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咬了咬嘴唇,仰起脸儿笑道:“先生说得是,那就请随小婢来罢。”说着便出得房门,那柄伞自然而然地移到了身后,挡住冷落的视线,自己却豁着不撑伞了,就这么冒雨走在前面,反正这么大的雨绝少有人在外头行走,就是有也被雨幕挡住了大半视线,除非近前,否则也看不出什么。
眼见着这纤弱的身躯被雨水淋得微微发抖,冷落突然意识到自己简直连畜牲都不如——他到底在干什么?!他是有皇命在身的人,他是来抓捕月光大盗的,他进陈府来是有正事要做的,他——他怎么能——他怎么能忘乎所以地在这里欺负一个弱弱的女孩子?!
一时间冷落几乎将自己恨得直欲自碎天灵以谢冷家列祖列宗,他险些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枉为正义之士,他愧对天地君亲师!
不容再多想,冷落脱下身上外衫,几步追上前面的丁香,目不旁视地将衣服递过去,真真正正冷着声音道:“披上罢,将伞撑起来。”
丁香早就冻得发抖,因此二话不说地接了过来迅速披上,展颜向冷落笑道:“多谢冷先生,这衫子待回去后小婢将它洗干净了再送还先生。”
冷落此刻心中全是自愧自恨,已经顾不得丁香口中说了些什么,只是大步地往紫霞院行去,倒教丁香落在了身后,一路小跑着追上去。至紫霞院门口,丁香却又把外衫还给了冷落——总不好让冷落穿着中衣同徐氏说话吧?
冷落在堂屋里同徐氏谈风论水的时候,丁香回到了自个儿屋中洗了个澡,而后将脏衣服洗了晾上,透纱窗的冷风一吹,激凌凌地打了两个喷嚏。不妙,不妙啊,居然这么轻易就伤风了,这身子骨果然还是太弱了一些,等干完这一票定要找个地方调理一阵才行。
伤风最易误事,眼下正是紧要关头,绝不能因病错过时机。丁香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发汗,告诉银杏儿,奶奶回头若要问她便说是伤了风寒,不敢再上奶奶屋里去,恐过了病气给奶奶,这几日只好请奶奶先将事情交给银杏儿她们去做了。
冷落在一一回答了徐氏问题之后起身预备离去,将他送出院门的是个叫水仙的丫头,他不动声色地向着院子其他的角落瞅了一圈,却未能看到丁香丫头的身影,转而又觉得自己实在有些不务正业,遂强行将脑中丁香的样子除去,恢复了才入府时的心态,一心一意地只去想着办好这件案子。
丁香一病,没人做百果药膳了,陈老爷竟然接连三天没有到紫霞院来。徐氏急,丁香也急,雨下了三天,她天天都将窗户关得紧紧,明里是关窗挡雨,暗里却是怕明月夜知道自己病了跟着着急。
徐氏让望春去库里要了治风寒的药给丁香,如今的徐氏早与以往不同,来福家的就算后台是正室太太刘氏也不敢对徐氏说半个不字,何况丁香那丫头每次来取莲子和银耳也都给着她一份好处,她没必要自断前路多结个敌人。
丁香尽了最大能力让自己赶快病好,才刚除去病根儿徐氏就催着她做了新种类的果膳把陈老爷勾了来。这果膳里在徐氏的授意下,丁香红着脸加了几味催情的药物,这一宿但闻那屋里翻江倒海彻夜未休,别说丁香被吵得没睡着,就连平时睡得最死的银杏儿都红着脸在被窝里捂了一晚。
第二天进房伺候,陈老爷还在赖床,徐氏在看到望春和丁香以后也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下床梳洗。陈老爷临出门前还有些恋恋不舍,同徐氏你侬我侬了半晌才依依离去。丁香自个儿红透着脸暗中心想:这倒是个好的法子,男人若在那个时候如此…疯狂,那岂不是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吗?是时候在徐氏那里架上一把火了。
第14章 果膳阴谋
晌午时候,徐氏倚在凉榻上小寐,丁香在旁轻轻替她打着扇儿,见徐氏并未睡着,丁香起身端了盅儿薄荷粥来一勺一勺舀了喂给徐氏,徐氏眼也不睁地道:“这粥味道不错,一会儿做一碗着人送到老爷外书房去。”
丁香应了,继而轻声笑道:“奶奶对老爷这情义只怕已是极致了,依小婢看这世间再难有人抵得上奶奶的心。”
徐氏微微叹了一声:“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没能给老爷生下一儿半女来,到底是意难平啊!”
