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明薇很快穿戴洗漱好了,下地来拉了俞宪薇玩笑,两个孩子一个粉蓝一个粉紫,看着都是粉雕玉琢,活脱脱一根枝头两朵并蒂花,十分可爱。
小古氏见她二人之间并无芥蒂,这才暗暗放下心来,母女三个携手往主宅崇德堂而去。
丫鬟刚掀起帘子,就有王氏的爽利笑声扑面而来,屋里其他人连俞老太太都笑得合不拢嘴。小古氏带着两个女儿上前行了礼,坐在王氏对面的官帽椅上,凑趣问道:“老太太和二嫂在笑什么?”
王氏瞟了眼小古氏三人身上的穿戴,比昨日多了许多金色闪耀,她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并不接口。旁边珊瑚忙笑道:“今儿早上二太太娘家老爷特地差人送来的信,说咱们六老爷跟着屠将军打了胜仗,过两天上头就要通令嘉奖呢。”王氏娘家是荆城有名的大商贾,大周很多地方都有她家的生意,消息十分灵通,比正常官家渠道来得都快。
俞家除了俞宏屹是个文官,还有六老爷俞宏岓这个武将,俞宏屹为官十载仍是高不成低不就,家人们便渐渐将关注的焦点分了许多在年轻有为的弟弟身上。小古氏自是知道其中纠结,脸上却不露出什么,笑容满脸道:“那真是大喜事呢。”
王氏心中嘲讽不止,面上笑得更殷勤了:“正是如此,我听说这样的大功劳定是要加官进爵的,六弟如今已是正七品的把总,到时候少说也是从六品卫千总,越级封个六品营千总也是大有可能的。这二十四岁的六品营千总,只怕满大周都没有几个,前途无量呢,过几年六弟再升个三品二品,做了朝中大员,到时候老太太就是堂堂诰命夫人了,凤冠霞帔,犀角裹金的卷轴,那可是荆城独一份的尊荣呢。连带着咱们这些人脸上也有光彩。”
大周诰封制,五品以上官员的夫人和母亲才能请封诰命夫人,五品以下不过是敕命夫人,俞老太太当了这么多年敕命夫人,心里早盼着能升一等,王氏一句话说到了她心坎上,再者俞宏岓是她的老来子,本就十分得宠,现下小儿子前途大好,她更是喜形于色。
老太太高兴,底下人也纷纷笑着上来说些吉利话,满屋子笑语如珠,欢喜鼓舞。俞宪薇悄悄看了眼小古氏,见她虽也是笑模样,但怎么看都有些勉强,手中揪着的绢子都快被攥烂了。
王氏话里话外的意思小古氏哪里会听不出来,明着夸六房,暗里却是在狠踩三房,俞家儿子里只有两个为官的,如今这做哥哥的反不如后起的弟弟有出息,岂不惹人笑话。再者,若只有六房是俞家荣光,却叫三房的脸往哪里搁?这些年努力挣下官位让一家子有了官家人体面身份的功臣是三房,但现在有了更好的盼头,这些人就过河拆桥将三房抛在脑后了,小古氏咬碎一口银牙,心里微微萌生出愤恨之意。
俞老太太向来是个看重眼前胜于念旧情的,先前王氏来报喜有功,这会儿又听着王氏的奉承话,只觉全身每个毛孔都熨贴,舒爽无比,连带着看二房人都十分顺眼,她一高兴,就把俞华薇招到眼前,道:“二丫头头上这凤钗太小巧了些,不配这身金地海棠红的裙子。珊瑚,把我那只红宝衔珠大金凤钗拿来给二姑娘带上,好好应应今天的喜气。”
那凤钗可是贵重物件,王氏一喜,嘴里却推辞道:“那怎么行呢,大凤钗是老太太的陪嫁,二丫头还小,不敢戴那么贵重。”
俞老太太犹自欢喜,道:“那值什么,咱们二丫头就要说亲了,打扮得光彩夺目的,也是我老婆子的脸面。”
小古氏眼神更是一黯,那支凤钗是古家家传物之一,故去的古家太夫人尤为宠爱俞老太太这个嫡幼女,就拿它做了女儿的陪嫁,按理来说,小古氏也是古家女,她既嫁进了俞家做儿媳妇,这古家之物于情于理也该传给她才对,如今竟当着她的面这么轻轻巧巧给了别人,叫小古氏心里很不是滋味。
俞明薇坐在旁边粉彩花卉瓷圆墩上,见了母亲神伤模样,不免深深看了王氏一眼,小巧的细眉微微蹙起,轻轻咬了咬唇,一回头却见俞宪薇定定看着自己,像藏匿在身后的黄雀一般叫人猝不及防,那眼神如同能洞察人心般,冰冷而坚硬,俞明薇心头猛然一跳,忙埋怨一句:“姐姐,你看着我做什么?”
