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潇呢?”
“他去海南了。”
“嗯,你来北京是?”
“我来看我妈妈,她也非常好,说不定还能恢复到以前那样子。”
“这真是个好消息。”秦朗耸耸肩。
“谁说不是呢!”
去伦敦的航班开始办理登记手续、托运行李,红发女子喊秦朗过去,秦朗应了一声。
“我该过去了。”秦朗抿了抿嘴唇,“小影,不是故意不和你联系的,我怕打扰到你,给你带来不便。”
“我理解啦,你一向很会为别人考虑。”池小影笑靥如花,伸出手,“我们现在已经不适合拥抱了,握手道别吧!”
秦朗憾然地看着那只纤细、白皙的小手,慢慢地握住,四目相对,恍恍惚惚。他依稀在她的眼里看到什么,想再看清,她已经松开了他。
“一路顺风,圣诞快乐。代我问点点好!”池小影挥着手,后退,转身,扯下耳中的助听器。
所有的声响全部远去,世界宁静、安详地异常。她看到各式各样的人影晃动,看到外面的皑皑白雪,看到飞机在蓝天上高飞,也看到一滴泪轻轻地落在了掌心里。
去年初夏,滨江机场高速上汽车发动机爆炸,她皮肉被汽车碎片和热流受了伤,而她的耳膜却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损伤严重,现在差不多是彻底失去了听力,只能借助助听器和观察别人的嘴唇才能交流。
这也是犯错的后果之一,池小影常自嘲。
但这又什么关系?
失去听力,并不妨碍她成为一个网络作家。
失去爱情,她也一样活得很好。
她相信、确定、肯定。
只是心里有点痛罢了!
不是有点,是很痛很痛…
第八十七章 不过如此(三)
秦朗把护照、身份证和机票一一拿出,递给如同微笑天使一般的机场地勤人员,接着又把几个行李箱放上输送带,再转过头,已经看不到池小影了。他怔怔地收回目光,一下对视上红发女子满眼的挪谕。
“秦,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了?”
秦朗温雅的俊脸一红,叹了口气,“丽娅,对不起,我以为你…”
“以为我听不懂中文?秦,杰伦在棒球赛上腿受了伤,你介绍我们来中国接受中国的推拿、按摩,我在这待了近半年,一点点中文还是能听懂的。你不是爱开玩笑的人,特别是这类玩笑,为什么?”丽娅问道。
秦朗苦涩的倾倾嘴角,杰伦和丽娅是他在伦敦时交情不错的一对夫妻,杰伦是位棒球运动员,丽娅也是位医生,他这次从南非回北京,就是特地看望杰伦。杰伦的腿还没有完全痊愈,丽娅和他一样,都是去伦敦陪孩子过圣诞节的。
“因为她是一个傻丫头,听到我这样说,她就没愧疚感,然后才会心安的接受幸福。丽娅,她真的是少有的傻,特别不知道疼自己,还硬会把莫须有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推,以为自己是个圣人似的。”不过,选择了宣潇,她总算为自己活了一次,但在心里,一定对他充满了内疚,“你没看到,她听到我结婚时,笑的多轻松。我…去吸烟室抽根烟。”
丽娅耸耸肩。
那个东方小女子笑得很轻松吗?她怎么没觉得,秦朗走过来时,小女子转过身去,她看到她双肩直颤,还不住的抬手拭脸,那好象不是在笑吧!
“你爱上了她?”丽娅问秦朗。
秦朗一挑眉,自嘲的摊了摊手,“这已经不是件新闻了,丽娅,你是耳科医生,那个耳鸣后,需要带助听器吗?”
“耳鸣只要两三天就差不多恢复听力了,带助听器通常是听力受损严重,或者听力几乎丧失,怎么了?”
秦朗皱皱眉头,摆了下手,向抽烟室走去,走到一半,他又折回头,扭身往国内候机厅跑去,机场广播正在广播去滨江的旅客在九号登机口准备登机,他急匆匆地跑着。
可惜他还没有安检,根本进不去登记室,也看不到九号登机口在哪,眼前人影晃动,就是看不见池小影。
他掏出手机,拨了她的号,手机关机中,她已经上了飞机?
