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温大少,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一个不懂礼仪的丫头呢?!柳姑娘瞪了诗情一眼,果然迈步进屋。
诗情大手大脚地泡上茶来,柳姑娘皱起眉又是一阵嫌恶:看这丫头的手粗的,哪里能够待在主子屋里头?!温大少的眼光不至差到如此罢?!更可气的是这丫头居然仍在直直地看着自己毫不避讳,简直——简直该狠狠掴她几个耳光!
柳姑娘这么想着,忽然心生一计,便伸手去接诗情递过来的茶,茶杯才一到手,柳姑娘突然胳膊一软手一松,这茶杯就直直地向地上掉去——
“你这丫头想烫死我么?!”这是柳姑娘一瞬间想好的词,然后她就可以使个眼色给她身边的杜鹃,藉此借口来狠狠教训这个可恼的丫头了——就算温大少回来,她也只说成是自己的丫头因心疼着急才出的手,既不会破坏形象也能教训了这丫头,一举两得。
——然而令人惊诧的一幕发生了,便见眼前这个丫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那下落的茶杯一伸手,整杯茶就这么稳稳地落在了她那结实的手心里,连一滴水也没洒出来。
柳姑娘一时瞪目结舌,想好的词儿也全噎在了腹中,见这丫头笑眯眯地将茶放到她身旁的桌上,道:“柳姑娘小心,茶虽然不烫,摔了它也会湿了裙子啊。”
柳姑娘主仆一时面面相觑,显然诗情刚才那一下把她们惊得不轻。好半晌柳姑娘才缓过神来,强作镇定地道:“大少爷此刻去了何处?大约何时回来?”
“大少爷被老爷叫去书房说话了。”诗情笑眯眯地看着柳姑娘,这姑娘人长得虽然漂亮,但是心眼儿不大好,姓温的混小子人尽管混蛋了点儿,是非还是能分得清的,因此只怕这柳姑娘的大少奶奶梦是要空做了。
柳姑娘闻言,知道温老爷将温大少叫去必是说与她的亲事问题了,心中不由一喜,便把方才吃的那一惊抛在了脑后。抬起脸来四下里慢慢打量这屋子——很快,她就是这间屋子的女主人了,先熟悉熟悉环境也是好的。
心中想着便站起身来,在这屋子里随意踱了一阵,一错眼,竟透过里间屋门上的湘妃竹帘瞥到了温大少的卧房居然有个女子在内!
——她是谁?!她、她怎么可以擅自待在温大少的卧房之内?!柳姑娘心惊肉跳,不管不顾地便要过去掀帘子进房,却谁料被那个粗大丫头一闪身拦在头里,脸上仍淡淡笑着道:“柳姑娘,我家少爷未在,您擅入内房只怕不妥罢?”
柳姑娘又急又气,挑眸瞪住诗情:“青天白日的,本姑娘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到大哥哥房内看上一看又有何不妥?你这丫头好生无理,连我都敢拦么?”
“柳姑娘要看,可以等我家少爷回来再看。”诗情将手环在胸前,只是不急不慌地笑。
柳姑娘的贴身丫头杜鹃见这情形知道自家姑娘不好再强,便两步抢上前来挥手就是一巴掌:“岂有此理!哪有下人拦主子的理儿?!”
这一掌被诗情轻轻拿住,顺势在人家的小嫩手上摸了一把:“主子?哪家的主子?这里的主子只有一个。”
杜鹃被诗情攥了手,挥挥不起,抽抽不回,一时大怒,小脚一抬便踢在诗情的腿上,诗情这腿硬得像块石头,直把杜鹃疼得皱起了眉:“你——你居然在腿上装了铁板!”
