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公公沮丧地低着头,“唉,老奴如何也想不到,会有如此神通广大的神医。老奴下的剂量很小,一两个月都不会有异常的。”

“你当司马晔身边的人全是傻子!有没有怀疑你?你来这边有人看到吗?”

宋公公微恼地抬起眼,胡皇后面容扭曲着,双目写着责备和埋怨怼。“皇后,老奴是给你送膳食的太监,侍卫们早熟知,不会多问的。皇上的药膳不是老奴负责的,怎么也不会怀疑到老奴头上呀!这次是老奴失算,老奴再想别的法子。”

“别的,别的,一招一招的失利,你就不能哪次考虑周全点。”胡妃怒气冲冲地一甩袍袖,进内室去了。

司马衷到不太气愤,手撑着下颔,一脸沉思的样,“公公,那个神医是什么来头?”

宋公公苦恼地摇头,“一来就住在紫云殿,不让人靠近,只听说是位女子,很年轻,宫人都大赞呢!她一来就要求自已煎药,而且皇上的膳食是她负责,还把皇上腹内的毒愫全部清洗掉。这两天不知何故,什么消息也听不到了。”

“东宫的西厢房的衣柜中,小王原来积下不少银两,公公找个机会去取出。和别的公公吃个小酒,买两件手饰送给宫女们,把消息探听真实。然后,瞅个机会,去外面找个江湖中人,趁神医出宫买药时,给小王把她杀了。哼,看谁还敢挡小王的路?”

司马衷眼中射出两道凶光,宋公公不禁哆嗦了下。“二王子,这是不是操之过急?”

“你的慢功也没见出细活呀!司马晔病病歪歪的,咱们帮他忙,让他省得在这人世受苦。对了,有机会把那个成都王也给办了吧,虽不是大患,但也碍眼。”他轻描淡写的手一挥。

“呵,二王子,这些事可不比切菜,没那么容易的。”宋公公讨好地笑笑,心中直叹息,这位王子经历了这么多事,硬是什么见识也没见长。

司马衷一拍桌子,“小王现在身陷在此,如狡龙被困,若是小王出去,何必要你?现在只有公公一人在外面,又能联系得上小王,大臣们不敢靠了,所以你要努力,要胆大,小王现今只能指望着你了,你不可说丧气的话,小王我不爱听。”

“是,二王子!”沈公公不情愿地吐出几个字。

“对了,匡太妃呢?她许久没来看望小王了。”

“她如今吃斋念佛,与世无争。”沈公公默然地说。

“真没出息!”司马衷挽起衣袖,“一点用都没有,空长了张脸,为何不去迷惑司马晔呢?”

“呵,二王子,你忘了皇上如今看不见吗?任何美色对于他来说,都没二样。”宋公公讥讽地一笑,“老奴听宫人说,他性情清冷,其实也有可能他有说不出的苦衷,比如无能。。。。。。”

“哈哈!”司马衷得意地笑得直跺脚,“他一生可能就喜欢过匡太妃,偏偏那美人被父皇、小王先享用了,他一急,就无能了吧,哈哈!”

“他好象还喜欢过稽绍大人的妹妹季千姿小姐。”沈公公努力回忆着。

“什么?”司马衷揪住宋公公的衣襟,“他怎么会喜欢上季小姐,她是。。。。。。她是小王心中的神女,他不配。”

宋公公惶惑地直眨眼,“他就是因为老奴下媚香,把那位小姐送给二王子,才把老奴贬到御膳房的。”

“媚香是你下的?”司马衷一脚把宋公公踢倒在地,“怪不得她不喜欢小王,原来,原来都是你这老东西在作怪。”

“二王子饶命,老奴是想帮王子的呀!”承受不住雨点边的踢打,宋公公跪地求直叩头。

“季小姐现在何处?”司马衷气哼哼地问。

“老奴不知了,但肯定没有和司马晔一起。”

“去,给小王打听下,然后带个信,让她务必等着小王。”

宋公公只想嚎哭,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敢这样要求,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已,人家连皇上都不嫁,还会嫁他?心里这样想,口中却不敢言,“是,老奴这就出去打听。”

“越快越好,还有小王刚刚讲的别的事,你也要妥善办好。滚!”