丁香便压低了声音道:“前儿冷先生来看过之后可有什么说法儿没有?也没见奶奶说要动这院子什么地方。”
徐氏苦笑了一声:“那冷先生说咱们这院子并无不妥,不必作甚改动,若想得子,必先养好身体精神,多到外面走动,多晒太阳…这与丁香你所说的倒是一致,只是不见他指点风水,我这心里头总觉得不踏实,只怕这冷先生早已被上房那位收买了去,不肯对我说实话。”
上房那位自然指的就是正室刘氏,丁香眨了眨眼睛:“奶奶,地灵人杰这个词奶奶可听说过?”
徐氏点了点头:“怎么?”
“这个词呢原出自《滕王阁序》,‘谓人物杰出,盖因地之灵秀’。即是说,天地间最富有灵气的地方,往往会生出杰出的人物来,这便是自古江南多才子的缘故。江南地区山明水秀,土壤肥沃,风调雨顺,生出来的人也多有才华本事。因此小婢想,倘若奶奶也能找到这么个富有灵气的地方住上一段时间,是否也能灵胎易结,生个才华横溢的小少爷出来呢?”丁香知道徐氏读书有限,因此真真假假一番话下来,倒把徐氏真个儿听了进去。
然而徐氏也只心头动了一动便放弃了妄想,摇头笑道:“傻丫头,我们去哪儿也离不了这个宅子,到哪里找那富有灵气的地方去呢?”
“没有灵气的地方去,挨着有灵气的物件儿只怕也是一样的,都说灵物通天地,每到月圆之夜便吸取天地日月之精华修炼本身的真灵之气,故常有那些富人家中给自家少爷自小带个灵玉、灵锁什么的以灵养人便是这个道理了。”丁香只作闲侃,浑不在意地边给徐氏打扇儿边慢悠悠地说道,“依小婢看,奶奶不如哪天出趟门子,往有名的寺庙里去求个灵物回来挂在身上,说不定很快便能珠胎暗结呢!”
徐氏心思又动了起来,嘴上却笑道:“从寺庙里求来的那些东西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这么多年来戴着也不见管用,若是当真管用的话早被抢着求去了,也轮不到我们身上。”
丁香嗤地一笑:“那些玩意儿太小,遍地都是,说它是灵物罢它不过才成形了几年,哪里能有那个道行!真正通灵的东西必然是那世上罕有的家伙儿,经历了百年千年,积累了无数天地之气,这只怕才能管用。”
一番话说得徐氏心思愈发灵活了起来,她只觉丁香这话很有道理,地灵人杰不是空口白牙说出来的,而那宝物通灵一说也由来已久,并非丁香一家所言。那些神怪志异的书上不也常常说哪块石头因常年吸收日月精华而通了灵,被人打磨成了玉器挂在身上,可延年益寿可增子添孙还可青春永驻么?神怪之说固不可信,但天地有灵气却是无庸置疑的。反正十年来为了得个儿子各种方法都已试过,她不在乎再多试这一回。
至于灵物何来?徐氏心中有谱。陈家宅子所在之处虽非宝地,家中却有个实打实的宝物在,那就是坊间人尽皆知的老爷那株“八宝珊瑚树”。只不过自打徐氏进门儿起就从来没有见过那株宝树,更别提知道陈老爷将它藏在了什么地方。她可以不亲眼看到那宝物,她但求能住到那宝贝的附近吸收些灵气,好托天地之福得一男胎。
当徐氏还想再问丁香些关于灵物养人的说法儿时丁香却笑眯眯地将话题岔开了,徐氏便也没有多问,只半阖着眼睛在心里计划起来,究竟用个什么法子才能让老爷肯开口告诉她宝贝的所在之处呢?
徐氏寻思了好几天,始终也没能想出个万全的法子来。因那果膳里一直放着催情药物,这些天陈老爷一直宿在紫霞院,只是两人情到酣处也好,意至浓时也罢,无论徐氏怎么旁敲侧击,陈老爷就是不肯吐露半个字,只把徐氏急得嘴上起了个燎泡,连忙让丁香顿顿给她熬上清火的粥来。
徐氏将冷先生请去看风水的事在府中已非秘密,正室刘氏自然清楚徐氏抱着什么心思。又因这段日子陈老爷一直宿在紫霞院,每晚闹出的动静几乎连院外的值夜下人都能听见,早有那起耳报神将此事添油加醋地说给了刘氏听,直把刘氏气得恨不能将徐氏撕成千万片儿。又听得老爷时常说起紫霞院那个叫丁香的丫头做的果膳好吃,食用日久只觉身体一日壮过一日,睡得好吃得香,精力充沛头脑清醒。再加上这些天老爷同徐氏夜夜春风几度,刘氏便愈发疑心起来,以老爷的年龄固然尚属壮年,但再壮的汉子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老爷虽然好色,但以前也不会如此纵欲无度,如今这副样子,莫不是…莫不是那徐氏指使丁香丫头在那果膳里下了什么药?
