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少宁看着眼前张张合合的樱唇、没心没肺开心的笑脸,油然而生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疲累感。
一辆大巴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飞速的车窗映照出他的身影,他看到自己的脸庞无奈又木然。但他的心里却掀起一
股巨浪,如果他不压住,如果任由它翻涌,它可以在很短很短的时间内淹没他、颠覆他,把他带进一个全新的世界,只是不知那世界是多美妙还是多恐怖。不管是美妙还是恐怖,他的心脏估计都承受不了。
他的脑中闪过童悦忧郁的双眸,他的心立刻紧缩成一团。他闭上眼,拒绝去看那张天使与魔鬼的脸,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手机响了。叶少宁把车欢欢拽到人行道上,走了几步,转过身面对矮矮的冬青树接听。是童悦,她下飞机了,现在换乘大巴。她告诉他昆明的机场好近,车转了个圈就进了市区。市区很一般,没有青台美,但很暖和,大家把大衣都脱了。她还看到路边的鲜花开得正艳,特别惊喜。
叶少宁嘴里“嗯”着,童悦又问:“你吃过午饭了吗?”
“马上就吃。”
“不要弄混了日期,有几盒放不了多久。”
“没有,我会看着日期热的。”
“那就好,导游说要带我们先去泡脚,祛祛乏,用玫瑰花瓣,真是奢侈。”
“好呀,那是不是整个人都会香了?”他笑。
“去你的,挂了。”然后她就真的挂了,估计脸还会红。
“是童悦吗?她是不是去哪儿都会向你汇报行踪?”叶少宁一转身,车欢欢就站在他身后。
“这是夫妻之间应该的。”
“哦,我以为是她遥控监视你,她不放心叶哥,因为叶哥好啊,会被人窥伺的,比如我。

“胡说。”叶少宁责备地瞪了她一眼。
车欢欢的眼珠子转了转:“她有没有向你提过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儿?”叶少宁从车欢欢的脸上读到一丝诡异,但他不想去深究。他明白,如果可以,童悦离车家的人能有多远就多远。
“你什么时候也偶尔遥控监视一下她,女人都爱撒谎的。”
“包括你吗?”
“是呀,我想在你面前说实话,行吗?”
“你到底要不要去吃饭?”叶少宁打断了她,情绪没来由地烦躁起来。
“要,但我不去饭店。”车欢欢头一扬。
叶少宁怔了怔:“欢欢,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在你父母的婚姻上,你应该看清一些东西,有些事情不要弄得太复杂。作为泰华的叶总,我会尽职。其他方面,请不要勉强我,也不要把我当试验品。”
“你怕伤害她,于是你就伤害我?”车欢欢这次是真的流泪了,“我又没要你回应,那你也无权阻止我的付出。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我发誓。”
叶少宁有些抓狂:“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已经结婚了。”
“我第一次这么爱一个人,我想控制,可是我没办法。是的,你结婚了,我晚了,我承认自己是个败将。那么我退十步,不,百步,只要天天能看到你,行吗?”
她的语气是那么楚楚可怜,她的神情是那么无助,她的情感又是那么炽烈。
她的细眉和白皙,似乎意味着生命的脆
弱和苍白,她需要呵护,需要保护,叶少宁的心再一次跳动得毫无章法:“不谈这个,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吃饭。晚上我和别人还有约。”
“男人还是女人?”车欢欢紧张兮兮地问。
他不禁叹息。
他把车欢欢带去了叶家。叶一川出门参加同学聚会去了,罗佳英在打麻将。得知车欢欢是泰华的大小姐,她连忙散了麻将,又是拿糖果又是拿点心的,笑得像莲花宝座上的观世音,慈眉善目。
“我终于知道叶大哥怎么会这样英俊了,原来是阿姨漂亮,遗传因子好呀!”车欢欢恍然大悟道。罗佳英听了,更是看车欢欢哪哪都好。
家里的菜都是现成的,很快就摆满了一桌。车欢欢自来熟,追着罗佳英“阿姨长阿姨短”的,还主动要求帮忙。罗佳英听说她在国外待了八年,黄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直撇嘴,很是心疼。
“在国外都吃啥?”说话间,她又夹了满满一筷子菜放进车欢欢的盘子里,那盘子都快堆成小山了。
“一般是西餐!有时也去唐人街吃点中国菜。谢谢阿姨,真好吃!”车欢欢嘴里塞满了菜,吐词都不清楚了,“什么时候我做西餐给阿姨吃。”
“你会吗?”
