人似的戳着。我便起身凑过去替她擦去脸上与眼角的泪痕。然后冲她弯着眼睛笑:“碧暖莫哭,我给你唱小曲儿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