秦朗沮丧地看着玻璃墙外,一架架飞机接二连三的跃上蓝天。
哪一架是小影的?
他眯起眼,找寻着。远处的雪光在阳光下反射出强烈的射线,刺得他眼睛一花。
秦朗突地想到,就是寻到又怎么样?就是知道她耳朵受伤很重,他能怎么做?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宣潇对她的情感有多强烈,他领教过。
他没有权利,也没有理由,再去为她做什么了。
有时,能够关心一个你在意的人,也是一种幸福。
这种幸福,他已经失去了。
秦朗缓缓转过身去,拖着像铅一样沉重的双腿,往回走。
他没有看到对面 登记处里,池小影两眼红肿,捏着登记卡焦急的向登记台走去。
她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躲到洗手间里,捂着脸放声哭了很久,痛楚的心才稍微好受了点,痛哭中,她不慎碰掉了助听器,没有听见机场的广播,等她出来,飞机已经起飞了。
“小姐,你只能改坐下个航班了。”地勤小姐微笑的对她说。
池小影咬着唇,眼珠在眼眶里转着,无奈的拎着行李,坐回椅中,下次航班是在二个小时以后,有一架去广州的飞机会在滨江中转。
她怕再次错过,把助听器细心的塞进耳朵。
机场广播里正在播放一首歌曲,淡淡的旋律,幽幽的吟唱。
再相遇的城市迷失之前
寻找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握在手中的风筝断了线
是因为我寂寞你才出现
还是你的存在让我自怜
缘分走过我身边
变成答录机遥远的留言
甜蜜在梦幻的一瞬间留下了真是的思念
一段情就能连起两个人的天
一条路就能让两个人刹那之间命运都改变
她屏住呼吸,听出这是改自几米漫画《向左走,向右走》里面的一首插曲,她记得漫画里有几句话最让她心动。
人生总有许多巧合,两条平行线也可能会有交汇的一天。
人生总有许多意外,握在手里面的风筝也会突然断了线。
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中,无助的寻找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看不见的是不是就等于不存在?
记住的是不是永远不会消失?
生命中不断有人进入或离开,于是,看见的看不见了;遗忘的,记住了。
生命中不断有得到或失落,于是,看见的看不见了;遗忘的,记住了。
我看不见你,却依然感到温暖
池小影仰起脸,含泪笑了。
看不见你,却依然感到温暖。
虽然因为天意让她和秦朗没能走到一起,可是她永远都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温和清雅的男子在她最无助最凄楚的时候帮过她、等过她、爱过她,这就足够了。
泪光中,她看到在登记处拐了个弯的国际航班的登机口,那团“温暖”正一步步走进登机通道,她捂着嘴,任泪泛滥成灾。
他不知道她在看他,笔直的看向前方,身影一点点从她眼前消失。
她缓缓收回视线,也笔直的看向自己的前方。
这就是命运,无力反抗,唯有勇敢面对。
但心里还是有水一样的东西淌出来,那是伤感。
思念是难免的。
伤感是难免的。
不管你的心情是伤感还是愉悦,日子继续。
年过了后,池小影正式进入新书创作阶段,这本新书,不同于前三本的柔情四溢,她很淡,淡如枕边絮语,宛若浅吟清唱。可每写好一章,她都会流泪,可能是因为她的心里空了的缘故。至于书的结局,她本来想写的淡婉优美,现在她好像没那个打算了,可是她又不忍拆散书中历经磨难的情侣,她已失去了爱情,怎么能让书里的人也过得那么辛苦呢?
小说来源于生活,却又高于生活,如同编织一个梦想。
在梦里,你想幸福吗?
