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快走,奶奶快走!”

蓝月儿踉踉跄跄出了门,猛地顿住,馨竹园自那一日起就荒了,再无人住,这一班大夫仆妇们若是从旁处来,如此大雨,一个个怎会净头净面无半点狼狈??若是早就候着,那他们是如何得知承泽会接了静香出来?又怎会一时半刻准备得这般齐全??一时神思恍惚,浑身冰凉!天哪…王兴究竟是冲出去的,还是被“放”出去的?这地牢究竟关的是静香还是承泽?这一回,她蓝月儿究竟…又是帮了哪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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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手贱去搜索了古代关于通奸的惩罚,吓得晚上都睡不着觉。~~~~(>_<)~~~~

第七十章 生死别离(下)

清晨雨势渐小,又淅淅沥沥下了一日,待到第二日后半晌才算止住。天依旧不见放晴,湿漉漉、阴沉沉的。

府中人来往,按步就班。其实多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可眼色总还有,见一夜之间馨竹园和怡宁苑两位主子一个昏迷、一个高热,便是延寿斋再不急不缓,人们也知道这底下的厉害非同寻常,遂一个个都夹着尾巴,说话行事分外小心。

本已是仲春是节,怎奈连日雨凉,延寿斋依旧挂着暖帘、燃着碳盆。香炉里乌沉香的味道略有些浓,倒祛了许多湿冷,房中干燥温暖。老太太用过午饭便令人布了纸墨,写下几封书信,寥寥数语却是再三斟酌,待搁了笔,已是端端耗过一个时辰。亲手封好,看着那封上的收信人,不由长叹了口气,这两年真是老了,夜少寐,身子常觉困乏,如今,竟连心里这一口气也撑不得了…

“老太太,” 徐婆子干哑着声儿在耳边道,“回老太太,二爷说有话。”

老太太眼皮都没抬,只管收好信,拄了杖起身。徐婆子赶紧扶了,安顿在暖榻上坐下,垫了软枕。徐婆子正想再开口,帘子打起,玲珑托了盘子进来。

“老太太,人参芍药汤。”

“嗯。”

见老太太应下玲珑用汤,依旧没往她这儿看一眼,徐婆子也不敢再多话,又略候了一刻,悄悄退了出去。

暖帘落下,玲珑微笑着轻声道,“徐妈妈真是疼二爷,老天拔地的,硬是雨地里陪了这两日,茶饭不提,话把嘴皮子都磨破了。”

老太太细品着汤,面色平和,没有应玲珑的话,只问道,“那厢如何了?”

“哦,说是昨儿夜里脉有了力道,人虽还不省事,气儿倒匀些个了,汤、药都喂得。大夫说幸而那几日有水,虽是大亏了元气,倒并无性命之忧,好生将养些日子便是。”

老太太未动声色,心底滋味难辨。牢中灌水原本为的就是拖延残命,这原是军中教训之一、应对的都是鲁莽的男人,如今用在她身上也是两可之心,死了,是族法,罪有应得;活着,不过是为了惩治那不肖之子,却当真不料她竟也会伏地饮那泥浆之水!热孝通奸,证据凿凿,似她这般家教的女子就该羞愧而死!可她竟是不知羞耻还是想活!活下去要做什么?难道还不明白,这一辈子的路她已经走死了么?!

玲珑不觉老太太的心思,只知将自己从馨竹园得来的信儿如实相禀,又道,“还有一桩,大奶奶身子有些下血,大夫说气虚下陷,肝火重,此刻倒不碍,若是连日不止,怕是不好。”

“哦?” 老太太略蹙了蹙眉,淡淡道,“不可大意。”

“是。”

老太太用完了汤,漱了口,正是想在榻上歪着歇一会儿,就见徐婆子又走了进来。这一回那浑浊的老眼中甚是欢喜,弯腰附在老太太耳边道,“回老太太,二爷说他应下老太太的话!”

老太太闻言并不意外,没有给他退路,他如何能不上前?遂轻轻点点头,“让他进来。”

“是。”

一天两夜,地牢里拖爬,风雨中苦跪,一身雪白的锦袍早就浆成了泥衫,冰冷冷贴在身上。双眸寒,红丝曝血,此刻跪在面前,依旧脊梁挺、牙关紧咬,这一脸冷峻的颜色真真是像那逝去的老太爷,易家儿郎属他为重,岂料这一身硬骨头竟是用在这等不堪之事上,看在眼中老太太的心又疼又恨!

