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着吃的东西确实味道比较好吧?”
“……嗯。”
钟茗捂着嘴转过头去,故意把目光移向了对面的那个乐队,重金属音乐猛敲着她已经四分五裂的心,她定定地看着那个方向,直到眼眸里涌过的温热一点点退去,她才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身边的钟年。
钟年全神贯注地研究着他刚刚拥有的吉他,他期盼好久的礼物。
钟茗默默地看着他,“钟年”,这个声音是从她的心里发出来的,她长久地看着他,直到眼眸里一面热泪弥漫。
白天与黑夜的变幻,光明与黑暗的转折,左心房永远盛满了温暖的期待,一如爱的血液,从未枯竭,我愿意缝补你残破的时光,就像是你可以填补我曾经的永殇。
终于有一天,才发现,原来我是你的倒影,一切都源于——
我和你有着相同的悲伤。
但我不能让你拥有和我相同的命运,你应该有更好的,更灿烂的未来,钟年。
病房里没有开灯。裴源坐在地板上,打开了一本画册,画册的主人是牧泉,他的哥哥,他随妈妈姓,牧泉随爸爸姓,他们是毋庸置疑的亲兄弟。
裴源低着头,把画册上的画一页页地撕下来,再一页页地撕得粉碎,散碎的纸片像是雪花一样落在他的周围,裴源拿过自己的手机,在通讯录特别分组里找到了钟茗的名字,犹豫了片刻,他慢慢地按下一行字去。
——你在做什么?
就在他准备把短信发出去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凌晨三点发短信过去问人家在做什么好像不太好,尤其发送的信息还是“你在做什么?”
迅速地将手机屏幕上的那几个字删除,他泛着点青紫色的手指在按键上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再次按下一行字去。
——你再来看看我,行吗?我保证不和你吵架。
明明知道不可能,却偏偏要这样做,就好像这样写出来,尽管不可能发给那个人看到,仅仅只是让自己看到,却觉得突然拥有了无限的心理安慰。
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真的很寂寞,很害怕。
害怕面对爸爸那张悲哀的面孔,时刻提醒着他,他的心脏正在一步步地走向衰竭,走向死亡。
周围死了一般的寂静,裴源呆呆地望着屏幕,他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发出缓慢的呼吸声。后来,他握着手机的手慢慢地垂下,他的目光停留在病床一侧的柜子上,柜子上摆放着另外一个新手机。
每一个重度心脏病患者都会拿到的手机,并且他们会视它为生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离身。
这个手机是医院的人交给他的,这个手机有且只有一个功能,那就是只要找到适合他心脏移植的健康心脏,手机铃声就会响起。
手机铃声响起,就代表他能活下去了。
【五】
傍晚,上完暑期补习班的钟年从教室里走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钟茗。钟茗居然背着钟年的吉他。
他看到钟年的时候,就把背在身上的吉他递给钟年,然后从他的手里接过书包,“走吧,我今天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什么地方?”
“先不告诉你。”钟茗故意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来,“你跟我走就行了。”
钟茗带着钟年走出学校,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钟年擦擦头上的汗,对钟茗说:“姐,我渴死了。”
“我去给你买可乐。”钟茗不等钟年回答,就朝着对面的小超市走去,她走得很快,简直可以称之为横穿马路,一辆轿车在她的身边飞快地擦过,钟茗吓了一跳,心有余悸地站在路中间,钟年紧张地喊:“姐,你回来,我不喝可乐。”
钟茗回过头来,笑着朝着钟年摆了摆手,她三步并两步跑到了对面的小超市里,不一会儿就买了一瓶可乐走出来,她站在马路对面先看了一下来往的车辆,一辆公交车从她的眼前飞快地开过。
公交车开过去之后,钟年看到钟茗朝着自己跑过来,她笑容满面地跑到自己身边,接着把一瓶可乐递到他的手里,“给你,冰镇可乐。”
天气真的很热,钟茗的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钟年想起还是他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他似乎才上小学,有一次他闹着要喝可乐,钟茗就拉着他到路边的超市里,只买了一瓶可乐,钟茗把那些可乐都灌到他的水壶里,他每过一小会儿就自己倒一小瓶盖可乐慢慢地喝。
后来他在奔跑的时候撞坏了卡通水壶,大半瓶可乐都洒在地上,他心疼得鼻涕眼泪哭了一脸,钟茗跑过来擦他脸上的鼻涕眼泪,后来她一低头,眼泪也跟着往下掉,她说:“钟年,对不起,姐姐没用,连瓶可乐都不能给你买。”
那一年,钟茗也才八岁。
钟茗带着钟年上了公交车。
钟年发现这路公交车他们以前从来都没有坐过,他一面跟着钟茗坐在车后面的位置上,一面好奇地问道:“姐,我们到底要上哪去?”
