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从门框上解开,放平在床上,锁上了门。
“现在正是何也最要紧的时刻,这样的打击,我担心他会挺不过去。童老师,拜托你了。”何教授一看到童悦,泪差点掉下来。
何教授看上去并不像电话里以为的那么憔悴,他收拾得很清爽,头发一丝不乱,慌乱是真的,悲伤是真的,着急也是真的,可是他没有想象中的慌乱。
童悦点点头。这并不是何也真正的家,只是一个租处,客厅很小,采光并不好,大白天都要开着灯。屋子里挤满了人,一个个哭得眼红脸肿。
童悦敲了敲门,没人应声。她再敲,轻轻的,“何也,我是童老师,我就在门外,你什么时候想和老师说说话,就把门打开。老师不走,一直在。”
有人给童悦搬了张凳子,她谢绝了。她想站着,站着可以让人保持清醒。一个小时后,门开了,何也像走了很久的路,不小心迷失了方向,他放弃了寻找,木然地随波逐流。心如死灰,莫过如此。
“何也,老师是进去还是我们一块出去走走?”童悦说得极慢,她要确定何也听得清楚。
何也眼睛干干的,嘴唇也干裂着,张合了两下,才发出声音:“妈妈的样子不太好看,会吓着老师,我们出去吧!”然后他转头对何教授说道,“麻烦您帮妈妈找个好的化妆师,妈妈最喜欢那条紫色的裙子,也请帮她换上。”
“何也……”何
教授难受地红了眼,“你何必用这种语气和爸爸说话,我和你妈妈结婚二十年,她用这种方式离开,我难道好过吗?”
何也垂下眼帘,默默地和童悦走了出去。这儿房屋密集,两人走了很久,才走到一个小树林,稍微安静了点。两人就着两块砖头坐了下来。童悦想抱抱何也,但她想他现在也许并不需要这样一个拥抱。
她清了清喉咙,说:“其实老师现在也算是个学生。”何也扭过头来。“我是二十五岁工作,不考虑延长退休什么的,我至少要工作三十年。社会是一所综合大学,我现在连幼儿园学生都算不上。何也,抱歉,老师没办法说出有哲理的话来宽慰你,也没有什么人生经验来开导你。我知道你现在非常自责,也非常伤心,就像钻进了一条死胡同,你只能自己出来,没人帮得了你。我只是想说,你并没有错。尽管妈妈的过世,似乎是因你而起,但不是这样的,我觉得是她对自己太苛刻了。每个人的能力有限,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过分的苛求,是对别人的伤害,也是对自己的伤害。”
何也点点头,从地上捏了根草,直勾勾地看着:“我……知道回不到那个晚上,所以不去想如果我不去看电影会如何如何。我妈妈……她活得很不快乐。她在这儿租房子照顾我,其实是和爸爸分居。他们以为我不知道,等我高考结
束,他们就去办离婚手续。我爸爸并没有做对不起我妈妈的事,只是他们的性格不合。这些年都过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不下去了,也许彼此都到了极限。我爸爸会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好,而我妈妈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我知道她性格有问题,可我不知道怎么帮她纠正。我以为顺她的意就好,可是我……”
何也妈妈这也算是种病吧,心理上的疾病,而且病得不轻。童悦想着平时阳光懂事的何也,每天对着这样一位妈妈,多不容易。
“什么年龄做什么事,何也,你不能像妈妈一样,对自己太苛求。”
何也把头埋在臂弯里,沉默不语。
“我高考的时候,第一志愿填报的是医学院。医生好就业,工资也高,而且感觉被别人所需要所依赖,有种神圣感。可是因为我考得不够好,被师范学院录取了,物理专业。女生学物理很吃力,我挂过两次科。好不容易毕了业,因为工作找得不顺利,我继续读研,还是物理专业,现在我成了一名物理老师。这条路,好像选择得很无奈,可是走过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无趣。我觉得我是一个很不错的老师,是不是?”
何也抬起头,认真地“嗯”了声。
“你也可以的,何也,抬头挺胸,咬紧牙关。如果妈妈地下有知,我想她并不想看到你陷在自责中不能自拔。她离开,并不是为了惩罚你。
你是她最爱的人,她舍不得。坚强点,嗯?”