一念至此,刘氏不由胆颤心惊。再这么下去徐氏势必要抢在自己前头受孕,而今她又可以不食用大厨房的例饭,就是想像以前那般下手毒她也是不能了。不行,必须得想个法子了,必须,必须得先除去那个起着至关重要作用的丫头丁香!
刘氏想了一阵,招手唤来大丫头玉燕:“去,到紫霞院跟那个叫丁香的丫头说,就说我听老爷时常夸她做的果膳好吃,如今也想尝上一尝,就请她晚饭时送上一碗过来。”
玉燕领命去了,刘氏又叫来另一个丫头玉莺,让她悄悄出府去把张郎中请进来。张郎中是刘氏的一位远房表亲,在城中开着一间药铺,全靠刘氏在陈老爷面前好话才将生意越做越大,平日里也是唯刘氏之命是从,用锡器盛汤给徐氏喝就是他出的主意。
张郎中悄悄进府,与刘氏在房中密语一番,而后又悄悄出府,不多久便让玉莺带回来几包药。
至晚饭时候,紫霞院那边果然用食盒装着碗果膳送了过来,只因陈老爷留在那边用饭,丁香不好亲自送来,便使了那个叫银杏儿的丫头拎过来的,身边还跟两个大厨房的婆子,说是老爷今天高兴,叫大厨房的给刘氏加了两个菜,也一并用食盒盛了送过来。
虽然丁香没有亲自过来令刘氏有些不大高兴,但这也足够了。当下令身边丫头打开食盒,当着婆子和银杏儿的面只就着那果膳吃了几口,不由连声称赞,并让丫头从屋里取了个梅花形银锞子出来交给银杏儿,说是专门赏给丁香的。
银杏儿和大厨房的婆子见没了什么事便齐齐告退,各回各处不提。到了半夜,刘氏忽然肚子疼,一张脸白得像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来,撑了一会儿居然吐起了白沫,下身也流出血来,湿了半条裤子,直把屋里的丫头们吓得哭成一片,便有玉燕飞奔到紫霞院去报告老爷。
陈老爷正同徐氏在那里颠鸾倒凤,乍闻刘氏消息不由吓了一跳,满身情潮顿时褪尽,胡乱穿了衣服便往外走,徐氏也忙忙起身跟着,带着丁香望春一起拥入了明霞院。
刘氏房中丫鬟婆子挤了满屋,见陈老爷和徐氏进来连忙让出条路来,张郎中已经被人请了来给榻上躺着的刘氏诊脉——但凡陈府里有人生病都是请他来诊治的。
陈老爷望着床上面色吓人的妻子不由担心不已,一日夫妻百日恩,这话不是白说的,连忙坐到床边,细细看了看刘氏脸色,问向张郎中道:“拙荆究竟是什么病症?怎么来得毫无征兆?”
张郎中一脸的沉重,犹豫半晌没有开口,陈老爷见状愈发摁捺不住,连连催问,这才见张郎中极为勉强地开口:“不瞒老爷,这…唉!太太已有一个月的身孕,只因今日吃了不大干净的东西,致使…致使…”
“致使…什么…”陈老爷但闻“身孕”二字,眼前一阵发黑。
张郎中咬咬牙:“致使…胎死腹中…”
陈老爷身子晃了一晃,被徐氏连忙搀扶住,心中也是又惊又疑。
“不干净的东西…玉燕!你们太太今天都吃了什么?!”陈老爷急痛攻心,大喝一声。
玉燕慌得跪下禀道:“回老爷的话…太太因今日天气酷热难当一直不大想吃东西,早饭和午饭都只喝了几杯白水,直到晚些才觉有些饿了,便、便…”
“便什么,快说!”陈老爷大吼,徐氏只觉心中一沉,骤然明白了本次事件的真正阴谋,不由心中大骂一声刘氏该死,此番竟是想在除去丁香的同时连带着将她一并陷害了!倘若老爷果真查将起来,她和丁香当真是百口莫辩!不由微颤着身体望向身边的丁香,却见丁香低着头,根本看不到她此刻究竟是何表情。
玉燕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道:“便想起老爷平日常夸紫霞院的丁香做得一手好果膳,也想尝上一尝,因而使了小婢前去捎话,请丁香姑娘晚上劳累多做一碗果膳给太太送过来。后来…后来老爷不是还另赏了太太两样菜么?太太因觉得有些油腻,便一口未动,只将丁香做的果膳尽数吃了,其它…其它并未再吃任何东西…”
“丁香!”陈老爷一声断喝,转脸瞪向丁香,“你给太太的果膳里究竟放了什么东西?!”