天气慢慢变暖,下雨的日子多了起来。
要是下了雨,她就不写文,一个人在家呆着,听一会雨,听烦了,就听音乐,音乐听够了,就看闲书,直到看着睡着。
池小影现在的日子如同一个隐士一般,除了偶尔和编辑在网上交流一下书的进度,再看看书在网上的反映,她好像和红尘脱离了联系。
红尘却不曾把她给遗忘。
“小影,你在忙什么?”池小影有二个月没有去滨江,赵娴宁不放心了。
“写新书呀!”
“今天完结还是明天完结?”
“怎么可能的事,至少还得几个月呢!”
“那你这几个月都足不出户?”赵娴宁心里面就觉着不对,以前池小影也写新书,可她过个十天半个月就会来趟滨江。“来滨江吧,挺想你的。”
池小影无奈,第二天早晨坐上班车去滨江。
过江时,她站在渡轮的舷边,看到跨江大桥的主体工程已经差不多完工了,听说明年国庆,大桥正式通航,某某副总经理要来剪彩。
这桥也有宣潇的心血,不过,依他酷酷的性子,过去的事从不会挂在嘴边显摆,他喜欢挑战。
公交车进入了车站,池小影拦了辆出租车去娴宁书店,车开到人民广场,她突然看到一辆宝马车边上,一个腆着肚子的中年男子从车里揪出一个女人,狠狠的煽了几个耳光,女人跌倒在地上,抱住他的腿,他一抬脚甩开,上前踹了几脚,路人看了都瞪目结舌,几个要上前规劝,男人不耐烦的瞪了众人一眼,拉开车门,扬长而去,女人蓬头垢面,哭的泣不成声。
池小影从那个被泪水弄花的脸上,依稀看到一些熟悉的痕迹,她让司机停车。
下了车,走到女人面前,她试探的喊了声:“燕南南?”
正在痛哭的女子一怔,抬起头,站起,慌忙用手扒了几下头发,又去擦泪,挤出一丝强笑,“这么…巧?”这一张口,被打肿的脸扯住她整张脸都变形了。
池小影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把她带到旁边的一家茶室,在洗手间里稍微整理了下。
坐下后,燕南南从包里掏出一根烟,点燃,急促的心了几口,才平静了一点,“都让你看到了…”她扁扁嘴,有点难为情。
“他是?”小影问。
“我老公呀,呵呵,目前是,可能过几天就不是了,他现在看上滨江大酒店的一个大堂经理,隔三差五就往滨江跑,我跟踪了他好久,今天终于给我在床上捉了个正着,结果,他让那个小狐狸精跑了,却把我打了一通,要不是看在我帮他生了个儿子,他估计会当场杀了我,池小影你想嘲笑我,就别忍者,是的,当初我也曾这样从他老婆那里把他抢过来,他也曾疼过我,现在这就是报应,以牙还牙,男人,真他妈不是个好东西,想打发我,没一半家产给我,休想得逞。”
燕南南猛地深吸一口烟,摁灭了烟头,发狠道。
池小影笑了笑,“你要不要点些东西吃?”
燕南南斜睨着她,盛人气的火苗突然向被浇了冷水,“池小影,你为什么一点都没变呢?还和个小媳妇似的,逆来顺受,听说宣潇去海南淘金,你们没成?可是你过得仍然让我羡慕,女人还是要自立哦。男人是靠不住的,我不吃了,儿子扔给了保姆,我不放心,我也要回去守护我的阵地。”
“你去医院上点药,你这里都肿紫了,”池小影指了指脸颊。
“不用,这…又不是第一次,我有经验…”燕南南难看的咧了咧嘴,又痛得只抽气。
池小影陪她走到路口,看着她坐上了出租车,才转身向娴宁书店走去。
对于燕南南,她真的没有一点幸灾乐祸,但也没有一点同情和不舍。
燕南南是成人,选择走什么路,是她的事,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第八十八掌 不过如此(四)
“面黄肌瘦的,新书写得很纠结?”池小影来了后,赵娴宁通常和她在休息间说话,一起喝点茶之类的饮品,她从不让池小影喝咖啡,池小影的生物钟已经是晨昏颠倒了,不需要再乱提神。
池小影吹着茶杯里漂浮的几根茶叶,微微一笑,“万事开头难,一开始有点幸苦,写顺手了就好,店里效益如何?”