宋公公扶着桌上站起来,收拾着桌上的食盒,恭恭敬敬地退出木屋,在栅栏处忽回首,狠毒地一笑,“司马衷,做你的梦去吧!”

这种败类,就是扶上龙位,也会对他不善,他不能盲从了。司马家都不是好东西,他不能这样,他要好好想个别的法子,做个渔翁,坐收余利,也不错!

第七十八章,月迷津度 (一)

稽宅附近的山坡,尽是青绿的叶丛,密布的小树围着稽绍之墓,不远处,紫丁香和五月的白梅都开花了。站在稽宅的院中,放眼看去,一连几里花团锦簇。

这是稽宅最美的季节。

“这么清静的日子,一天少似一天了。”山月柔声叹息道。下午的阳光由山上射过来,在白花和绿叶间投入一道奇异柔和的光芒。她坐在院中的藤椅中,双手支颐,习惯了转目看向对面的木屋。

那里空关很久了,护陵的侍卫早就调走。晚上没有烛火,白日没有注视的目光,心象被锯掉一角,空落落的。不知几时起,她发觉自已也很多情,对着草草木木,无故就会流下眼泪。

山谷冷清太久,索轿边忽然响起的马蹄声,格外清晰,山月奇怪地站起来。是辆小巧的马车,旁边骑马之人,不是崔山崔侍中大人吗?

山月呆住了。她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要发抖。从这一刻开始,她忽然看不见山坡,也看不清面前的小径。她仿佛腾云驾雾,双膝软绵绵的。眼中只看到他越来越近。

“山月姐,你好吗?”一声轻柔而又熟悉的嗓音随风飘来。她突地醒悟,把胶着的高线挪开,映入眼帘的清丽笑颜,正是走了二年多的千姿。

“天,是千姿!”迅速吸了一口气,声音透出尖锐的惊喜感,几步跑上前,抱住含笑的千姿,“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好想你!”

下马的崔山被她这样的激情吓了一跳,微黑的面孔露出久别重逢的感动,柔和的目光贪焚地注视着她。

“我也想山月姐,”千姿扬起脸,美好的轮廓和尖挺的鼻梁都写满了思念之情。

“走了那么久,信都不写一封,不在意我的担心吗?”山月嗔怪地牵住她的手,象个疼爱妹妹的姐姐,温柔地拉着千姿向室内走去。

“山坡上的树都长这么大了?”千姿凝视着爹娘和兄长的坟墓,眼眶湿湿的。

“嗯,我亲手栽的,二年啦,树自然会高许多。千姿,快说说,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哦,我还要让家人通知阮大哥,他可是比我还牵挂你,但他不寂寞啦,红颜知已满京城。”千姿的回来,让山月的声音充满快乐和热诚。

“明天再通知阮大哥吧,我。。。。。。现在心情有点乱。”千姿忧郁地笑笑,回首看了眼还站在院门外的崔山,“介绍下,他。。。。。。”

“是崔大人,我认识的。”山月不自然地露出笑意,盈盈道个万福,算作招呼。“大人在前面那所木屋为稽哥哥护陵近二年呢!”她的目光有意无意飘过崔山,有些难为情。

崔山掩饰不住心中的激烈的喜悦,深深的眸子尽是浓郁的爱意。

千姿没有错过二人之间的脉脉流动,真心地会意一笑,活着的人都有幸福的权利。“我去祭拜下哥哥!”

“我陪你上去。”山月慌忙叫道。

“帮我招待下崔大人,好吗?”千姿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大人那么忙,还特地送我回来。山月姐?”

“好,好吧!”山月低下头,搓着手,有点不知所措。人的心情很怪,以前没有那种想法,坦然相处,不觉别扭。现在心中多了些东西,就怪怪的,看不敢看,心慌慌的,乱乱的。

“季小姐现在是位医术高超的大夫,她是特地为皇上的眼疾回来的。”崔山有点窘,没话找话。

“千姿不管何时,总能带给别人奇迹。她是独一无二的女子。”山月感叹道。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更是,在。。。。。。我的心中,呵,我是个笨人,实话实说,你。。。。。。你听过飘过,不要当负担。”他微微有些谦卑。

“你是要我不把你的话当真吗?”山月嫣然一笑,心稍稍不那么慌乱,可能是他木纳的样子令人镇定。

“不,不,”崔山忙摇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对我的胡话,不要在意,也不是,唉,就是。。。。。。唉!”他重重叹气,什么都讲不清,憨憨地看着他,直挠头。