俞宪薇挪开视线,淡淡道:“没什么。”刚才俞明薇的眼神,锋芒毕露,与她往日恬淡柔弱的形象判若两人,叫俞宪薇吃惊不已,但心底却又觉得这才该是妹妹真实的模样,只是如今她还小,没有学会妥善地藏匿真实心情,这才露了马脚。俞宪薇一时忽然有些觉得可笑,上辈子的自己该是愚钝成什么样,才会一叶障目,什么都没现。
俞明薇眨了眨眼睛,笑着贴了过来,亲亲热热挽着俞宪薇的手臂,有些可怜兮兮地道:“姐姐别不理我,你昨天回府后就变得怪怪的,都没有以前疼我了。”
俞宪薇十分不适,扭着手想挣开,就听见外头丫鬟禀道:“如夫人来了。”
就见帘子一掀,俞元薇小心搀扶着一位三十出头的丽装孕妇慢慢走了进来。王氏脸上笑意凝固了一瞬,又笑得越甜蜜了,却仍旧坐得稳稳,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俞华薇眼角扫了扫俞元薇,唇边露出毫不遮掩的蔑视。
俞老太太忙道:“不是让你好好歇着么,怎么又出来了?玛瑙、珊瑚,快去扶着些。”
大房的如夫人吕氏笑盈盈走进来,慢慢蹲身行了个礼:“给老太太请安。”又向王氏和小古氏福了福:“二夫人、三夫人。”
王氏一笑,算作回应,眼睛却滴溜溜转着幸灾乐祸地看向小古氏。
小古氏有些不自在地欠了欠身,微微抿了抿唇。俞宪薇姐妹见对面俞华薇起了身,也随着站起来,俞明薇依在小古氏身边,好奇地看了吕氏一眼。
吕氏扶着腰,缓缓坐在丫鬟们特地搬来的垫了厚厚锦垫的紫檀木雕西番莲花方凳上,噙着笑对俞宪薇两个道:“这就是六姑娘和七姑娘吧?”