“你别挪话题,小影,你心里是不是有事?好像在躲我似的,你可是很久没来滨江了。”
“没有的事。”
赵娴宁怜惜的瞪了她一眼,“最好是没有,一会,你去‘上岛咖啡’的三号包间,我老公在那等你。”
“呃?”池小影吓了一跳,“你老公找我有什么事?”
赵娴宁噗的一声笑了,“瞧我这慌得,不是,是我老公一个朋友在那,他举荐的,很不错的男人。”
池小影笑了笑,悠哉的品茶,“又不是选调干部,还举荐呢?”
“帮你选对象,可比选调干部还麻烦,高不成低不就的,我老公从不做这些事的,也就因为是你,他可是第一次低下身子关心一个人,你可一定要去。”
“去和不去,结果都一样。”
“为什么?”
“恋爱需要缘分,也需要心情,我现在没那个心情。”
“心情可以调节,缘分错过了就没有,小影,你不要再等…”
“我没有等谁。”池小影打断了她的话,悠悠的把目光转向窗外。大街上,花红柳绿,裙裙飘飘,情侣成双成对,都说爱的感觉就是心动,而不是拿谁和谁去比较,有时比较是情不自禁的,她近三十年的人生里,有过宣潇和秦朗那样子的两个男人,她用尽了全部力气去爱,现在还是一个人。
“我记得一个哲人说过:没有结过婚,你会后悔;结了婚。你还是会后悔。前者的后悔,你只会感到孤单,后者的后悔,则会有避免不了的伤害。娴宁,如果我还能够爱人,我只想写进书里,爱书里的男人,但我无意现在和任何现实中的男人发展一份新的恋情。”
“你这是在逃避!不行,你今天无论如何区见下那个男人,不然太不给我老公面子了,又不一定要有结果,二十一世纪,陌生男女一起喝个茶,不会伤风败俗,我送你到‘上岛咖啡’门口,盯着你进去。”赵娴宁非常坚持。
池小影想在反驳,赵娴宁拖了她就往门外走,走前还不忘给她补了下妆。
池小影哭笑不得,赵娴宁夫妻用心到这份上,她不得不应付式的去给人家打个面子。
赵娴宁看着上岛咖啡的领班小姐把池小影领到了三号包厢门口,才放心的走了。
包厢里没有人,桌上有一杯冒着热气的柠檬茶,还有几碟干果,正纳闷着,瞥见洗手间的门紧闭,里头似有动静,池小影到沙发上坐下,服务小姐又送了柠檬茶进来,低声问需要点什么咖啡,池小影摇摇手,一会再说,小姐带上门走了,她一边喝茶一边等着。
不多时,洗手间的门打开,出来一位男人,池小影局促的站起身来,正要打招呼,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男人挑了挑俊朗的眉梢,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点了下头,“嗨,小影!”
“嗨,宣潇!”池小影像个机器人似的跟着说道,接着,她回过神来,奇怪的问,“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宣潇反问道。
池小影啼笑皆非,“这真是的, 玩笑也不能这样开呀!”
“谁说这是玩笑?他又把我夸张吗?”
“那到没有”宣潇目光灼灼,盯着她都不敢直视,可又不能不直视,不然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没有就坐下来喝杯咖啡,你想要什么?”宣潇按铃让服务小姐进来。
“不要了,我们散了吧!“池小影摇头。
宣潇的手僵在按铃上,慢慢抬起头,“小影,我们已经两年没见,坐下来一起喝杯咖啡不可以吗?”
