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意点点头,复又道:“我们收拾高氏的计划今晚便可实施,不知少爷支会了那冷公子没有?”
自从上一次把画意“欺负”得哭了,温大少就对冷落有些不大喜欢了,就因为他的那番话使得自己险些失去了画意,在温大少看来,这比失去了他温家的传家宝还要严重。然而要收拾高氏还必须得有冷落的帮助,因而只好再多留他在府中几天,温大少打定主意,一旦收拾了高氏,他就同冷落解除雇佣契约,请他从此离开温府。于是点头道:“支会了,今晚去了高氏房里,他就会悄悄把晚霞送进去,一切妥当。”
画意放下心来,除了这一害,从此后温大少在自个儿的家里起码可以轻松许多了。将温大少的腰带系好,冲他一笑:“可以了,去前厅罢。”
温大少一把将画意扯在怀里,如此这般了一番,这才意犹未尽地重新整了整衣衫出得房去。
饭毕,温大少先哄着温老爷子去了祠堂,将那几把所谓的密室钥匙交还给温老爷,并且请温老爷亲自检查了那块寒玉牌位是否安在。温老爷见一切妥当,心下对温大少更是信任了九分,父子两个从祠堂出来,一行闲聊一行往上房走,还未进院就见有下人来报,说才刚郎中给高姨娘把过了脉,许是因为温老爷回来的缘故,高氏一高兴,这病竟好了大半,能说了也能动了,只走路还不大利索。温大少便借机建议温老爷过去高氏那里看看,温老爷恰好心情不错,当下便允了,父子俩便一起转往高氏的院子。
高氏大着舌头给温老爷行了礼请了安,忙忙地叫丫头赶紧上茶——这帮丫头真是的!老爷来了居然还这么手慢脚慢,这么会子功夫了还不见把茶端上来,真真欠打!
温老爷倒是不急,含笑在那里询问着高氏的身体状况,温大少只在旁边坐着,一心一意地等着好戏上演。说了一阵子话,高氏觉出不大对劲儿:怎么这么半天了还不见丫头来上茶?莫说来上茶了,就连个随唤的都没进屋来听唤——小蹄子们!老娘在床上病了几天就把你们放纵成了这样!看老爷走后不打断你们的狗腿!
高氏心中恼火,不由提声向外叫道:“来人啊!茶呢?!”话音落时但觉屋里屋外一片安静,正要开门出去看,忽而不知哪里来了那么一阵风,将本来掩着的窗子吱呀呀地吹了开来,“哧”地一声,整个房间里燃着的灯烛一下子全被吹得灭了。
黑暗中听得温大少“咦”了一声,道:“这风来得古怪,方才过来时外面明明没有一丝儿风的。”
温老爷同高氏也觉得奇怪,高氏心里一边骂着那帮丫头们一边摸索着想要到桌前找火折子重新将灯点上,还未到近前,忽听“嘎吱”地一声,两扇门也被风吹了开,枯叶衰草披头盖脸地从门外刮进来,高氏慌得连忙捂住头脸,以免将精心画的妆容弄得脏了。
这风来得古怪去得也古怪,说停便停了,唯见门外院里一丝儿光亮也没有,一个人影儿也不见,静悄悄地令人心生寒意。高氏有些怯了——自己中风卧床的这几日时常有上了年纪的嬷嬷们在跟前儿给她闲话解闷儿,讲了不少鬼狐精怪的故事,据说还是当真发生过的,有鼻子有眼儿,教人不得不信上两三分,尤其还有个嬷嬷一时失言,说什么中风就是被鬼从身体里穿了过去——直把高氏差点吓丢了一个魂儿。
高氏哪里知道,那些专给她讲鬼故事解闷儿的嬷嬷们可是画意特特请柴嬷嬷安排下的——像高氏这样没读过书没出过门见识短浅的女人对神鬼之事最是相信,小小吓一吓她,准保破了胆。
其实若只是刮刮风的话,高氏也未见得会心生惧意,毕竟屋里还坐着温老爷和温大少,有两个大男人在场多少也能壮壮胆。但是当高氏看到院子里一个人影儿也没有的时候,她是彻底地怕了——平时只要不到睡觉的时候,她的院子里最少也会有四五个丫头三四个婆子在那里等着听唤,廊下也通宵吊着灯笼,可眼前…非但所有的灯笼都不见亮着,连人也都莫名其妙地一个不见,这、这不是有些太诡异了点儿么?