铁板没有,腿毛倒是不少。
这厢正闹着,便见那湘妃竹帘轻动,从里面走出个丫头打扮的女孩子来,平平无奇的面孔,瘦瘦的身子,倒是一对眼睛很有精神,带着温暖的笑意,令人看了便想要同她亲近。这丫头一眼看见柳姑娘主仆,脸上便立时浮起个笑,几步过来行礼:“柳姑娘好,小婢方才因遵了少爷之令在房里抄家训,故而未能给姑娘见礼,望姑娘恕罪。”
这个丫头柳姑娘倒是见过几面,且看温大少对她也很是信任,便知是温大少的心腹,因而也不敢怠慢,含笑将头一点:“丫头是叫画意罢?不必多礼。我不过是要去二姨奶奶那里请安,顺道经过此处,便想进来同大哥哥见个礼,谁想他并未在房,就这么离去也不大好,这才耽搁了。”
画意含笑上来扶住柳姑娘的手:“我们少爷原也说过去看望姑娘的,只是这几日进了伏天,少爷中了些暑气,精神不大好,怕就这么去了反而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莫要怪少爷怠慢了才好。”
“哪里哪里,画意姑娘可莫要客气。”柳姑娘转怒为喜:原来温大少的心里还是有她的。这个画意说话可比那粗大丫头听来让人爽快多了,少不得这个丫头将来就是做姨娘的,幸好姿色平庸,对她柳姑娘来说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倒不如这会子先将她收买了,将来也好把她牢牢控在手心儿里。
柳姑娘一念及此,神色间对画意愈发亲近,转而拉了画意的手笑道:“要我说,大哥哥有你这样能干的丫头可真是享福了,伺候的周到不说,还会识文写字儿,这就不知比那些粗笨丫头强了多少倍去!”边说边瞥了眼在旁边挑着嘴角笑的诗情。
画意忍着好笑,扶了柳姑娘坐回厅内椅上,顺便悄悄一伸小脚踢在诗情的铁板腿上:少在这里添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诗情垂眸看了那小脚两眼:啧,丫头这双绣花鞋穿得旧了,要给她买双新的了呢。一边想着一边掀了帘子出去,坐到院里凉榻上从怀中掏出那本《蕉窗春情》,翻到上回看的地方继续认认真真地研习起来。
厅里柳姑娘正把一盒昂贵的香粉儿往画意的手里塞,只说是外头的新鲜样式,带进来让府里的姐儿们试试看。画意只略略推了两回便收下了——太过拂逆柳姑娘的好意只怕会适得其反。
接着,柳姑娘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画意闲聊,聊着聊着便绕到温大少的喜好和习惯的话题上来,画意也把自己所知道了解的尽数告诉给了柳姑娘:柳姑娘人并不坏,这世上有谁是绝对的好人、谁是绝对的坏人呢?她长得又好,对温大少也是真心一片,如果温大少当真能娶她为妻,其实也是好事一桩…只不过,一念及此,画意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微酸。
温大少从温老爷的书房出来,心情相当地好。温老爷此番将他叫来当然是为了他与柳姑娘婚事的问题,对此温大少早有准备,侃侃言道:“爹,儿子经过这段时间禁足,每日在房中闭门思过,深刻认识到自己此前的种种行径实在是太过荒诞可笑,眼看儿子就要满二十岁了,至今还一事无成,实在是没脸迎娶人家这么好的姑娘。儿子的意思是:从现在起发奋用功,跟着爹学做生意,待小有成就之时再做成家打算,说出去名声也好听,对女方家也是一种尊重。只是儿子不确定需要花费多长时间才能练成本事,若因此耽误了柳家姑娘那可是‘罪过、罪过’。在儿子看来,男人当志向高远,而不能拘于儿女情长,所以成家一事暂不必急,先成就一番事业方是当前要务。待儿子有所成就之时,也不怕找不着愿嫁的姑娘,爹的意思呢?”
温老爷暗念一声阿弥陀佛,这个不长进的大儿子终于开窍了!他温家偌大的家业总算没断在这一代的手上!什么娶不娶亲的不着急,只要儿子有本事,还怕他堂堂温家大少爷找不着好老婆?当下便点头允了,答应同姜氏去说,那柳家姑娘还是让她另觅良配去罢。
然而这还不算完,温大少理直气壮地又同他老爹提了个条件:儿已大,要纳妾。
第34章 郎情妾意
纳妾?纳就纳罢,儿子眼看二十岁了,是得在屋里弄个人来收收他的心了。温老爷子痛快地继续点头,只随意问了句:“你想纳哪一个?”
“就是爹您做主从外头新买来的一个丫头,叫做诗情的。爹的眼光儿子最为放心,因此才想纳她。”温大少哄死人不偿命地道。
温老爷一听这话更加放心,再三点着头:“就这样罢,待柳姑娘回去了再给你办桌席面正式收了那丫头,先让她做个通房罢。”
温大少很想开心地给温老爷子一个熊抱,但若真那么做的话,温老爷子会让熊去抱他。于是温大少心情大畅地从书房出来,一路哼着小曲儿,满脑子都在想着回去怎么把诗情哄得肯做他的房里人。
路上只顾着高兴,一眼没瞅好便同花架子后面转出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见竟是四姨娘秦氏。秦氏后退了两步,粉面含羞地低下头去:“原来是大少爷,对不住,可撞疼了?”
