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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姗姗吓了一跳,差点碰落咖啡杯,拍了拍胸口,"呀!阿枳,你什么时候到的?"
秦枳早就被顾某人带坏了,只是笑而不答,促狭的眼光落在杨姗姗身上,挤眉弄眼道,"哦哦!你这段时间一直留在店里,原来都是为了看帅哥啊?"
杨姗姗红着脸,赶紧伸手遮住她的眼睛,"不许看,不许看!"
秦枳嘟了嘟嘴,在她的指缝间又偷偷瞄了那个正在喝咖啡的帅哥一眼,"姗姗,你好小气哦!我只是想看看能让你芳心大动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的嘛!"
杨姗姗在心里欲哭无泪地想,不是我小气不让你看啊,是你家顾市长啊!
姗姗不无痛心地想起到他们家做客的唯一的那一次,因为一时激动,给秦枳看了一张自己在给男模化妆时偷拍的照片,惹得她阵阵惊呼"好帅",然后吃饭的时候,她就若有似无地感受到顾市长落在自己身上的森然的目光,让她一顿饭都吃得心慌慌的。
好不容易熬到要回家的时刻了,杨姗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谁知道向来不平易近人的顾市长竟然把她送到了门口,而且还对她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礼貌而客气地说着,"欢迎下次再来。"
下,下次……怎么会有下次?杨姗姗当场惊吓得目瞪口呆,赶紧抱头鼠窜,从此以后就只敢约秦枳在外面见面。
姗姗还沉浸在这段不堪回首的回忆中,感觉手臂被推了推,回过神,就听到秦枳一本正经地问自己,"姗姗,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在杨姗姗错愕的眼神中,秦枳不可思议地小声叫了出来,"你不要告诉我,都这么久了,你还停留在暗恋阶段!"
杨姗姗无奈地点了点头,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要不然你看我对他这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要是可以的话,她早就扑上去了,好吗!
有些东西,因为倾注了太多的珍视,所以每一步,反而会走得小心翼翼。
秦枳摸了摸她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很俗地说了一句,"加油。"
杨姗姗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杯,有点羡慕又有点鄙视地说了一句,"你以为所有男人都跟你家顾市长一样,只是把你宠着爱着,什么都不必你考虑,话说,当初先表白的人也是他吧?"
秦枳想起自己这一路的甜蜜,发现事实真的如姗姗所说的那样,突然红了脸,点了点头,有点弱弱地问,"姗姗,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在这场爱情里,她好像从来都是处于被动位置,现在回想起来,她似乎真的没有为他做过什么,只知道一味接受他的好。秦枳暗暗在心里决定,以后一定要对他更好才行。
杨姗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微微叹了一口气,"不是你没用,是你太幸运!"
红尘陌上,很多人都会在不经意间被突如其来的缘分砸伤,可是,有些缘分如昙花一现,瞬间消失了踪影,短暂一生,试问多少人有这份幸运,让这份难得的缘分渗进自己的生命,从此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秦枳笑了笑,语带鼓励地说,"如果你不去尝试的话,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最后那个幸运的人呢?"
姗姗的心事被说中,白嫩的脸颊染上一层绯色,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挺拔的身影,想了好一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有点结巴地说,"那,那我过去了。"
秦枳喝了一口香浓的咖啡,看着姗姗越来越远的背影,嘴角带着清清浅浅的笑意,这个初夏的傍晚,她好像闻到了爱情的味道呢。
杨姗姗脚下每走一步,每靠近一点,都会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几分,她的每一小步,都像人鱼公主走向自己心爱的男人一样煎熬难忍。
再长的路终究还是会有尽头,终于,还是走近了。
感觉到有阴影投下,正低头喝咖啡的男人突然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有点拘谨的清丽女子,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很有绅士风度地说了一句,"请坐。"
黄昏已深深,空气中浮动着馥郁的咖啡香,还夹杂着清新淡雅的玉兰花香,耳边是舒缓轻柔的音乐。
看着不远处暗暗为自己打气的好友,杨姗姗的神经反而绷得更紧,有点不自然地拉了拉衣角,刚想开口,就看到对面的男人放下白色咖啡杯,嘴角微微扬起,她的目光停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就再也移不开。
英俊的男人嘴角的笑意更深,先开口道,低沉的声音透着醉人的磁性,"我每天下午都会来这里喝一杯咖啡,而且每次都在同样的位置,你知道为什么吗?"