“到了你就知道了。”
“啊?”
钟茗带着钟年走进酒店大堂的时候,钟年的眼睛简直都不够用了,他背着吉他四处望了望,紧接着抓住了钟茗的胳膊,“姐,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钟茗低声说:“你就跟我走吧。”
她领着钟年走到酒店的前台,对前台的小姐说,“我找3316号房的客人,我们约好了的。”
前台的小姐礼貌地说:“稍等一下。”她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在说了几句话后,又把电话放下,对钟茗笑一笑说:“你现在可以上去了。”
钟茗拉着钟年朝着酒店一侧四面透明的观光电梯走去,电梯外面已经站了一些人,钟茗抬头看着透明犹如一个玻璃罩子的电梯从上面缓缓降下来,她握紧了钟年的手,忽然低声开口说道:
“钟年,你记得是3316号房。”
“姐?”
“钟年,我再也不用被你拖累了。”
“姐,你说什么呢?”
观光电梯很快到达了一楼,接着“叮”的一声朝着两边退开,钟茗领着钟年先走上去,接着另外一些人也走了上来,这电梯四面都是透明的,钟年下意识地朝外看了一眼,不可否认这是鹭岛最好的酒店,当电梯开始上升的时候,整个美丽的酒店都尽收眼底,包括站在下面的钟茗。
站在下面看着电梯慢慢上升的钟茗。
钟年震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手用力地拍着电梯的透明玻璃幕墙,眼睁睁地看着站在楼下仰望着他的钟茗离他越来越远,就好像是瞬间变成了天和地的距离,云和泥的差别。
站在楼下的钟茗竭力仰头看着观光电梯在她的眼前渐渐地升高,钟年用力地拍打着玻璃幕墙,他的脸上有惊慌甚至带点恼怒的神情,他的嘴不停地张合着,尽管听不到,钟茗也知道他在喊什么,他在喊,不停地大声喊着:“姐——”
钟茗猛地转过头,朝着酒店大厅外面走去,她走得很快,仿佛是横冲直撞,引得周围的人一阵阵侧目。
酒店大厅的外面,天已经全黑了。
在鹭岛商业最中心的滨海大道上,一栋拔地而起,直冲天空的豪宅犹如锋利的巨剑插在这个最繁华的地面上,街道的两侧,闪烁的灯光将这一片夜景点缀得繁华热闹,远远地,可以听到从渡轮的方向传来的汽笛声。
钟茗坐在街道一侧的石阶上,她低着头,伸出双手抱着自己的腿,把下巴放在膝盖上,绚烂的灯光把她的影子照成了小小的一团。
她的身边放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关东煮,一根竹签歪歪扭扭地插在上面,钟茗转头看了看那杯曾经是她和钟年最爱的街边小吃,她好像是为了振作精神一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滚烫的眼泪一颗颗地掉落下来。
而与此同时。
钟年坐在3316号房宽敞华丽的大厅里,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吉他,纤瘦的章云眼含热泪坐在他的身边,伸手摩挲着他柔软乌黑的头发,她颤抖着说:“年年,妈妈这些年一直都在想你。”
钟年转头看看激动的章云。
章云从沙发一侧的茶几上拿出一沓子资料,像是献宝一样全部堆到了钟年的面前,嘴上不停地说:“你看,这些都是美国最好的学校的资料,有一部分还是钟茗帮我找的呢,还有你的离校手续,她都帮了很多忙。”
钟年看着那一大堆资料,他呆了半天,艰难地开口说道:“这些,我姐都知道?”