“崔大人在下属面前也这样吗?”山月直视着他,目光温柔。

“那不一样的。在山小姐面前,我就变笨了。”他无奈地一笑,“我讲错什么,你不要生气。”

“崔大人讲错什么了吗?”她生出捉弄他的兴趣,口气不觉轻快。

崔山被她飞扬的神采怔住了,“我。。。。。。山小姐,再过几月,你会回山府吗?”他鼓起勇气问。

“在这里的每一日,我心中都只放着稽哥哥。”她含糊共辞,语意深奥地没有直接回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大人还有件披风在我这里,我去给你拿来。”

“不,你留着。”他有些失望,却又有些迷失,忽又想起她要件男人的衣衫干吗,“你还是给我拿来吧!”

山月微微一笑,转身从房内捧出一个包袱,脸红通通的,眼神带晕,“我比照着披风的尺寸,给崔大人另做了一件。我不擅识文诵诗,只会点女红,此件就聊表我的谢意吗?”

“为我做的?”崔山心中突地象红日高升,暖融融的。

“嗯!”山月轻轻点头,“一件衣衫,不足挂齿。”

“不,不!”崔山感动地接过,贴在怀中,“我会珍惜的,这是我收到第一件特地为我而做的衣衫。以前,家贫,我穿的都是兄长们的旧衣,从军后,穿的是人人相同的军服。这衣衫,是唯一的,属于我自已的。”他说得激动,眼中不禁闪动着泪花。

山月不舍地看着,“以后,我再给你做别的。”她轻轻说。

“真的?有那一天吗?”崔山狂喜地抓住她的手臂,“我能摘到天上的星?”

“崔大人,我现在还不能给你答复。”分离产生不自觉的思念,但那是否代表另一份爱,她不能确定,她只是不讨厌那种感觉,也许是温厚的友情呢!她不敢给他太多的希望。

“不要紧,你尽管爱稽大人,我不妒忌,我会和你一同尊爱他,只要有一天你允许我陪在你身边好了。”他很穷,从不贪求。一点阳光就可以无比灿烂。

“嗯,留下吃饭吧!我上山看看千姿。”山月也有点哽咽。

“要记得,这世上有我这样一个人一直等着你。”他大着胆,牵住她的手,温柔宽厚。

她无语千言,化作一缕窝心的微笑。“好!”

第七十九章,月迷津度 (二)

晚膳过后,夜逐渐深。山月牵着千姿来到房间,掩了门,窗户刚开着,从竹林里吹来的凉风习习拂面,躺在椅中,捧一杯清茶,极是舒适。

“该说说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吧?”山月关心地问。

千姿抿了口茶,淡淡回眸,“学医过日,很简单。”

“那样子,你不是应该心平如镜,为何会乱呢?那可不象千姿,千姿给我的感觉,永远是淡雅如风,不会有多少事能让你失色。就连当初稽哥哥走时,你也没有乱了分寸,现在的你,脸露忧色、神情恍惚。”

千姿听得微怔了下。

“千姿?”山月轻轻唤着,想着自已是不是讲出格了。

“呀?”她看向山月。

山月体贴地帮她把茶倒满,“如果不想说就不要说了吧,我们说些别的,你还会走吗?”

千姿小脸复又罩上惆怅,“山月,如果人真的无情无绪,该有多好呀!”

“这是不可能的,就是你超脱世俗,一心向佛,也会对于佛祖有一份敬重仰慕之情。人生在世,对家人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对你珍爱的人是刻骨铭心的深情,对知心的朋友是友情。只有你停止呼吸,才会真的做到无情无绪。”山月正色道。

“你有多爱哥哥,山月姐?就是他如一缕薄雾,你能耐住寂寞,爱他一世吗?”