“我的话你可想明白了?”

“我应下。”

“我问的是,可想明白了?”

这一字一顿的逼问未见乱他分毫,只扯出唇角冷冷一丝笑,回应,一样的镇定,也一样的狠硬,“我答了:我应下。”

料到伤及他心爱必是会赌气、言语冲撞,可此刻听在耳中,任是铁石了心肠依然让她拘出一滴老泪,好半天才将胸口这口气压了下去,“打算应文,还是应武?”

“都应。”

“不必,应武举即可。”

“行。”

“你可记住,只应不中不如不应!”

“天外有天,我尽力而为。”

“休再与我虚晃周旋!”这冷淡至极的回答激得老太太腾地一股火,“贺峰这些年于你多少心血教导,又顶着我易家嫡孙的名头进京,你若刻意软败,遭人耻笑,岂不辱没我两家门庭!”

“哼,您何必如此?”承泽冷笑,“明人不说暗话,此番进京所谓何来你我心里都清楚!中或不中,您都会让庞德佑将我锁在京中,此刻再说什么门庭的话,岂不污了先祖声名?!”

“啪!” 一掌狠狠甩在他脸上,老脸惨白、浑身哆嗦,“忤逆的不孝子!你还有脸提易家祖宗!!家孝期间,兄长尸骨未寒,你就做下这等悖逆人伦、通奸淫乱的丑事,圣人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列祖列宗、族法家规都让你羞辱尽了!”

“通奸?您老真抬举我!是我强了她,是奸淫!您既最重家规伦常,就该冲着我来!将这般发指狠毒用在一个弱女子身上,于心何忍?!说什么族法家规,昨日我告诉您大哥与她的曾经,清清净净一个女孩儿险些被活活凌虐而死!您可曾生出一丝怜悯??可曾为您那易家门庭感到羞耻?!竟还是要用她可怜的性命迫我进京!可笑我当初竟也是为这虚妄的家族脸面,顾怜您心苦、顾怜大哥的名声,生生将她的苦摁下…”心疼与悔恨将他的心狠狠碎成了灰!“若一定说她有罪,罪在不该嫁入易家!似这等草菅人命、宽己恶人的家族,我,不继也罢!!”

“混帐东西!!抠去你的易字,滚出我易家门!!”老声嘶哑,心口挣血!“可那个贱人是我易家的媳妇,就是死了化成灰,也得撒在我易家的坟头!!”

“您别逼我!”承泽腾地站起身,双目狠绝,铁拳紧握, “我告诉您,今生今世,我生要与她同衾,死要与她同椁!我这就带她走,我看谁能拦得住!!”

“好!好!!” 龙头杖重重砸地,“老身就是头一关!我看你如何踏碎我这把老骨头!血洗我易家一门!!”

一口气闷,死血滞心!“啊!!” 嘶声长哮,他如一头被迫入死角的猛兽,握紧的拳头没了去处,狠狠砸在冷墙上,骨碎崩裂,鲜红的血顺着指间缓缓流下,那么从容,比那夜里急来的风雨更残忍…

看着眼前这生生被砍断犄角的孙儿,老太太的心疼得鲜血淋淋,握着杖,死命支撑着,“滚!明日一早启程,敢有半刻拖延,我绝不轻饶!”

“…等她醒了我再走。”

“那她就醒不了了!”

骨节铮响,恨彻心髓!蛇打七寸,老太太此刻掐的正是他的命脉!动不得,逃不脱,死死一张网将他牢牢困住,只能任凭摆布,他的心与那可怜的身子一样,湿泥中拖凉了、拖死了…

“小孽障啊小孽障!”

遣承泽离去,老太太瘫在榻上,老泪纵横。

“老太太,老太太您要保重身子啊…”徐婆子呜咽着,为她抚着胸口,“二爷年轻,还不懂事,您可不能太跟孩子计较。”

“罢,罢…自己的子孙教导不了,还得交给外人,无能啊,我愧对祖宗…”

“老太太,您消消气,消消气。” 徐婆子紧着劝,“且不说庞将军真真是倚靠得,多少人巴望!单说此事,也是没法子,哪能想到他竟是如此心重。若是还这么一个屋檐下待着,这两个冤家早晚还得惹事!实则,也是咱们小爷女人见得少,难得这一个标致的,经不得勾引,便是猫儿见了腥什么都忘了。到了京城,见得多了,人大心大,自然也就罢了。待他娶了亲,若是京中合意便罢,若是不顺心再回来就是。到那时,有他自己的媳妇在,便是再看见那女人,想他也不会再做这下作事。实在不行,就打发她往山上守灵去!”

