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殿下,奴婢…沐芽。”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好,新年好,还在外面疯,大家留言聊起来啊!
闲人管闲事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天气依旧异常干冷,夜里狂风呼啸,白天滴水成冰,可就是不下雪。宫里的地龙都不敢烧得太热,据说已经有那年轻火力壮的皇子殿下流了鼻血。
腊月二十三那一天,隆德帝破例没有在宫中祀神,而是在酷寒中带着一众皇子和大臣前往天坛祭祀,怕的就是来年的大春旱。
皇帝的担心不无道理。天气冷王九常偷空儿来看沐芽,问她冷不冷,饿不饿,哥哥的信也一次比一次厚,信中没有提他现在的境遇倒是提到了历史上出现过四次小冰河时期。这期间全国普遍寒冷,连广东都会大降风雪,而紧接着就会出现北方地区的大面积春旱。
皇子就是皇子,虽然并不曾经历过,也没有温度计可准确测量,哥哥却已经开始担心可能会出现的北旱南涝。
沐芽虽然也知道一旦出现灾情会对靠天吃饭的古代带来怎样严重的后果,可自己却暂时没有忧国忧民的心思和能力。因为在她勉强生存的小天地里,那个她一心想亲近的碧苓姐姐已经好几天不理她了。
那天为了遮掩碧苓的行踪,沐芽自以为机智地替她跑了一趟差。哥哥早就教导过她,凡事没有把握不要贸然出头,而事后又一次证明了他一贯的英明正确:这是一趟作死的差。
沐芽很后悔,当时明明想到了尹妃根本就不可能认得碧苓,怎么会非点名让她去?既然蹊跷地点名了,就必然有其中蹊跷的道理。应该无论如何都把碧苓找出来,让她自己去。
如今想来,那蹊跷的道理就是那个歪在贵妃榻上看热闹的人。
那天跪在御花园,沐芽原本以为只是两位皇子逗趣,可那位九皇子一句话,八皇子当时就急了,青筋尽暴,脸色滴血,这一逗趣逗出了晴天霹雳,而那雷就正好劈在了沐芽头上。
原来,那个压在碧苓心头甜蜜的沉重就是八皇子。一个惊天的秘密就这样被人当玩笑给开了出来,想起那张男神的脸,沐芽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厌恶如此美好的事物。
那天沐芽回来,碧苓已经重坐在工坊里,看到她还关切地问翊坤宫如何?沐芽当时恨不得全招供,可她没敢。一丝侥幸第二天就被戳破,碧苓夜里看着她,幽幽地问:你在御花园见到谁了?
沐芽小声嘟囔出“八皇子”三个字,碧苓那本就憔悴的脸颊像抽尽了血,霎时惨白…
海棠宴上,日头不浓不淡,尹妃的那件衣裙薄薄地贴合着身段,脱开往日的艳丽,第一次清淡如江南烟雨,轻轻点着的花枝随着身型婀娜婉转,海棠树下尽显风流。据说当晚隆德帝亲自赴宴,并留宿翊坤宫。
后来尹妃打赏了司衣女官和宫女们,还特意赏了一盘果子下来单给碧苓。
碧苓当时就给了沐芽。沐芽捧着手里一大盘新鲜出炉的点心,心里好是难过。想写信告诉哥哥,又不敢去动碧苓的纸笔。就这么一个人憋着,昨儿王九来看她,沐芽鼻子一酸眼圈儿就红了,吓得王九忙问,沐芽就说了一句:我哥什么时候来接我?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尚服局忙过了整个腊月已到了最后收尾的时候,可收尾的活计也是最繁琐的,娘娘们总是到最后一刻还有各种新奇想改的地方。所以此时最忙的不是工坊,而是各宫里,一大早女官和司衣大宫女们就被叫去近身伺候。
就在这个当口儿,碧苓托病了。司衣掌领莫云准了她的假,还吩咐沐芽留下照顾她。早起长春宫来叫了一次,碧苓没应下。按说一个宫女莫说是病,就是快死了,只要主子叫,哪有个敢不去的?可长春宫叫,她就是敢。
那是戎妃娘娘的寝宫,而戎妃正是二皇子和八皇子的生母。
碧苓自进了宫就被伺候长春宫的女官选中,又因着她性情绵和、手艺精湛,深得戎妃喜欢,因而也就把这女官和碧苓一道派给自己的儿子用。所以八皇子除了朝服、礼服,其余平日里的穿戴从里到外都会经过碧苓的手。沐芽猜想,应该就是因此让他们有了亲近的机会。
此刻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沐芽默默地守着床上的人。明知道她没有生病,却是躺着一动不动,目光呆呆地看着屋顶,已经两天不怎么吃东西,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真堪大病之中。原本这个时候最要个贴心的人说说话来宽解几分,可偏偏守在身边的人又是她最嫌弃的,仿佛被监视一般心情一定更糟糕。
沐芽看在眼中,心里好是懊恼,猜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知道了她的秘密,让她觉得会暴露而害怕?沐芽很想说:姐姐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你说出去的!只要让八皇子管住他那个大嘴巴弟弟就好了,都是他的错,没事找事…
“沐芽,沐芽,”
沐芽正托着腮犯愁,就听身后棉帘子被挑起个小缝,一个小宫女悄声叫她。沐芽看了一眼床上的碧苓,眼皮都没动一下,沐芽便轻轻地走了出去。
“何事?”