杨姗姗轻轻地摇了摇头,听到他轻笑出声,"因为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一个女孩子最美的侧脸。"
仿佛受了蛊惑般,杨姗姗回过头,在熟悉的位置看到满脸笑意的秦枳,又听到对面的男人低低说了一句,"她每天下午都会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某个方向出神……"声音顿了顿,似乎带着某种落寞,"只是,很可惜,她好像不是在看我。"
杨姗姗呼吸一滞,左手紧紧地缠着右手手腕,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仿佛在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腔,可是,稍微冷静下来,却又觉得似乎无迹可寻……
男人又喝了一口咖啡,眼里带着温暖的笑意,"今天是第十五天,我刚刚还在想,喝完这一杯咖啡,要不要过去问问她的名字,然后顺便跟她说声我喜欢她。"
这突如其来的缘分和惊喜几乎把杨姗姗砸傻了,她嘴巴张得大大的,根本还反应不过来,对面的男人已经向她伸出了手,"你好,第十五次见面,我是钟然。"
杨姗姗呆呆地伸出自己的手,与他轻轻握了握,心里的喜悦像原子弹一样炸开,炸得她心魂颠倒,所有的感官,只停留在他温厚的大手上。
看着深蓝色的夜空上初升的明朗月光,杨姗姗有点恍惚地想,她是不是,也可以期待一场姹紫嫣红的爱情?
这一个美丽的夏季,有人邂逅了一见钟情,也有人以为,自己可以躲在时光的囊中安然无虞,从容淡泊地踱步于岁月长河的两岸。
这一个夏天,山温水软的西子畔,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山河崩裂,紫色的沃土露出狰狞的面目……
举国哀痛。
67 后会无期
西子畔是一个美丽的边陲古城,承蒙岁月的钟爱,有着千年沧桑的历史,走过了漫长的岁月无忧,却在一夜间,失去了往日的古朴宁静……
在地底下沉睡千年的猛兽,在大自然无情的唆使下开始蠢蠢欲动地苏醒,瞬间,平和的大地上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悲伤色彩,天地崩裂,巨大的灾难,深深地刻在每一个人生命的源头。
当国家地震局公布那个冰冷的数字:里氏八级,美丽的西子畔,早已躺在一片血腥的废墟中,流离失所的人们,犹如被上帝抛弃的孤儿,美丽而坚强的唇中,发出濒临绝望的哭喊……
这不仅仅是西子畔的灾难,更多的,是全民族和全人类的灾难。
千里之外的H市,也沉浸在一片哀痛的氛围中,全市上下,民众忙着筹款捐赠物资,甚至自发组织救援队伍深入西子畔,为这份感同身受的苦难,尽自己一份微薄之力。
除了市民自发前往外,市政厅也派出了一支援救的队伍,刚刚出院的陆止自告奋勇加入,成为H市第一批进入西子畔的官员队伍之一。
仅仅三天,西子畔就发生了一百多次大大小小的余震,秦枳整天地守在电视机前,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只觉得心像刀割一般疼痛,却只能隔着一个冰冷的屏幕,默默地流泪……
顾淮南没有回过家,他待在市政办公室,不眠不休了三个日夜,此刻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拿着电话,地板上落满了烟蒂。
陆止沙哑的声音染上了沉重的悲痛,站在这片阴沉沉的天空下,他只觉得无比的绝望,铮铮的铁血男儿,此刻竟然浑身颤抖着,"顾子,你知道吗?在这里,黑暗比光明更加刺眼……"
顾淮南挂断了电话,久久地沉默着,猩红的眼底,浸染了一片哀痛之色。
此时此刻,离他的父亲,H市最大的慈善家,顾思源,离开H市,前往西子畔,已经过去了十三个小时。