温大少也向后退了两步,礼貌且疏远地笑道:“是我撞疼了姨娘才是,还望姨娘莫怪。”
秦氏抬起一双翦水双眸望向温大少,浅浅一笑:“要说撞疼了…还真是有些疼,”说着轻轻揉着自己光洁玉润的前额,“大少爷且帮我看看,可泛了红了?”
温大少飞快地瞟了一眼,笑道:“还好,没有红。姨娘若无事,请恕如风先行一步了。”
秦氏闻言眼中多了几许哀怨,嘴上仍浅笑道:“大少爷倒是忙得很,只不知前儿那件事要几时谢我?”
秦氏指的自然是替柴嬷嬷求情一事,温大少无奈,只得笑着道:“不知姨娘想要如风怎么答谢?”
秦氏垂下长长睫毛略微想了一想,复又抬起眼来巧笑倩兮:“我不过是同大少爷开个玩笑罢了,大少爷居然还当了真。倘若大少爷真想谢我…下个月是我的生辰,到时大少爷送我个玛瑙镯子也就是了。”
玛瑙镯子在温府这样的人家来说并不值什么,秦氏这么说不过是卖了个乖,既不显得自己贪心,又可让温大少轻易还得了这个人情儿。
温大少连忙道说没问题,便想告辞离去,却见秦氏一双秋水眸子粼粼地望住他,慢慢地伸出纤纤玉手去,语声轻甜地道:“大少爷…不量量我这腕子的粗细么?”
温大少向后退了一步,脸上不动声色地笑道:“倒是不必,届时我叫丫头去姨娘那里要个镯子拿到外面比对着买就是了。如风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秦氏收回手来,垂下眸子轻轻地道了一声:“大少爷比我还年长两岁,叫姨娘实在是听着别扭呢…”
这话中暗示之意已经相当露骨了,温大少只作未听出来,笑了笑便拱手告辞,半刻也不敢停留地大步离去。四姨娘望着温大少的背影痴立了片刻,带着满腔落寞转身回了海棠院,两人自始至终都未能发现,在距花架子不远处的一座假山后,一双眼睛将方才所有之事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温大少回到白梅院的时候,诗情那厢早已把那本《蕉窗春情》塞进了怀中。如今温大少一见诗情便如蜜蜂见了花儿,又想载歌载舞又想围着人家打转转。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的诗情在温大少眼中是怎么看怎么好,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缺点,直让温大少立时就想把诗情搂在怀里好生揉捏一番…咳,谁揉捏谁也还不一定。
诗情发觉这小子一进院门就不怀好意地冲着自己笑,不由眯起眼来盯着他看:这么个混小子到底哪一点好了?心儿跟了他当真可以么?也许自己该找个时间同心儿好生谈上一谈了,若果心儿真的想跟着他…那就把心儿留在这温府好了,说来也总比跟着自己四处冒险要好得许多——只不过!这混小子必须要把心儿当正室娶进门!不,是这辈子只能娶心儿一个当老婆!否则他会让他这辈子都做不了男人!
温大少吊儿啷当地走过来,伸手要勾诗情下巴,被诗情闪开,一挑眉毛道:“你这拈花惹草的性子这辈子还能不能改?”改不好的话他就直接把心儿带走,绝不能留在这小子身边!
温大少闻言连忙道:“能!能啊!拈花惹草,这是怎么说的呢?以前这么着不是为了掩饰么,而今还这么着,却只为了一人…”说着便含情脉脉地望住诗情:诗情这是在试探我么?正好,正可以藉此表明心迹。
只为了一人…莫非这小子所说的就是心儿?诗情心中一动,便又不动声色地问道:“这话骗谁呢?身为这么大一座府宅的大少爷,没有三妻四妾的似乎没法儿跟长辈交待罢?!”
啧啧,果然,果然诗情就是在试探我。温大少心中一喜,这丫头难道也已对我有了心?太好了!郎有情妾有意,这不是水到渠成了么!“妻妾多,不过是为了多子多孙,只要我们多多努力,多生些儿子,还用得着纳那么多妾么?就是老爷子那里必也没什么话说的。”温大少坏笑着冲诗情挤挤眼睛。
诗情的心思只放在纳不纳妾的问题上,因而便忽略了温大少话中的“我们”这个词。既然这小子有这份诚意…那,好罢。诗情暗暗叹了口气,只差心儿那里了,看看她的意思,只要她点头,自己也没什么话说了。
见诗情没再言语,温大少知道这丫头放心了,不由欣喜,一伸胳膊便搂了上去,低声笑道:“诗情,既然你也没意见,那我们…”
诗情一皱眉头:这臭小子怎么这么缠人?既然答应对心儿一心一意了,为何还对别的女人动手动脚?!
