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静言扭头问管蘅:“你看呢?”
“我并没有签约任何管弦乐团。”这是管蘅想出来的一个借口,她承认她被柯逸的建议吸引了,可是她不想和柯逸合作。一合作,就意味着绯闻没完没了。哪怕只是为了工作,黎漠看到她的名字和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写在一起,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柯逸耐心很好:“上次那个乐团就很好,虽然是业余,但是水平很高。”
“我需要考虑,这是大事。”莫静言一时间难以决定。柯逸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这张专辑的唱片约我可以让给星煌。”他朝余哥使了下眼色。余哥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合约:“柯逸真的有诚意,莫姐你看看。”
莫静言是真不明白了,这合约一签,柯逸的名气在那,又有管蘅年轻女指挥做噱头,销量肯定没问题,星煌赚的可是大头。
柯逸仿佛看出她的疑惑:“莫姐,我就想给自己的出道五年留个美好的回忆,另外,我很欣赏管蘅。”那睇过来的一瞥,完全可以用含情脉脉来形容。
最后公司的利益占了上风,莫静言心动了,当然还有一点自己的私心。决赛那天,她没和黎漠据理力争,那只不过是一时的妥协,她要让黎漠有一天主动知难而退。女艺人的男友,滋味才没那么好受,这才是开始,日后有的是艰难险阻!
管蘅无奈地拿起笔,她现在没有任何话语权,只能服从公司的安排。柯逸心满意足地让余哥收起合约:“给我和管蘅拍张合影吧,一会发微博时用。”
“这就公布了?”似乎太快了,莫静言很惊讶。
“都签名了呀,早点公布,让粉丝们激动激动。哦,管蘅马上要去澳门演出是吧,后面的演出可不可以推掉,反正想上台的人多了去,管蘅要改编歌曲,那可是花时间的活。我那边的琴是新买的,去我那边好了,有什么问题我们也正好沟通。”柯逸真诚道。
莫静言想了想,巡演和这个方案比起来确实不是太重要。“就演出澳门这场吧,因为名单公布了,不能随便改,后面就不去了。”
“谢谢莫姐。”柯逸站起来,理理头发,整理了下衣衫。“管蘅,过来。”
余哥举起相机,柯逸笑得志得意满,管蘅平静如水。莫静言走了,这事要和公司董事们知会一声。余哥在走廊上发微博,徐笑笑去了洗手间。管蘅很不客气地责问:“柯逸,你到底想干吗?”
柯逸咄咄地看着她:“现在出名了呀,敢直呼我的名字。管蘅,我本来想在音乐盛典上和你来个意外之吻,后来我心软了,就改成了合作。你要感谢我给了你这个机会。”
管蘅僵直着背,沉默到底。柯逸突然邪魅地一笑,凑近管蘅:“好吧,我坦白,我就是想恶心黎漠。如果他有骨气,站起来说他喜欢你。他敢吗?”
“你真幼稚。”管蘅冷冷地说完,转身离开。
黎漠昨天夜里和法国那边开视频会议,八小时的时差,这边的夜晚,是那边的白天,现在应该刚睡不久。管蘅犹豫了会,还是躲在琴房给黎漠打了个电话。
“想我了?”黎漠的声音哑哑的,像是不很清醒。
“嗯,想听你的声音。”管蘅红着脸说。这话似乎让黎漠心情特别好,“我下午去星煌看你,晚上找个地方吃饭。”
“不了,莫姐给我配了生活助理,以后她会上下班接送我。”
黎漠立刻就明白了太后大人这是给管蘅安了个监控,防的人是他。“今天忙什么了?”
管蘅难受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但她没提柯逸最后坦白的那几句。黎漠安慰道:“又可以上台指挥,这是好事呀!干吗不高兴?绯闻炒死了也就那几句,由他们去吧,我知道怎么一回事就好。幸福快乐的人都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都是放在心尖尖上,才舍不得满世界嚷嚷着和别人分享。”
管蘅这才开朗了些,两人又黏糊糊地说了些别的。挂电话前,黎漠叹道:“真想找个时间,去个陌生的地方,我们好好地呆几天。”
管蘅沉默了会,支支吾吾道:“澳门演出结束,其他人去下一站,我……一个人回北京。”
“你可以一结束就走吗?”