小古氏看了俞老太太一眼,见她慈眉笑看着吕氏,不由心头一沉,回头对两个女儿道:“去给如夫人见礼。”
两人依言上前行礼。吕氏莞尔:“好一对玉娃娃,叫人看着就欢喜。”从手上褪下两个嵌芙蓉石的福寿纹样金镯,一人给一个,“拿着玩吧。”
俞明薇有些迟疑,转头去看小古氏。不待小古氏话,王氏已经笑呵呵道:“如姐姐何必这样小气,自己嫡亲的表外甥女怎么只送这么薄的礼?你瞧瞧两个孩子头上的翡翠珠串儿,晶莹剔透得就像水珠儿一般,这镯子怕是还不及一粒珠子值钱呢。如姐姐压箱子底的东西多了去了,也拿出两样来,叫我这破落户开开眼界才好呀。”
9第九章 吕如夫人
王氏这话一出,厅里顿时一静,气氛颇为尴尬。
俞老太太咳嗽一声,提高声音嗔怪道:“老二家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呢!”虽然是责怪,但到底念在方才王氏报喜有功,语气没有太强硬。
王氏忙起身凑到她跟前,笑眯眯道:“媳妇是看如姐姐的见面礼实在有些拿不出手,所以提醒两句,免得下人们见了笑话,传出去丢了咱家的脸面。”
俞老太太想了想,便不吭声了,大约她心里也觉得这见面礼着实轻了些。
吕氏轻抚着隆起的肚子,含笑道:“二夫人这话可就不对了,贱妾入了俞家门便是俞家人,合该守俞家的规矩才是,贱妾身份不如二夫人尊贵,给的礼是万万不敢和二夫人比肩的。”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王氏。
王氏给两个孩子的玉镯子颇有些豪气,直接把老太太那两个金锞子给压了下去。本来平日里她就是这样顾前不顾后的张扬行事作风,俞老太太也不以为意,但现下被人提及,再一细想,心里便生出不满,觉得王氏这出风头惹到自己头上,实在欠训,于是俞老太太瞪了王氏一眼:“老二家的,你少说几句,小心让你这些侄女儿笑话。”
王氏忿忿不已,却知不能再纠缠下去,只得按捺下气闷坐回原位,低头闷声灌茶水。
俞明薇看得直咋舌,拉了俞宪薇袖子,悄声问:“姐姐,这个如夫人,就是咱们的姨母?”
俞宪薇腹诽道,这是你姨母不假,却和我没有关系。面上淡淡摇头:“我不知道。你也别胡乱问人,当心母亲听见了责罚。”
俞明薇本想让俞宪薇去问小古氏,见她这样回答,便眼神闪了闪,撇撇嘴,回头自去看厅上人说话。
和对王氏及小古氏的态度截然不同,俞老太太对吕氏多了几分亲昵,不但拉了俞元薇坐在自己身边,还对她们母女嘘寒问暖无所不至,这其中或许有吕氏怀孕的原因,但更主要的是因为吕氏算起来还是老太太的心腹。
吕氏的亲生母亲原本是俞老太太的嫡亲姐姐,嫁到了海郡知府吕家,但后来吕家不慎落了官司,抄家流放,幸而吕氏母亲机敏,事先叫才六岁的独生女儿带了箱笼悄悄去姨母家做客,故而吕氏避过一劫。之后吕家众人大半死在牢狱中和流放路上,纵遇着几年后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活着回来的也只有几个庶支子弟,吕氏索性和他们断了来往,只当没有娘家,一心依附俞老太太。
五六年后吕氏及笄,正当嫁龄,和俞三爷年纪相当,俞老太太舍不得吕氏那些家私,却又不愿意让一个犯官之女做自己儿媳妇,正左右犯难,谁知吕氏自己竟和俞大爷俞宏峻拉扯上关系,彼时俞宏峻屋里正房闵氏数年无所出,俞大爷和吕氏又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两人情投意合,俞老太太便顺水推舟让吕氏做了俞大爷二房,又因吕氏身份不比寻常妾侍,所以对外并不称为姨娘,只称作如夫人。
这位如夫人颇有些能耐,不但将自己的嫁妆打理得仅仅有条,还将俞老太太名下那些产业料理得一年好过一年,俞老太太见她如此忠心又能干,不由更是信任有加,连带着在家中事务上也给了吕氏很高的脸面,便使得吕氏竟隐隐有和二夫人王氏分庭抗礼的架势。