章云有点过于兴奋地点点头,她还沉浸在终于要回钟年的巨大喜悦中。
钟年默默地看了一眼章云,“为什么不带上姐姐?”
章云一怔。
钟年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章云的面孔上,他在等待着章云给他一个回答,章云沉默了良久,终于慢慢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年年,钟茗不是我的女儿,她是你奶奶从田里捡回来的,你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努力,才把你要回来的吗?”
Chapter 8 沧海季·牧神午后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课开花的树。
无论曾经经历了多少悲欢离合,
当阳光洒满枝头的时候,
酝酿了整个寒冬的花苞,
依然会慢慢地盛放。
【一】
钟年离开的日子,一切似乎都还维持着老样子。
钟茗每天早晨起床打扫房间,然后背着书包去学校上补习班,她在街口买小笼包或者是油条,外加一杯豆浆,等吃完这些东西的时候,公交车已经到了学校的门口,她下车,进学校上课。
生活变得从未有过的安静。
因为是暑期补习班,所以整个高二年组的学生都集中在一个大教室里上课,钟茗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她看到孟烁和江琪坐在前面的几排,两个人凑在一起说着什么好笑的事情,阳光照在他们年轻的面孔上,鲜活并且充满了生命力。
钟茗默默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她低头看着摊在眼前的书本,眼前浮现的是那天钟年站在观光电梯上,一面用力拍打着玻璃幕墙一面叫喊她的样子,她想他那时候一定很难过吧,但她比他还要难过。
上完补习班,钟茗捧着书走出教室的时候,又看到站在台阶上的江琪和孟烁,他们拿着一张五颜六色的奶茶单子,正在寻找着下一站要到什么地方去。
钟茗默默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最先察觉到的是孟烁,他抬起头来看到已经走下台阶的钟茗,下意识地开口叫了她一声,“钟茗。”
钟茗回过头。她看到的是孟烁那张显然是没有准备好说辞而有点尴尬慌张的面孔,下意识的一声“钟茗”,却在那个女孩回过头来的时候,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与这个女孩无话可谈。
江琪也抬起头来,不过她看的人不是钟茗,她抬起头来看着孟烁,目光安静从容。
钟茗朝他们两个笑笑,转身离开。
即使曾经是最亲密的朋友,你也会发现,在时间一点点的推移中,我无法控制地慢慢地与他们疏离了,陌生了,变成两条平行轨道上的人了……
现实就是这样,没有那么多刻骨铭心,没有那么多天长地久,就好像是超人和奥特曼永远都是在电视屏幕里展现他们的正义和伟大,也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我们才会把美少女战士的故事当真。
总有一天。旧的慢慢逝去,新的一点点添加进来……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裴源回过头,看到推门的护士朝他笑了笑,裴源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失望的表情,但护士笑着说道:“你有朋友来了哦。”
护士转过身,裴源看到了站在后面的钟茗,她背着很大的书包,整个人好像快被大书包压趴下了,她的肩膀看上去随时都会被压碎。
“我来医院只是顺道看看你,我主要是来检查身体的。”
“哦,我说怎么今天早上眼皮总跳,就知道肯定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原来是你来了。”
“眼皮跳是眼部肌肉痉挛的结果,你有点常识行不行?”
钟茗看着贴在裴源床头的病人资料,她在他的血型一格上指了指,“我和你一样的血型,都是B型。”
裴源很不爽,“真倒霉。”
“我也这么觉得。”
裴源把手指向了钟茗捧在手里的一大堆资料,“你那一大堆是什么东西?”
“这些啊,”钟茗笑了笑,把身后的书包顺过来,然后把那些资料都放到了书包里,接着利索地把书包拉链拉上,“没什么,就是协议书之类的东西。”
她说完话,又重新安静下来,裴源坐在病床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这样的沉默停留了好久之后,裴源说:“我已经把那本画册撕了。”
钟茗不太明白,“什么画册?”
“就是那本画册。”
“……哦。”钟茗终于明白了,“我现在不用再怕你了,是吗?”