“可以的。”
“好,那我们澳门见!”
澳门满天的阳光,和风吹拂,绿树掩映,衬托着粉红或粉黄的葡式建筑生气盎然。对于几个小时前还身处冰天雪地的北方的人,这儿简直像另一个星球。在大巴上,一车的人计划着要去看教堂,去议事亭散步,去吃葡式蛋挞、猪扒包,最要去赌场试下手气。带队的景涂然一声怒吼:哪儿都不准去,现在直接去彩排。一个个灰溜溜地喔了一声,车内终于安静了。
彩排到晚上九点,景涂然开恩,放大家去赌场见识见识。管蘅跟着众人换了二十个最小的筹码,十分钟不到,有去无回。看其他人两眼血红的样,一时半会没有回酒店的意思,她就当看风景,在赌场里四处转悠。
有张桌子似乎特别热闹,围了不少人。她也看过去,四五个男人分散坐两边,桌子的一端是赌场发牌的工作人员,另一端是个灰发蓝眼的老头和一个女子。女子穿深V玫瑰红的紧身长裙,头发上裹着一条缀满彩珠的黑丝巾,裙摆开叉处,一条长腿可以与莫文蔚比美。老头手气不错,面前筹码堆得像小山似的。女子奖励地不时与老头热吻。
管蘅的目光太直接,女子察觉到了,宛若蝶翼的长睫一抬,似乎在问我们认识吗?
管蘅认识的,有着这样一对长腿的漂亮女子,谁能随便忘记?但女子不一定记得她,毕竟那天那么多人,又是晚上,她专为陆庭芜而来。
她曾经很羡慕很渴望拥有的长情,此刻就像硝烟散尽空气里的一抹硫磺味,令人恐慌。
管蘅收回视线,跑去赌场里的奢侈品店打发时间。“嗨!”肩上轻轻一拍,她扭过头,乔鹿直勾勾地打量着她。“你是……是不是那个叫管蘅的?”
管蘅不出声。“我看过你比赛的录像,陆庭芜拍的,他是你的粉丝。好像你几场比赛,他都有去现场观看。你这次是来参加演唱会的?”乔鹿的眼神坦荡又真诚,就像在异国街头遇见同乡人那么激动。
管蘅精神不太能集中,她不想和乔鹿说话,但乔鹿似乎有很多话和她说。
“你认识陆庭芜,也认识我吧,哈哈,你刚刚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可耻的出轨者。”乔鹿像是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等不到别人笑,自己已笑得前俯后仰。
“我不是来找你替我保守秘密的,所以拜托别一副正义凛然的样。”乔鹿从包里翻出一包细长条的香烟,奢侈品店的店员殷勤地递上了打火机,蹿出的火苗照亮了她的灯。她徐徐地吐出一口烟,口红粘在烟嘴上。“这儿是澳门,空气这么自由,温度这么适宜,好好享受吧!”
