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的早季稻已经成熟了,这两天正在收割,晚季稻那边还绿油油的,刚抽穗。
金灿灿的稻浪中,晃动着一个个锃亮的头颅,犯人们拭一把汗,瞟都不敢瞟田埂上荷枪实弹的狱警,抡起镰刀,整个人又埋入了稻田中。
“现在不是农业机械化吗,干吗还兴师动众地用劳工?”舒畅问站在她身边的安阳。
胜男被大队指导员喊过去问事了。
安阳斜睨着舒畅,“这些人来这儿就是劳动改造的。在劳动中,他们才会体会反省人生,提高觉悟。”
“你以为他们从这儿出去就脱胎换骨了?”
“至少在这里的日子,对他们来讲是个不错的人生体验。来过一次,绝不想再来第二次。”
“你说得好象挺了解他们的。其实,我觉得在这边挺好的,有人做饭,有人安排日程,什么都不要想,累了就睡,醒了就劳动,很简单。”
“你想来吗?”
“我在考虑是不是出去抢个银行什么的,然后挥霍一空,再进来清静个几年,也不错。”舒畅说道。
安阳翻了翻眼,“只有站在这大门外的人,才说得出这无病呻吟的话。”
田埂上,一个狱警吹了下口哨,所有的犯人立马排成整齐的队伍走了过去。食堂送午饭过来了,三个大木桶,一桶是米饭,一桶是土豆烧五花肉,一桶是丝瓜鸡蛋汤。
每个犯人发了个海碗,下面装饭,上面是肉和汤。犯人们蹲在田中,大口地扒着饭,头抬都不抬,一个个嘴巴塞得鼓鼓的。
舒畅看着,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觉得他们吃的简直是天下第一美味。”她叹道。
安阳弯弯嘴角,“别看他们现在乖的象只猫,其实一个个都是藏龙卧虎,识时务者为俊杰,一旦出去后,不知会打拼出一块什么天地呢!”
“这里也是一所综合性的学院。”舒畅抬起头,看到胜男向指导员敬了下礼,往这边走过来,面容清清冷冷。
“安阳,你这学心理学的,有没分析出你们的穆队长,为什么会愁眉不展呀?”
安阳挑挑眉尾,递给舒畅一瓶矿泉水,轻声吟道:“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噗。。。。。。”,舒畅把喝了一口水,整个全喷在安阳的身上。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婉约的词用在胜男的身上,我有点吃不消。”
安阳耸耸肩,慢悠悠地抹着身上的水渍,“我说错了吗?”
舒畅一怔,真有点佩服这位刚出校门的大男生,确实,胜男虽然嘴上没说,但她的心还没从陆明的死亡里走出来。
向来冷情的人要么不动情,一动就如刻骨铭心。
“那你有办法帮她开解吗?”她歪着头问。
“谈兴很浓么!”胜男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看看两人诡异的表情,闭了闭眼。
“安阳正在给我讲唐诗。”舒畅笑着说。
安阳黝黑的面容一僵,不自然地把头扭向一边。
胜男扫了安阳一眼,“什么唐诗?”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有这首唐诗吗?”
舒畅认认真真地说道:“山塞版的里面有。”
“嗯,不错,这首诗,你值得好好琢磨琢磨。”
“那你呢?”舒畅关心地看着胜男。
“你这么闲,不如去割稻。”胜男狠狠地瞪了瞪她,脸扭曲得都变形了。
连隐射都不能,胜男病得可不轻。
想忘记一个人,最好是他坏得让你恨绝,彻底死了心,最怕象陆明这样,在胜男的脑中一直保留着美好的形像,但他却爱着另一个人。这种想爱不能爱,想恨没有理由,现在他还为爱身亡,在胜男的脑中就抹不去了。
除非是胜男的心中重新有人安营扎塞。
“好啊,割就割,劳动很光荣,但是我的汗水不能白流,我要报酬。”舒畅挽起衣袖。
胜男与安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说道:“行!”