老太太一口浊气吐出,仰天长叹,“待我一闭眼去了,就什么都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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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洲苑。

小丫头早就报信儿来说二爷从延寿斋出来了,那时青蔓便将茶饭、驱寒浴汤、一应换洗衣袍都预备齐全,可等了又等还是不见。再着人打听才说是站在果园子里发呆,知道是牵挂馨竹园,遂也不敢催,只等到掌了灯,人才颓颓而至。

这一身的湿泥雨水看得人她真心疼,青蔓一面拿了热热的棉巾,一面吩咐紫螺,“先别急着斟茶,赶紧把那衣裳拿过来。”

“哎。”

“紫螺出去。”

不待二人忙活,就听得冷冷一声。紫螺看了一眼青蔓,见她虽也有些怔,却还是点点头,便不再问,悄悄退了出去。

“来,先擦擦。”

承泽挡开她的手,“我那匣子,可是你曝给桓儿的?”

“我哪知道你藏了那个。”红润的面色丝毫未变,青蔓拔拉开那挡着的手,拢了他的湿发握着,承泽脸色一阴,又转而平静。

见一切如常,青蔓的心更笃定,擦干发,又抬手解他的衣扣,轻柔的声音多是无奈,“三爷那日不知在哪儿寻出来的,见了鬼似地喊,一口一个嫂嫂二哥,我赶紧握了他的嘴,说那不过是画儿上的人,哪能浑认!打发了他走我就悄悄儿收了那匣子,想着等你回来再说。谁知小孩子嘴不严,姨娘又多事,后来,后来老太太来搜,这才…”说着说着,一时红了眼圈儿,承泽看着那泪眼,微微一笑,依旧配合了她解衣裳。

“你也别怨老太太,别总拗着。这种事,有的,没的,人言可畏,名声要紧。不说为自己,也为大奶奶,叔嫂之间总该避些嫌。实在顾怜她,往后我多留一份心去照看就是。”想了想,又觉不妥,这两个的私情是做实的,自己此刻这么不痛不痒地劝他如何能贴心?遂又道,“往后,我再不让人进你的卧房,若再有什么不想人知道的、不想人见的,你可藏好了。”

“你可真疼我,这些年,我竟是不觉。把你嫁给秦义实在可惜了。”

这句话真真是盼了又盼,青蔓心中大喜,可此刻他伤着心,又一身泥水,真真不是该高兴的时候,只道,“先去沐浴,湿冷的别做下病。我的事,有的是时日说。”

“不急。”承泽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拉近,“这是今生我跟你说的最后一番话,你一个字一个字给我听清楚:静儿,是我的命,如今她昏迷不醒、生死难料,我此刻还站着、活着,为的是葬她那一日还能有力气躺在她身边。我与她,从不容于世,更不容于易家,今日之祸,错在我不知谨慎、心存妄念,我谁也不怨!可我万没想到,姨娘蠢,却还有一丝良心,而你,心机重,两面三刀,蛇蝎狠毒!”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青蔓目瞪口呆,这阴沉沉一番话更让她如坠冰窟,通体寒!瞬息之间,天旋地转,知道一切都再遮不住,心慌腿软,大乱方寸!再顾不得什么把持、什么计策,痛哭出声,“二爷!二爷!我这都是为你好,为你好啊!咱们打小一处,你是我的主子、是我的天地,我今生今世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红玉当初就跟我说过大奶奶是有狐媚子手段的,已是害了大爷性命,我,我怎能再眼睁睁看着她勾引…啊!!”话未说完,嘶声惨叫,手腕似被那铁钳一般的把握捏碎了一般!

“明日一早,滚出易家!胆敢再往延寿斋多看一眼,多吭一声,相信我,我会让世人再也找不着你!!”

“你,你这是要往死路上逼我,不如此刻就亲手掐死我!”