没等他准备好好教训这小子,那厢便听得帘子响,却见是画意陪同着柳姑娘正从房里出来,一见两人这厢搂抱在一起的情形,画意也好柳姑娘也罢,两条娇躯齐齐一震。
明月夜这死家伙!这会子同温大少在院子里闹腾什么呢!被柳姑娘看见又是一番麻烦!画意一对大眼睛瞪向诗情。
柳姑娘那里却是芳心尽碎:这、这个温大少爷…他居然在院子里就同丫头搂搂抱抱,这让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诗情不理画意对他使的眼色:反正这柳姑娘对温大混小子还没死心,这回正好,让她知难而退罢。
温大少也没理会柳姑娘委屈幽怨的目光:反正你我不可能成配,不如正好藉此让你死心。
四个人四种心情,相互瞪了一阵,画意没法,只得轻咳了一声:“少爷,柳姑娘等您许久了。”
“妹妹找我可有事么?”温大少那条胳膊仍搭在诗情的肩上,吊儿啷当地冲着柳姑娘笑。
“大哥哥…”柳姑娘泫然欲泣,终究还是强强忍住,至于自己嘴中说了些什么已是毫无知觉,胡乱应付了两句便匆匆告辞奔出了白梅院。
她这么的喜欢他,她这么的喜欢他啊!他怎么能如此伤她呢?柳姑娘奔至一株老槐树下掩面抽噎。
温二少爷远远地看见柳姑娘从白梅院里奔出来,心中恨得无可不可,正暗暗骂着,却又见那柳姑娘不知为何跑到了树下哭泣起来,心中转了转念头,大步过去,只做偶遇般地上前招呼:“妹妹好…咦?妹妹,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说来给二哥哥听听,二哥哥给你做主…”
话还未说完,却见柳姑娘理也不理,径直掩着面孔转身去了。温二少一时恼羞成怒,把一股狂潮般地恨意全都扔在了温大少的头上:是他,就是他!若不是他,柳姑娘也不能如此对自己!不管什么,一切都是因为有他!
温二少咬着牙转身去了二姨娘高氏的院子,高氏因上次的搜院事件被温老爷罚禁足,十天内不许迈出自己院子半步,如今也正恨着温大少,母子两个凑到一处合计了许久,终究也没能想出个最快最狠地扳倒温大少的法子。
柴嬷嬷在柴房关了几日,人已憔悴了大半。这日夜里正呆呆地望着天窗口的树影出神,忽听得柴房门响,以为是老爷叫人来放了自己,连忙扭头看过去,却见门开处进来的只是个丫头,手里也没打着灯笼,倒是提了个食盒,只能藉着窗口洒进来的月光看清大致脸面,竟有些眼熟,想了一阵才有些惊慌地记起这个丫头正是那日被她私刑加身的温大少院里的丫头,一时有些害怕,慌忙向后缩着身子。
这丫头轻轻将门在身后关上,几步过来蹲在了面前,脸上带着笑,轻声说道:“嬷嬷莫怕,小婢是来给嬷嬷送吃食的。”
“你…”柴嬷嬷有些糊涂了,她瞟了那食盒两眼,心道里面会不会放了毒药什么的。
丫头看透了柴嬷嬷的心思,边笑着边将食盒打开,见里面只是两个馒头一只鸡,还有一盅汤,一一拿出来放在地上,然后盘膝坐下,捏了一小块儿馒头,撕了一条鸡肉,放在小嘴儿里嚼咽了,又端过汤来喝了两口,冲着柴嬷嬷一笑:“嬷嬷放心吃,这是大少爷赏的。”
大少爷?柴嬷嬷想起那日在厅上大少爷眼睛里怜悯的目光来,终于因腹中实在太饿而放下了戒心,拿起个馒头慢慢嚼咽起来。
这丫头耐心好得很,只管笑眯眯地看着柴嬷嬷一点点吃完,不急也不催。柴嬷嬷吃饱肚子,最后擦擦嘴道:“说罢,你来此目的究竟何在?”
丫头笑起来,边收拾边道:“小婢来此是奉了大少爷之令——原本小婢是不愿来的,嬷嬷给小婢的教训小婢现在可还记得一清二楚呢,只不过谁叫小婢是个下人呢,一切都得听主子的命令不是?大少爷说了,嬷嬷曾经伺候过少爷的生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嬷嬷也是身不由己——同小婢一样也只是下人,也只能听从主子之令,因此大少爷并不怪罪嬷嬷。”说至此处冲着柴嬷嬷一笑,“少爷让小婢深夜来此,只是让小婢问嬷嬷一句话:嬷嬷今后打算怎么办呢?”