舒记者体验农场生活半天,掌心磨出了小茧,手腕被镰刀碰伤了几处,从田埂走向场部时,腰都直不起来。
回市区时,胜男拎着一袋新鲜的稻米扔进奇瑞的后备箱,“呶,你的报酬。”
第九章
《华东晚报》财务部对各部报销费用的时间是不同的,法治部是每月的十四号到十六号。舒畅上次去广东出差,一大笔差旅费压在手中,虽然报社有给备用金,但支出总是大于计划,自已垫了不少钱进去。后来又休了个年假,错过上月的报销时间。
今天是十五号。早晨起床买早点,舒畅看看钱包里一眼就能数得出来的几张人民币,叹了口气,笔记本收收,乖乖去报社上班。
谁敢和银子过不去?
采访赵凯的稿子也在今天出来,她正好给他寄份样报过去。
舒畅故意错开上班时间,预防裴迪文与社长心血来潮,又站在电梯前查考勤。对裴迪文,还是见面不如思念。
一到办公室,舒畅就听到两个不算好的消息。一个是谢霖昨晚在卫生间里滑了一跤,腿摔着了,没有骨折,但腿踝处韧带已经撕裂,需要做些稳固性治疗,现在人躺在医院里哼哼唧唧。
单身女人,没病没灾、钱包鼓鼓时,想怎么潇洒,就能怎么潇洒。一旦有个头疼脑热,就显出处境凄凉了。
舒畅打电话过去慰问,谢霖嗓音沙沙的,有气无力,间而有点哽咽,听着就楚楚可怜。
舒畅嘘寒问暖,眼角的余光偷瞄着崔健。
崔健头埋在电脑前写稿件,表情阴沉沉,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烟。
“师傅,你听说谢霖受伤的事吗?”舒畅壮着胆问。
崔健眼都没抬,冷冷的点了下头,没有下文。
舒畅摸下鼻子,不吱声了。谢霖私生活那么丰富,象师傅这样一板一眼的男人,心里面一定有迈不过去的坎。
喜欢一个人是心不受控制,但愿不愿意向前进,理智作主。
另一个消息是谈小可跑来告诉舒畅的,她好象几夜没睡,眼里布满了血丝,嘴唇干干的,脸上没有象平时那样化着精致的妆。素面的她,细细看,眼角竟然有了几丝浅浅的纹路。
杨帆昨晚发高热,窜到三十九度二,她陪他去医院挂的急诊,一夜都没睡。
昨晚是什么黑煞日,竟然什么事都聚一块了?
舒畅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关怀,罗玉琴很会做菜,谈小可这么温柔,杨帆会病得非常愉快的。
“舒姐,他烧得糊涂时,一直在喊你的名字。”谈小可咄咄逼人地瞪着她,幽怨大过质疑。
“他真是烧糊涂了。”舒畅没多解释,淡淡地拧了拧眉。
谈小可对舒畅的漠然有点失望,在法治部呆了没多久,就走了。有个俄罗斯的芭蕾舞团来滨江演出,她要去大剧院采访。
舒畅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几棵树叶泛着黄意的大树,这个城市的秋天总是很短,好象前面还是三十多度的高温,几夜间,秋深如此。
她想自已是不是太薄情了?也许应该礼貌地送个花篮或者打个电话慰问?
不,她摇头,杨帆幸福的生活刚刚开始,她不去打扰,就是最好的慰问。
当爱不再,也就没有恨,心内一片苍白的漠然。
舒畅把整理好的发票统一交给部长,然后去了校对部,今天晚报的样版应该正在校对中。
今年暑假后新招聘的几个大学生,都分在校对部,都是名校出来的,却无一丝倨傲,看见舒畅,很礼貌地招呼,把校对好的样稿递给她。
舒畅先看了法治版,自已的这篇采访稿放在主要位置。看好后,她浏览了下其他部的版面,突地发现企业版竟然有一篇采访宁致的文章。
她愣住了。
宁致竟然是滨江人,在滨江市一中读的中学,和她是校友,后来,他移民去了加拿大,在温哥华读完大学后,被香港一家保险公司招聘,一年后,他到北京发展,与宋思远成立了致远地产公司,短短三年,就创下现在的规模。
宁致说他读书时,最爱到江边坐轮渡,爱去市中心的广场放风筝。他还记得江边原先有个小渔村,里面住的都是打渔人,为了建跨江大桥,那边搬迁到郊区,现在已经找不到以前的一丝痕迹。
舒畅把这篇稿子,从头到尾看了不下三遍,疯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象水泡一般冒出来。
难道宁致是个故人?不会吧,她又没老,又没失忆,哪怕是只见过几次面,都会有印象的。她反反复复想过,宁致那张冷面,只要见过,想忘记都难。
在滨江生活过几年的人,对轮渡和渔村、广场,都津津乐道的。所谓似曾相识的感觉,可能是他和她身上都散发出滨江人的气场。但舒畅想起他的居心叵测,对宁致就生不出一丝好感。
无商不奸,确是真理。
回到办公室,部长已经把所有的发票审批好给了财务部,会计开了现金支票。部里舒畅最年轻,她拿着支票,去银行取了现金,按照各人的报销金额,进行分脏。
“这周的广告业绩下降不少,怎么一回事?”