高氏正僵着,忽觉眼前一花,那门口就多了个身影,似是个丫鬟的样子,手里托着茶盘,轻飘飘地进得屋来。高氏缓了缓神儿,怒道:“这会子才奉茶来,方才都干什么去了?!”
那丫鬟原本垂着头,闻言慢慢抬起脸来,但见一副面孔白如宣纸,嘴唇泛着乌黑光泽,一双眼睛没有半点神彩,状如死鱼般盯向高氏。高氏直吓得放声尖叫起来,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她——她——她不是彩桥么?!她——她不是已经死了么?!如水不是——不是已经将她的尸体烧毁了么?!她——她——
温老爷被高氏的尖叫声吓了一大跳,蹭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喝问:“怎么回事?!这丫头是谁?!”
那丫鬟低下头,仍旧慢慢地转过身,向着温老爷行礼,声音冰冷:“回老爷的话,奴婢彩桥。”
“彩桥?”温老爷看不见这丫鬟低下的面孔,因而并未发觉她脸色有什么不妥,只是略想了想,道,“彩桥不是三姨娘院子里的么?怎么跑到你们二姨娘这儿来了?!”
“那…就要问问二姨奶奶了…”那丫鬟重新转过脸去,微微抬了抬头,好让吓软在地上的高氏看清她的面孔。
高氏这一眼看得实实着着——不是彩桥还能是哪一个?!老天——“鬼啊——”高氏吓得连滚带爬往温老爷的方向躲去,嘶声叫道:“老爷——老爷——她是鬼啊——她是鬼啊——”
“胡说什么!”温老爷被高氏这副大失体统的样子看得惊了,“你、你这是什么样子!还不赶快起来!这明明是彩桥,哪里有什么鬼!”
“老爷——老爷——她真的是鬼啊——彩桥——彩桥她已经死了啊——”高氏爬到温老爷脚边,一把将他的腿抱住。
“彩桥”仍旧低着头,因此也只有高氏能看清她的脸,她撮起唇,轻轻对着高氏吹了口气,高氏发觉自己突然动弹不得了——老天!她就是鬼啊——除了鬼,谁还能轻轻吹一口气就把人定在当场的?!
温老爷也觉出不对来,才要开口喝问,蓦地发觉自己非但不明原因地动弹不得,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一时又惊又瞠,死死盯住眼前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丫鬟。
见这丫鬟只管低着头看着高氏,一步一步慢慢地逼近,高氏直吓得魂飞魄散,逃也逃不得,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彩桥”慢慢在自个儿面前蹲下身来,将手中茶盘放在地上,而后拿起上面的茶盅儿,阴森森一笑,抬手递到高氏的唇边,冷冰冰地道:“二姨奶奶…渴了么?小婢给您送喝的来了…”
高氏虽然身上不能动弹,但声音却还能发出来,她惊恐地看着那杯中暗红浓稠的汁液,嘶声道:“这——这是什么——是什么——”
第66章 美人如花
“这是血啊…二姨奶奶…是小婢身上的血…你来尝尝…”“彩桥”说着便将那盅沿摁在了高氏的嘴上,高氏直吓得尖声叫起,声音凄厉,倒更似厉鬼:“不要——不要——饶了我罢——饶了我罢——”
“彩桥”停住手,森森地看着她:“饶了你?…二姨奶奶为什么这么说呢?小婢只是个仆人,二姨奶奶这话可是折煞小婢了…”
高氏只管吓得呜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彩桥”略抬了抬头,余光里瞥见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温大少打过来的眼色,心下了然,慢慢探手入袖,掏出一把锋利匕首来,高氏一见之下又是一阵尖叫,眼看着那匕首顶在自己心口,听那“彩桥”道:“二姨奶奶不爱喝小婢的血么?…也罢…想来小婢的血太过下贱,还是奶奶自己的血喝起来更甜些呢…小婢这就帮奶奶放血,顺便取了心肝,让奶奶尝尝鲜…”
高氏惊恐到了极致,竟然一个没绷住尿了裤子,哭嚎着道:“饶了我罢——饶了我罢——”
“彩桥”拿着匕首的手略略用了些力气,高氏便觉得心口一阵剧痛,禁不住惨呼起来,听得“彩桥”冷森森地道:“二姨奶奶…小婢好冤哪…小婢在奈何桥上徘徊辗转找不到去路,却听那孟婆说,小婢这是因为腹内有冤气得不到排遣,故而魂魄留恋于死时之所…想离开也离不得…二姨奶奶…你倒是说说…小婢该怎么办才好…要不要小婢带奶奶一起走…向孟婆将此事解释清楚?”