山月愣了下,幽幽地问:“我对稽哥哥的爱是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但身为人女,为了不让疼爱自已的双亲整日担忧,我要努力幸福,让他们安心。人有时很脆弱,渴望有个人可以靠。我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但我的爱不会变。”山月说着,竟哽咽了。

“对不起,山月姐,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能幸福,是我一直盼望的。我和哥哥自小分离,到洛阳后,也聚得少。说起和谁比较亲,某种程度上,山月姐还哥疼我呢。崔大人是个值得相倚的人,他对山月姐就如你对哥哥,我很开心老天这样的安排。”

“千姿,你可不可以装点傻?”山月小脸羞得通红。

“我讲的是真话。刚才我那样讲,只是有点矛盾,想听听你如何看。”千姿内疚地握住山月的手。

山月不明白地看着她。

“说实话,我心中思绪杂乱无章。一边是个让你倚着很舒服、可以恬静、象神仙般的过完人生的人,另一个是寂寞得让你总想抱着他、疼得你心折、想多给他一点温暖的人。你说该选谁呢?”

“你不是已有答案了吗?”

千姿苦笑,“可是他却不要我的那份温暖。也许我该成了亲再回洛阳,那样至少能给他一份光明。”千姿勉强撑着笑意,眼神中却是诉不尽的悲痛。

“如果你那样做,那就不是季千姿了。稽家的人外表清冷,其实情挚如铁,率直坚贞,要么不爱,要爱,便是一生一世。稽哥哥就是曾经弄混了自已的心,但最后他还是回来了。”

“你怎知?”千姿呆愕地瞪着山月,今晚说话的人,好象不是平时总弯着一双笑眉,好亲的的山月。

“那个女子不顾身份,过来目祭稽哥哥,阮大哥怕我难过,引开了她。女人都是敏感的,我一下便猜出了,但其人已逝,我仍愿相信稽哥哥心里只有我。”

“山月姐,我代哥哥向你道歉!”

“不需要,千姿。”山月勉强笑道,“很爱很爱一个人,你就会很包容,不会去计较那些的。你只是不顾一切去爱,却不想能得到多少。”

“嗯,我同意你的说法,可是我呀,眼前茫茫一片,该怎么办呢?”

“会有转机的!”她细声劝慰道,不敢追问让千姿心乱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但她相信那一定是个非常优秀非常优秀的男子。

千姿黯然盯着窗外的竹林,无法相信山月的话。不知他的毒愫有没有洗净?不知他有没有再服御膳房的膳食?不知他有没有牵挂于她?

上一刻明明情浓如火,下一刻怎么就冷如寒冰呢?

人心深如海,这话真的不假呀!

司马晔摸索到床边,自如地宽衣躺到床上,沈公公捧着一堆奏章,叹息着走出殿门。

“又是近四更了,唉!”孔综在殿门外,也跟着叹了口气,“皇上如此不要命地处理国事,存心是和自已过不去呀!”一直负责跟着皇上身后阅读、做笔录的翰林,都累病了。

“他仍然不提季小姐吗?”悄悄朝里探视了一番,哑声问。

“一整天都在走神,端个茶碗,手都是颤的,耳一直竖着,听到陌生的声音,就问是谁,傍晚用膳前,坐在桌边象等谁,几次脱口想问我什么,话到嘴边就咽下了,唉,非人的折磨呀!”沈公公停了下,“孔先生,如果你说把季小姐悄悄请回来,好不好呢?”

“公公,那种法子,上次已试过了,不灵。”孔综摊开手,摇头,心下戚然。

“那不能一直这样啊!”

孔综还没应话,突听到屋内传出一声“当”的巨响,两人忙入内。司马晔不知何时碰倒了桌上的宫灯,手中拿着的衫裙被倒地的烛火碰燃,一下熊熊燃烧起来。

“皇上!”孔综吓得飞身上前,想扯开司马晔手中的衫裙,“快放手,皇上,快,快!”

“不。”司马晔感觉到了烫手的温度,另一只手居然还移近来掸。

沈公公都吓呆了,瞧见身后有一盆皇上的洗脸水,端起就泼了上去,司马晔却淋了个透湿。

“衣衫没有事吧?”他一点也不关心自已如何,着急地问道。

瞧着烧得焦黑的衫裙,象是一件女子的衣服,沈公公泪如雨下,颤微微地哭道:“皇上,老奴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今夜也要把季小姐拉过来。大好的人站在面前,你拒之门外,却对着小姐的衣服,睹物寄情,何苦,何苦?”