走廊里,突地响起裴迪文清冷的嗓音。
舒畅犹如受惊的猫,整个背都紧张地弓起握着钞票的手一颤,钞票也不数了,直接往包里一塞,转过身,对着电脑,假装很认真地在看材料。
“本来有个车展要登几幅整版的广告,咱们和其他客户早就预定好了,没办法,只好推掉。有些客户嫌咱们的广告版位置放在最后,读者看报有时不会翻到底,广告效果不太明显,于是。。。。。。”广告部的部长赔着笑,看到裴迪文的脸色越来越严厉,不敢再说下去了。
“广告版放在末页,是最近才发生的事吗?为什么以前没听到这些反应?约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把广告部、发行部和排版部的人都叫到会议室,开个紧急会议,我到要看看症状结在哪?”
“是,是,我这就去通知。”广告部的部长脸胀得通红,唯唯诺诺地应着。
裴迪文冰着个脸,面无表情地往里走去。经过法治部时,他停下脚,舒畅悄悄地侧过脸,向外偷瞄,四目相对,视线一时绞织在一股弯弯曲曲的麻花绳。
没有电石火花,只有寒意慑骨。
“裴总!”法治部的几人一同站起来,打招呼。
舒畅震愕地瞪大眼,昨天那黑煞日也煞到裴迪文了?
他俊朗的脸腮上多了两道血口子,好象是刮胡子不小心碰伤的,别外,他的左手被一团纱布包得严严实实。
“你的手。。。。。。”她脱口问道。
“早晨煮开水时,烫着了。”裴迪文轻描淡写地说道,对大家点点头,视线扫过舒畅,没有一丝停留。
不知怎的,失落如一种病毒,突然袭击了舒畅,她感到心里面空荡荡的,很沮丧,很心酸。
裴迪文和部长谈了会工作上的事,广告部的部长颠颠跑过来,说人员已经全部到了会议室。
裴迪文哦了一声,和他一同转身走向电梯。
舒畅象虚脱一般,一下跌坐在椅中。
接着下面的时间,她整个人就恍恍惚惚的,脑袋象罢工,不肯运转,她只得凭着本能做些后面预约采访的准备工作。
下班时,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她仍趴在电脑前,一动不动。
本来,她想着去医院看看谢霖,可是她的腿象不作主,却往总编办公室走去。
她告诉自已,人要知恩图报,裴迪文对她那么关照,让她进报社、做记者,处处都帮护着她,他现在手烫了,她应该也意思意思慰问下。
就当是讨好领导,拍拍领导马屁,方便日后好混。
站在总编办公室前,她终于说服了自已,神情不那么别扭、纠结。
莫笑下班一向很迟,这个时候,通常在把一天的文件归档,再把裴迪文明日的日程安排好。
“舒畅,很久没看到你了。”莫笑看到舒畅很意外,拉开抽屉,伸手去拿糖。
“呵,我现在戒了奶糖,牙医说我的牙没没救了。”舒畅笑笑,指指玻璃门,“裴总在里面吗?”
莫笑压低了音量,凑近她,好心提醒道:“裴总今天心情超不爽,你有事最好明天过来,刚刚在会议室发了好一通火,我没见过他气成那样,桌子拍得山响,茶杯都震翻了。”
“秋天干燥,人自然肝火旺。里面没其他人吧?”
“没有,你的事很急?”
“有点。”舒畅心虚地抽气,“你帮我问下,我现在方不方便进去?”
莫笑点点头,推开玻璃门,裴迪文抬起头,一眼就看到舒畅。
“让她进来。”他俊朗的眼眸如同定格了般。
“挑重点说,尽量别惹恼他。”莫笑小小声地叮嘱。
舒畅嗯了声,走了进去,莫笑把玻璃门带上。
裴迪文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舒畅。
舒畅搓着两手,额头上冷汗直冒,如同受刑般犹豫了一会,鼓起勇气问道:“你的手。。。。。。”
裴迪文好看的眉宇打了下结,“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我不想重复。你有事吗?”