何家要处理丧事,童悦给了何也一周的假。何也爸爸退了租处,让何也搬回家。他说后面他会每天接送何也上学放学,直到高考结束。
不知是不是何也妈妈的过世吓着了羊群,每只羊都乖了很多,上课无人讲话,作业认真完成,晚自习的教室鸦雀无声。童悦去医院看孟愚,和孟愚说起班上的变化,孟愚直咂嘴,说这不是好现象。
病床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束鲜花,卡片上的落款是杨羊。
“杨老师刚走吗?”
“嗯!”孟愚把改好的作业交给童悦,“这次没办法给他们讲解,有些要注意的要点,我都写在上面,你帮我发下去。”
“为什么不试试和杨老师交往看看?”童悦看着孟愚灰暗的面容,心酸酸的,“不要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
孟愚苦笑:“我和凌玲的恋爱,是她倒追我的。那时,她的温柔、体贴胜过杨羊十倍,不然我这个书呆子也不会被她打动,可是,结果呢?我不想再花个十年八年的,再等来又一个凌玲。”
“人和人是不同的。”
“但是人是会变的。我不是声讨她们,我只是在反省自己,我可能无法带给别人幸福感吧!”
“你太悲观。”
“事实让我不得不悲观。所以暂时我不想开始新的恋情,我只想做个称职的老师,不想让我的学生们也恨我。”
“凌玲并不恨你。”
孟愚
沉默了,护士过来输液,严令他躺下休息,童悦起身告辞。她替孟愚上了一堂语文课。羊群们都有自学的能力,孟愚的批注又那么明细,她只需坐着维持课堂纪律就行。
晚自习结束,等到学生们回了宿舍,教室里的灯熄了,她才回办公室拿包下班。叶少宁坐在她的位置上,斗地主斗得正起劲。
“你怎么来了?”
他递给她一个纸袋:“这盘就要赢了,等我两分钟。”
她打开纸袋,里面是豆花和蛋饼,还挺暖的。纸袋上的标识是青台一家老作坊,那家生意非常火,早晨店门前都排着长队。她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她今天并没吃晚饭,不知怎么,胃胀胀的。
“哇,我现在也开跑车了。”他笑嘻嘻地关上电脑。
“光脚的可比开跑车的狠。”
“为什么?”
“开跑车的不小心就成了骑自行车的,骑自行车的不小心就成了穿草鞋的,穿草鞋的不留神就光了脚,光脚的可以横着走竖着行,再输也输不到哪里去,谁怕谁!”
“你简直就是亡命之徒。”
“是哦,所以你可别欺负我。”清眸倏地掠过一道冷光。
“欺负你的后果是什么?”
“非常非常严重。”
他笑了,揉揉她的头发,“那我可得小心着点,叶太太,现在可以和我回家了吗?”
天上,一弯新月,数颗闪亮的星。“太久没这么放松了,我们走回去吧!”
“你明早上班怎么办?”
虽然步行只有半小时,但那样她就得早起半小时,他舍不得。
“你送我!”
“明早我要去恒宇上班,一大早就得去机场接人。”
“谁呀?”
“裴董。明晚你还得腾出时间陪我去吃个饭,所有青台分公司的高层领导都要携眷参加。明天下午我陪你上街买件礼服,我瞧你衣柜里没有那种场合穿的衣服。”
“好呀,正好也帮你买几件内衣。对了,昨天那条三角的斑点内裤舒服吗?是啥牌子的,我忘了。”
他捂住她的嘴,佯装咳嗽:“喀,喀,童老师,在校园里讨论这限制级的问题好吗?”
