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笙,你们两在一起不合适,分手吧。”

他会有这个决定我一点也不震惊,在我十二年前无疑偷听到他和我妈的对话以后,我已经准备好了这天的到来。

期间,我已经顺利将葡萄咽下喉咙,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转过头去,面对我爸说:“我知道您和我妈担心什么,可反过来想一想,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自古有一笑泯恩仇,也有一段姻缘化解干戈的先例呀。”

该怎么来形容余先生当时的表情?天塌下来也不足为过。那从来都坚毅的眼神微微闪躲,以前在工地上练就的粗嗓门也禁不住抖动。

“你、你都…”

我深吸一口气,镇定抢白:“是,我知道,就在十二年前,乔北方父亲去世的那个冬天。因为你的自私,已经让他痛失了十二年的父爱。没想到十二年后,我们又重新遇见。既然如此,我用下半辈子所有的时间去帮你们弥补,去对他好,这不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吗?”

“天意个屁!”

我以为,我的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会让我爸卸下罪恶感,敞开心扉接纳乔北方,并像他的父亲那样去对他好,可事实证明,我爸因为我的话而变得更加暴躁,暴躁到他的唾沫星子都差点飙到我的脸上,甚至指着我的鼻子命令。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现在!立刻!马上和对方分手!”

传说儿女不讲道理的性格都遗传自父亲,由此看来,我对乔北方的顽固不化,也不是没有原因。

眼看今天也说不通了,我打算以不变应万变,逃去了我妈的房间翻出呢子外套,径直便朝门外走,却在即将到达门口的时候被我爸叫停。他几大步迅疾地到我跟前,扯着我的胳膊异常紧张地告诫我:“小笙,听爸爸的话,和他分手,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好男孩儿啊。就算你一辈子不嫁了,还有爸爸养着你。可你和他就是不能在一起,你们不能啊,明白吗?!”

彼时,疲于再应对的我只顾说出内心的想法,忽略掉了面前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的自尊。我一字一顿:“爸,这是我们余家欠他的,是你欠他的。你不还,我、来。”

我的严辞令色,令那个近十多年都未对我发火过的男人抬起了胳膊。见势,我妈从沙发上扑了过来,却没来得及,我当时只感觉一阵耳风过,接着左脸颊便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左耳也跟着嗡嗡作响,空气都仿佛凝固。

片刻,我不可置信地捂脸抬头,瞧了瞧那似乎被侵略了领土,现在只顾保护自己的野兽,再瞧了瞧痛心疾首却无能为力的我妈,最终悲愤地夺门而出。

近年,西方许多节日已经开始带动国内的经济发展和气氛,连小区都与时俱进地在门前放上了一颗大大的圣诞树,火红碧绿的荧光灯挂在树枝上闪耀,此时看在我眼里却像极了怒火的颜色,要将周遭吞噬。

我脚下的步履匆忙,仿佛身后有野兽追赶,导致好几次都差点被小区里的青石板绊倒,没想到躲过了青石板,到了小区门口却被插圣诞树电源的线绊倒,直接整个人狗吃屎地向前倒去。与此同时,那颗一人高的圣诞树禁不住我的摧残,寒风中摇摆了几下,最后也压在了我的背上。索性树虽然高,却是塑胶做的,没什么重量,我摔倒了也不忘那件要穿去见乔妈妈的高档外套,一边护着它,一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人影朝我靠近,抬头却发现了杜见襄。

可能是这么久不见的原因,男子目光里带着对陌生人的审视和打量,末了他说:“余笙,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能在我每次下定决心不要和你有任何牵连之后,却总能以各种看似不经意地、奇怪的姿态出现在我眼前,再次吸引我的注意。难不成,你比外面那些女人高级多了,居然卫星定位我?!”

根据杜见襄的版本,就是他本来开车路过这里,远远却见火树银花一女子,在灯泡的浪海里沉浮,他下意识多看了一眼,却发现正在浮沉的对象是我,所以他停了车。可遭遇掌掴后的我根本没心情来应付自大狂,更没心情去询问他上次的伤怎么样,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此时只想推开他就走,越快越好。

我这么想,也忠于自己地这么做了,却在与杜见襄擦身而过的时候,被他掐着手肘狠狠地拉了回来,同时毫不温柔地抬起了我的下巴。

借着小区外边的路灯和圣诞树灯泡,杜见襄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我微微浮肿的左边脸颊。或许是我被我爸的一巴掌扇晕了,所以我恍惚看见男子好看的眉头轻轻皱起,眼底带着足以撕裂我的心疼。

他说:“你这又是怎么了?”