“会呀!”
“出身这么金贵,啥事还都会做,教养真好。外国也过年吗?”
“人家的节日多呢,复活节、圣诞节、万圣节,新年也非常好玩的。”
“这节日的名字真古
怪,都是纪念什么的?”罗佳英好奇地问。
车欢欢把嘴里的菜咽下去,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从万圣节的南瓜灯、鬼面具说到圣诞节的火鸡大餐……两人从餐桌边挪到沙发旁,足足聊了三个小时。罗佳英给她削水果,剥瓜子,温言细语。
自始至终也没有人问起童悦,就仿佛她们都知道她不在青台,可其实叶少宁没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叶少宁只陪了她们坐了一会儿就上楼休息了,他的身体还有点虚弱。睡前他打了个电话,然后给童悦发了一条短信,问她泡脚舒服吗,童悦没有回。
车欢欢到傍晚才告辞,罗佳英一再叮嘱她要常来玩。
“阿姨,你不说我也要来,因为我会想阿姨的。”车欢欢撒娇地抱抱罗佳英,“如果我没空,阿姨你就去泰华看我。我和叶哥在一个办公室。”
罗佳英全部的慈性细胞都发作了,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她意味深长地瞥了叶少宁一眼:“听到没有,是欢欢请我的,和你没关系。”
叶少宁没吭声,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开到一半,路过一个公共卫生间,车欢欢示意叶少宁停车。出来时,她一张脸通红,满嘴水渍。
“哇,真舒服!”车欢欢抽了张纸巾擦擦嘴。
“吐了?”叶少宁皱眉。
“我不能吃太撑,一撑就要吐,我一直忍到现在。”她的小脸皱成一团。
“那你干吗还吃那么多?”他还好奇她的饭量变
大了,平时应酬可没觉着她很能吃。
车欢欢眨巴眨巴眼:“那是阿姨的心意,我不能辜负。吐一下又没什么,你看阿姨多高兴。老人家都是要哄的。”
他愣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原来你还有这一面。”
她点头:“怎么,发现我的优点了吗?”
他发动引擎,不接话。如果把人比作物体,车欢欢应该是个圆形,童悦大概是菱形,太过有棱有角。
临下车,车欢欢还在努力:“叶哥,真不带我去约会?”
“欢欢,泰华见!”他替她打开车门。
她拍拍车门:“什么意思,泰华是正月十六上班,那后面的八天就都不见面了吗?”
叶少宁微笑:“我要出一趟远门。”
“去哪儿?”
他偏过头去,不看她那几乎刺穿自己灵魂的视线:“我走了。”
车汇入傍晚的车流之中,这座城市的灯正一盏一盏亮起。手机不住地嗡鸣,他仿佛没有听到。恒宇酒店门口,门童接过他的车钥匙,他走向总台:“你好,我是叶少宁,中午和裴迪文先生已经通过电话,请帮我联系一下他。”
“少宁,我已恭候多时了。”大堂的沙发上,一个俊朗的男子听到声音,抬起头,笑着站了起来。
童悦在昆明只待了半天,本来想去石林的,天气报告说连续两天有雨,导游出于安全角度考虑,安排先去大理。火车是晚上八点的,吃过午饭,大家去了花市。几个女教师兴奋得
如同少女,任何一个花摊都让她们发出惊呼。
花市里的花,如同农贸市场的青菜,并没有多少美感。送到女人手里的花,都是经过修剪处理包装过的。花的本质其实很纯朴。
这一路,苏陌的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乔可欣似乎突然被他的魅力折服,与他形影不离。他讲什么,她都捂着嘴娇笑。几个人走到一个卖香水百合的花摊,老板娘指着一大捆花束说三十元全给她。
乔可欣惊讶道:“真的假的?”
老板娘笑着点头。
乔可欣眼波流转,有意无意地瞟向苏陌。有两个女教师也围了过来,闹着要苏局送花。苏陌扶扶眼镜,含笑点点头。
花被分成了三束,最多的一束送给了乔可欣,两位女教师打趣地说苏局偏心。
苏陌揶揄道:“没办法,人心本来就长得偏。老板娘,我都没还价,你是不是应该赠送点小礼物给我啊?”