她看着他,只觉得心越过千山万水,前面,山穷水尽,仿佛已是天的尽头。她给过他机会,他放弃了。
那些曾经描绘过的关于将来的一幅幅蓝图,那些曾有过的心动、坚持,像突然爆裂的玻璃,一片片散向四周,找也找不回。也许他并不会离开她,但过去的某一个时间里,他走远了。她说过不问过去,只要现在,只要眼前,其实那也是有条件的。那个过去只指他们没有相遇过的从前。有了她之后,她能接受他的走神、恍惚,却无法原谅他的……
“怎么了?”他察觉她的缄默。
“我去开车。”她从他手臂中抽回手,转身。她突然想到,那双手臂昨晚抱过别人之后又抱了她,哇的一声,刚吃下去的豆花与蛋饼全数喷了出来。
乐静芬不得不承认自己
老了,一夜没睡好,脸色就蜡黄蜡黄的,身子发虚,无名火乱窜。网上说这是更年期到来的迹象。她讨厌更年期这个词,仿佛是一条鲜明的三八线,线这边,化了妆,她还可以自欺欺人装作她正盛年。线那边,再高级的化妆品,再华美的衣裳,都遮不住她日趋衰老的容颜。
车城已经坐在餐桌边,边吃早餐边看早报,头发湿湿的。他每天坚持晨跑,刚洗过澡。
阿姨把她的早饭端上来,一杯橙汁,一个鸡蛋,两片面包,喂鸟似的,不到十点就饿了,可她不敢多吃。这个年纪,喝水都长肉。
她看看楼梯,问阿姨:“欢欢醒了吗?”
“她昨天睡得晚,我没喊她,让她多睡会儿。”
“前晚她什么时候回家的?”欢欢真是不撞南墙心不死,别人给叶少宁送行,她巴巴地凑过去,太抬举他了。
阿姨笑了笑:“我睡得沉,没注意。”阿姨记得昨天早晨起床做早饭,刚进厨房,听到门锁响动,以为是小偷,回头一看,车欢欢低着个头,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看到阿姨,忙做了个嘘的手势,指指乐静芬的卧室,让她保密。
橙汁刚入口,总是酸得人眉头一蹙。乐静芬看看车城,他自始至终专注于早报上的车市版,眼抬都没抬。“车城,你也该分点精力关心关心欢欢,她也是你女儿吧!”她没好气地说道。
车城从报纸后面露出半张脸:“欢欢不
是挺好吗?”
“挺好就不要关心?难道非得她有个头疼脑热,或者躺在医院里,你才去尽一个父亲的责任?”
“我现在失职了?”车城把早报叠起来放在一边。
“我是全身心爱着欢欢的,而你起码没有做到我这样。”
“不要含沙射影,把话讲清楚。”
“昨天我遇到保险公司的王总,他说上个月和你一块吃饭,你向他咨询替一个女人办保险的事,那个女人大概不是我或是欢欢吧,你妈妈和姐姐又都不在了,所以我有点好奇,就去查了下。”
车城没有紧张,也没有慌乱,神色自如,“然后呢?”
乐静芬重重地把杯子搁下:“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我们复婚的时候,财产进行公证,这个家里所有的开支由我支付,你的钱归你。欢欢已是成人,不需从我这里拿零花钱。我用我的钱要向你申请?”
“车城,打发要饭的小钱我不会在意,但是你对那个贱人余情未了,你欺骗我、背叛我,我无法原谅你。”
车城苦涩地闭了闭眼:“这不叫欺骗,也不叫背叛,是良心不安。她一日过得不好,我一日就不能安宁。如果安宁能用钱来买,你何必小气?”
乐静芬冷笑:“既然这么舍不得她,为什么不回到她身边去呢?”
“静芬!”车城大吼。
她真不明白他有什么资格对她吼,他出轨、私刻公章挪用公款,做过许多对不起她的事,现在还对
那个贱女人藕断丝连。
“如果再一次让我发现这样的事,我就一把火烧了那个小面馆。”
她发狠的样子,让车城觉得这不像是一句气话。他郑重地告诫她:“静芬,我从来没有办法阻止你,但是我告诉你,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真的完了。以前,我觉得欢欢小,需要爸妈,需要一个完整的家,而且我以为你是在意我的,所以我厚颜无耻地回到你身边。现在呢,欢欢大了,她可以独自撑起一片天空。我们已不再年轻,好像没什么江山可打。但你似乎不是这样想的,如果那样,我会陪你,站在你的对面。”
车城犀利的言辞刺痛了乐静芬的神经,她愤怒地看着他。他却不看她,漠然地转身出去。
“你给我回来。”她抓起杯子对着墙壁甩了过去。
听到争吵声,无奈地从床上起来的车欢欢惊愕地看着一地的凌乱和气得瑟瑟发抖的乐静芬:“妈?”