身上的白色衬衫已经不再平整,坚毅的下巴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顾淮南一脸疲惫地回到家,意外看到歪在沙发上睡着的小女人,眼底有着浓浓的倦色,脸上还残留着深深的泪痕,电视还开着,残忍的黑色图片一张张闪过,祈祷的蜡烛闪着微弱的光,他慢慢走过去,按下开关……
从热水里出来,顾淮南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从死到生的过程,为了不造成全国人民的巨大恐慌,各大媒体即使深入灾区掌握了太多内情,但是为了安抚人心,是不容许轻易报道出来的,可是他不一样,他每一天,都会接触到最新的灾情资料,最真实,同时也最残酷。
夏季的天气,总是很不稳定,到了半夜,外面突然电闪雷鸣,怀里的小女人不安地动了动,顾淮南立刻就醒了,她的口中发出梦中的呓语,"不要,不要……",他开始低下头,吻去她不安的泪水,舌尖尝到阵阵难言的苦涩,伸手紧紧搂住她微微颤抖着的小身子。
狂妄的闪电,放肆的雷鸣,疯狂地撕裂着原本宁静的夜空。
顾淮南几乎是一夜睁眼到天明……
早上,两人面对面吃着早餐,皆是一脸倦容,彼此相对无言。
突然,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秦枳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吓了一跳,顾淮南伸手握了握她的手,"不要担心,是我的电话。"
顾淮南拿了手机走到阳台外去听,雨后初霁的阳光,清新平和,一如从那边传来的陆止平静的声音,"顾子,昨晚,距离西子畔五公里外发生了山体滑坡……"
声音,毫无理由地占据了时间和空间的所有,稀薄的空气,窒息得令人疼痛。
久久之后,顾淮南低低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手无力地垂下,顾淮南抬起头,看着夏阳初升的方向,镶嵌着一片纯净的晴空如洗,他的心,就像石灰被水淋到了一样,一点一点地稀释,痛到无以复加。
客厅的固话不知什么时候也凄厉地响起,秦枳接起来,就听到婆婆泣不成声地在那边说着什么,不成语句的声音似乎包含了太多的悲痛,她挂了电话,连鞋都没有穿,惊慌失措地跑到阳台,"淮南,婆婆……婆婆刚刚说,爸,爸他……"
顾淮南转过身,突然用力把她抱进怀里,紧紧地、深深地,仿佛要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一般,"我知道。"
*
"据我台记者第一时间发回来的报道,X日早上六点,西子畔五公里处的西林山突发山体滑坡,初步统计已造成十三人死亡,百余人失踪,由于山体滑坡仍在继续,救援被埋人员难度较大……"
秦教授重重叹了一口气,拿起茶喝了一口,摇摇头说,"地震强度太大,改变了山体内部构造,加上昨晚又下了连夜的大雨……"
"是啊。"秦母目光又放到电视上,也轻叹了一声,"偏偏唯一能进入西子畔的公路又刚好在西林山山脚下,现在整条路都坍塌了,而且听说灾难发生时还有几辆从其他地区前去支援的汽车刚好走到那一段……"
秦教授也颇有感慨地说了一句,"天灾人祸,想躲也躲不过。"
秦母站了起来,"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去做饭。"
家里只有两个人,加上这几天心情有点低落,秦母也只是炒了几个简单的菜,把最后一道豆角炒肉片装盘后,她又拿了勺子,把海带汤舀到碗里,突然,听到秦教授在外面大声喊了一句什么,语气透着令人心焦的急切,手一个不稳,白色的瓷碗摔到地上,碎了一地……
秦母也顾不得这么多,连围裙都没解,急急地跑了出去,看到秦教授一脸急躁地在客厅踱着步,连忙问,"怎么了?"
秦教授抓了一把已经微白的头发,指着电视,声音有无法说出的痛心,"是,是丫头的公公啊!"
