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绯红的衣裳,都被从他身上流出的血凝固了,硬如冰块。
惨不忍睹!!
绝望的慕容慈终于明白了!
在漆黑的密道里,就在她饿得就要死去的时候,他递给她一块块肉,只说那是他捉的老鼠肉,却原来是——
他从自己身上割下肉来给她吃,只是要让她活下来!
在断龙石将要被打开的时刻,他却独自一个人爬到这里,他知道他的小慈姐姐可以活下来了,所以——
他终于可以——安心地死去了!
大漠人都说中原人情薄,我今日终于明白……“
眼望着面前匍匐在地,无声无息的绯衣少年,一直站立在一旁的星罗公主眼中泪光无声滴落,忍不住颤声说道:
“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的有情郎……”
十八岁的绯衣少年华辰!!
他曾英姿飒爽,鲜衣如火,在琼花飞舞中舞弄长枪,直引得纯白花瓣如飘雪纷飞,调皮的笑容却是分外灿烂,眉宇间的那一份英气,映衬红缨,光鲜夺目!
他也曾怀抱酒坛,坐于九曲桥上,酒意微醺,如一个孩子般肆无忌惮地笑着,年少的面容干净纯白,胸怀中,有着成为一个大英雄的梦想!
冷风吹过。
那死去多时的绯衣少年蜷曲在角落里,惨不忍睹的残躯,却犹若一团鲜红的火焰,刺痛所有人的眼睛。
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他年少的十八岁!
灌满冷风的密道里。
痛不欲生的慕容慈忽地起身,扑上前去抓住了华辰手中的尖刀,身旁训练有素的金甲武士抢上前去,却被慕容慈一声凄厉的喝声拦住。
“谁敢上来我就杀了谁!!”
痛到癫狂!
她伏在华辰的尸体上,手握尖刀,如母狼般发狠地瞪着所有想要抢下她手中匕首的人,嘴角都是鲜红的血迹,眼眸中竟似也有着泣血的红色。
她要死!
她要和华辰死在一起!!
“小慈!”
慕容胤的声音传来!
慕容慈身体一恸,她转头看着被推进来的慕容胤,疯狂的眼眸中泪珠纷落,“……十三哥……我求求你……不要拦我……”
慕容胤凝注着她。
她握紧尖刀,抱住华辰,长恸将她的心割得支离破碎,“我要去找华辰,他会在黄泉路上等着我,他的灵魂会在那里……”
生死同归,此生不渝。
明明是这样说好的,可是,他为什么要骗她啊?!!
他用惨烈的死换取她的生!!
阴暗的石洞里,慕容慈紧拥着死去的华辰,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他冰冷的胸怀里,浑身颤抖,发出绝望撕裂的哭声……
她十五岁时,一身红衣的华辰手握花枪站在她的面前,眼眸中满是明亮如湖水般澄澈的笑意,一脸孩子气的骄傲。
“小慈姐姐,等我练好武功,就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
他十二岁时,红着脸,在她的面前结结巴巴地说着,“我……我将来练好了武功,就要娶小慈姐姐做我的娘子,我……跟十三哥保证过的……”
……
十八岁时,在地牢内,他痛苦绝望的视线,透过遮挡面容的乱发,深深地凝注在她冷笑的面孔上,他的声音忽地苦涩颤抖。
“有一个人,她总是被人欺负,被人辱骂,我曾答应过她,我要官至大将军王,让她做风风光光的大将军夫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受人……欺负……”
慕容慈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
她握紧了手中的刀刃,凝望着他已经死去多时的面孔,泪水一颗颗地落下,落在他冰冷的面颊上。
“华辰,你等我,我跟你一起走,黄泉忘川,生死同归!”
她这样轻轻地对他说着。
“你不可以死!”
石洞内,忽然传来一个如此坚定悲伤的声音,慕容胤凝注着一心赴死的慕容慈,眼中含着伤痛的泪。
“如果你死了!华辰如此惨烈的死亡就一文不值!!”
慕容慈僵住!
她忽地紧紧抱着华辰的残躯,手中的尖刀一直地颤抖,泪如雨下。
她闭紧了眼睛,逃避慕容胤的眼神,“我不知道,他一个人走黄泉路会孤单,你让我去陪他,让我去——”
“别人可以不知道,可是你——你不可以不明白华辰为什么要死,他这样奋不顾身到底是为了什么?!!”