老板娘用生硬的普通话回道:“这里只有花,没有别的。”
苏陌好商量:“那就送花吧!”
老板娘想了想,从隔壁花摊上要了一支红玫瑰。众人都乐了。
童悦与孟愚站在不远处的一个摊位前,那个摊位是卖干花和香袋的。香气浓郁,却不腻人,买点回去放进衣橱熏衣服很不错。童悦买了几袋,让孟愚也买一点。
“我买了送谁?”孟愚一脸凄楚。
童悦黯然。昆明也许是暖和的,可独在异乡,却让孟愚的疼痛变得更加张
狂。
一支鲜艳欲滴的玫瑰从后面伸过来,她愕然回首。
“花都被她们抢光了,这只是赠品,别嫌弃。”苏陌耸耸肩,一脸无奈,镜片后的俊眸浅笑晏晏。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哪里敢嫌弃,忙道谢接过。只觉这支玫瑰上的刺真多,她扔也不是握也不是。都是老把戏了,他怎么就玩不腻呢?
晚饭是在一家青台人开的餐馆里吃的,云南米线什么的特色小吃没吃到,还是地地道道的青台风味,众人提出抗议。导游笑嘻嘻地说:“这不是怕老师们想家嘛,下一餐咱们就吃云南菜。”
苏陌并没与童悦同桌,连视线也极少在她身上流连,但童悦还是感觉很不自在。
因为是临时换的车票,没买到软卧,只有硬卧,六人一个房间。也不知是不是刻意的,四个女教师与郑治、苏陌分在了一个房间。火车要到早晨才到达大理,乔可欣说打牌,郑治说好,结果是郑治陪着三个女人开战,苏陌与童悦旁观。
童悦只看了一会儿,便走了出去。车门外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她抱起双臂,深夜的车厢里,温度有点低。
苏陌也出来了,与她并排站着:“困不困?”她摇摇头。
苏陌回身朝其他人住的房间看了看,说道:“在飞机上,郑校长和我说,你们校的凌玲老师辞职了,他想从一中要一位英语老师去实中。”
童悦愣住。凌玲被拍裸照那件事,只有她
和孟愚知道,他们也不是多话的人,凌玲没什么可担心的。她想过凌玲为了避免见到孟愚的难堪,会换一所学校,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辞职。
“郑校长挽留过了,但她去意坚决。听说她是孟老师的前未婚妻。”
童悦像是站立不住,忙扶着一旁的车门。小时候,爸妈关照说要远离火烛,火是危险的,不能玩。凌玲玩火烧身,这是她要付出的代价。只是这代价太大,凌玲如此做,可能有自我惩罚的意思在里面。
“我们去餐车喝点东西?”苏陌建议道。
“我还是回去躺着吧!”她抚着额头回了房间。消息太震惊,她需要时间消化。
她的床在中铺,爬上去和衣躺下。打开手机看时间,发现有叶少宁的短信,突然就没心情回了,关了手机闭上眼,模模糊糊竟然睡着了。半夜火车的颠簸让她倏然醒来,牌局已结束,郑治的呼噜声几里外都听得见。察觉有点冷,她摸了摸,床上没有被子。一个修长的身影立起来,从地上捡起被子,拍拍,轻轻地替她盖上,再掖好被角,捋捋她的头发。她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大理的天气很好,六点的天空朝霞似火。导游小姐说趁着游人少,先去游览大理三塔。古塔碧水,相映成趣,世界是宁静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
苏陌和郑治站定,看着女教师们自拍,笑道:“郑校长,在这块净土上养老,不
失为人生极乐吧!”