秦母的目光落到电视上,一种沉痛的感觉突然攫住了她的心,那一行行冰冷的排列,宛若最尖锐的刺刀,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
该次山体滑坡中初步确定的遇难者名单:顾思源、林山清、白灵……
那一个晚上,那一条下着大雨的公路,似乎聚集了世界上所有的不安和森然。顾思源一行人坐在车里,连日来的行程让他们疲惫不堪。除了车窗外呜咽的雨声,在冰冷的梦中,他们突然被一阵巨大的震动惊醒,隔着稀薄的惨白惨白的路灯,他们看到前方的路上,大大小小的石头像乒乓球一样跳起来,砸在他们的车上,发出绝望的砰砰声,不远处的小山开始像下暴雨般抖落碎石……
路灯不断地倒下,无尽的绝望和黑暗像湖底的冷泉一样蔓延出来,这一条清冷而暴躁的公路,这一群惊慌、无助、挣扎的人,开始等待命运最后的决定。
或许,这是上苍的一种安排。
在暴雨可耻的勾结下,青山摘下了面具,露出了狰狞的、灭绝的企图,实现了策划已久的阴谋。
雨还在不断地下,狂泻的水混着黄色的浊泥,开始了作孽的时光。
那些渺小的生命,在大自然为他们设好的运命面前,徒劳而绝望伸出的手,已无力抓起最后一丝希望。
在距离西子畔五公里处的美丽的西林山下,安安静静地永远沉睡了一群孤寂的生命。
从此,人间的烟火和喧嚣,尘世的幸福和快乐,再也与他们无关。
不知道,能否存下这一份奢侈的心愿,让他们有机会听一听他们尚在人世的挚爱的亲人,在他们身后,撕心裂肺的哭声,和深情的回家的呼唤?
*
秦枳跟在顾淮南后面,走进了久违的顾家。熟悉的旧地,原本就沉寂静肃,此刻,更是弥漫了一层死寂的色彩。
佣人来给他们开了门,低低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感伤,"从今天早上起,太太就一直关在自己的房间……"
顾思源为人温厚,与人为善,平时对人和颜悦色,家里的佣人大多在穷途末路时承蒙过他的恩惠,自发前来顾家,只为报答他的一念之恩。如今他突然离去……
顾淮南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拉着秦枳的手一起进了屋。
楼梯拐角处,顾淮南被等候已久的老管家叫住,用力握了握秦枳的手,跟她说,"你先上去。"
紧密严实的大门,也隔不住沉重的哀伤,低低的呜咽声,透过细致的纹理,钢针般穿了出来。
秦枳从来没有见过林澜的这种模样,苍白得像是一张没有生命的纸,眼底覆盖了一层浓重的悲伤和黯淡,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明丽和鲜妍。
林澜的声音已经哭得沙哑,低低的,透着深深的绝望。秦枳的眼泪很快就流了下来,在泪眼朦胧中,她看到婆婆站了起来,然后慢慢朝自己走过来,她的身子一僵,然后就感觉到自己被紧紧抱住……
她这个从来淡漠、疏离、高傲的婆婆,此刻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毫无顾忌地抱着她失声大哭,秦枳也不禁悲从心来,任泪水放肆地夺眶而出……
上天到底是有多残忍,那个不久前的生日宴会上,她还跟他说,希望他长命百岁、一辈子开开心心的那个人,为什么,突然间就这样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沉重的悲痛中,或许只有人心能够抚慰人心。秦枳感觉到婆婆一直在颤抖,自己的肩上早已濡湿一片,眼泪更是控制不住,抽抽噎噎地说,"妈,妈节哀……"
这是她第一次叫她"妈",在这个时候,她给了她这个世界上女人间最亲密的称呼,允许了她离自己最近的距离。
林澜微微抬起头,过多的泪水浸泡得她眼眶浮肿,手紧紧揪着胸前早已凌乱的衣服,声音飘忽得仿佛没有一丝重量,"我,这里,痛。"
或许,有些人,真的要等到失去之后,才明白他是自己生命中的不可或缺。
顾淮南久久地站在门外,看着屋内紧紧抱在一起伤心哭泣的两人,久久地,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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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枳一夜都睡得不安稳,习惯性摸摸旁边的位置,触手冰凉,借着手机的微光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五点多了。
书房依然透着微微的光亮,她赤着脚,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顾淮南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目光冷然,几夜未睡的脸上一片憔悴之色。
觉察到动静,他抬头看了看,表情终于有那么一丝松动,深邃的眼底布满血丝,看得秦枳一阵心疼。
秦枳慢慢走近,忍不住用她的手,轻轻地、慢慢地抚上他苍白的脸,她似乎能感觉到他脆弱的睫毛在她微凉的手心里轻轻闪动,忽然,一滴冰冷的泪滴落她的手心,然后流到她的手臂……
窗外,夏日残晓的清光已经透了进来。