“那你要好好照顾小白。”
“嗯,上次你给我的钱不是很够。”
“你适可而止啊。”
“你看你又急了,我就是随便说说。”
钟茗带点无赖地朝着裴源笑笑,摊摊手做出很无奈的样子,裴源看着她,他略微低了低头,喉咙里忽然涌起一阵腥甜的味道,裴源忍不住咳了几声,嘴唇上出现了清晰的红色血丝,手指更加乌紫。
钟茗吓了一跳,钟茗从柜子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裴源,但是她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一个摆在桌子上的小型手机,手机“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裴源身体一震,面色苍白地指着落在地上的手机,“把手机给我。”
钟茗捡起手机递给裴源,裴源把手机拿到手里,里里外外认真地检查一遍,确定手机没有半点问题,他终于抬头看看站在一旁的钟茗,向她举起了手机,用很郑重的声音告诉她。
“你知道吗?只有这个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才是我能活下去的机会到了。”
“为什么?”
“因为那就意味着,有一颗合适移植给我的心脏了。”
钟茗静静地看着裴源。
裴源年轻英俊的面孔苍白到了极点。
他紧紧地握着那个可以带给他“生命讯号”的手机,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悲喜,像是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你看不到他半点情绪起伏,尽管你清楚地知道,海平面下面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钟茗一直在裴源的病房里待到了晚上才回家,她在站牌下等公交车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吉他的声音,钟茗回过头,她看到一个站在路口弹奏吉他的陌生少年,他专注的表情有那么一点点像钟年。
公交车开过来。
钟茗上了公交车,她找到位置坐下,车开动起来,夜风呼呼地灌进车内,渐渐降临的夜色笼罩着她的侧脸,钟茗关上车窗,她拿出手机,默默地翻看着她曾与钟年一起拍的照片,她静静地一张张看下去。
手机忽然一阵振动,有一条短信进来了。
钟茗按动阅读键,短信的内容在她眼前展开了,不长不短的内容——明天我就带钟年走了,下午两点三十分的飞机,你要来送他吗?
钟茗凝视着手机屏幕,她的身体随着公交车的前行微微地摇晃着。
心里好像是被猫抓了一样的感觉。
公交车开得很快,窗上的景物被飞快地拉在后面,有五颜六色的灯光照映在车窗玻璃上,迅速地被拖得变了形,光怪陆离的,犹如一条条拖着长尾巴的流星,在钟茗乌黑的眼瞳里刷刷地一闪而过。
钟茗推开家门就看到大开的衣柜门和抽屉,看到了满地的碎纸片和衣服,卧室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出来钟方伟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
钟茗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卧室的门被用力地推开,钟方伟从里面走出来,满脸紧张地捂着手里的电话,不住地点头,“我给钱,我给钱,我保证给钱,我再跑我就是他妈的王八蛋孙子……”
钟茗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把书包里的一大堆资料拿出来,将其中一张摊平,放在桌子上,又拿出水笔放在纸张上。
钟方伟还在东翻西找。
钟茗说:“我给你钱。”
钟方伟的动作顿住,他回头看着钟茗,满脸的胡渣,“给我拿来!”
钟茗指了指摊在桌子上的那页纸,“只要你在上面签个字,我就给你拿钱。”
钟方伟二话不说站起来,走到桌前在那一页纸上刷刷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接着把手往钟茗面前一伸,“钱呢?”
钟茗默默地把那些资料收好,然后抬头看看钟方伟,“我没有钱!”