池小影淡淡的笑了笑,想想坐了下来。
宣潇点了杯蓝山,小影要了杯皇家奶茶。
“你什么时候回滨江的?对了,你怎么和赵娴宁的老公认识的?”池小影问道。
“她老公在政府部门工作,滨江人有许多在海南做项目,他过去调研,可能政府想在海南建个办事处,就这样,我们认识了,见过几次面,我们很投的来,有次他无意说起家人,突然要帮我介绍对象,我随口问是什么样的人,他说了你,于是,我回滨江来了,今天是第三天。”
“我们又不是不认识,你何必这样呢?”奶茶有点烫,池小影吹了好久才敢喝了一口。
她的近况,他又不是不知道,过年过节还发短信问候呢!
“池小影,坐在你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你新的相亲对象,不是你的什么前夫、学长,你懂我的意思吗?”
呼,又被奶茶烫了一下,池小影放下杯子,讶异的眨了眨眼,这难道不是一个人吗?
“我们一块喝咖啡,到街上逛逛,在一起吃个晚饭,如果你不很讨厌我,我们就继续处下去,可以吗?”宣潇像普普通通的相亲男人一样的询问道。
池小影恍惚了一下,脑子飘出去又飘回来。
她没有和宣潇一起逛街,也没有一起吃晚饭,喝完咖啡就出来了。
日子不是一块木头,锯开一截,又能接上,感情也不是种萝卜,拔出一棵,立刻能再填进一棵。
爱,要么是全部,要么就是没有。
她好不容易找到自我,才一步步走到现在,心里面还有一个人的影子,现在和宣潇再相处,算什么?
宣潇只是一个替补,一个退而求其次吗?
她不忍把宣潇想成这样,他那么骄傲,那么出众,以后会怎样,她看不清,但现在不可以。
宣潇没有说什么,走着把她送到车站,一路上和她说在海南创业的事,有许多很有趣,她听了直笑,他还说莫薇现在是海南很有名的服装设计师兼模特,身后经常围着一群嗡嗡叫的‘蜜蜂’。
“莫薇真不错。”她轻声感叹。
宣潇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完全一个任性野蛮的公主样,和你没办法比。”
汽车开动,池小影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宣潇站在原地向她挥手,不知怎么,心里头突然涌满了酸涩,泪水就出来了。
她怕宣潇看见,忙把头扭了朝里。
如果从前的宣潇有现在的一半,他们之间没有误会,没有伤害,她没有爱上秦朗,现在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地过下去。
世上没有如果。
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她也变心了,爱说没就没了。
宣潇还站在原地,可是她已经走得太远了。
走远了她不能回头,唯有一直向前,一直向前…
下了班车,天差不多快黑了,池小影在路上遇到大舅,他最近开了家台球馆,生意还不错,整天乐呵呵的。
“小影,去哪了?”他瞧着小影手里拎着包。
“我去滨江了。”小影笑着,站在一边看人打球。
“你快回家去,我刚刚听街上卖卤菜的刘三说,有人向他打听你家的住址,外地口音,自己开的车。”
池小影一愣,“是不是那位买房子的单老板?”她一直催着大舅约单老板,把房子的手续再次办一下,那个单老板不知被宣潇指派哪去了,总联系不上。
大舅脸一红,头要得像波浪鼓,“不是,不是!大舅不会骗你的。”
池小影狐疑的往家走去,刚进教师公寓的大门,便看到一辆眼熟的车停在院中,那辆车想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灰尘遮去了本身的面目,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站在车边,不住的张望着她家公寓的房门,一群孩子围着他,七嘴八舌。
他温和的蹲下来,微笑的眼角瞥见走过来的倩影,他缓缓站起身,百感交集,让一向优雅俊逸的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怎么来了?”这一天发生的意外太多,她可怜的脑子不够用。
“我先是从伦敦坐飞机到南非,然后从南非坐飞机去了加拿大,又从加拿大回到北京,再从北京开车到这里。”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可是他的笑意却轻快无比。
她想问他什么是要走那么远,可能是太紧张了,她问不出,围观的人有越来越多,她只能把他先领进公寓。