“你太给自己脸了。”

一把将她甩在地上,承泽转身离去。

夜深,风雨都平,一点点虫鸣伴着更漏,万籁寂…

蜷缩在帐中,青蔓抱着伤手浑身哆嗦,他,他是气昏了头,他是气昏了头!记得小时候她失手打碎太太留给他的那串佛珠,他也是爆怒如小狮子一般。可后来,后来不也好了?当时,当时是怎么来着?哦,对,对,是她哭病了,他心疼,就来赔了不是。这一回,这一回,也,也得让他心疼。怎么疼?怎么疼才能掩过去这么大的祸?她想着,想着,猛一怔,对,死…她是错了,可罪不至死!让他看得她悔,悔到死,便一切,一切都过…

黑暗中,她摸索着两条汗巾,想结死,可右手腕似骨碎了一般根本碰不得,无奈只好用牙齿咬着,一手结…

已是敲了五更,天边朦朦发亮。青蔓悄悄起身,轻手轻脚将汗巾挂上房梁,搬了凳子,站好。悉悉索索,听到紫螺起床声,依旧耐心,等着,等着…

听到脚步声走近,青蔓一脚踢开凳子。突然的重量拉着汗巾死死一沉,却不料结不牢立刻断开,青蔓毫无防备摔落在地,一头重重磕在玻璃画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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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薄的晨曦透过阴云,只留了青白的光笼着冰冷的兽头大门张着血口…

台阶上站着蓝月儿主仆二人,台阶下是即将千里远行之人。

“姨娘,求姨娘一定想办法将荷叶儿送到她身边。”

“那丫头也受苦了,我今儿先去把她接出来,将养两天就给静香送进去。”

“多谢姨娘,我,我还有一事相求…”

“承泽,你还有什么话尽管说。”

扑通,七尺男儿双膝砸地…

“承泽!承泽!”惊得蓝月儿赶紧搀扶,“这,这怎么敢当!快,快…”

“求姨娘,求姨娘好歹帮我照看一眼!若是有事,千万,千万保她性命!”

“你放心!你放心!只要我活着,绝不会让静香有三长两短!”

“多谢姨娘!”

一个响头重重磕在青石地上…

第七十一章 虎狼之地

“啪!” 清脆的一声,湘妃竹笔重重摔在冰纹端璞上,弹出几滴厚厚的墨汁,将成的一副诗作便是废在半途。

一旁正斟词酌句回话的傅瞻一个字卡了半个音,端端噎进了肚子里。窗外知了呱噪得厉害,日头烈,燥热炎炎,房中镇着冰,那丝丝冒烟儿的寒气本该甚觉凉爽,此刻却跟将军那张脸似的,冷得人牙打颤。七尺壮汉小心翼翼地站着只管吸气不管吐,再不敢吭一声儿。罢,罢,忍着吧,自从那叔嫂私情报回了明远斋,将军这脸色就再没见过晴,却每日看见那姓易的小子还能笑得出来,好吃好喝好待着 ,还请了名师指点,也实在是难得的功夫。

好一会子静,傅瞻壮了胆子抬抬眼皮,见将军锁着眉,神思皆沉,可刚才摔笔的怒气却显是已压缓了许多,正琢磨是否该接了刚才的话回,就听那座上开了口,“可知此举所为何来?”

傅瞻赶紧回道,“也曾派人仔细打听,却是不得结果。只说易老太君那日下令将馨竹园所有的物什收拾了个干净,原当要将慕姑娘搬去别处住,却不想重伤之后又折了回来,自此便只留了必须的起居家什,其余一概缀饰都不再布置。临了又特意令道,往后馨竹园不许再存半点纸墨。”

不许存纸墨…庞德佑又将这几个字在心中默念,此举该是想切断二人私相传信,可这一场干戈之后承泽已是行至千里之外,她又被束在身边,哪里还会有书信来往?这一句令既不伤身也不伤神,却是言者恨、听者寒,老太太这是何苦来?难不成…庞德佑的心忽一揪,怎的忘了,她最巧的就是那一颗细致柔心,最善的就是描绘那举手投足、面上百态,既是于他有意,笔下必是将那心上之人画了又画,便是千里相隔,便是千难万阻,也可会,也可念…

“嘶” 牙关咬,一口冰凉的寒气吸进,刺入心肺,胸口的闷痛方觉缓些,一丝念头恨倒觉那狠毒的老太太此事办得不差,否则,哪一日那画落入自己手中,他不知要怎样失态。只是,此刻这作画之人没了纸笔,真若割了喉舌、断了手脚,心里的苦闷实在是…唉,好在没多少时日了,让这糊涂丫头醒醒迷昏也好!