舒畅被他一问,愣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傻傻地看着他。
许久,她才找回思绪。
“我们家。。。。。。祖上都是专看烫伤的,我也稍微懂一点,如果你不忙,去我家,我帮你上点药。。。。。。”老天,她张张嘴巴,终于说出口了。
“不要,我一会去医院换药。”裴迪文淡淡地拒绝了,用完好的右手在文件上飞快地签字。
舒畅脸刷地一下通红,感觉很这马屁拍在马腿上,自嘲地笑笑,“嗯,也是,医院是权威机构,我只算半个江湖郎中,去医院是明智的。”
她转身就往外面走去,眼中很胀,很热。
“你已经刻意在躲我了,现在这样子怎么解释?”身后,裴迪文凉凉地问道。
舒畅止住脚步,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你不怕我误会吗?”裴迪文从办公桌后面出来,绕到她面前。
“你挺有本事的,一跑就是四天,高兴就接我电话,不高兴就按掉。接了电话,也是一口公事公办。我可从来没被人这样讨厌过。我一向不爱为难人,既然你这样子了,我想我该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收敛自已的行为,摆正位置,做一个你想要的让你尊重的总编。”
“我。。。。。。好象来错了。。。。。。”舒畅眼里有闪着局促,直想一头撞死算了,自作多情什么呀!
“你不是孩子,不能用一句‘我错了’,就把所有事抹平。我不相信你过来就没好好考虑过?”裴迪文倾倾嘴角,俊眸里泛起浅浅的柔波。
大了她那么多,道行上当然高了一大截。
“我就是想帮你治下手。”舒畅眼一闭,慢慢抬起来。
“这算不算一种关心?”
同事间应该友好相处,这可以解释为一种关心,舒畅想道。
“如果是关心,那么这样的关心只是下属对上司的,还是含有别的成份?”
“我明天写份详细的材料向你汇报。”忍无可忍,舒畅气急地吼出了声。
裴迪文嘴角勾起一丝欣慰的浅笑,一下子把他周身冷淡的气冲散了。
玻璃门拉开,莫笑看着神情柔和的裴迪文与舒畅一同走了出来,舒畅的手上抓着他的外衣和公文包。
“有开车来吗?”
“嗯!”
“那好,不必打车了,坐你车吧!”
裴迪文和舒畅向莫笑道别,两个人肩并肩地走向电梯。
莫笑看着两人的背影,眉头慢慢地蹙了起来。
第十章
就这样,裴迪文又把奇瑞的副驾座给占去了。
奇瑞的车身不太高,空间也不算宽敞,象裴迪文这样腿长、臂长的男人窝在里面,有点嫌不好舒展。以前,杨帆就不爱坐奇瑞,两人出去玩,要么坐公车,要么打车。
舒畅眼珠转了转,悄悄瞥了下裴迪文,他把车椅向后调整了下,很舒适地微躺着,一脸愉悦。这人开得欧陆飞驰,也能屈就平凡奇瑞,真是什么环境都能适应,领导就是与众不同,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呃?这比喻好象不太对。
“到超市前面,停一下。”在十字路口等绿灯时,裴迪文指着路边的苏果超市说道。
“你要买什么?”舒畅随口问。
“买点水果!”
“憩园附近不是有家超市吗?这个时间不会停车,一会上好药,你回家时再买吧!”
裴迪文笑了笑。
舒畅突地明白了,“不要了,我爸妈不在家,你不要这么多礼。”
“他们去哪了?”
“海南。”
裴迪文眼睛一眯,勾起好看的唇线,眸光深沉。
幸好天黑了,两人下车时,没遇到什么街坊邻居。不然以北城人的热情和好奇,一定会不请自到的把舒家小院挤个水泄不通,对裴迪文的祖宗十八代盘根问底。
裴迪文是第一次走进这种幽静的小院,很是新奇,“真没想到滨江市内还有这么美丽的庭院,很多年了吧?”