他连着开了二十个小时的车,路上只吃了几口面包,她忙进厨房给他做饭,太匆忙,冰箱里什么也没有,只能下面条,水沸腾时,热气漫上来,池小影的眼睛有水雾浮动,她死命的把泪眨了回去。
把面条端到客厅时,他歪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鼾声阵阵,睡的无比甜美。
她没有叫醒他,进去拿了被子,替他盖上,在他身边轻轻坐下,端详着这张稍显憔悴的面容,看着,看着,眼泪又下来了。
他这一睡,直到第二天早晨才醒。
她和平时一样,在书房里写文,但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写一会,就要跑出去看一下。
曙光染红了东方的天空,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揉揉眼,走出房间,他已经不在沙发上了,洗手间里有水流哗哗的响。
她怔怔的,有好一刻不能平静。
“早!”有了充足的睡眠,又冲了个澡,他精神差不多恢复了。
“早。”她傻傻的跟着说。
他看着她宽松的娃娃家居装,微微一笑,“好可爱。”
“嗯!”她点点头,随即想起他在说什么,脸直红到耳朵后。
他大笑,走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这一抱住,两个人神情都情不自禁痉挛了一下,然后,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他就像一个毛头小伙子,吻得很急,吻得很慌,却又找不着重点,或者说他像一个寻宝人,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他不敢置信,他小心细微,却又无比惊喜。
泪水,先是一颗,再一颗,从她的眼角滚落。
他吻到了潮湿,唇慢慢上移,贴在她的眼睛上,一点点吮走泪水,她哆嗦的,不得不环住他的腰,两个人越发贴得更紧了。
他的热量在上升,他的呼吸在加剧。
“你…走了那么远,就为了到这而来吻我?”她抽泣着问。
“这个理由不够吗?”他弯下腰抱起她的身子,走进了她的卧室。
房间里窗帘拉着实实的,世界还是暗色,暗色中,她可爱的娃娃装被迅速剥离,他轻柔的吻印在她的额头,当然这一切是暂时的,额头只是出发的地方,很快,那嘴巴一路而下,经过她的脸部,脖子,隆起的乳房,肚脐,然后抵达了终点。
再也没有任何阻挡,再也没有任何顾虑,就是此时天崩地裂,他的决心也不会动摇。
她没有抗拒,好像这一切非常自然,在他的亲吻下,她的身子开始了潮湿的扭动。
扭动中她闭上了眼睛,不安的等待。
她等到了,一种压迫覆盖下来,他急切的进入她,然后疯狂的抽动,她觉得自己的身子猛地一硬,马上软了,成了一汪秋水,随着他柔波荡漾。
助听器从耳中滑落,她听不见他的声音,她睁开眼睛,看到他几乎是抽搐的脸,看到他嘴巴一张一合,那是“我爱你,小影,小影…”
“我也爱你,秦朗!”她说道,带着哭音,身子弓起,由着他带领着她飞进久违的天堂。
第八十九章不过如此(大结局)
“老板,两碗豆浆,三个油条,两个米饼。”池小影高声向正忙着做油条的老板说道。
“好呐!”老板没应声,老板娘抢着回答,喜滋滋过来张罗。
池小影回过头,对着秦朗微微一笑,“这个小吃店的生意可好了,上班族和学生都挨到这里来,我也是这里的常客。”然后,她低下头,凑到他耳边,“不准搬出你的什么卫生大条规,说什么露天灰尘多,油炸食品不好之类的,我喜欢这里。”
秦朗宠溺的捏了一下她的手,“好,你讲的就是真理,我服从便是。”
她开心的眉开眼笑。
初升的清晨,风微微的,看着她红润的面容、羞涩的眼神,微翘的嘴角,他真有种做梦的感觉。如果对她的牵挂少一点,如果勇气少一点,他没有去加拿大找到宁贝贝问清情形,今生他将与她失之交臂。
想想都很后怕。
一次次重逢,一次次错开,现在还能这样牵手坐在一起,他不敢对上天的安排有一丝埋怨,除了感恩还是感恩。
豆浆上来,油条炸的金黄,米饼又甜又糯,口感真的不错,他边吃边称赞的点点头。
“我早晨关上电脑,会散步到这里,然后喝点豆浆,叫点东西,去公园走走,再买点菜回来做饭,吃好饭,就睡觉。”
“以后不准这样,白天就是工作,晚上就是休息,我可不想结婚后,还一个人睡。”
“谁…和你结婚呀?”她脸红了,把头埋进碗中。
“我这么大年纪,哪有人肯嫁,只能娶个傻丫头。”他故作无奈的样。
她一瞪眼,“还委屈你了?”