赌桌上的老头朝这边喊了一声,不是叫的乔鹿,像是个英文名字,乔鹿送了个飞吻,用英文回她就过去。
“其实我没必要向你解释什么,不过为了我的形象,如果我还有形象的话,哈,这话讲得真拗口,我就多说几句吧!如果你以陆庭芜未来的妻子、现在的女友来要求我,我是一个出轨者。但我不是,我和陆庭芜只是同居者,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承诺,经济各自独立。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是因为懒,懒得去找下一个能这么彼此了解并相互忍受对方的人。有一天,我提着行李离开那套公寓,那不是分手,因为我们从来没有一起过。”乔鹿怕管蘅不明白,又加了一句,“当然,我们会上床,但那和爱无关,只是一种需要。”
乔鹿高昂着头回到老头身边,老头又赢了,她激动地尖叫。
管蘅觉得赌场里好吵,声音是炸裂般。她请侍者给她一杯水,冰的。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替陆庭芜感到悲哀,可是现在的陆庭芜已不是她当初认识的陆庭芜,也许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方式,他很自如,很快乐,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世间没有绝对的白与绝对的黑,你所向往的桃花源,在别人眼中不过是穷山恶水。她能做什么、改变什么?她无法拯救别人,反而期待被救。
星煌安排的酒店离赌场不远,用走就能回去。酒店挨着海,打开阳台的门,外面是碧蓝色的大海和青灰色的天。管蘅分不清方向,最亮的一片天空大约是东南,挂着一弯小小的月亮。
这一夜,管蘅做了一夜的梦,一个人在白桦林里奔跑,林里子有雾,她怎么都跑不出去。醒来时,她还在气喘吁吁。化妆师看到她,说眼圈好黑。幸好精神还好,演出很顺利,歌迷们很疯狂,荧光棒挥得像星空下荡漾的海洋。
演出前,管蘅就把行李收拾好了,特地留了件羽绒服在外面。景涂然是个很大度的人,虽然不再是她的经纪人,对她仍然很关心。“柯逸那边又没催,明天再走吧。大晚上,一个女生坐飞机不安全。”
“不会有事的,都说好了,笑笑会到机场接我。”管蘅一撒谎脸就红,不得不假装整理着行李。
景涂然没办法,找人送管蘅去机场。酒店楼下有个西点店,管蘅上车前进去买了盒刚出炉的蛋挞。司机是个体贴的人,特地在外面绕了道,让管蘅看看澳门的夜景。
澳门的街道有种怀旧的感觉,夜晚很宁静,司机说是个适合养老的地方。管蘅含糊应着,说等以后赚足了钱就来这里买房,种几株花,养一只狗,天天去海边看日出。
到了机场,司机热心地要帮管蘅提行李,一个俊朗挺拔的男子走过来说,我刚好也去办手续,我来吧!
走了两步,男子腾出右手,朝后伸过来,手指张开。管蘅抬起左臂,十指紧紧扣在了一起。
黎漠一直没有告诉管蘅行程,包头包尾三天。“去日本?”管蘅嘴里塞了半只蛋挞,另外半只递给了黎漠。
黎漠一脸的痛苦状,却还是用嘴接了过来。这东西看着油腻腻的,吃起来松软香酥,不是很甜。“二个小时的航程,下来后坐新干线,大概要凌晨到旅馆,泡下温泉,明天可以睡到自然醒。”
管蘅没有去过日本。舷窗外,夜像墨一样的黑,这样飞往一个陌生的国度,有些不安,却不害怕。“我们是在时间里旅行么?一刻秋,一刻冬。”日本与东北三省的纬度相近,现在应该比北京还冷,怪不得黎漠一直提醒她带件厚羽绒服。
两人坐的是经济舱,这种所谓的红眼航班,坐的人并不多,也没人注意他们是谁。黎漠一直将管蘅半揽着怀里:“有一天,有人真的发明了时光机,我们也买一台。就像重温经典影片一样,过去我们共同度过的温馨时光,我们隔一阵就回去重温下。”
“你看过《时间旅行者的妻子》么,里面的男主角就是一直在时间里穿越,不过,回到哪个时点不受他控制。”
“又是个悲剧?”