高氏一听这话登时吓得疯了,想摇头又动弹不得,只觉心口那刀子越来越用力地往里捅,不由嘶声嚎啕起来:“饶了我罢——彩桥——是我错了——我不该害你啊——我不想死——不想死啊——求你饶了我罢——”
“你害了我?…我死得糊涂,不知你是怎么害我的…倒让我知道知道…也好散散这冤气…”“彩桥”将脸逼下来,狠狠盯住高氏哭得一脸鼻涕的面孔。
“我——我不该给你在药里下毒——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高氏此时早吓得什么都顾不得了,保命才是最要紧的。
负责挥掌制造刮风效果和隔空点穴的冷落在房外暗影里略感好笑地摇了摇头——温大少爷的那位情姨娘还真是…鬼灵精怪,这套戏词她教了晚霞好半天,什么奈何桥了孟婆了、放血了挖心了,她当这是在干什么?是逼高氏在温老爷面前不打自招喂!她却全当了游戏玩儿了。非但如此,这情姨娘竟还异想天开地想让他用功夫把晚霞从空中托着慢慢地“飘”到高氏面前去以使这“鬼”更加逼真——搞得他哭笑不得,这一点他可真是恕难从命了,毕竟这是极耗功力的事,也亏这个情姨娘能想得到。
温大少在那厢坐着更是觉得好笑,晚霞这妆是画意给画的,小丫头手巧没错,谁想她除了伺候他伺候得舒舒服服之外竟然连画鬼妆都这么拿手,那双白白嫩嫩的小纤手还真是招人疼,只不知被这小手软软地摸在身上会有多销魂…温大少走神儿了。
高氏此刻已经吓破了胆,她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些嬷嬷给她讲的故事来,记得其中一个说的是怨鬼其实就是一团怨气,由于它是含冤而死,这股子怨气就会郁结不散,且还会随着时日积累越积越多,唯一能够让它消失的法子就是让害了它的人承认自己的错误,承认得越彻底,怨气化解得就越快越干净。高氏想起了这么一说,当下便也顾不得温老爷和温大少还在场,痛哭流涕地将自己如何害死彩桥的经过原原本本地招了出来,直把假扮彩桥冤魂的晚霞恨得目眦欲裂,一时间忘了冷落不可轻举妄动的叮嘱,手上一用劲儿便将那匕首向着高氏心口捅去。
冷落早便料到晚霞在听了自己亲姐姐被害真相后会沉不住气,一缕指风疾射而出,正弹在晚霞的手肘上,刀刃便这么偏了一偏,只将高氏胸前肌肤划破,慢慢地溢出血来。高氏被这么一吓立时心智大乱,哭喊着道:“别杀我——别杀我啊——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害死了彩桥——我害死了大少爷——我害死了二少爷——呜呜呜——我还害死了——”
冷落心道不妙,这下子把高氏吓成了疯子,只怕温大少想要把她扭送公堂依法制罪是不能的了,然而当他目光扫过温家父子面上时,却发现这父子两个早已齐齐惊愕在了当场——怎么回事呢?
温大少万料不到这原本带着些许玩笑之意的一计竟然会逼出这样一段天大的隐情来——温大少爷,温二少爷,甚至还有一位温少爷和温小姐——他们都是他温如风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他们早便不在世了,府中传说是先后得了绝症,虽然他也曾起过疑心,可终究人都没了,查也是无从查证,只好作罢。却不成想今日竟从吓破了胆的高氏口中逼出了真相——这个贱人!这个狠毒的女人!居然是她——居然是她连番下毒手害死了他的同胞手足!