他深情款款的握住她的手,“不委屈,一点都不,我走了几万里的路,头发都快灰白了,才娶到你,哪敢委屈,小影,我们结婚吧!”
她愕然的张大嘴巴。
“不再去选什么吉日,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就在这小县城注册登记,我们这样子就好,行吗?”
她抿紧唇,好半天才哽咽的点了点头。
以前,千算万算,等这个等那个,筹划又筹划,也没结成婚,现在,两个人穿着随意,吃过早饭,取了证件,带上一起安排好的照片,就去了婚姻登记处,连队也不用排,登记册的办事员审核好他们的证件,拿出两个红本本,贴上照片,盖上戳,他们正式成为夫妻。
走出登记处,秦朗这才开始拥抱了下她,吻了吻,两个人相视一笑,牵着手步行回公寓。
到了公寓,秦朗打电话给父母,池小影也给妈妈打了电话,说了结婚的事,北京那边全乱了,他们反倒很安静,在街上买了束鲜花,去池小影父亲墓前祭拜了下,小影正是把秦朗介绍给了父亲。
但日子还是因为另一个人有所改变。
结了婚,总不能两地分居,小影的工作不受地区限制,自然做了秦朗的行李箱,跟着他走,秦朗在南非的工作还没全部结束,他要去那边交代一下,顺便带着小影度度蜜月。至于以后,秦朗觉得加拿大环境不错,考虑带着夏秀芬一起移民,温哥华有家医院已经找过他多次,想聘请他。
小影没有意见,除了英文需要加强练习,宁贝贝在那边,也不会太孤单,只是不知道夏秀芬同不同意,因为她和那位工程师正在恋爱中。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暂时不需要考虑,先享受难得的二人世界好了。
秦朗成为法律上的老公,池小影才知道他对她原来的宠只是毛毛细雨,现在,她简直是被他捧在掌心疼着呵着。他实在是个情感丰富的人,制造情调一流的,明明花的是钱,可只会让你觉得他是用的是心。分开一刻,他都会短信发个不停,不是说那些浮华的甜言蜜语,而是一些扣动你心弦令你永不疲倦的话语。夜晚的激情欢爱,美妙的令她沉迷他不仅是对她,对她的家人和亲戚也都非常尊重、在意,他可以陪着她耳聋的外婆一起聊几个小时,也能气度不凡的站在大舅的台球店和大舅聊聊生意经。
晚上,两个人抱着入睡,她看着他的脸,拉着他的手,轻轻亲吻他的手背,也会掉下眼泪来。
虽然她写言情小说,但她依旧不相信世间有所谓的神话般的恋爱和婚姻,他和秦朗都是各自经历复杂的人,就是这些经历,他们才把彼此的伤痛消化,吸收,提炼,走到了一起。
在小县城呆了一周后,他就带着她开车回北京,秦天在北京订好了宴席,要把姗姗来迟的大嫂介绍给亲戚们。
赵娴宁夫妇和宁院长到高速收费处为他们送行,赵娴宁看着池小影直唏嘘,说真是等到铁树开花,她老公则不住轻叹,眼光不由的瞟向另一边,那儿停着辆车,车窗关的实实的。
池小影早就看到那辆车了,她知道车里坐着谁,但她没有看过去。
她早说过,这辈子她想欠着他,他与她都有错,才不能在一起,希望来生有牵扯,那时,他和她都要好好的尊重,爱慕对方。
说话要算话。
秦朗和众人握手,打开车门,让池小影坐进去,系上安全带。
这一走就是一生,池小影忍不住回过头,看到宣潇从车里走了出来,眼里有泪光闪烁,她也红了眼眶。
“小影…”秦朗柔声唤她,扳过她的肩膀,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我们回家了。”
她点点头,他发动了汽车,一手揽着她的腰。
滨江越来越远了。
在北京办完喜宴,他们去了南非,那是六月,在南非呆了两个月,两个人再次回到北京。
北京的秋季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池小影新书完毕,与编辑又约了见面。编辑得知她现在搬到北京,很高兴,急不可耐地要与她签订下本书。
池小影摇了摇头,这两天,她胃不舒服,写不好书,她怀疑会不会…
如果会,她要休息个几年,毕竟三十岁啦!