“是呀,悲剧总是经典的。有人说,人死并不是真正的消失,而是在另一个平行空间里生活。”
“那又如何?就像《时间旅行者的妻子》里,妻子知道丈夫活在过去的某个时间里,而她在现在,她生病了没人送她去医院,她流泪时没人给她擦眼泪,她寂寞时没人陪她说话,”他把她的手握在掌心,用手指与她的手指温存缠绵,“所以还是不要什么时光穿越,不要什么平行空间,现在在一起就最好。”
“什么现在呀,我们以后一直都会在一起的。”管蘅由笑转嗔。
“嗯嗯!睡会吧,都累一天了。”黎漠心疼地亲吻她发青的眼眶。
管蘅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不一会,真的睡着了。仿佛刚闭上眼睛,航班就降落了。她迷迷糊糊的下飞机,转新干线,再上了出租车,清醒过来时,人站在铺天盖地白茫茫一片中,大雪哗哗而下,才片刻,连眉毛上都沾满了雪。黎漠用日文对老板娘说,为了来到这里,他们走了很远的路。老板娘胖胖的脸上,眼睛笑得成了一根线。
管蘅哆嗦着提着行李上台阶,发现旅馆是建在山上,一楼竟然一大半给雪深埋了。
旅馆是江户时代村庄乡土风格的茅草屋顶木造房舍,一点不见日本一般温泉旅馆常有的大红地毯、穿着和服的女服务生。彻底得近乎刻意的拟古造古气息,时间似乎戛然而止。
老板娘微笑地送上烤烫的铁板与鸭肉,介绍说这种料理是皇家出外狩猎时,乡间农民用肥鸭在锄头上烤出来,招待皇家的佳肴。
管蘅听不懂日文,黎漠一句一句的给她翻译。老板娘看黎漠把一片刚刚烤好、滴着油的暗粉色肉片浸在管蘅的调味碟里,叹道:“你很爱她吧?”黎漠笑:“很明显吗?”老板娘点头:“你眼睛里有星星。”这两句话黎漠没有翻译给管蘅听。
旅馆的房间里就有一个浴池,老板娘细心地准备了几种不同花色不同厚度的漂亮浴衣、御寒用的铺毛背心、袜子、各种尺寸的毛巾,甚至浴后散热用的清凉身体的化妆水,还有担心夜里肚子饿,在客室角落里温着的蒸笼中,小巧巧的几颗马铃薯。
“这儿不是旅馆,像家。对了,你怎么会说日文?”管蘅坐在浴池边,用手轻轻碰了碰水,水微微有点烫。
“有三年,我每隔两月都来一趟东京,一次呆十天左右,就是那时候学会日文的。我熟悉东京就像熟悉巴黎一样。最后一次来日本是打官司。我那时刚有些积蓄,请律师一下全花光了。我可以说是一贫如洗,又和梅歆刚分手,心情前所未有的低落。从法院出来,站在东京的街头,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来这个国家了。这儿留给我的回忆,都是灰色的。”黎漠利落地脱了浴衣,将自己浸泡在池水里。蚀骨的冷洌倏然转为微微刺痛的热,他不禁眯起了眼。
“现在是在哪里跌倒,再从哪里爬起吗?”管蘅调皮地用手舀水泼向黎漠。黎漠抹了把脸,趁管蘅没注意,伸手一拉。管蘅一头栽进他的怀里,池水溅起一朵好大的水花。“我发现和你在一起后,我变得很坚强了,似乎无畏无惧。”
“我哪有那么好?”冷与热,在肌肤上非常奇妙地交错交会着,分分秒秒都有不同的觉知,不同的悸动。
“你是很一般,配我刚刚好。”黎漠说得很无奈,却是一脸的心花怒放。
热气很快弥漫了室内,黎漠的脸有一半背着光,鼻粱高挺,侧脸英朗。管蘅闭上眼,感觉黎漠的双臂从身后圈过来,吻落在了她的颈间。
管蘅心中曾经暗暗徘徊过,她和黎漠的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从表白到热恋,都没有缓冲一下。她不是无力抵抗,而是觉得这一切很自然。也许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一分一秒都舍不得浪费,一生都嫌太短暂。
时间再一次凝止了,伴着深冬寒夜里特有的沉静寂然氛围,伴着这温泉水的温柔抚慰,在所有感官知觉间,彼此交织交融成一种,无比悠长的安然与静好。
两人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中午才醒,吃过一顿丰盛的日式料理后,黎漠说去镇上走走。老板娘给两人准备了方便在雪地里行走的长筒雪靴,指指后山,说那儿有个恋爱占卜石,来这儿泡温泉的人都会去看看。