“尹妃娘娘叫呢。”
“不是回过了么,姐姐病了。”
“不是不是,”小宫女忙摆手,“不是叫碧苓姐姐,是叫你呢。”
“嗯?”沐芽一愣,这才明白刚才小宫女说的是尹妃不是戎妃,又急问道,“是叫我么?”
“哎呀,怎么不是?你不是沐芽么?还问什么,快去吧!”
小宫女很不耐地催了一句就跑了,留下沐芽一个人皱了眉。不对啊,虽然后来她跟碧苓坦白了冒名顶替的事,可尹妃并不知道啊,否则海棠宴的果子也不会是指名赐给碧苓了。这是怎么回事?露陷了?想起那天在翊坤宫的情形,沐芽心都打颤,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宫里每天都是担惊受怕。
再心颤也得硬着头皮去,她可没有碧苓的胆子敢回绝娘娘,也没有一位皇子情人能替她担着。回到房中,沐芽跟碧苓说了一声,那床上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沐芽没敢再耽搁,匆匆出了门。
一大早起来就没日头,这一会儿天更阴了。养性殿从昨天开始就在归置东西,大太监们进进出出的,遂从尚服局出来沐芽就拐进夹道,迎着呼呼的北风,抱了双臂往颐和轩方向去。
哥哥就住在颐和轩后的西小院,这条路沐芽最近走了好几次,每次都凭着图形的记忆想着哪堵墙的后头是哥哥,他此刻在做什么。
又一次路过终年落锁的颐和轩东门,沐芽顿了脚步,站在朱漆门外,忽地心里涌上一股酸楚,好想去砸门:哥!哥!!
咬咬唇,低头继续前行。
绕过颐和轩,进了花园角门。这花园平日也是关门落锁,只留了一条林荫小路做通道,少有人来。树已都是秃枝,遮不下什么,一旁假山上摆着冬日盆景灌木,因着天极冷也都冻得硬邦邦的,看不出生死。
沐芽低着头只管往前走,心里设想着尹妃叫她的各种可能的原因,会不会是司衣女官和大宫女都在跟前儿因此问起了碧苓?如果真是这样,她该怎样…
沐芽正独自琢磨着,忽地手腕上一紧,人不防备被一把握了拉扯到一边。那力道那么大,大得沐芽的人像被甩了起来,甩得她的心都要跳了出来,险些就磕在假山石上。
沐芽正是要叫,忽然抬头看清了那张脸,沐芽立刻皱了眉,可不待她出声,他倒先立了食指要她噤声。
被他握在手里,沐芽不敢挣也不敢叫,却不妨碍那压在心里的埋怨瞬时生成了憎恶,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
“奴婢见过九殿下,殿下万福。”
他似丝毫都不介意这皱了眉头十分敷衍的行礼,手依旧握着她的腕子,“行了,走,咱们园子里说话。”
说着拉了她就往花园里去,沐芽忙道,“殿下,尹妃娘娘传奴婢,奴婢不能…”
“母妃没叫你,是我叫的。”
他随意丢过来一句,像一根划着了的火柴,沐芽胸口的火苗腾地蹿了起来,用力一把甩开了他。
奕枫回头,皱了眉,“怎的了?”
“奴婢还有活计要忙,殿下有什么话要问就问吧。”
“让你走你就走,本王还使唤不动你啊?”