迎面砸过来的是一个茶杯,直接擦过了钟茗的额头,接着是一个大巴掌扇过来,钟茗捂着脸朝后退了一步,看着她凶神恶煞的父亲。
周围是没有边际的暮色,钟茗想钟年终于走了,他再也不用忍受这些,忍受这些痛苦的东西,如同烂泥坑一样的家。
他有了自己的未来,阳光般灿烂的未来。
他再也不用像她这样了。
【二】
钟茗中午的时候就到了鹭岛机场,她一个人站在安检口前面的空地上,旁边是几家卖纪念品的店面,鹭岛经典的馅饼和各种海鱼干货琳琅满目地摆放在那里,忙碌的陌生人在她的眼前一个接着一个走过。
在还没有等到钟年的时候,钟茗最先看到了提着皮箱走在一起的孟烁和江琪,孟烁体贴地为江琪拉着皮箱还有去换登机牌,他的脸上洋溢着恋爱的幸福和喜悦。
他从钟茗的身边走过,却没有看到钟茗,就像是一个最普通的过客。
钟茗转过头看到了还站在原地的江琪,她的目光停留在钟茗的身上,在与钟茗对看了几秒之后,她向着钟茗走了过来。
“你们要去哪?”
“去上海旅游,因为就要高三了,我和孟烁想在紧张的学习来临之前放松一下。”
“哦,这样也对。”
“那暑期补习班就不上了?”
“嗯,反正那些内容也不难,去上不过就是个心理安慰罢了!”
“嗯。”
两个女孩子就这样沉默了半天,江琪忽然略略地低下头,用很小的声音说:“钟茗,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我知道你喜欢孟烁。”
“已经不喜欢了。”钟茗笑着看看她,“迷恋不是喜欢,其实以前说喜欢孟烁,只是因为他是离我最近的那个人。”
江琪看着钟茗,钟茗朝着换登机牌的柜台示意了一下,“你快过去吧,祝你们玩得愉快。”
江琪朝着柜台方向走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钟茗,钟茗用力地朝着她摆了摆手,她脸上的笑容从未有过的欢快和灿烂。
“玩得愉快,开学见哦。”
江琪朝着钟茗点点头,她转身朝着孟烁的方向快步跑去,孟烁已经换好了登机牌,他在人群中同样朝着江琪摆摆手,他的面孔英俊帅气,江琪跑过去,孟烁拉住了江琪的手,他手心里的暖意很快就传递到了江琪的手上。
钟茗看着他们远去。
她的初恋!和她曾经最好的朋友!
一个小时后。
钟茗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看着一架飞机从她的眼前飞过,直冲向蔚蓝如洗的天空,钟茗仰着头看着那架飞机,阳光刺到她的眼睛里,她微微地眯起眼睛,这样居然能看得更清楚了。
后来她转过头,看到了站在安检口的章云和钟年。
钟年还是背着那把吉他,他略微低着头,隔得又远,所以钟茗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钟茗朝着侧面走了走,她想看清他的脸,眼泪满满地漾了她的眼眶,她觉得自己的眼睛胀得好难受。
她看着钟年跟着章云随着队伍慢慢地朝安检口走去,她在心里说:走吧,钟年,你应该过得比我好。
她记得他一个人坐在台灯下吃着方便面的样子。
她记得为了不再让学校里那些女生欺负她,跑去给那些女生下跪的样子。
她记得他为了赚一点钱,跑去大排档打工的日子,他穿着肮脏的围裙在桌椅间跑来跑去,后来她给了他一巴掌。
她记得他站在徐徐上升的观光电梯上,拼命地用手拍打着玻璃幕墙,看着站在地面上的她,大声叫着“姐”的时候,他眼眸里慌张难过的光。
钟茗的嘴唇哆嗦着,眼泪从她的眼眸里疯涌出来,再顺着她的下巴流下来……
再见了,我最爱的弟弟,她从七岁起就努力保护和养育的弟弟,她相依为命的,唯一真心对她好的弟弟……
章云先过了安检,她把摘下来的墨镜重新戴上,回头对钟年说:“年年,该你了。”
钟年站在安检那条黄线外面,半天没有动。
章云疑惑地看了钟年一眼,钟年抬起头,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他的嘴唇哆嗦着,半晌低声说了一句,“妈,对不起。”
他背着吉他掉头往回跑的时候,章云完全懵住了,她跟着冲出了安检线,大叫了一声“年年”,但那个少年根本就没有理会她的那一声呼唤,他跑得飞快,飞快地穿过过往的人群,飞快地朝大厅的外面奔跑。
就是这样的选择。
他背着钟茗送给他的吉他,消失在章云的目光里,他最后选择的,还是那个一路陪伴着他长大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