“别对我说这些——”
慕容慈猛地张开眼睛,眼眸里涌现出绝望的悲伤惊惧,发疯似地喊道:“别对我说,我不要听!!”
“你必须听!除非你想让他死不瞑目!!”慕容胤泪如雨下,他知道她心痛如绞,却还是要坚持说下去。
“这世间,谁都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谁都可以不想活下去,可是,你不能死,你慕容慈没有资格选择死!你要活着……”
慕容慈浑身颤抖。
她拥着华辰的尸首,眼眸里的哀恸铺天盖地,她心神已乱,只是想要陪着华辰死去,才是最后的解脱。
“十三哥……”
她望着慕容胤,满脸泪痕就如曾经那个总是被人欺负辱骂的小女孩般可怜凄楚。
“十三哥,求求你……”
求求你不要说下去。
求求你就让我去陪他,让我跟他一起去!
“活下来……”
慕容胤声音哽咽,悲恸融在从他眼角滴落的热泪里,他凝注着悲痛绝望的慕容慈,一字字地说下去。
“你慕容慈的命,是华辰用他的死亡换来的,就是为了华辰,你——必——须——活——下——去!”
为了华辰……
必须要活下去……
她明白,她全都明白啊!
痛苦与悲哀瞬间压过这一切,排山倒海而来,将她彻底湮没!
泪流不止的慕容慈,用一只完好的手紧紧地将华辰的残躯抱在自己的怀里,他的身体很冷很冷,一只冷到她的心里去。
他用自己的死换了她的生!
他想要她活着!!
好好地活着!!!
啪——
锋利逼人的尖刀终于自慕容慈的手中落下。
慕容慈低下头死紧地拥紧华辰不成形状的残躯,她终于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绝望地放声嘶喊出那个痛彻心肺的名字。
“华辰——!!”
这个世上,总有一个人珍惜你,疼爱你,即便为你而死,也在所不惜,只要你记得,无论何时都要记得……
那个愿意为你而死的人!
那个永远沉睡在漫无边际黑暗中的绯衣少年!!
他有一双湖水般明亮的眼睛,清透无比,他的笑容如孩子般灿烂,却也有少年的英朗豪气,他的名字叫做——
华辰。
Vol.5
夜晚。
西苑石屋,淡淡的烛光洒落。
形貌消瘦的叶初寒坐在一张石椅上,望着对面如石像般沉睡的初雪,他轻咳着,面容透出病重的苍白。
“她还活着。”
他这样轻轻地,对沉睡的初雪说。
修长的手慢慢地按住自己的胸口,叶初寒默默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唇角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无论她在什么地方,只要她活着,我就可以感受得到。”
只要那种地狱般噬心的痛苦还折磨着他,就意味着,那个他铭刻在心的一袭纯白的女孩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连心蛊,相思虫,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烛火摇曳。
清冷的石屋内,兄弟二人相对而坐,良久,叶初寒忽地一笑,雪白的面孔上,那一抹笑容孤寂苦涩。
“我一直都以为,我是一个再也不会伤心的人,因为我不会为任何人心痛,我会最先毁去那些有可能背弃我,伤害我的人……只要我不心痛,我好好地活着,我就赢了……”
“……”
“那个时候,当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大雪掩埋……”他悲戚地笑着,凝注着弟弟沉寂的面容,“当天地之间只剩下我一个人,当我以为我再也不可能见到她那张纯白的容颜时……我才知道一件事情……”
“原来独自一个人活着,也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
他站起身,慢慢地走到叶初雪的面前。
叶初雪无声无息地坐在石椅上,雪白的衣服垂落地面,宛若鹤翼,叶初寒俯下身去,他看到弟弟蜷缩在宽大袖子里的手,苍白的手,捏成了一个小小的拳头,他握住了弟弟的手,叶初雪的手冷如冰块。
叶初寒的面颊上有着一抹失神,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他与弟弟在大漠中漂泊那样,他握住了弟弟的手。
“这么多年,其实还是你,一直都在这里陪着我,我真想问你一句,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会不会很冷?”