吕王二人明争暗斗得火星四溅的当口小古氏又回来了,这下二虎相争又添变数,俞家可有好戏看了。
请安后回去的路上,小古氏一直沉着眉头,俞明薇不敢多说什么,本想寻俞宪薇说话,见她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皱了皱眉,不理俞宪薇,自己上前拉了小古氏的手。
到了宽礼居,小古氏才饮了一口茶水,便听到外面人禀道:“如夫人、陈姨娘、大姑娘、四姑娘来了。”
小古氏脸色变了变,放下茶盏,道:“请。”
丫鬟刚掀开帘子,吕氏已经扶着俞元薇,笑盈盈走了进来:“妹妹,咱们可是许久不见了呢。”态度亲热甜蜜,连称呼都换了昔日闺阁时的称呼,和方才的礼貌疏远判若两人。
小古氏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上去扶住她:“慧姐姐一向可好。”
吕氏握住她的手,一时有些心酸:“我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小古氏默了默,抬眼见吕氏身后除了俞元薇,还跟着俞秋薇和一个三十左右的秀美妇人,那妇人一直低着头,进门便下跪磕头,小古氏不由一怔。
吕氏见了,忙道:“这就是陈姨娘了,之前她一直病着起不来床,老太太便没让她来见你,今日她大好了,老太太让领回你房里,由你安置。还有秋丫头,也搬到你院里来。”陈姨娘是俞宏屹的通房,在他赴京赶考后查出有了身孕,生下四姑娘俞秋薇,因为小古氏和俞宏屹是在任上成的亲,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陈姨娘。
小古氏神色从容地对着陈姨娘点了点头,才命道:“赖妈妈,你下去帮着陈姨娘和四姑娘搬屋子。陈姨娘安置在后罩房,四姑娘就住中跨院吧。”
陈姨娘和俞秋薇两个忙磕头谢恩,随了赖妈妈出去。二人脸上神情倒还轻松,显然对这个安排并没有异议。但小古氏说出这话,心头却是一沉,她原本打算一个月后随俞宏屹去任上,所以之前也没有主动要求将陈姨娘搬回自己院子。
这回俞老太太亲自话叫她们搬进来,难道是她想将自己留在老宅?
吕氏素来很能察言观色,敏锐捕捉到小古氏眉间闪过郁色,不免心中疑惑,她不是蠢人,几下里便猜出小古氏心中所虑,但在吕氏看来,小古氏留下比走了更有用处,自己此刻正缺助手,定要将这个表妹留下,万不能让她如愿去任上才好。吕氏心中打定主意,却不将话挑破,只管笑着和小古氏寒暄,一会儿叫俞元薇给小古氏行礼,一会儿又絮絮叨叨说些姐妹旧情。
一时说到伤心处,不免落泪,道:“妹妹你不知道,这一家上下的人,有几个是好缠的?便是我碍着礼数给两个外甥女的礼轻了这样的小事都要被人嚼舌头数落,但凡我弱了一点半点,只怕早被人给气死了,只可怜我的两个孩儿,若我去了,他们可怎么活。”俞元薇听得伤心,挨在吕氏身边拭泪。
小古氏见她这样毫不外道,拿自己当最亲近可靠的人说私房话,心中虽不愿意听,但也无法拒绝,只得打起精神劝道:“慧姐姐不用担心,老太太和大哥都向着你,元姐儿是长孙女,玖哥儿又是独子,老太爷老太太他们断乎容不得人作践你们。眼下你只管放宽心,多多顾着肚子里这个才好。”
吕氏听着小古氏这样客套的劝话,知她只是尽面子情,并不上心,心念电转,立刻说道:“顾着他又能怎么样,哪里抵得住有人成天在老太太耳边嚼舌头,要给我们老爷纳妾,这不是要生生逼死我吗。”
小古氏一个机灵,脱口而出:“纳妾?!”话一出口,便察觉失言,不该在元薇和两个小女孩面前说这些事,俞元薇善解人意,起身道:“姨妈,我没来过这院子,请两个妹妹带我四处逛逛,可好?”