如果,眼神和表情可以后天伪装加工,那么,一个人说话的语气,到底是不是关心你,是怎么也骗不了人的。为了那半真半假的关心,我便捧着一颗玻璃心告诉他:“我爸打的。”

杜见襄则一脸释然地放开了我的下巴说:“看来你真是讨厌得人神共愤啊。”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讨厌得人神共愤,但我因为这句总结而哭得人神共愤。杜见襄被我的状态吓到了,继而认识到自己在这个当头说风凉话是不是太过分,所以他突然伸出手来,用他掌心的温度熨帖在我的左脸颊,哄小孩儿般地一边揉散一边振振有词:“哦哦,行了,不哭啊。”

他身上携带着与风融为一体的盛大温柔,在我怒不可遏又无能为力的时候出现,令我的理智和防备尽散。下一秒,我死死抓着他墨黑色大衣的衣袖,像抓住沉船后的唯一浮板,语气凌乱地说:“我受不了了,我憋不住了,怎么办?每当面对乔北方,都感觉自己快要被它们压得直不起腰。可我不敢说,我不敢说啊…有些话一旦出口,就像是王母的簪子,可以瞬间将我和他之间划出一条银河。不,十条,一百条!杜见襄,我可以信任你吗?你可以信任你吗呜呜呜…”

以防我摔倒,杜见襄用同样力度扶着我,他根本没注意我说了些什么,只殚精竭虑地想着要如何平复我的抽风,直到我涕泪纵横地抛出重磅炸弹。

“杜公子,乔北方父亲的死,并不只是意外啊。”

那个连星星都躲在云里的夜晚,我在杜见襄的车里,向他说起了我以为会永不见天日的秘密。这个秘密,我曾经一度想分享给秦月亮,可是我怕她知道这些以后,会打从心眼儿里嫌弃我的胆小与懦弱。懦弱到居然不敢告诉世人,乔北方的父亲并不是单纯地溺水,而是为了救不慎掉入河中的,我的父亲。

十二年的冬天,令我记忆尤甚的,不只是那个陪伴乔北方寻找美美的夜晚,还有乔父的死讯。

在我稚嫩的记忆里,乔父每天下课后都会在镇上一方大池塘边去钓鱼,每天傍晚固定时刻归来,乔母陈媛也会在那个时刻等在气象所的大门口,两人恩爱地挽手讨论收获,也经常会在篮球场上遇见乔北方帮我补习。那时的陈媛虽然生活不富足,可面上的幸福却能为所有人感知。她喜欢对乔父开玩笑,说:“北方这孩子,打小就孤僻,尽管样样优秀,可一直都是个闷葫芦,没大喜也无大悲。要不是遇见小笙总爱缠着,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这孩子才知道了生气和不耐烦,否则,我真担心他心理出问题。依我看,小笙挺可爱的,以后就让北方考一所离镇上不远的师范大学,两人培养培养感情,以后出来也当人民教师,在镇上娶妻生子,顺风顺水过一辈子也挺不错。”

乔父性格开明,不若许多大人望子成龙,又或者是只要陈媛提议他都欣然接受,所以也老这样开我玩笑,并且钓上什么稀奇古怪的小鱼儿,还会送给我当宠物。如果不发生那场意外,我想,我和乔北方根本不会分别十二年之久。

事故发生当天,我爸从工地回家。池塘是他每天的必经之路,据说他在工地上遇见了不顺心的事情,坐池塘边透透气,却因为刚下过一场冬雨,地面的青苔太滑,导致一个失足,便从高台上掉了下去,腿因为落水时阻力过大而麻木了好一阵。正在钓鱼的乔父想也未想,扔掉鱼竿便一个猛子扎下,一个大男人拖着另一个大男人,艰难地将他推至岸边,自己却因为脚抽筋,而彻底地沉在了池底。可是,我爸不懂法,因为惧怕警察追责,也怕众人在背后戳他脊梁骨指指点点,更怕一辈子背上人情债,到最后也没敢站出来承认。所以,我妈虽然对借钱给月亮有犹疑,最终却以多做好事积德为由松了口。

在本来人就不多的小镇上,死一个人足以每家每户津津乐道。而强迫自己坚强,不想让丈夫泉下不安的陈媛,却成为了众人口中不安好心的女人,年纪小小的乔北方,也不得已背上冷血孩子的罪名。