秦枳低下头,手心里满掬着冰凉的液体,朦胧间,她想,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他也会流泪。
68 抵死缠绵
屋外檐漏的雨声,像送葬者的眼泪,不曾停歇。
从天而降的雨,下着人间的缕缕心事。
一灯如豆。窗外风雨斜肆,屋内昏黄的灯光,摇摇晃晃地映着一个孤独而苍老的身影。
看到顾淮南夫妇,英姨又忍不住抹了抹眼泪,"在书房呢,一天滴水未进,谁劝都不听。"
"你先去帮英姨煮点清淡的粥,然后自己也吃点,好不好?"看着小女人惨白的脸色,顾淮南只觉得心里一阵疼痛。他的心情不好,她就一直陪着他,不眠不休,不吃不喝。
他的声线清浅,似乎透着落寞和黯然,秦枳抬头看了看,他幽深的眸底,似乎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哀伤,轻轻点了点头,"好。"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书房外,秦枳低下头,眼眶又是一阵温热,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情绪又无助地从心底深处浮出来。在这种时刻,他想到的,依然还是她。他自己明明很不好,却还担心着她会饿着。
檀黑的大门从外面被推开,夏日的凉风吹了进来,却吹不散屋内沉重的悲伤。
顾老爷子连头都没抬,苍老的声音透着钝刀般的沙哑,似乎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你来了。"
顾淮南微微叹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坐下,双手放在冰凉的木制沙发上,还没开口,就听到老爷子低低说了一句,"半个月以前,他就坐在你现在的位置上,默不做声地跟我下棋……"重重地叹了一声,"十几年没一起下过棋了,没想到这小子的棋艺大有长进,步步紧逼,一点老脸都不给我留。这些事点点滴滴都还清晰如昨,可是这个混小子,怎么就……"
"爷爷……"顾淮南微微抬起头,心开始钝钝地疼,艰难地呼了一口气,"不要说了……"
老爷子终于安静了下来。年轻时枪林弹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哪怕被敌人的子弹射中,在生命的奄奄一息之际,依然要把头颅高高地昂起……可是如今,他往日严肃的面容,早已呈现一片绝望无助之色。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一个在人生的暮年失去儿子的……父亲。
人老了,岁月赋予了他们看淡一切浮世悲欢的眼睛,或许他们能从容面对自己的生死,淡然出尘。可是,要他们如何去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切肤之痛?在剩余的孤单岁月里惨淡独活?
屋外的雨还在肆无忌惮地飞溅,它,读不懂人间的伤痛。屋内的时光,静止着沉默的伤痛。
良久之后,老爷子站了起来,往日的慈祥和严肃都像蚯蚓一样钻进瞬间衰老了的皮肉里,脸上给人一种受过大难的感觉,重重地握住孙子的手,皮枯肉瘦的手颤抖着辛酸的苦楚,口中发出低低的、浓重的鼻音,"我老了,走不动了。我的儿子,就交给你了。"
这个老人,丧子之痛早已一层一层剥下他所有的伪装,此刻的他,如初生的婴儿一般无助,凄楚。顾淮南忽然感觉到眼眶一阵温热,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深夜,听着窗外的凄风苦雨,老爷子站在书桌前,苍老无力的手在宣纸上画了一笔,边角,开始晕开一朵淡淡的水花。
无人的夜,他的悲伤早已无可躲藏,也无需躲藏。终于,泪水陷进深深的皱纹里,颤抖着的双唇,开始发出低语,"老伴儿,我,我对不起你啊……"
你在人间留给我的最后一样宝贝,我把他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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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中行驶的黑色汽车,闪着冷然的寒光,在深夜的路上疾驰,终于慢慢在一条寂静的林中小道上停了下来。
秦枳睡得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看着车窗外苍茫而陌生的景色,疑惑地转过头。
映入朦胧的眼帘间的,是一张略显疲惫低沉的侧脸,薄唇紧抿,目光沉沉地看着前方,一阵窒息的疼痛突然涌上秦枳的心间。
就像原本应该停留在秋天的脚,突然踏在严冬的如履薄冰上,顾淮南连沉重的呼吸,都是疼痛的。突然,感觉到一阵淡淡的暖意,他终于回过神,轻轻地覆上那只在自己脸上温柔抚摸的小手,伸手一个用力,把她抱过来,跨坐在自己身上。
身子突然悬空,秦枳低呼了一声,下一刻,声音悉数被他吻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