小古氏点了点头,三个小辈便出了屋子。
待到帘子放下,吕氏擦了擦眼角残泪,叹道:“可不正是这话,我堂堂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不计名分委屈地跟了大爷,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他一番真心。当日大爷迎我时是了誓的,永不另纳。如今她却这样戳我心窝子,日日在老太太跟前说要给几个老爷屋里添人,好为俞家开枝散叶。”
这开枝散叶四个字,便如一把锥心利刃,直直捅到小古氏心里,若说这满俞家谁最着急后嗣之事,自然不会是有两儿两女的二房,也不是儿女双全的大房,六房尚未成亲,更是不用操心,真真叫人说道惦记的,只有三房。俞宏屹一妻一妾,十数年来却只生了三个女儿,现如今夫妻两个都过了而立之年而膝下犹空。
小古氏每每想到此事便心急如焚,但自生了女儿,她的肚子就再没有音信,无论怎么求神拜佛请医问药一概无用。幸而俞宏屹自觉对妻子有愧,怕她伤心,从不提纳妾之事,这些年来俞家三房连个通房都没有,小古氏独房专宠,倒也舒心。这冷不丁突然重提纳妾生子之事,怎不叫她心惊肉跳。
小古氏勉强镇定情绪,笑道:“还不曾听老太太说过这话,我倒也不清楚。”
吕氏自认推心置腹到这种程度已是表明了己方诚意,却见对方仍是油滑躲避,不由心中生出怨气,既觉得这表妹对自己不够掏心,又嫌弃她沽名钓誉立不起来,吕氏索性不再说家中秘辛,只管唉声叹气说些鸡毛蒜皮的不如意。小古氏耐着性子给她排解,两人头碰头说了好一通话,待到俞元薇几个回来时,俞宪薇见她表姐妹二人手拉着手有说有笑,看上去比早晨更亲密了几分。
吕氏言笑晏晏,临走时又给了俞宪薇姐妹一人一个荷包,里头各一串猫儿眼手钏。小古氏要推辞,她便说:“这个是姨妈给的,和早晨那个不同。”小古氏无法,只得命两个孩子收了,又叫人取了一支玲珑蝶恋花玉簪并一对白玉蟾镇纸给俞元薇及俞善玖姐弟。
10第十章 亲疏主次
吕氏想要示好,便是十二万分的诚意,午饭后南跨院来了一群粗使婆子,说是奉了如夫人的命令来给六小姐收拾院子。
南跨院遍种梅树,还有一个水池子,虽每年都有人修剪枝叶打扫庭院,但清理的次数永远赶不上杂草疯长的度,还有那荒废许久的水池,总透着些荒凉意味。
这些婆子手脚麻利,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把整个院子收拾得干净整齐,杂草全无,水池也清理干净,注入清水,放进几尾名贵的锦鲤,整个院子焕然一新。
这本该是当家理事的二太太的职责,但王氏和小古氏有龃龉,底下人做事便刻意推脱,三房派人说了几次也不见回应。
而今日,不过是俞元薇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当天就有了人来休整。这般两下对比,谁是敷衍谁是诚心一目了然、
吕氏的好意,小古氏并没有拒绝,在她看来,如今吕氏在俞家已站稳脚跟,自有其一席之地,大老爷俞宏峻和吕氏两个都善经商理财,攒下丰厚家财,现下大房只有俞善玖一个男丁,正室嫡妻只生了一个嫡女,又是常年住在庙里,几乎是半个出家人,想来以后也不会有嫡子,以后大房便是俞善玖的,吕氏的地位也会越来越高,说话做事也越来越有分量,她和吕氏维持交情,以后无论是自己还是俞明薇,都能从中得益。
但即便是亲表姐妹,对着一个做了妾侍的表姐,小古氏心头仍有些不大舒服,总觉得自己和她来往是自贬了身份。
不过此时前路未明,也不知道俞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想法,交往一个在俞老太太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对小古氏而言有利无弊。所以无论是为长远还是为眼前计,她都不会拒绝吕氏的善意。