温大少一时间恨不得冲过去一刀捅死这歹毒的女人,然而他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一动不动地坐在椅上,冰冷冷地看着高氏。冷落想了一想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在进温府前是细细打听过有关温府内外之事的,不由对温大少的城府多了几分注意——这个人当真不简单,换作常人只怕早就扑过去了,他却能忍到如此地步,将来必能成就大事。
就在冷落协助温大少在高氏的房里上演“女鬼索命”的戏码之时,明月夜已经悄无声息地在暗处埋伏着的两名六扇门捕头的眼皮底下将温府那块祖传宝物寒玉牌位顺顺当当地调了包,换上了他从外面玉铺里打造的劣制玉牌。而高捕头和陈捕头呢,此刻正在暗处陪着画意灯下绣花——这丫头还真坐得住,这么久了也不见抬抬头的。
合府下人,谁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一大早,噩耗传来:原本中风在身的高姨娘因昨儿个夜里不小心再次惊了风,抢救不及猝死床上,温老爷着姜氏即刻打理治丧事宜,七日后将高氏下葬。
在昨晚女鬼索命的戏码结束后,冷落本想阻止暴怒的温老爷当场令人金瓜击顶毙了高氏的,然而转念一想:这样歹毒的女人就算送去衙门也是难逃一死,何况她本是个妾,温老爷要打要杀衙门也不好管得,因此便睁一眼闭一眼由得温家人自行解决去了。高氏伏法,冷落完成了温大少交待的任务,悄无声息地回到白梅院,重新加入到监视画意的工作中。
画意正在打水给温大少洗脸,看得出来,温大少的心情相当不好,从高氏那里回来后就没有说过什么话,穿好衣衫在椅子上呆坐了一阵,这才出门去了府外铺子里——高氏是死有余辜,原本为了压下这家中丑闻而不得已让她完尸下葬就已经是她的造化了,他才不可能留在家里帮着治什么丧!
温大少在府门处遇见了温老爷,父子两个对望了一眼,一起出门去了。后来冷落着人送来了仵作验尸报告,以及此前调查出来的高氏雇人购买毒药的凭据,最终做实了高氏的罪行。
明月夜借口换衣服极其自然地将门窗关好,用内力将声音送进画意耳中:“几时离开?”
画意垂着眼皮盯在面前的纸上,手里捏着笔管却迟迟难以下笔,直到一大滴浓墨泪珠儿一般由笔尖滑下落在那纸上,这才将牙一咬,狠狠地写了几个字:就这几日,准备罢。
明月夜伸手捏下画意手中的笔,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他的心儿这一次真是受苦了,委屈了,他发过誓要让她快乐的,他这个哥哥当的还真是不够称职…
距九月十五还有三天,冷落同高、陈二位捕头对画意的监视也是愈发严密,甚至连画意睡着时在床上共翻过几次身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去——虽然这么做实在是有冒犯女子之嫌,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她是朝廷重犯呢?律法面前无分男女,所以…冷落心安理得地在树上听着房内人儿熟睡时的微鼾,偶尔也会忍不住暇想一下房内旖旎的情形。
鉴于画意被人严密监控了起来,有些事情的安排便只好由明月夜来做了。这一日的上午,趁着温大少又去了铺子里看生意,明月夜悄悄儿地同柴嬷嬷碰了碰头。如今柴嬷嬷虽然在府中没了什么实权,可实际上她现在的权力比以前做管事时要大得多,且因闯白梅院那档子事后她逐渐淡出了姜氏的视线,眼下用她做为一个联系各处下人的暗中枢纽反而更加的方便,不但府内众人可通过她发布指令,府外庄铺里的一些管家也会通过她听从画意的安排——这些人,是画意背着温大少偷偷买通的,虽然在当时并没有做过什么更长远的安排,不过在画意的行事宗旨来说,多给自己布一条出路是必须的。
如今这条出路恰好派上了用场,柴嬷嬷与明月夜碰头之后便寻了个由头出得府来,径直找到了其中的一名庄子里的管事,如此这般交待一番,各去行事不提。
当晚画意的安排便收到了成效——温大少一进门便让琴语棋声几个打点行李收拾家伙,说是温家旗下的几处庄子上的收成出了点问题,需由当家的亲自出马前往解决,因那几处庄子离城较远,总不好让温老爷子大老远地跑去,就只好由温大少这个少当家的跑一趟去了。也正好出了高氏这档子事,温大少正不愿在家待着,趁此机会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便等琴语和棋声出房之后将画意叫到身边儿来,搂在怀里道:“我想带着你和诗情一起去庄子上住几天,也好把我们三个之间的事…开诚布公地说个清楚,你觉得如何?”