舒畅领着他楼上楼下的参观,“是我爷爷成亲时,他的父亲给他建的,算起来有近百年了。过去的人成亲早,我爷爷十八岁就结婚了,我爸爸是他最小的孩子,呵,我爸爸却是四十三岁上才生的我。哦,你看这木地板,都是从四川水运过来的大树。可惜,再过不久,这里有可能就会拆迁,建新城。”
“为什么?在国外,这样的老房子都是受政府保护的。你看法国有些古堡都几百年了,政府一直花巨资维修,尽量保持原貌,这也是一种优秀的文化。”
“如果有个几百年,也就申请成文物,这上不上,下不下的,什么也不算。”舒畅张眼看着四周,很沧桑地叹了口气,“真的把这院子撤了,我觉得好象把许多回忆都抹去了。我和晨晨都是在这里长大的。”
参观好房子,裴迪文又在院子里转了转,舒畅告诉他墙角栽的是什么药草,其中有一种是驱蚊草,有了它,这小院夏天都没有蚊虫的,然后。她从葡萄架上摘下一串葡萄,洗净了,放在盘中,让他先吃着,她去拿药膏和油。
裴迪文摘下一颗葡萄放在嘴边里,先是酸得龀牙咧嘴,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甘甜溢满口腔,他慢慢地咀嚼,细细地品味。
舒畅轻轻解开裴迪文手上的纱布,吃了一惊,烫得真不轻,手背、手掌都是如鸽子蛋般的水泡。
裴迪文早晨起来煮了一壶开水,他端过来放在桌上,手机正好响了,他伸手去拿,不想碰翻了壶,躲得已很快了,左手还是被泼到了半壶开水,当时,是锥心一般的灼痛。
他并不是一个急躁、粗鲁的人,很少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事后想想,是当时心不在焉。
让他心不在焉的罪魁祸首就是此刻蹲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
“这什么油?”裴迪文看到舒畅在手背、手掌用棉球细细地抹着一种黄色的液体。
“耗子油,治烫伤的偏方。”舒畅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专注地涂抹着。
“有用吗?”
舒畅翻了下白眼,“你不是使用的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人。”
裴迪文不吱声了,不敢质疑江湖郎中的医术。
涂好油,舒畅拿起药膏,挤在他的掌心里,再慢慢地抹匀。裴迪文一下就感到一股清凉渗进到掌心的每一寸肌肤,原先那种令他烦躁难耐的痛奇异地不见了。
“不要碰水,也不要裹纱布,连着涂个三天,水泡就会憋下去,那时用针一挑,再涂个两天,就完全好了。”舒畅收起药膏,说道。
“就这么简单?”裴迪文举起手掌,不敢置信。
“难道你要动手术?”灯光下,舒畅的双眸水盈盈的。
裴迪文笑笑,说为了感谢江湖郎中的县壶济世,他投桃报李,请舒畅去吃晚饭,舒畅想都不想,直接就给拒绝了。
他那只面目全非的手,散发出浓浓的中药味,进餐厅,会给人家打出来的。
“如果你不太挑剔,我好人做到底,亲自下厨招待你。”
“我从不挑食的。”裴迪文忙回答。
舒畅把客厅的电视开了,让裴迪文先坐会。
裴迪文真坐了一会后,就晃悠到厨房里去了。舒畅所谓的下厨都是用高压锅闷粥,煮了几个于芬自已腌制的咸鸭蛋,凉拌黄瓜,她又跑到巷子口,买了半斤千层饼回来当点心。
不错,餐桌上也象模象样摆了几碗几碟,舒畅很得意地抬呼裴迪文就坐。
裴迪文对千层饼表现一般,到是对大米粥表现出非常的热爱。“这什么米,这么香?”
“滨江农场的新大米,是我亲手收获的,当然香啦!你看我的手,茧还褪呢!”舒畅伸出手,凑到裴迪文面前。
“原来你这几天跑去农场学农了?”
舒畅呵呵地笑,真是言多必失,“也不全是,那儿本来就是我的定点采访单位。”
吃好晚饭,碗筷自然是舒畅收拾,裴迪文伴在旁边,现场监督。
“你去看新闻吧!”他象根木桩子似的立着,舒畅很不自在。
“我的工作就是新闻,我总该有点属于自已的私人空间。”裴迪文话虽这么说,还是去了客厅。
舒畅碗洗到一半,听到手机在包包里响了,甩甩手中的水渍,忙跑过去。
不是记录簿里的电话,但这个号码,只怕过个三年五载,她还是会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