“太冷清了,连个熟人都没有,看个病都得翻几座大山。”郑治连连咂嘴,“苏局现在正是黄金年华,‘老’这个字于您太遥远了。”
苏陌微笑:“人生说短也短,说长也长,几十年不过弹指间。坦然年老吧,到时候和自己珍爱的人一起住在乡间的院落里,做清爽、体面的老头儿老太太。院子里种草花,种果树,在田野边散步,在落地窗前喝下午茶。她给我织毛衣,我给她读故事。偶尔开车去市区,看看熟悉的地方有什么变化,去喜欢的餐馆吃个饭,然后开车回家。也许那是她已经睡着了,我老了,不再抱得动她,就拿条毯子替她盖上,等着她醒来,牵着手一起进屋。”
“不对呀,这画面里怎么没有孩子?”郑治皱眉。
“如果不能给孩子足够的爱,就要尊重他们的生命。我的精力有限,以后的人生,只想给一个人。”
苏陌的视线停留在童悦脸上,含意复杂地停留了一会儿,便挪开了。
童悦拍了一张三塔在池中的倒影,画面捕捉得不错。她给叶少宁发了过去,顺便告诉他,自己有一点点想他。
从三塔出来,先去看蝴蝶泉,再游览洱海。蝴蝶泉成了一潭死水,徒有虚名。游览洱海倒挺舒心的,中间停靠几个小岛。岛上有烤鱼、烤虾,童悦不爱吃那些,就没有下船。苏陌提前上了船,手里提了个袋子,里
面装着两个烤玉米,还有几串新鲜的青提。
两人站在甲板上,看着茫茫海水,他把清洗好的青提一颗颗摘下来递给她。
他什么都记得,青提和红提是她最爱吃的水果。亦心在世时,她去他家,他也会买了放在冰箱里,然后拿出来洗净给她。冻过的青提特别甜美,汁水又多。
她没有接,而是从袋子里取了一个烤玉米慢慢地啃着。他包容地笑笑,似乎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看相很好的青提,入口却非常酸,他没防备,温雅的面容都扭曲了。童悦忍笑忍到内伤,只得背过身去狂啃玉米。
回身时,他笑了,抬手拭了一下她的嘴角:“真像个孩子,吃得满嘴乌黑。”
她僵住。
“晚上要不要去古城走走?”眼角的余光瞄到其他人出现在码头上,他拉开与她的距离。
“不了。”她把啃了一半的玉米扔了。
他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无奈:“政府机关是初七上班,今天全市开大会,我有个发言,而我却站在这里。云南我来过多次,再美的景看多了也会厌。小悦,你一定要防我防得这么紧吗?我来只是想陪你好好玩一玩,你放松一点好不好?”
“苏局,那天我们在车里看到叶少宁和女同事分吃一块面包,您替我不值。现在我们这样站着,如果叶少宁和朋友也看到,他朋友会不会也替他不值呢?”她轻笑如讽。
“小悦,这不能相提并论。”
“我
不觉得有什么区别。当我义正词严地要求别人时,我希望我有这个立场。一直以来,您对我都很好,我替您不值。真的,不要继续下去了。”
“只要我觉得值就行了。”
“那么别再要求我,我该回船舱了。”
晚上,许多人结伴去游古城,她留在屋里看电视,乔可欣也没去,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到处都是店铺,卖那些所谓的民族玩意儿,有什么意思。”
“明天就去丽江了,那儿很美。”电视里正好在播丽江的四方镇,古渠楼阁,保存得很不错。
乔可欣有气无力地道:“也就那样吧,打着民族幌子的购物城。”
“你去过?”童悦坐直身子。
乔可欣在梳那一头如水的长发,她说每晚梳一百下,可以防止脱发和白发。美人对老如临大敌,早早就知防范:“韦彦杰带我去过。”
童悦把视线又挪向电视机。
“他在这边朋友多,好像和他们合伙做什么生意,经常跑这边。有一次我去上海,他正要过来,我就跟来了。到了丽江,他就把我扔在酒店里,直到回上海那天他才出现。不知跑哪儿鬼混去了,晒得像个黑炭。童悦,我现在想想,和他分手其实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他不算是个很大方很体贴的男友,我都怀疑他不懂怎么爱人。我又何必硬贴上去呢!像他那样的,我又不是找不到。当初,我还傻傻地以为他真的是我的真命天子。我
说呀,无论是人和事,你都不能太当真,一当真,你就输了……”
乔可欣喋喋不休地声讨彦杰,童悦静静地听着。说实话,这两年,关于彦杰,她真没有乔可欣知道的多。该给叶少宁打电话了,电话没接通,屏幕一黑,没电了。她找出充电器插上,却没有继续打。没什么,只是想到如果打过去手机在占线中,或者是听到别的什么,她该怎么办?不是做鸵鸟,而是不想给自己猜测的机会。在意他,那就信任他,哪怕只是假装。
海拔又高了点,童悦有一些高原反应,人软软的。导游指着路边的几棵小灌木,说是五十年的树。高原的生长期缓慢,一棵成才的大树,得几百年或者上千年。
“旅行,是从一个烦恼的地方到另一个烦恼的地方,美了一双眼睛,苦了一双脚,累了一颗心。”她在车上给叶少宁发了一条短信。叶少宁很快回了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有点唏嘘,好像很多年没见到似的。
“到丽江后别忙着玩,先睡一会儿。准备住古城区吗?”