忽地一声喝,喝得沐芽一个激灵。大周所有的皇子三周整岁封王,出宫前以排行称谓,臣子或文华殿老师的奏折中皆以“八王”、“九王”敬称,祭祖、上朝的一应冠服与礼制都与已经出宫封号的亲王是完全一样的。他这一自称,沐芽再不敢动,别说一个“王”字,就是一个“咱家”都能捻死她。更何况,这位王的架子端起来,脸色一冷,也是怪吓人的。
沐芽顺从地跟着他走到花园内侧角门,意外地看到那门竟然是虚掩的。推门而入,里头正是一片灌木葱茏,又往里走了走,来到松柏遮掩的半月花亭下站定,四下无人,园子静得连风声都小了。
“抬起头来。”
冷冷的一声,沐芽蹙了蹙眉,抬起头,又看到那张脸,全然不是那天以为他是碧苓时的温和,此刻一丝笑容都没有,英俊的眉宇间是与那这座宫殿一样的威严与冰冷。
“跪下。”
沐芽怔了一下,低头跪在他脚下。
“小小丫头子,还敢跟我使性子!”
“奴婢不敢。”
“哼。”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很轻,轻得几乎就像是一声重的呼吸,那其中高高在上的轻蔑让沐芽觉得自己像匍匐在地上的一只小蚂蚁…
下巴又一次被他挑了起来,这一回,不是温热的手指,而是他的指甲,抠在她的肉中。他个子高,弯腰才可以够到她的下巴,此刻却挑着她慢慢、慢慢直了身,沐芽仰着脸,直立着上身像无比虔诚的追小狗看着主人。
他没有低头,只是垂眼俯看着她。沐芽觉得自己的尊严在那一条狭长的眼缝里一点一点被挤碎。他抬起另一只手,修长的食指轻轻点在她的眉心,慢慢滑下她的鼻尖,落在她的唇瓣上,摩挲着,“嘴儿真甜。胡编乱造,有你;冒名顶替,有你;欺君罔上,也有你。你是不是,早就不想活了?”
眼看着那粉粉的唇慢慢褪去了颜色,瑟瑟的,像发冷,他微微一笑,“怕了?这个时候你才知道怕?那日御花园中,你这个活口,我就不该留!”
他的语声很轻,只在他的齿间,却像一条冰凉的蛇从牧芽的后脊慢慢爬起来,将她的脖子撅紧。沐芽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这么近。怎么会蠢到这种地步??八皇子与碧苓的事绝非什么灰姑娘的浪漫爱情可以供人围观,她也知道这是一个足以招来杀身之祸的秘密。一直在担心碧苓会为此死去,竟然从未想过此刻碧苓还有两位皇子在保护她,而她却是他们保守秘密的隐患,一个卑贱的小宫女,早就该在那天夜里被悄悄处死。
看着眼前的人,英俊的眉眼与棱角像带着寒光的刀刃,冰冷,无情,周遭死一般的寂静,连风都不敢吹过来。心里的恐惧几乎在一瞬间就把沐芽吞噬,天哪,差一点她就死去,而哥哥都不知道她的死因…
“殿下…”
她的唇在抖,可小声儿却十分清晰,“殿下有何事要奴婢去做?”
“让你做什么你都能做么?”
“奴婢不敢说。做得到,自是该为主子效劳;做不到,听任主子发落。”
他弯腰,一把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箍在手臂中。他的手臂很硬,突出的肌肉铁疙瘩一般勒得沐芽生疼。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大手握着她的手指捏紧。
“回去,把信传给碧苓。”
“是。”
“明儿传过午膳后,我还在此处等你。带回信来。”
手臂中的人没了动静,奕枫一蹙眉,“听见了没有??”
“回殿下,听见了。可奴婢不敢应。若是有信回,奴婢自是给殿下送来,若是无…”
“若是无信,你也得来。能传话,你才能活着。听懂了么?”
“是,殿下。”
“说一遍。”
“无信,我也得来。能传话,才能活着。”
“滚。”
看着那两只小揪揪冷风中颤颤地出了角门,奕枫哼了一声:小东西,我还收拾不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宫里还是要靠关系的,光靠一张小脸和机灵嘴是要挨揍的。嗯。
谢谢亲爱滴Rivvi、小柴柴和呼啸老道,雷雷收到!