小古氏的这些盘算,俞宪薇都看在眼里,心下更是了然,但是现下小古氏与她不再是亲人,跳出亲情的藩篱,不再有情感倾向地看待这些人和事,只觉得这些勾心斗角毫无意趣,她并没有兴趣参与其中去为任一方谋算。
俞宪薇现在唯一关心的,只有自己的身世。她努力回想了几遍上辈子所有可能被忽视的细节,但一无所获。
直接去问小古氏和俞宏屹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而俞家其他几房人从没有人露出过异样或是言语中泄露只字片语,想来知情的可能性极低。
为今之计,只有两个办法,一则暗地询问几个俞家老仆,或许从他们口中能得到什么线索。二则,趁有机会的时候去祠堂里翻看家谱。俞老太爷为人方正守旧,对待祖先尤其虔诚恭敬,书写家谱绝对丁是丁卯是卯,不会有虚假。若能看到家谱中有关自己生身之人的记载,所有谜团就能迎刃而解。
想到此节,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她立刻从锦榻边站起身,恨不能立刻就翻墙去祠堂里寻找出答案,但脚步还未迈出就停了下来,俞家祠堂平日里都是关得严实,还有专人看守,而家谱更是有专门的红木柜存放并用金锁上锁,只有在正经开祠的日子,俞老太爷带领儿孙们沐浴更衣、焚香告祭先祖之后才会开启谱柜续谱。而且家谱是十年一修,平日里除了六月六晒族谱,一般日子若无大事是轻易不会动的。
俞宪薇刚刚展开的眉头又紧锁起来,要怎么打开红木柜看到里面的家谱,这可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正冥思苦想,洒金捧着果盘进来,道:“姑娘,照水和她娘来了,在后院等着传唤。”
俞宪薇昨天给了照水两日的探亲假,让她们母女团聚,也好好商量一番,没料到江嫂子这么快就有了决定,不由怔了一下,又道:“叫她们进来。”她心情仍旧焦躁,说话间便不自觉带出几分不耐烦。
洒金答应了,却不急着去回话,而是先将果盘放在旁边小几上,又撤下已经凉了的茶水,换上新茶,这才退出去。俞宪薇见她行为有条不紊,主次分明,丝毫不乱,不由心中一动,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对自己刚才的情绪外露生出几分懊恼,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却还是这样藏不住心事,难道要露出破绽,引人怀疑,再被烧死一次才甘心吗?
俞宪薇微微沉下眉头,看向洒金的背影。这女孩子虽然才十二岁,但已很有一番稳重样子。昨日突然出了宫粉被撵的事,物伤其类,看得出洒金心里也不大好过,但她过了一夜便调节过来,并没有影响到今天做事的情绪,一举一动仍是照旧。
低调的洒金和活泼的照水不一样,她不是家生子,而是俞家从外头买来的,这是一个心里有主意的人,这样的人,虽然不会做出背叛主人的事,但也并不会轻易对人死心塌地。
上辈子的洒金,就是守在没什么出头之日的六姑娘身边中规中矩做了四五年活计,到了年纪就由做买卖的舅舅赎身出门,嫁了自家表哥,做上了女掌柜,爽利能干,与在府中沉默模样相比像换了个人,不到一年就帮着家人多挣下许多家业,后来跟着婆家去了北方,也因此躲过一劫,没有受荆城兵乱所困。
洒金虽然并没有给过俞宪薇实质上的帮助,出府之后渐渐没再和她联系,显得并不留恋旧主,但她那几年在南跨院的沉默和坚持就已经让人心生感动,说到底,是俞宪薇无能,耽误了她。
此刻,俞宪薇看着洒金,忽然生出几分凝重的感慨,眼前这个人就像一面活生生的镜子,折射出自己许多的不足,如今南跨院的人都是一盘散沙,她若想在俞家大宅内行事,乃至将来出去独立,都很需要凝聚这些人的忠诚之心,自然也更需要洒金的忠心,但俞宪薇现在并不急于一时,而是希望由时间和行为起作用,当她这个主人努力变得强大,相信洒金也会有自己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