“嗯,晚上安排看音乐会,纳西古乐,各个民族的歌舞,听说舞台设计是日本人,令人耳目一新。”
“看音乐会睡着会很丢脸的。”
“你这是经验之谈吗?”
他笑。
导游关掉车上的闭路电视,打起精神说还有半小时就到丽江了。童悦收了线看向窗外,果真人和车都多了起来,不觉深
吸一口气。她感觉胸口有点闷,耳朵里也有嗡嗡声,如同飞机起飞。
酒店是建在山坡上的一幢宅院,三层小楼,很干净,清泉在门前流过,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一串串灯笼。众人下了车,都不舍得进屋,在外面流连。酒店两边店铺林立,摆放的都是一些手工制作披巾、桌布,还有绘着东巴文字的瓷盘,时光陡地一下倒流数百年。
女人们迫不及待去逛街,童悦没精神,拿了钥匙独自回房间,好好洗了个澡,然后便睡了。
是敲门声把她叫醒的,苏陌站在门外,有点担心:“你睡了五个小时。”
她汗颜,花那么多钱和时间来这里,居然只是为了睡觉。
“我们都已经吃过了,我叫厨房给你另外做了一点。下去吧!”苏陌爱怜地揉揉她睡得蓬乱的头发。
餐厅里已经没有人。
“他们步行去剧院了,等你吃完,我们也要赶紧过去,不然导游要发火的。”苏陌轻笑,那个小导游脾气很火爆,人走散了都吼得鸡犬不宁的。
服务员给她端上炒虾仁、蘑菇草鸡汤,还有一碟炒西兰花,饭又黏又糯,不像之前吃的一粒一粒的,嚼着就难以下咽。她吃不惯云南的口味,特别是那种汤,像放了薄荷叶,闻一闻就不想动筷。菜都像是半熟的,云南米线也不诱人。这几天,她经常有吃不饱的感觉。
“这次怎么舍得改善伙食了?”她忍不住食指大动。
苏陌
不语,她一下明白了,含了一口饭,嘴巴鼓鼓的,不知该不该吞下去。终是吞下去了,没人和家常饭菜有仇,她也不需要这份傲骨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谢谢!”
苏陌的心情很好,拿起筷子陪她吃了两口,似乎很享受两个人独处的时光。
吃完饭,两人步行去剧院。街上多是蓝眼睛高鼻子的外国游客,出入一家挨着一家的酒吧。
所有人在一座毛主席石像下面等着他们。丽江人对这座石像特别爱戴,传说有一年丽江大地震,众多房屋倒塌,唯石像屹立不倒。从此以后,大家便敬若神明。其实在丽江,神灵的痕迹处处可见,纳西族是一个愿意被神灵束缚的民族。
演出很精彩,剧场也超现代,在描写摩梭女独有的走婚舞蹈中,童悦睡着了。
“音乐的美不只是震撼人的灵魂,能催眠也是伟大的作品。”演出结束,面对赵清的取笑,她强词夺理。
赵清那帮单身汉怎么舍得错过这样的夜晚,约着一同去酒吧猎艳,孟愚也被他们硬拉过去。郑治说自己年纪大了,为了明天能有精力去爬玉龙雪山,他选择回去休息。
“苏局,您可不准找这个借口。”导游拦住苏陌,“走吧,我带您去喝茶。云南的花茶,安神养颜的。”
乔可欣听说养颜,立马投降,嚷着要一同过去。她转过身问其他人要不要同行,童悦已经不在了。
童悦的身子还是倦,软软
的,打开电视,正播《晚间新闻》,屏幕下方打出一行字幕——上海警方近日查获一批毒品,数量之大是近几年之巨。这些离她很遥远的事,一眼瞟过就行。
这时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到窗口接听,发觉窗口下方是一座石桥,桥下笙乐阵阵,树影,灯火,溪水。苏陌站在桥上,手里握着手机,抬头冲她微笑着招手:“下来散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