乐静芬托着头跌坐在椅中。
“爸爸又惹你生气了?”车欢欢蹲下来问。
“没事。”乐静芬定定神,“我听秘书说,你今天要去工地。”
车欢欢知道妈妈好强,妈妈不愿说,她就不能问。
“嗯,世纪大厦主体建筑已到四分之一,我都很久没去看了。”
“是要好好表现,你现在是代理总经理,正式任命还要等下次的董事会。能适应吗?”
怎么会适应呢?坐在叶哥的位置上,他用过的电脑、浏
览过的文件夹、批阅用的水笔、接听的电话、沉思时靠的窗台……一切都在,就是看不到他俊雅的面容,听不到他温和的嗓音。她很想他。
“我会努力适应。”
“要不要再从我那儿调两个特助给你?罗特助妻子昨天临产,他可能要休个一周左右的假。”
“不用。如果有什么情况,我可以打电话给叶哥。”
乐静芬叹口气:“裴迪文今天从香港过来正式任命他为青台分公司的总经理,商场如战场,你们已不是从前的关系,防人之心要有。”
车欢欢抿嘴一笑:“那我要给他打个电话祝贺下。”
电话是在世纪大厦的工地上打的,仲春下午的阳光非常强烈,明晃晃地斜射过来,车欢欢觉得有些刺眼,把身子背过来。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移动客服小姐甜甜地告知。
空号是什么意思?陪同的施工队长告诉她,空号就是这个号码已被机主注销。那就是她想联系他,只能去恒宇找人了。
叶少宁不仅换了新手机,还换了新车——黑色的奔驰,还有了一个新特助,姓傅,辽宁人,身高一米九,比他年长三岁。裴迪文特地把傅特助从北京分公司调过来给他做助理,才接触了几次,傅特助的细腻、周全就让他非常满意。
新手机的第一个电话,叶少宁打给了童悦。
“请问找谁?”因为是陌生号码,童悦的声音冷冰冰的。
“童老师,你
最喜欢的数字是几?”他笑问着。
“这是谁的手机?”童悦听出是他,语气好了点。
“恒宇新配的工作手机。第一次使用就打给了你,你可是要负责的哦!”
童悦没有应声。
“是你开车过来,还是我去接你?”
这好像是道难题,她考虑了很久才回答:“少宁,我要替孟老师上语文课,大概没办法过去。”
“那你忙,我先去专柜看看,你的尺码我很熟悉,相信我的眼光啦,一定会让你光芒四射的。买好我带着礼服去学校等你。”
“晚上我要坐班。”
“和其他老师调下不行吗?”
“我麻烦别人太多次了。”
“请一个小时假,你去打个招呼就行。”换作平时也就罢了,但今天晚上的宴会对他非常重要,他身边的那个位置,除了她,无人可替代。
“上课铃响了,我挂了。”
童悦没有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但他明白她是拒绝了。叶少宁握着手机,走到窗边,这是他的新办公室,一眼就能看到海。午后,空气里充满了四月的阳光、海风和浪声。
童悦很少孩子气,可以讲是比较顾全大局,昨天她答应得好好的,突然变卦一定有原因的。难道……希尔顿的那个晚上发生的事她知道了?叶少宁摇头,不会的。那个晚上……叶少宁头疼得厉害,像被针戳。
童悦嚼着一粒话梅,酸得整张脸挤成了一团。“受不了就别吃啊!”桑晨看着她的苦样
,翻了个大白眼。
“嚼嚼挺有滋味的。”童悦又塞进一粒,看着桑晨在吧台里面兑酒。
“叶少宁都很久没来我这儿捧场了,是不是你对他禁足了?”桑晨抱怨道。
“他换了个新公司,离你这儿远。”
桑晨朝楼梯上看了一眼:“难怪他那特助今天一个人来了,平时他们都形影不离的。”
童悦看过去,罗特助和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说说笑笑正上台阶,看样子,罗特助是主人,另一个自然是客人了。叶少宁今晚也算是主人吧,他穿什么衣服,喝酒会不会伤胃,面对裴迪文会不会难堪,他的新同事对他有什么看法……她懂得轻重,也不耍性子,只是说服不了自己在这个时候和他做出一副恩爱的样子。