这么想着,庞德佑便放下这一处不再纠缠,只问道,“她身子可好些了?”

“哦,好多了。只是…”

看傅瞻一时竟别扭得欲言又止,庞德佑的心又一提,“怎么?可是又受苦了?”

“那倒没有,只是那几日地牢受了阴寒,那个,咳,每月那个,咳,那个的时候,”不得已说到女人的月事,憋得这尚未娶亲的汉子脸红脖子粗,“总是要撑个半月有余,且每次都疼痛难忍,上个月便疼晕过去了。”

“哦。”庞德佑闻言倒未做惊讶,只轻轻应了一声。当日见那单薄的人儿白得晶莹剔透,他就想着她许是有些气血不足,这一回大难,果然犯了出来。其实这湿寒入侵是一桩,只怕更是应在心里不顺上,身子再是如何调养也解不了心病,只能待日后慢慢来了。又略回了回神,吩咐傅瞻道,“今日天晚了,你先去吧。明日一早记得带承泽去校场。”

看将军神色都缓,傅瞻没有紧着应,斟酌了一下才道,“将军,属下觉得以易公子的身手今年应举当是稳夺三甲,只是他自进京以来每日苦练,去了校场也都下狠力,却从不曾见他读书做文章。这笔试可是头一关,兵法试策两题外还要论四书、默武经。别到头来,万事皆备竟落得进不了比试场。剩下时日不多了,不如让他好好读书、或是与人议议兵法。将军您以为如何?”

“嗯,”庞德佑闻言点点头,“你所言极是。只是此刻他所为倒正是合了我的意思。”

“哦?”

“你不在这些日,岳义勋几次下贴子请我过府。我当他是要给他那几个霸王儿子说情,遂一直没答理他。谁知这老匹夫不知在哪儿收了个义子,硬拉着我看,我看了看功夫确实不错。”

“是么?”傅瞻不觉有些惊讶,这姓岳的虽是官居吏部尚书又是皇上跟前儿的红人,却根本没入将军的眼,平日他心里也知忌惮,遂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两厢客气,没想到这一上来就要大人情,难不成当真是个人物?“那人功夫相与易公子如何?”

“也是苦练多年,只是中规中距,没有承泽的灵气,也没有他的狠。不过没当真比试,谁又说得准。”

“那将军的意思是?”

庞德佑笑笑,“他想送人给我,我何乐不为?”岳义勋此举显是把手伸得过长,若是换了别人必是不能遂了他的愿,可他庞德佑偏偏最好的就是将计就计,因此道,“只要他扛得住,我就大开门接,承泽让一让也不妨。”

“您是要易公子故意输?”

“不好,老易家的人皆不知变通为何物,承泽虽还算知理,可年轻气盛,一上了比试场热血冲头,还记得什么?别到时候弄得不好反倒难收场。遂我想着武试随他去,笔试我亲自阅,最后两试合审,点谁不点谁,都是明面儿上的。”

傅瞻点点头,这样一来承泽倒真是不必读书,“属下明日就带易公子再去练练骑射。”

“嗯,不必惦记着早回,练完再…”

庞德佑一句话没说完就听房门外突然起了尖利的吵嚷声。

“如今都反了!这府里还有我去不得的?!何时轮到你们一个个说话!”

庞德佑靠进椅背不再吭声,傅瞻也无奈低了头。这刺喇喇的语声一听就是庞府大小姐驾到,小姐芳名亦馨,年方十六,模样虽称不上何等绝色,却也生得娇娇艳艳。早年没了父母,兄妹相依为命,庞小妹是将军在这世上唯一的软肋,万事由着她宠得没了边儿,一副性子泼辣,一张嘴巴刻薄,有理没理都不饶人,别说是在这府里,便是进了宫在娘娘们跟前儿也从不吃软。此刻听她吵嚷,那语气显是带了怒,比那平日的跋扈更多了几份逼人之势,傅瞻知道外头守着的这俩人是怎么都拦不住,不待她进来,自己便也莫名手心出汗。

“小姐!小姐!将军,将军正有事商议!”

“滚!!再敢多一个字,当心你的舌头!”

通通的脚步声上了台阶,用力一推,大敞了明远斋的门。

“傅瞻!出去!”

“是!”

如获大赦一般,傅瞻抱拳作揖赶紧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