“如果能再回到十八年前,爹和娘带着我们在大漠里流浪,你总是生病,爹用大氅包着我们两个人,大氅很暖和,我们一点都不冷……”
叶初寒慢慢地拥住自己的弟弟,紧握着他的手。
“十八年前,即便居无定所,浪迹大漠,却也过得很……快活……可是那个时候,爹为什么要扔下我和娘带着你走?为什么一去不返任我和娘在大漠中受尽折磨?为什么……”
满屋冷意。
叶初寒眼神黯淡,手慢慢地收紧,握紧初雪的手,苦涩失神地笑着,“初雪,是我逼死了爹,是我害你如此不生不死,你一定恨透了我,是吗……”
一切的一切……
都因我而起……
所以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都恨透了我……
Vol.6
[倾·沧雪·冷魂]
在叶初寒的记忆里,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应该是在他十岁以前,他带着自己的孪生弟弟叶初雪,在大漠中与爹娘共同流浪的时光。
他的母亲是楼兰最美丽尊贵的公主,却与他的父亲,一个居无定所的江湖客一见钟情,山盟海誓,从此,英雄侠客隐居大漠,如花美眷相知相守,夫妻二人不离不弃,执手不放浪迹天涯。
大漠中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倾国倾城的白衣女子,笑容如水般温柔娴静,十指纤纤,七弦琴声不绝,英雄豪客身负名剑苍玉,侠骨柔情,执手玉箫,琴箫合奏,乐声悠悠,唱的是大漠苍雪,天地豪情,歌的是一世知音,深情如海!
弟弟初雪自生来多病体弱,叶初寒自幼便对这个弟弟呵护备至,而温柔娴静的母亲,放下楼兰公主的高贵身份,甘愿与父亲隐居大漠,守在贫寒的帐篷里,每日带着兄弟二人牧马放羊,逐水草而居。
十岁的叶初寒本以为,他们一家人会这样宁静地在大漠中度过。
然而,即便是曾经仗剑江湖,少年意气的父亲退隐江湖,却还是躲不过江湖仇家包括楼兰王恼恨爱女离去而一路寻来的追杀!
但纵然是大漠颠沛,居无定所,十岁的叶初寒却从未有过抱怨,他喜欢看绝美的母亲手弹七弦琴,笑靥如花的模样,喜欢看英武的父亲随乐剑舞,豪情无限。
夕阳晚照,神仙眷侣!
他还记得。
在月下的大漠里,他和弟弟身上盖着父亲暖暖的大氅抵御风寒,依偎在父母的身旁,他一直都抱着因为体弱而微微有些发热的弟弟,两人一起仰头数着大漠天空上的星星。
“哥,我们都一直要这样流浪下去吗?”躺在他怀里的初雪,仰面看着一望无际的星空,忽然这样轻轻地问他。
他的眼里有笑意。
“这样流浪,不好么?”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怎样都好!”
初雪在初寒的怀里笑着,面容因为头发热而略有些绯红,他轻轻地咳着。
“大漠之上,到处都是我们的家。”
十岁的初寒,紧拥着瘦弱的弟弟,爽朗地一笑,“对,大漠之上,我们在哪里停留,哪里就是我们的家!”
他们的父母就这样带着他与弟弟初雪在大漠里流浪,躲避楼兰王的兵马和仇家的追杀,日复一日,直到——
他们一家四口在大漠深处,遇到了大漠中黑城最可怕难缠的马贼!
黑城马贼的大头目冷夜枭自见到他母亲那绝世倾城的容颜之后,竟生觊觎染指之心,率领近万马贼倾巢出动,附骨之蛆般如影随形地跟随他们,用尽诡计,终于将他们一家四口 困在了大漠最寒冷的天山脚下。
龙游浅水,虎落平阳!
任凭他父亲武功再怎么高强,也无法靠一己之力带着他的妻儿冲出重重包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儿陷入饥寒交迫的困境。
那一夜。
十岁的叶初寒看到他的父亲抱剑立于风雪中,面容沉重。
他亦看到一袭白衣的母亲默默地站立在暗处,将一把匕首偷偷地笼在了袖子里,华美的容颜却依旧坚定从容。
瘦弱的弟弟初雪被大漠的寒气冻得瑟瑟发抖,他缩在大氅里,抬头看坚韧的哥哥,很小声地说道:“哥,我饿了……”
初寒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孪生弟弟,“初雪,你害怕死吗?”