“我本来不知道这些,可乔父出事到乔家搬走的那段时间,我爸开始成日成夜地睡不着觉也不怎么说话。他干脆连班也不去上,断了家里好几个月的口粮,搞得家里气氛紧张,我也无心学习,直到我妈终于受不了地和你在饭桌上吵架,他才忍无可忍地拉着我妈就摔门而出。我从小就好奇心泛滥,一路偷偷尾随,却发现目的地是乔父的坟前。而我爸,则崩溃地指着墓碑上的头像向我妈道出了原委。也是从那以后,他勒令我必须学会游泳,并且要娴熟处理在水中的各种突发状况。”

我的故事让杜见襄陷入久久的沉思,这时间长到已冷静下来的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对他袒露一切。他会讨厌我吗?会鄙视我吗?会发现原来在他眼中无畏无惧的我,其实才是真正的胆小如鼠。胆小到,我口口声声说乔北方是我最亲爱的男孩,却没有勇气站出来,为他们乔家申冤。

在我几乎要羞愧到打开车门遁逃的时刻,杜见襄恍然大悟地说:“啊,怪不得你被我一脚蹬到泳池底还能原地复活,不是因为你九尾狐转世啊。”

“人家在说这么严肃的事情你能认真一点吗?!”

我停住要逃跑的脚步,回头怒吼,可是下一秒,驾驶座上的人突然倾过身子,紧紧地拥抱了我。

这是杜见襄给我的第三个拥抱,男子外套上有专属他的味道,古龙系列淡香混杂着尼古丁的烟草,好闻得我几乎要在这个怀抱里沉沉睡去。

“你知道吗余笙,现在我抱你的感觉,很像…拥抱曾经的自己。那时的你,不过十二岁啊。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如何抱着这样的秘密活到现在还没有疯掉,已经是个谜。为什么还要去苛求当时的她,能用成人的方式来处理这些问题。如果当时的我们,都能成熟如今,我和…他,也不会走到敌对这一步。”

由此我得知,那次在杜丰寿宴上,秘密花园里,杜见襄在雷雨天气对我谈起的那段纠葛,是真的。

暗无星子的夜晚,窗外冬日的风刮得萧瑟又猛烈。我和杜见襄犹如彼此的渡河人,抱团取暖,无关情爱。

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深渊。只是我尚不懂得,凝视深渊过久,它也将回以凝视。我将对乔北方的愧疚埋在了心底十二年,总有一天它会以最黑暗爆裂的方式,重现人间。

 

 

第22卷:多么情天恨海。


人一旦将苦难和别人分享后,神经会特别放松,以至于我差点在杜见襄的怀抱里睡着,之后才猛然记起不是可以在别的男人面前放松的身份,遂突兀地推开眼前人,粉饰尴尬地掳掳头发说:“谢谢你啊。”

杜见襄也倏忽之间恢复到正常,他收回落在半空中的胳膊,坐直到方向盘前,努努嘴,示意我下车道:“我没有听过你的秘密,你也从来不知道我的,从这个夜晚开始,我希望和你,再不相干。”

我推车门的手无来由顿了顿,最终扳动了门锁,杜见襄忽然又出声问我,语气里满满的不可置信,他说:“余小姐,我好歹也是因为救你才受伤的,你就冷血到不问问救命恩人的伤势如何了吗?!”

那抑扬顿挫的音调里带了怨气,我回身发愣,“本来是想问的,可你刚刚不是说各不相干了吗?”

杜见襄一脸抑郁,面色沉得几乎下一秒就要将我生吞活剥。可不待他动手,有人率先替天行道。

彼时,我的手掌在推开一半的车门上方,并踌躇用什么样的理由求放过,许初颜则以惊天之势帮我彻底拉开了门。

这个被关了几个月禁闭的女子,依旧杏眼桃腮,标准的美人胚子,以前学古诗的时候,语文老师还针对这种脸型做了评价:“虽然漂亮,却天生情薄。”

可从她对杜见襄的执着看来,古人的判断有误。她哪里情薄了,她才是深情到对杜见襄安装GPS定位的那一个。

看见许初颜的第一秒,我便起身站出了车外,想要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杜见襄的车上,她却不听使唤,刘胡兰似地谁也劝不了,指着我,给我上了好大一堂古诗课。