旁观小飞蛾
夜深了,窗外的风肆虐了一天之后,随着熄灯也熄了势头,寂静的房门外终于传来小宫女们梦呓的声音。
西厢里间,沐芽披了棉被坐在床边,握着床里那只冰凉的手。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久得沐芽的手也捂不热了。可怜那人,哭也不敢发出声响,泪像潺潺的溪水流也流不尽,苦闷都憋在了心口。完全的黑暗中,满屋子酸涩,沐芽的喉咙都跟着有些发痛。
这就是那封信的功效。
那个阴气歪歪的九皇子,亲手把沐芽拖下了水,彻底陷进这深宫幽怨的泥沼里,不过倒也把她与碧苓之间的隔阂打碎了。信递到碧苓手中,那原本无神的眼睛更呆了。沐芽守在身边好心急:我的姐姐,你好歹看看人家写的是什么再伤心啊。
拜哥哥所赐,沐芽并没有真的恋爱过,可也知道没有哪封绝情信能写这么厚。古代文言文情话写出这么多,那八皇子若不是个花花公子,就是个痴情种子,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也算心诚了,这情书,必然就是治病良药啊。
可整整一天,直到夜里快熄灯,信才被打开。这一开,像开了泪闸,一个字没吐出来碧苓就哭软了身子。
一直装不识字的沐芽借收拢那封信,就着烛光瞄了一眼。也许是为了照顾碧苓的读书水平,那情书写得通俗易懂,只是开篇缠绵悱恻、尽数八皇子自己的痛苦让沐芽小吃惊了一下,这才明白原来那一日碧苓往北五所是去分手,貌似已经彻底做了了断。自那之后,再也不肯见他。
皇宫森严,寸草不生,私情的萌芽没有彼此不要命的配合根本就进行不下去,即便是贵为皇子,思念再浓他也不敢跑到尚服局来找她。他没辙,可他九弟有,立刻想到了自己手里捏着的这只小蚂蚁,可以用来做信童。
其实,沐芽并不介意帮助碧苓,哪怕是冒着风险。可一被人逼着反倒生了抵触,此刻想起那副凌驾一切、威胁耍狠的模样就觉得反胃。这就是这座宫殿养出的尊贵皇子,内心深处,只有他们自己才是人。因此,沐芽一路揣着信回来是打算劝碧苓放手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是浪漫;可妄想越过皇权尊贵,飞蛾扑火,这是作死。分手才是及时止损的最好办法,如今看来碧苓果然是个明白人,心疼之余,沐芽又生了几分对她的好感。
“姐姐,来,喝点水。”
哭了这么久,再有多少泪水也该干了,沐芽起身倒了杯茶。
窝了一整天的人终于有了些动静,沐芽忙搀了她的手臂扶她坐起身。碧苓双手来接茶,依旧抖得厉害,沐芽没有松手,将茶盅轻轻捧到她口边。碧苓顺从地低头,两口热茶抿下,人总算喘了口气出来,“沐芽…”
“姐姐,”
“姐姐这几日,对不住你…”
“姐姐哪里话,”沐芽忙回道,“都是我自己不省事,生打生撞的。姐姐该责罚。”
碧苓闻言苦笑笑,黑暗中轻轻握了沐芽的手,“不是责罚,姐姐是没脸…没脸应你的话…”
“姐姐…”
“沐芽,此事你若能不告诉人去,这辈子姐姐活下去,就是妹妹给的,定会照顾妹妹一个好前程;若是活不下去,来生做牛做马也会好好报答你。”
“姐姐莫这么说,咱们都好好儿的…”
“姐姐…不能好好儿的了…”
“嗯?”
“明儿…你给九殿下回话,就说…我应下了。”
沐芽瞪大了眼睛,什么??应下了?“姐姐,你,你不是已经…”不是已经断了么?这么一封信,又后悔了?
“我…实在舍不得…”
碧苓的泪始终没有落,语声闷在喉中这么久,沙哑、虚弱,闻者怎能不动容?可不知怎的沐芽忽地觉得像是看到那些明知道渣男渣坑还非要往下跳又无限自怜自哀的人,很想说“你自作孽,不可活啊”,可心恨又心疼,耐了性子劝道,“姐姐,我年纪小、见识浅,尚且看得着,似姐姐这等通透的人,怎么会…看不着呢?”
本朝开国几百年,是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都不曾有过的根基雄厚和龙脉绵延,封建宫廷严苛到极致,对皇族纳妾都是有规制的,祖宗三代都定了个清清楚楚。到了隆德帝,除了早年的一后四妃再无有别的嫔姬,以身作则,明令规定儿子们不许纳妾!