初雪看了看哥哥初寒,长长的眼睫毛下,那双眼睛清澈如星光,他略有些稚气,却很坚定地一字字地答道:
“只要哥哥一直都在我身边陪着我,我就不怕死!”
初寒抬起头,却看到独自站在远处的父亲同时朝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他的父亲,大漠中最骄傲的苍鹰,眼底深处,居然也有着隐隐的悲哀与伤痛。
第二日清晨。
父亲手持苍玉剑,带着母亲,他和弟弟突围,那一场厮杀,血染大漠,数不清的马贼纵马而来,烟尘四起,黄沙弥漫。
他和弟弟被马贼冲散,转眼之间,弟弟瘦小的身影就不在他的眼前,只剩下他和父亲,挥舞着刀剑的马贼喽罗,乘着高大的马匹,在他和父亲的周围呼喝,他父亲双眸血红,苍玉剑横天而起,斩落马贼无数!
“爹,哥——”
远远地,传来初雪胆怯的哭喊,“快点救救娘,娘……娘被抓了——”
十岁的叶初寒恐惧地回头。
娘——
他美丽温婉的娘,还是那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孤身一人抱着七弦琴,被马贼重重包围,却只是安静地站立着,一动也不动,犹如玉雕!
“叶征!”
马贼冷夜枭的狂笑之声传来,“你的妻子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你若想要你儿子活命,就给我乖乖地束手就擒!”
苍玉剑颤抖着垂下。
初寒第一次看到父亲的面容,如死灰般暗淡。
然而就在此时,被马贼包围的娘却趁马贼不备,忽地从雪白的衣袖里探出锋利的匕首,嘶声喊道:
“叶哥,带孩子走!”
她一匕首朝着自己的胸口刺落!
“娘——”
叶初寒刚要叫喊,只觉得手腕一紧,竟是他的父亲重新持起苍玉,拽着他冲出重围,无数把刀剑劈下,叶初寒居然一脚踩空,跌倒在沙地里。
他的手从父亲的手中落下,两人刚刚分开,马贼就已经横切进来,将他与父亲隔开,叶初寒自沙地里抬起头,惊惧地看到了他的父亲已经离他很远。
“爹——”
他伸出手绝望地叫喊!
他的父亲却只是……
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看着他陷入重重包围之中,父亲的身形微微一顿,却霍然转身,直奔同样被马贼包围的叶初雪!
眨眼之间。
挥动天下苍玉名剑的父亲已将初雪自重围中救出,紧紧地抱在怀里,纵身乘上了一匹无人乘骑的马,头也不回绝尘而去。
大漠沉寂!
无数把刀剑围绕在他的周围,他趴在沙地里,狭长的眼眸里,那一抹惊愕的眸光却是一瞬不瞬,呆呆地看着父亲离开的方向。
父亲带着初雪……弃他和母亲去了……
“畜牲!放开我——”
母亲备受屈辱的惊呼让他乍然醒悟,他踉跄着从沙地里爬起去,惊恐地抬眸望去,七弦琴落入尘埃,母亲手中紧握的匕首被冷夜枭夺到手里,冷夜枭已经抱住他的母亲,迫不及待一亲香泽,大声地狂笑。
“在我的手里,我若不想让你死,你以为你死得了吗?!!”
冷夜枭的手一挥!
围在叶初寒面前的马贼立刻会意,无数把雪亮的刀刃瞬间逼近了叶初寒,只待冷夜枭一声令下,就可以将这个十岁的孩子剁为肉泥!
美丽的白衣女子望着自己十岁的孩子,木头人一般怔怔地僵在那里。
“若你死了,他也活不成。”
残酷的冷夜枭在白衣女子的耳边轻声说着,淫邪地笑起来,“或者你死了,我还舍不得他死呢,你看他……长得还真是少有的清秀,在我们这些兄弟面前,他跟一个女孩子又有什么两样呢?!”
白衣女子浑身战栗,泪落两行,“不……”
被雪亮刀光包围的叶初寒看着他的母亲被冷夜枭抱在怀里,他眼瞳缩紧,忽地狠狠咬紧嘴唇,径直朝着眼前最近的一把长剑上撞去!