丁香走上前两步,轻轻跪下,坦坦荡荡地答道:“回老爷的话,小婢为太太做的是‘八宝莲子羹’,其中放的是红豆、绿豆、糯米、花生、薏仁、莲子、百合、桂圆和糖,今晚老爷吃的也是这个。”
陈老爷怔了一怔,想想确是如此,不由再度转向玉燕:“你们太太确乎除了丁香的果膳之外再没吃别的东西么?”
玉燕连连摇头:“再没吃别的,整整一天只吃了这个,还能是什么让太太病至如此呢…”
张郎中适时插嘴道:“太太这症状来得突然,绝非偶然,只有当天吃下的东西才能像这样突地发作,且…老爷能确定自己所食之物与太太所食之物是同一锅里出来的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老爷顿时又狐疑地望向地上跪着的丁香,正要问话,却见刘氏此时已经醒了过来,声音虚弱地道:“张先生此言…差矣。依先生这话,难道府中还有人想害我不成?若当真有人想要在我的食物中下毒,即便同一锅出来的饭菜也可随时悄悄另在碗中下了,早不下晚不下,何苦偏偏非要在这个时候…”说着不禁落下泪来,拉了陈老爷的手只是抽咽。
徐氏心中简直要将刘氏恨死了,她这话的意思无非是想提醒陈老爷,丁香送过来的那碗果膳是趁人不备悄悄下毒的,因此即便陈老爷吃的是同一锅里的东西也不会中毒。
陈老爷不是傻子,刘氏才一怀孕便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致使胎死腹中,以及自己这阵子总是情欲大振十分反常,还有在此之前的请那冷先生看风水改命格的事情一下子齐齐涌入脑中,陈老爷的一双阴鹜眸子不由瞪在了徐氏和丁香的脸上。
第15章 自打耳光
“徐氏,”陈老爷这么叫徐氏,证明他已经生气了,徐氏只觉得自己辛辛苦苦争了这么久好容易才夺回来的东西顷刻间就要化为乌有,一股绝望之情油然而升,眸光一时涣散,失魂落魄地应了一声。“你且说说,丁香每日给老爷我做的果膳里究竟都放了些什么?”陈老爷盯着她一字一字阴沉地说道。
“放了…什么?”徐氏怔怔地重复了一句。
陈老爷才欲发火,忽然发现跪在那里的丁香抬起头来,一双亮亮的眼睛望向自己,一时间不由被这样勾人心魄的一对眸子看得呆住,竟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回了肚里。见丁香微微笑起,轻声说道:“老爷,您问错人了,小婢亲手做的果膳,我们奶奶如何会知道小婢都放了些什么东西呢?”
“是啊,那你都放了些什么呢?”陈老爷的语气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地放软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丁香。
丁香眼里涌起笑意,连带着陈老爷也不由自主地想跟着憨憨笑上两声,好在他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唇角才要勾起便生生忍住了。见丁香轻声说道:“老爷,小婢给老爷一共做过不下三十种果膳,真要现在一一说明里面都放了些什么只怕要说到天亮去了。不如小婢回去给老爷写下来…”
张郎中冷笑一声打断了丁香的话:“你做的果膳只有你自己知道放了些什么,哪些该写哪些不该写你自是比谁都清楚,只怕你就是回去写了也是没什么用处!”
丁香转头似笑非笑地望住张郎中,不急不慌地道:“张先生看我们太太这病究竟是吃的什么造成的?可能给个准话儿?”
张郎中把握十足,因而也盯住丁香,一字一字地道:“太太既然一整日只吃了一碗你做的果膳,那么很显然就是这果膳造成的,这明摆着的道理三岁娃儿都能想通,你还不肯承认么?”言外之意正是提醒陈老爷,这是极其简单的因果关系,很明显,下毒的就是这个丁香!