“这是小姐的?”孔综蒙住了。

“是皇上从楼外楼带回来的。”沈公公不顾皇上难看的神色,哭泣着说,“一月一次微服探访楼外楼,从不例外。直到失明后,才没有再去,可却夜夜对着这衣物说话。”

“不准再说。”司马晔大声喝斥着,扔下手中的衣物,落莫地低下头,“都是过去之事,不要提了。”

“可是皇上你?“沈公公捡起烧坏的衣物,又哭了。

“朕今夜就是想烧了它,断绝此念。”司华晔勉强撑着摇晃的身子,言不由衷。

一直沉默立在床前的孔综闭了下眼,沉声说:“皇上,你可不可以把季小姐只当一个大夫,不作他念。小的让人去扁鹊山庄把区公子请来,你作为兄长主持他们的婚礼,那样再让小姐为你医治眼睛,就不会有什么令皇上为难了。”

沈公公惊得眼睛都脱了眶,这岂不是要了皇上的命?

司马晔就觉得心象被谁用刀割得血淋淋的,强烈的妒忌和不舍嘶咬着他的心,可他却只能忽视,佯装笑意,半天才吐出一个“好”。

“那小的去安排啦?”孔综冲沈公公挤挤眼,“皇上,在这待嫁的日子里,可否让季小姐住到宫中来,她没有亲人,皇上是她的义兄,按理应该接回来。”

“她可能会情愿住到稽宅吧!”语气是那样的小心谨慎,一点也不象是个雷厉风行的皇帝。想到她将为人妻,他无由地就好想再听听她的声音,当作日后午夜梦回时的回忆。

“不试怎么知道呢?皇上,孔综现在就去问问。”孔综笑得象阴谋得逞的坏人,一脸得意。

“不可勉强。”他叮嘱道。不委屈了,最后一次纵容自已的贪心,让千姿快快乐乐做个幸福的新娘,即使新郎不是他。

第八十章,月迷津度 (三)

“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为郎消得人清瘦,衣带渐宽终不悔。”微淡的烛光里,一位美人柳眉入鬓,凤眼入神,水袖如云。行腔乍疾乍徐,一股细音,唯其独有。高出则如天外游云,低唱则似花下鸣泉,听来惊心动魄。红色的衣裙,脸似花娇,眼皮上一层黛绿涂得停匀,妩媚中带出少女的憔悴和满腔的相思之情。

室内的人唱得正动情,窗外屏息站立的苗伯情不自禁也跟着唱词轻打起拍子,不防一边的赛华伦扔过一道凌厉的目光,手停在半空中,面容一僵,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低声说:“对不住,庄主,我忘形了。公子他唱得出神入化,我。。。。。。。呵呵,我入戏了。唉,公子这扮相,真如旷世丽人呀!”

赛华佗觉着这样的赞词有如讽刺,一个翩翩公子,妆成美娇娘,成何体统。他听护卫讲过公子在流浪的几年中,成为一位名角,但亲眼所见,这种震撼太大了,远远超于耳听。

“公子象这样有几日了?”他揉着太阳穴,很想晕厥。

一到夜晚,书楼内便传来婉丽的吟唱,家人初传书楼闹鬼,胆大的靠近一看,才知是公子。

“也有五六日了。”苗伯的目光不甘地从窗房上的小缝上转开。

赛华佗长叹一声,摇摇头,拍拍苗伯的肩,“别看了,让他自我沉醉去吧!”

“啊?”苗伯一怔,庄主刚才那表情好象想冲进去把公子撕了似的,现下什么都不讲,真是怪了。

不解归不解,还是捺下,跟着庄主悄悄出来,掩上院门。公子的唱声随着风轻轻飘荡地山庄内,听着让人有点心戚戚的。

时值盛夏,扁鹊山庄却没有一丝炎热,参天的大树和高耸的山峰把南来的酷热挡在了山外,庄内凉爽如秋,繁花似锦。

赛华佗背着手,在树荫间慢慢走着,不发一言,苗伯也不敢言声,保持点距离跟在身后。

“老苗!”赛华佗没有回头,停住脚,怔怔地盯着前方出神,“子秋他人在山庄心在洛阳呀!”

苗伯同感地点点头,“嗯,小千姑娘走后,他整个人就沉沉闷闷的,看诊时也很不象从前那样专注。在山后一呆便是半日。”

“他对季家那位小姐真的是刻骨铭心,这才离了几日呀,就那样,你听那唱词,什么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什么的,唉,他是借词托心。”赛华佗无奈地笑笑,“我真的老了,看淡一切,不知我年轻时可曾象子秋这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