他可以死!
却绝不可以拖累自己的母亲,让母亲受这贼子半点侮辱!
一只粗糙的大手却揪住了他的后衣领!
冷笑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小子,落在我们手里,会让你这么便宜地死么?!!”
那只大手将他拎起,拎至半空中,再狠狠地朝前一摔,十岁的孩子被重重地掼在了沙地里,全身剧痛,手骨折断,口吐鲜血,当场动弹不得。
“看到了么?如果你不从我,你的孩子会死得很惨的!”
冷夜枭得意地笑着,沾满鲜血的肮脏手指缓慢地探进了僵硬的白衣女子衣襟里,贴近白衣女子的耳朵,缓慢说道:
“你这身衣服,还是你自己亲手脱下来吧,也让我这些兄弟看看,大漠最美丽女子的身体,是什么样儿……”
那白衣女子,怔怔地看着匍匐在沙地里的叶初寒。
十岁的孩子,满口鲜血,捂着断裂的胳膊,在沙地里痉挛颤抖着。
众目睽睽之下!
楼兰公主,温婉娴静的女子,慢慢地伸手解开自己雪白的衣裳,两行滚烫的眼泪却缓缓地顺着绝美的面容流下来……
大漠风沙,苍茫浑厚。
那一袭纯白的衣裳自悲惨女子的手中无声落下,刹那间便随着大漠里的狂风而去,远远地……
消失在天边……
自那一日后,十岁的初寒被带到了黑城,关在了马贼的马棚里。
他的母亲,为了给他换取一点食物,每日每夜遭受着马贼的蹂躏,美丽的母亲慢慢地改变了,变得形如枯槁,她再也没有穿那一身雪白的衣裳,只是整日披着肮脏的毯子,毯子下,是一丝不挂的身体。
他的父亲,却一直都没有来救他们!
自那一日将他与母亲扔下,父亲从此绝迹大漠,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被绑在马棚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的母亲被残忍的马贼凌辱,糟蹋,他痛苦的喊破喉咙,绝望地咬破嘴唇,满口鲜血,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开始恨——
发疯一般地恨!!
这个世上,如果连至亲之人都已经不值得相信,那么,他还能指望谁!还有谁,值得他相信?!!
半年后。
他终于寻得机会,从马棚里偷得一匹马,带着母亲连夜逃出黑城。
只是——
他的母亲已经被折磨得疯癫了,她只会摇头傻傻地看人,高兴时把一根木头当成宝贝,紧紧地抱在怀里说那是自己的儿子,不高兴的时候惊叫连连,抓住不满十一岁的叶初寒又打又骂又咬!
叶初寒独自带着疯癫的母亲,在寒冷的大漠里,相依为命地活下去。
他被好心的牧民收留,靠着为牧民放养牛羊换取食物和衣服,他求牧民大夫救救自己的母亲,却无一人能治好母亲的疯病。
漫长痛苦的两年。
母亲终于不再像从前那么疯癫狂躁,她安静下来了,甚至有时会整日整日痴呆地仰看着大漠的天空,曾经清澈的瞳仁如今一片死灰,她一遍遍地喃喃自语。
“寒儿,雪儿……叶哥……”
他哭着喊她娘,她却看都不看他一眼,从未回应过,在她封闭的心里,他根本就不是她的寒儿!
曾经尊贵的楼兰公主,如今,不过是个疯子!
十三岁的叶初寒在背风处搭建了小小的茅草屋。
他用自己攒下的一点钱从牧民的手里买到了一只母羊,让满身冻疮的母亲在寒冷的夜里抱着羊儿入眠,他自己,则蜷缩在茅草屋的门口,为母亲抵挡寒风。
白天,他挤出羊奶,一口口地喂到母亲的嘴里去。
叶初寒无微不至地照顾痴傻母亲,母亲却整日如木头般僵坐,不知道他在受罪,他在吃苦,他在流泪……
终于——
一场暴雪席卷大漠,天地苍茫。
他却病倒了,身体高热,烧到满嘴胡话,太冷太冷了,他蜷缩在茅草屋里,动也动不得,吃力地睁开眼睛,却看到痴傻的母亲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