想来也是,隆德帝甚为在意皇家血统,如果生出的皇孙里有一个姥爷家是开戏院卖豆腐的,成何体统??而且,因着皇父的清心寡欲,儿子们娶侧夫人都十分谨慎。已经成亲的,太子奕杬的侧妃是内阁大臣的千金,五皇子奕杊的侧妃是中书员外郎的女儿,而二皇子和三皇子除了正妻根本就没有第二个女人。
那八皇子,哪里特殊?
如果是在现代,即便不能走到最后,曾经拥有也值得付出;可在这里,对女人的禁锢根本就不许她们去尝试和经历,短短几日碧苓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从一而终的儿女情长,一旦遇人不淑是要人命的!
“姐姐啊,这世上有好些东西是咱们根本得不着的,哪里来的舍不得?”
碧苓闻言笑了,泪水就此滑进口中,“傻妹妹,你当我是为我么…”
“嗯?”
“我是…舍不得他难受…”
什么?沐芽皱了皱眉:他难受?他在信里寻死觅活了?
“我爹娘走的早,八岁那年为了糊口舅舅把我卖进了绣坊。几次病,病到离了魂儿…这条命,捡来捡去,贱啊…”黑暗里,她的声音很轻,轻得也像在梦呓,“后来,进了宫,我也想做女官,一辈子,与针线,清清静静…可谁知,竟是遇见了他…”她轻轻顿了,再开口泪声竟是清净许多,“能让他心疼,是上天点错了我;能让他不疼,哪怕是一时,一刻,我的命,也值了…”
天哪…这一番话,卑微到尘埃里,又从尘埃里仰望,那么痴迷,痴迷得近乎荣耀,沐芽听得呆呆的…
飞蛾扑火,至少在扑之前以为可以得到光明,而这一只,却是要用自己为那光明做祭…
沐芽忽然觉得一种渺小,尊严和生命的渺小,在这超出了生死的爱情誓言面前,她满腹的道理竟然无言以对…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滴们,新年伊始,鹊工作上有点忙,不过依然每天想跟大家见面,日更不会间断,只是每天字数会少一些,望小天使们体谅。
么么亲爱的废老道,雷雷收到!
混蛋与玩意儿
腊月二十九。
近到年根儿,也许是因为即将大开荤,饭桌上反倒清淡了许多。沐芽端了饭菜到房中,与碧苓两个一起吃。昨晚一夜未眠,今儿早起她倒安稳睡了一会儿,起来洗漱后,精神果然好多了。
沐芽只管往嘴里扒拉着饭,来到司衣司,她已经习惯了只吃一小碗米饭,可这时候连这一小碗都嫌多,咽也咽不下去。碧苓看她发闷,没说什么,只给她夹了几次菜。
吃过饭,司衣掌领莫云着人给碧苓送来了一盅补汤。沐芽服侍碧苓吃下,自己这才磨磨蹭蹭地出了门。
天阴,云压得很低,一早起太阳就没透下一丝亮来,风倒不大,只是吹在脸上也像小刀子似的。沐芽一路缩着脖儿往北去,拐过颐和轩后门,越靠近那园子脚步越拖,心里那乱糟糟、一团棉絮一样的东西更觉堵得难受。
林荫小道像一条筒子夹道,穿堂风吹得沐芽透心凉。一眼看见那虚掩的门,一路来的苦闷忽地就被风吹没了,脚都有些软。说不怕,那是假的。虽然这次穿越还有极大逆转的可能,现代的世界似乎就在不远处,可此刻周遭的一切这么真实,身上的骨头和肉也是实实在在,风吹过来会冷,一板子打下去也疼。她要是不能演好这个卑贱的小宫女,哥哥再有本事,也不能把她的尸体带回去。
想到哥哥,沐芽回头看向高高颐和轩,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很快,很快他们就可以回去了,这里的一切会成为她和哥哥今后的谈资,这些人的颐指气使,这些卑躬屈膝的侮辱,都会成为笑话!这是个游戏,活着就是胜利。不要为了管闲事而…
“一个人在那儿愣什么?”
一句冷冰冰地丢过来,比那寒风还要扎人。沐芽被树杈遮着,踮起脚才见不远处的花亭台阶上,那人负着手看向这边,浓眉微蹙,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这一眼就把沐芽又看回一个真实的小奴隶,忙低头跑了过去。
“奴婢叩见九殿下,殿下万福。”
“那么远嘟囔什么?本王听不着!”
几步之遥,他居然嫌她跪得远了,沐芽只得跪着往他跟前儿挪。冰冷的青石砖地硌着膝盖,裙子压在下面又不敢拖拽,所以挪得幅度很小,像一只匍匐的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