陈老爷当然知道这个意思,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也没法儿再去想像出别的原因来为刘氏中毒一事作出解释,正要开口继续质问丁香,却听得刘氏突然嘶声冲着丁香叫道:“丁香丫头!我自认没有得罪过你也没有亏待过你,你——你为何要这么做?!你从入府至今还不足两月,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毒害与我?!究竟你是受何人指使?!你——你还我孩子来——”
一声“孩子”把陈老爷的心都叫碎了,他也是个有血有肉之人,他也希望能有个儿子抱抱,可这一切全都毁在了这丁香丫头的一碗粥上!究竟——究竟她是为了什么要这样做?!她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陈老爷的目光一下子瞪在了徐氏的脸上,徐氏激凌凌地打了个寒颤。
“徐氏——你——”陈老爷咬着牙伸手指着徐氏,徐氏真正慌了,目光慌乱地落向丁香的脸上,见丁香正冲着她微微摇头,眼睛一眨泛上个抚慰地笑意来。
徐氏恍然惊觉,顿时收了惊慌之色——是啊,她为什么要慌?她并没有害刘氏,她凭什么要心虚?丁香既然冲着她笑,那就证明此事并非丁香所为,她更不必为此而慌张,大不了——大不了最终将所有事都推到丁香身上,反正果膳是她亲手做的,自己又没插过手。
“老爷,妾身在此。”徐氏恢复了常态,不紧不慢地应着。
“你——你说!是不是你指使丁香在太太的粥里下毒的?!”陈老爷因为“孩子”二字彻底怒了,他不想再保存谁的颜面,他决意将此事弄个一清二楚,就现在!
“老爷——您这话——要将妾身至于何地啊!”徐氏极度受伤地颤着声音——论演戏,她可向来不比刘氏差。一行说着一行嗵地跪在了地上,苍白着一张脸,从头上拔下一支尖尖的簪子来,忽地直指自己咽喉:“妾身自认行得端立得正,一向将老爷和太太放在心中敬着爱着,从没做过对不起老爷和太太的事,倘若老爷不信,妾身即刻便可在老爷面前血溅白墙以示清白!”
这下子轮到陈老爷慌了,他没想到徐氏竟然如此决绝,一时没了主意,只好将炮口转向丁香:“丁香,你说!在太太粥里下毒的可是你?!”
丁香看了看陈老爷,看了看徐氏,看了看张郎中,最后看了看床上的刘氏,然后眼睛里涌起了笑意,这笑中带着戏谑,带着嘲弄,带着好笑,带着调皮,眨了下眼睛,所有情绪全都不见,只是正正经经地轻声开口:“小婢知错…因今儿个老爷在紫霞院用饭,小婢只顾忙着给老爷做果膳,所以实在没有时间再给太太另做…小婢就…小婢就偷了个懒儿,将果膳的方子写了让银杏儿拿着去给了大厨房,说是太太要的,请大厨房帮忙做了出来,因老爷又赏了太太两道菜,大厨房的便连同那果膳一并做了送了过来,银杏儿恐太太还要交待什么,便跟着大厨房的嬷嬷们一起过来了一趟,没想到太太竟因此赏了小婢一枚银锞子,小婢心中有愧不敢私吞,便将那银锞子给了大厨房的嬷嬷们了,此事老爷大可传银杏儿和大厨房的嬷嬷前来与小婢对质,小婢写给大厨房的果膳方子想来她们还留着。”
丁香话音一落,徐氏险些失声大笑——精彩!太精彩了!这个丁香,好手段!好计谋!好聪明的脑瓜儿!她这才明白为何今天晚饭前丁香悄悄儿告诉自己要想法子哄得老爷高兴,让他赏给太太两道菜吃——原来这丫头早在接到太太让她做果膳的命令之时就已经料到了刘氏没怀好心!让大厨房给太太做菜,那是为了掩护同时还要给太太做果膳的幌子,一切都严谨细致疏而不漏!
再看此刻刘氏那张脸,是真的苍白如纸恐怖如鬼了!徐氏不知道那个张郎中用了什么法子使得刘氏能够口吐白沫下.体出血,总之刘氏这一次苦肉计未成,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老爷只怕还会继续拿大厨房的人来查问下去,大厨房的人都是刘氏安排进去的,她这是自打耳光,哈哈,活该!
徐氏低着头,生怕掩不住自己眼中的笑意,直到陈老爷将大厨房的人叫来问话,与丁香对质无误之后才百般懊悔地过来搀扶她,连连温声儿抚慰道:“宛露,怪我,怪我,没有问清便怨到你的头上…”
徐氏何等人也,又岂会揪着此事不放,含着泪儿连忙摇头:“老爷万不可这么说,爱之愈深责之愈切,老爷方才那般严厉责怪妾身,正是证明了老爷对妾身恩深义重,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怪老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