“你、你、你…真是好一个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勾行人,墙里佳人笑!红杏西楼树,过墙无数花!杨柳不遮春树断,一枝红杏出墙头!红酥手…”

总之都是说我红杏出墙的句子,不管运用得当与否。

就在那些古诗大家们都要从坟墓里跳起来的时刻,杜见襄推门而出,一句话就将许初颜诗词歌赋展终结了。可我觉得,他这句话也快要把我的命给终结了。

他说:“初颜,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应该懂得这世上的爱而不得和得而不爱都是痛苦的。你对我的感情不过是惊鸿一瞥,是想要而不得的不甘心作祟,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深刻。再退一万不说,我们两都是针锋相对不择手段的性格,所以就算没有余笙,我也不会爱上你。”

杜见襄的前半句差点就要让我俯首称臣,可他的后半句直接让我血溅当场。为什么要拖上我,关我毛事啊,我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身后人,他在无声之中还以我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眼神。仿佛在说让你不关心我,那就让别人关心关心你呗。

果不其然,许初颜被他前半句的大道理给稍稍抚慰了一下,却又因那句‘就算没有余笙’的宣言彻底炸毛。她猩红着眼,将我数落得人尽可夫。

“余笙,你还敢说你和他没关系?你怎么对得起我哥?他现在可还在家收拾行李,要和你一起去瑞士见陈阿姨!”

许初颜的话让我方才滋生的愧疚逐渐爆表,尽管我和杜见襄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尽管我和他的相遇总是巧合得来说给我自己都不信,但,这些都不能成为我在别人肩膀上哭泣的理由。所以我一言不发接受了她的指责,直到她光数落不过瘾,肢体上也有要暴动的趋势,我便在暴动的前一秒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脸,因为实在不想再挨巴掌,可是许初颜的反应迅速,她见我做好了防范,伸出的胳膊在空中三百六十度旋转后落到我的肩膀上。我一时没有防范,被她一个重推,脑袋左边重重地磕上杜见襄那坚硬的车门,先前因为被我爸给了一耳光的耳鸣声此时响得更加剧烈,好像要将我整个脑袋里一分为二。

见状,原本还得意洋洋看戏的杜见襄几个箭步绕到我身旁,他怒气翻涌地瞪着歇斯底里的许初颜,只差伸出手去掐断她纤细的脖子,以让她不要再无理取闹。我抓住杜见襄抬起的胳膊,忍着疼说:“算了,清者自清。”

结果脸颊骨一动,话刚说完,左边耳朵疼得更加厉害,逼得我也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杜见襄偏头来检查我哪里受了伤,然后我听见他淡定的声音。

“哦,只是耳蜗处有点流血。”

“啊?!”

一听血,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已无心再对许初颜解释什么,任由杜见襄将我扶上车要去医院。

许初颜似乎也被那句‘出血’吓到了,她可能只是小姑娘心态想出口气,没想到会将我弄伤。毕竟小时候在家里,有佣人惹她生气,她都是摔盘子摔碗甚至摔东西在别人脸上。已经习惯用动作发泄不满,要转变太难。所以在引擎启动过后,她才回过神来,下意识跟着杜见襄的车跑了好多步,直到马路中间,却忽然不再有所行动,片刻后,拢起手来对着车尾大喊了什么。

她异常的举动令我恍然想起,乔北方曾经说过,她患有间歇性渐冻症,一旦发起病来,全身僵硬无法动弹。我在那一刻猛然意识到什么,立即叫停了杜见襄。只是,晚了。

自那,我心里的噩梦又多了一个。

我依然常常梦见乔北方,可他看向我的目光不再有半点情意,甚至称得上怒目相向。我也开始常常梦见许初颜。她年轻的、精致的轮廓在那个隆重的冬日夜晚里异常深刻,却又在越来越远的后视镜里逐渐模糊。于不断的深刻与模糊交替间,唯一最有印象的,是那个身材娇小的姑娘,被后方高速行驶的小轿车撞飞在半米空中的姿态。我与她隔得远远,可我明明感受到了她绝望的视线,和声嘶力竭的呐喊。

那天晚上,N城第一人民医院的所有医护人员都显得战战兢兢草木皆兵,当许初颜被送进手术室里的第一刻,乔北方便出现在了走廊上。我哆嗦着手,手上满是抱过许初颜后的鲜血,那么烫,烫得我几乎体无完肤。