画意温驯地偎在温大少的怀里,轻轻笑道:“这件事不急,少爷回来后再说也是一样的。少爷这是接管生意后第一次出门办事,不好带着女眷,让外庄人看见只怕难以服众。少爷当趁此机会好生处理事务、树立威信,须知高氏才刚伏诛,二少爷已然在老爷面前失宠,太太那里只怕正想趁此机会让三少爷上位,这个当口更要谨慎行事防止落人话柄,一鼓作气拿下老爷全部信任,如此才不怕太太和三少爷乱中生事——正事为重,儿女情长还是暂放一放罢。少爷以为呢?”
温大少心知画意言之有理,只觉得这一去将有七八天见不着面,总有依依不舍之情,将画意抱在怀里温存良久方才放开。
次日一早便要出发,诗情和画意将温大少送至院外。温大少走了几步,下意识地回头望去,见画意立在灿灿的晨光里望着他,唇角带着浅浅笑意,眸光平静如秋水晴空,温大少忽地觉得画意其实很美,很不真实,很遥远,就仿佛同他彼岸相隔,这让他不由想起“美人如花隔云端”的句子来。不知为了什么,温大少有些惊恐,他莫名地有种预感,预感到这一眼许将是他此生望着画意的最后一眼,画意她…就要消失了,就要离开了,就要…再也见不到了。
温大少冲动地想要奔回去,想要将画意牢牢地搂在怀里不放开,想要告诉她他哪里也不去了,就跟她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可他终究还是生生地忍住了,他咬牙逼着自己转回头来,再也没有多看一眼。他认为,只要不去看,那令人发寒的预感就不会实现,他不愿放纵那不祥的感觉在心内滋生,他果断地斩断了杂念,大步地在画意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温大少不在府中的这几天,太太姜氏终于逮到了机会削减他的羽翼——在一个一心巴结她的婆子的献计与安排下,那位情姨娘因“失手”打碎了温老爷心爱的古董而被温老爷亲自下令让人牙子来将其领出府去发卖掉。而那位温大少的心腹丫头画意,被姜氏“好心”做主配了府里一名祖籍在极偏远山区的小厮,且还格外“开恩”地准那小厮带着画意回家去拜祖认宗——至于回去以后还能不能再回来,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儿了。
柴嬷嬷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位画意姑娘是温大少的心腹,将来一准儿是做姨娘的角色,有如此光明的前程,为何却要设局假借姜氏之手将自己和正受宠的情姨娘先后弄出温府去呢?难道这也是温大少爷的意思?可是看着不像。
许多年之后,重新做了内宅管事的柴嬷嬷也经常会看到温大少坐在窗前对着桌上一个褪了色的络子出神,据白梅院一个资深的丫头说,那络子是画意临走的时候静悄悄儿地放在温大少书桌上的…
柴嬷嬷有的时候还真想再年轻一回呢。
第67章 纤云弄巧
冷落不能相信——那个画意——那个月光大盗——就这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掉了!他同高、陈两位捕头几乎是日夜不休地监视在她的身边,可当她那位被指配的小厮丈夫赶着马车经由数日、行出数百里之后,冷落三人方才发现那始终窝在马车里吃喝拉撒睡的女子根本就不是画意,而只是个身形长相都同她极为相似的人!
陈捕头性子急,当下便从暗处现出身来将那小厮扯住喝问:“画意呢?!”
“画意?什么画意?”小厮一时不知所措。
“你老婆!你老婆呢?!”陈捕头若不是碍着自己捕头的身份早就一拳把这小厮两颗龅门牙打平了。
“我老婆、老婆就在马车里…”小厮吓得脸色发白:光天化日之下这个人莫非想要强抢民女?亏他长得相貌堂堂,没想到年纪轻轻就干这种下流事!
“不是她!那个画意呢?!”陈捕头急了,一把揪住小厮衣领将他拎得双脚离地。
“这位好汉…小的只有一个老婆啊…”小厮既无奈又害怕,他倒是想多娶几个呢,也得有人肯嫁他啊。
高捕头在旁边看不下去了,几步过来立到陈捕头身旁,沉着声问向小厮:“太太不是将白梅院的画意丫头指给你了么?人呢?”
小厮这下明白了,连忙道:“爷,您二位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呢?只怕是传话之人误传了罢!太太指给小人的丫头不是白梅院的画意,而是月季苑的花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