第35章 酒后乱性
是啊…今后要怎么办呢?老爷已经削去了自己所有的职务,就算自己出去了也是没了事做没了钱挣,虽然自家老头子、自家儿女也都在温府中做事,可这个老脸她丢不起啊!她可是在温府伺候了三代主子的老奴,一朝之间变得什么也不是,这让她还怎么在人前立足?!柴嬷嬷这么想着便掉起泪来。
丫头看了嬷嬷一阵,复又笑道:“大少爷的意思是,看在嬷嬷曾伺候过元配太太一场的情份上,若是嬷嬷还想留在温府,他便想个法子保住嬷嬷,就怕嬷嬷不愿…”
“愿意!愿意!老奴愿意!”柴嬷嬷如同捞到了救命稻草般一把抓住这丫头的胳膊:她家几代人都在温府做工,她也是自出生起便在温府里头了,这么多年,任谁也都生出了感情,岂是说断就能断的?再说,即便是她想离了温府,到了外头也不可能再找着主雇,谁家会雇佣一个因犯错被赶出府的下人呢?而且她的亲人也都在温府里做工,除了丈夫、儿女,还有姊妹兄弟、姊妹兄弟的家人、婆家娘家许多的亲戚,她的根就在温府,她不想断啊!
那丫头笑了,拍了拍柴嬷嬷的老手,将声音压低了些:“嬷嬷既然想留在府里头,有些话小婢就得说在头里:这一次的事嬷嬷只怕也很清楚,我们大少爷从来不与人争不与人斗,可偏偏就是有人不肯放他清闲,二姨奶奶自不必说,这关系着二少爷的前程和将来的财产,而太太么…”
“太太也是故意的!”柴嬷嬷愤愤接口,“明明知道二姨奶奶的心思却不阻拦,反而在那里推波助澜,两个人一齐将这后果推在我的头上!”
“所以,嬷嬷你要想再次回到从前的位子上只怕是不太可能的了,而且,嬷嬷此前的职务不也换上了太太的人了么?”丫头淡淡笑着,“府里头有些人就是容不得大少爷接手温家家业,须知大少爷是嫡长子,继承家业这是天经地义之事啊!一切阻挠陷害大少爷的人不都是没理的一方么?所谓人善被人欺,大少爷就是性子太过平和才被人这般欺负,眼看少爷就是要成家立业的人了,这样的事不容再有,这样的人也不能再放纵他们猖狂下去。将来主掌温府生意之人必是咱们大少爷,将来主掌温府内宅事物之人也必是咱们大少奶奶,嬷嬷,您说是不是?”
“是,是!就是如此!大少爷这样好心好性之人,必然会是温府的好主子!”柴嬷嬷连连点头,这丫头说的道理她都明白的。
“所以,嬷嬷,大少爷让小婢问问你:可愿意像忠心于他亲生母亲那样忠于他,与他一起肃清这温府不良之风,还他、还合府忠心耿耿的下人们一个舒心安定的日子呢?”丫头的一双明眸牢牢地盯在柴嬷嬷的脸上。
柴嬷嬷激动得双手直抖,拼命点着头,哽咽着道:“老奴就知道小主子必非不记恩义之人!老奴愿为大少爷效忠至死!”
丫头笑着握住柴嬷嬷颤抖的老手:“效忠至死可不至于,少爷还等着嬷嬷将来伺候他的儿女们呢!”
柴嬷嬷被说得笑起来,擦去眼角泪花,看着这丫头道:“请问姑娘,少爷需要老奴怎么做呢?”柴嬷嬷在温府混了大半辈子,有些事情一点就通。
“嬷嬷再忍忍,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家家团聚的日子,嬷嬷必可出去,到时小婢再去寻嬷嬷说话。这两日么,嬷嬷不妨先在脑中整理一份府中主要下人的名单出来,哪些是忠于咱们老主子和正经小主子的忠奴,哪些是那别有目的之人提拔上来的,哪些不过是替钱卖命,诸如此类,越详细越好,或可对我们有用。”那丫头边说边起身,掸了掸衣裙,向着柴嬷嬷福了一福,拎起食盒预备离去,“总之嬷嬷不必着急,大少爷重情重义,不会亏了你的。”
柴嬷嬷挣扎着起身,边点头应着边将这丫头送出门去,听得外面有人将门锁重新上了,连脚步声都不闻便没了动静。
明月夜将从总管那里偷来的柴房钥匙神鬼不觉地还了回去,而后才挟起心儿一路飞掠,却不回白梅院,反而折向一处偏僻无人之地的高高树上落下来,心儿纳闷儿问他:“你有事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