许江没在本地,据说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包了飞机回城,抵达N城已经是两小时后的事情。像那种整天为生意而奔波的人根本没多少时间与子女共度,更遑论教育。可对方面上发自内心流露出的惊恐,以及救不回来就让整个医院陪葬的架势,却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

近四个小时过去,许初颜还没有从手术室里被推出。中途主刀医生出来问谁是家属,病人大量出血需要输血,许江毫不犹豫地换上无菌服跟着进了手术室。期间,乔北方冲上前去询问病人的情况,却被神情严肃的医生阻拦,随后又消失在手术室门内。那个在我眼里什么都游刃有余的男子,此时尽显狼狈。寒冬腊月,他竟然忘了拿外套,一件单薄的衬衣与他薄凉的神情交相辉映。

他缓步到离我和杜见襄不远的长椅上坐下,我抖着身体靠近他,蹲在陷入深深无助的年轻男子面前,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深怕惊扰到这暂时的宁静,等待我的会是万劫不复。

“初颜吉人天相,你不是说,她小时候不也出过车祸吗?所以不会有事的,医生都没说什么呢你看。”

这层楼此时只剩下我们三人,连回音都带着清冷的气息,不知道我是在安慰乔北方,还是在安慰自己。

乔北方并未理我,盯着地面的一点出神,令我心里的慌张翻江倒海,握住他的力度更紧了些,声音也隐隐发抖:“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有看好她,我要是和她寸步不离,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寸步不离?你要和她寸步不离,现在躺在手术室里的就是你,被她打进去的。”

身后靠着墙壁的杜见襄忽然站直身,朝我的方向而来,一把将我从地面拉起。他的脸色铁青,语气也几乎成冰,言辞里没有对许初颜的丝毫怜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做到如此心狠,而此时乔北方也终于有了回应。

他看了看方才被我手心染上的惊人的红,再抬头,挑剔而冷漠地看了看我和杜见襄说:“你们最好求神拜佛保佑她没事,否则,我谁也不会放过。”

我突然想起秦月亮对我的警告,她说:“余笙,像乔北方这样万事淡淡,有什么只会积在心里的性格,一旦有天爆发,那也是哀鸿遍野尸骨无存啊。”

那时的我并不相信,因为我了解的他,虽然带着距离,看起来冷漠,却至少是一个善良的人。他不会威逼利诱,不去杀人放火,不会怀恨在心,可是我忘了,他也是一个人。一个正常的有血有肉的男人,有自己想要保护一辈子的人,而那个人,不是我。不仅不是我,并且那被他圈在保护范围的女孩儿,此刻还因我而在生死边缘挣扎。所以他说,他不会放过我。

我被乔北方的威胁给吓在原地,尽管在此之前,我自认耍得了小聪明打得了流氓,却抵不过他冲动时的冷言冷语。那句话就像一只穿云箭射到我心上,根本用不着千军万马来相见,已经令我如置冰窖,肝胆俱催。

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刻,杜见襄以强硬的姿态将我拉至身后,利用身高为我砌成一堵城墙。他的面容是阿波罗一样的俊,神情却是阿修罗般的冷。

“依我说,今日的一切,全是你们许家的人咎由自取。”

闻言,乔北方似乎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刷一下从椅子上,将整个医院都变成了战场。

“你、再、说、一、遍?!”

杜见襄面不改色,他甚至微微笑了笑,语气缓缓:“行了,别再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我看着恶心。你让我再说多少遍都是一样,今日的一切,都是你们许家人咎由自取。那天在老爷子的寿宴上,你消失的那段时间,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都还记得吧,乔先生?”

乔北方往日的俊色在此时转化为大惊失色,“你…”

却被杜见襄镇定抢白。

“乔先生那么聪明一个人,该不会傻到以为杜家大宅里没有监控?你和你亲爱的妹妹,哦,或者应该叫心上人,在房间里说的那些话,真以为天知地知你知她知吗。只有余笙这傻逼才会真相信你忽然转变态度和她交往,是因为对她有了感情。你心上人不是在房里哭着喊着‘哥哥,余笙她喜欢的人是你,所以你一定要帮我铲除这个障碍’吗?她不就觉得是因为余笙的存在,我才对她爱理不理的吗?而你,不也心一横眼一闭地答应了吗?其实我还真打从心眼儿里佩服乔先生这种为了爱不存在的态度,即便这样做就一辈子都只能将喜欢的人放在心底了,也愿意以身殉情,多么情、天、恨、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