秦朗在医院等她,做了检查,果真是怀孕了,预产期在明年的五月。
池小影看着彩超上模糊的影像,想起第一次怀孕,是不是他把他的血输入她的体内时烙上了他的印记,千回百转,他们注定要一起孕育这个小小的生命。
肚子里装着孩子的感觉真是不一样,心里紧张着,因为知道有许多责任在前面等着,自己在长征的路上,心里又从容着,因为自己做什么都有寄托。她听音乐,看书,远离电脑,吃一切对胎儿有益的食物,秦朗规定她几点睡觉她就准时几点上床。
秦朗是第二次做父亲,可是仍然兴奋到不行,每天晚上都要掀开小影的衣服,观察肚子有没有变大一点,能推的应酬都会推掉,为的是和她一块散步,或者一起看个电影。
秦天总是取笑他们,结婚这么久,还像新婚似的黏着。
电话来的有点突然。
北京冬日的黄昏,她在温暖如春的书房看书,手机突然响了。
她打开手机,见是个陌生号码,可一听到熟悉的问好声,她的心纠起来了。
“忙吗?”宣潇问,声音有点幽远。
“不,我在看书,我…怀孕了,看的是童话书。”
“我听说了,身体适应了吗?还吐不吐?”
她怀孕反应很重,到了第三个月还在吐。
“不了,现在是个大肚婆,什么都能吃。”能这样轻轻松松的和宣潇聊天真好,她的语气也轻快起来。“你好吗?还在海南?”
“嗯,喜欢这里的海,也喜欢这里的冬天,更喜欢这里的陌生,在陌生的环境,才不会触景生情。”
她沉默了,听着他忽浅忽重的呼吸。
“小影,我快结婚了。”宣潇又说道。
“嗯!”
“是莫薇。”
“嗯嗯!”
“好好调教,她会变乖的,只是她在三十五岁前,不肯生孩子,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想要孩子。”
她的心停跳半拍。
“小影,你生了孩子,认我做干爹吗?”
“怎么听着像黑社会的?”她笑,笑得很苦,肚子里突然动了一下,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我说的玩的,小影,你看过《2012》吗?”
“没看过。”那是灾难片,她胆小,没敢看。
“那是一部灾难片,玛雅预言里有一条说在2012年,九大行星与地球将成一线,那时地球将会毁灭,我看了后,心里盼着如果真的该有多好,那样我们一同离去,一起重生,再相遇,哈哈,异想天开的,小影,好好养胎,我做事去了。”
他挂了电话,池小影对着手机发了会呆,然后出了书房。
天已经黑了,钟点工在厨房里做晚饭,院子里一株腊梅开的正香,东方一弯冷月,漆红的大门一响,她看到秦朗从外面走了进来,肚子里的孩子又蹬了她一下。
她笑了,向秦朗迎过去,惊喜的告诉他孩子开始胎动了。
秦朗低下身子,头贴在她肚子上,钟点工捂着嘴巴偷笑。
她不知不觉红了眼睛。
自私也好,薄情也罢,忘恩负义也好,她都坦然接受,只要能守住这一刻。
热腾腾的饭菜味,空气里清冷的花香,暖融融的屋子,明亮的灯光,下班归来的老公,腹中孕育的孩子…此刻她们共有一体。
是的,世间任何平常的美好的事情,不过如此。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