如果她没事人似的出席晚上的宴会,她会觉得自己在意的并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现在的地位、现在的薪资。怎么能当没事呢?胸口闷闷的,胃口也不好,午饭、晚饭都没吃。桑晨很忙,无暇顾及她。她开了半个小时的车过来,仿佛就为在这儿吃几粒话梅。说起来,还是无处可去。桑二娘再粗枝大叶,却知根知底,她要是有一天落难了,桑二娘有一碗饭,肯定愿意给她半碗。
“我回学校了。”几粒话梅吃好,仿佛充了点气,该干吗干吗去。
桑晨把托盘塞给服务生,很义气地陪她走向红色君威,边走边嘀咕街角新开了家撞球馆,抢了“
鱼缸”不少生意。童悦说她现在真是没救了,彻头彻尾的财迷,完全掉进钱眼里了。
红色君威无耻地占据着桑晨的专用泊位,童悦打开门,看到对面走过来一个男人,腿好像不好,走路一瘸一拐,头发及腰,像是好些日子没洗,都打成了结,身上的衣服皱得像缸里新拽出来的咸菜。
“现在的乞丐这么敬业,天黑都不收工。”
童悦看着桑晨突然狰狞起来的神色,推了她一把:“别这样,和气生财,给他点零钱打发走人好了。”
桑晨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张青。”
童悦吓了一跳,连忙瞪大眼睛,真是张青,好久不见,这变化……有点大。她想起网上有帖子,一个富二代骑车去西藏,出发前拍了张照片,挺英俊潇洒的一个小伙子,到达西藏后又拍了一张,扔农民工堆里就找不着了。张青的经历估计差不多,但结局更悲壮。他不会真从泰山走回青台……童悦的目光最后落在张青的腿上,然后一寸一寸地挪向桑晨:“他的腿不会是你的杰作吧?”
桑晨抬起下巴,笑了。
张青呵呵地也朝她笑:“桑晨,我回来了。”他一拐一拐地走到桑晨面前。桑晨突然抬起腿,对着他那条伤腿狠狠地一踹。张青跌倒在地,桑晨接着上去又踹了几脚,张青哇哇地叫起来:“疼,疼……桑晨,快停下,腿又断了。”
“以前真不是我,现在是了。”
桑晨笑容可掬,柔声轻语地对童悦说道,“开车慢点,有空常来玩啊!”
童悦根根汗毛都立起来了:“二娘,他……”她指着疼得就差满地打滚的张青,有点担心。
“他是谁?你认识吗?”
童悦哭笑不得,桑二娘这口气堵太久了,今天终于撞到了个出气的缝隙,怎么能不好好发挥呢?“戏过了,适可而止,他的腿是真受伤了。”
桑晨昂着头,双手叉腰,呵呵两声:“童老师,你太抬举我的武力值了,我没那么高的水准。人家这腿是拍日出摔断的,或许是穷游时不慎跌下山谷的,也许是穿越沙漠时给骆驼咬的……总之,关我屁事。”
张青白着一张脸,吃力地用那条好腿撑着站起,每走一步,童悦都觉得他要再次倒地不起,可他硬是走到了桑晨身边,拉住她的胳膊:“桑晨,这些年,我学雕塑,学画画,学摄影,去穷游……做什么都三心二意、朝秦暮楚……”
桑晨朝他吼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嘛!”
张青嘴唇颤抖着:“我知道这不是什么优点,可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但这些年有件事我很专一。”
“什么?”
“除了你,我没有爱过别人。”
桑晨哭了,张青也红了眼睛。
“你以后要是再不吱声往外跑,我会把你两条腿都打断。”
“嗯,不跑,要是实在忍不住,就带上你一起……亲爱的二娘,你能打个电话给医院吗,我的腿是
真疼……下山时跌断的,没怎么好,着急回青台,真想你了……”
救护车呜啦呜啦过来,张青被抬上救护车,桑晨又是笑又是哭的,握着张青的手,一起上了车。
童悦抬起手,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珠。她替桑二娘开心,虽然她觉得张青真不值得二娘去爱,可是爱情就是这么无章可循,喜欢就是喜欢了,那个人有血有肉,有长有短,讨厌又讨嫌,但和他在一起,就觉得尘埃里也能开出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