黎漠对占卜、手相什么的没兴趣,管蘅却很雀跃的样。被大雪掩埋的山路已被游人踩出了一条小径,鼻息间都是雪的清冷。所谓的占卜石是两块苍黑的石头,几个女孩站在那附近,等着蒙着眼睛从一块石头走向另一块石头,如果可以走到并且摸到石头,就表示恋爱顺利,幸福可期。两块石头之间原来距离并不近,因为下雪路面有点打滑,一个戴着毛线帽的女孩正蒙着眼睛,慢慢往前走去,其他的女孩瞪大眼,屏着呼吸。等到她摸到石头,她们都开心地叫了起来。
“想去?”黎漠看管蘅闭紧嘴唇专注的样,碰碰她的胳膊。管蘅抬头看他,有些不好意思。
那几个女孩很友好,让管蘅先来。管蘅蒙上围巾,还把手套摘了,说这样感觉灵敏点。她先摸了左边的石头,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走到中间时,脚下一滑,她两只手在空中挥了挥,等站稳了,她似乎搞不清方向,在那站了好一会。
女孩们急了,大叫道:“往前走啊,不要停。”
可惜她听不懂日文,黎漠也不帮她。她突然抬手,把围巾往上推了条缝,等看清了,又拉上。后面半程,管蘅走得很快,她摸了下右边的石头,把围巾拿下来。有个女孩走过来,严肃对她说:“你作弊。”
黎漠把这话翻译了,管蘅理直气壮道:“只要我们的恋爱顺利,我就作弊。”
黎漠一本正经地表示就是,作弊很光荣。
因为旅游景点的缘故,镇上的商店很多。黎漠说化妆品和电子商品都可以买买的,管蘅逛了几家,最后买了只锅,煲汤的。黎漠啼笑皆非,中国产的砂锅煲汤不要太好。管蘅说这锅是电的,时间随便调制,又保温,她如果听音乐听入迷了,不会把汤熬干。
黎漠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吃过管蘅做的饭呢,管蘅笑着看了他一眼,说回北京后就给你做。
下午回到旅馆,两人决定去泡下向往中的露天温泉。露天温泉用大小石头砌成,四周以细竹篱作为屏障。更衣是在室内,走过来时仅仅包了条浴巾,两人冻得直抖,几乎是迅猛地跳入了浴池,四肢百骸均暖和舒活起来。一阵风吹过,树梢上的积雪纷纷扬扬落下。管蘅看着这神奇的一幕,说好美。黎漠说来早了,要是樱花开的时候来,会更漂亮。
晚餐特别的丰富,有当地独有的山猪肉,用少许的汤汁蔬菜调味,然后在火上文火催熟,滋味直截鲜甜。黎漠还要了清酒。“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除夕。”日本人的元旦就是春节,旅馆里现在感觉不到一点过年的迹象。但这个日子,管蘅记得。
“我们家是不过春节的。我爸爸入乡随俗,圣诞节很隆重,春节最多是去唐人街逛一逛,家里不会刻意准备什么。我妈妈和我爸爸没有离婚前,春节是她最忙的时候,这样那样的晚会,我们总不在一起。离婚后,过年时她更不会和我在一起了。我知道,中国人对于春节有种温馨的执念。管蘅,以后我们每年的春节都一起过,好吗?”黎漠举起酒杯,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管蘅知道,这个答案要慎重,但她没有迟疑。她点点头:“好。”
黎漠突然觉得人生圆满了,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尽管清酒的度数不高,他还是有点醉了。
饭后,两人坐在榻榻米上喝香气饱满的荞麦茶。黎漠说道:“我听说很多人在这一夜都不睡,叫守岁。两口子盘在炕头,总结一下过去的一年,再畅想一下即将开始的新一年。今天,我们也这样做吧!我先来,过去的一年,我接了两个设计,看了不少桥,有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明年……”他瞪大眼睛。
管蘅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笑了笑:“听我说。”她仿佛在心里酝酿了下才开口说道:“明年,你回法国,成立自己的个人设计工作室。黎漠,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但我知道你是有这样的能力。日本是曾经让你感到灰暗而又耻辱的地方,可是也给你带来过巨大的荣耀,不然那官司不会被社会那么关注。那座桥的设计,因为创意大胆、新颖,你获得了国际设计大奖。德国有座船可以在桥上行走的大桥,你也有参与设计,还有这次法国南部的那座桥的设计,都会让你在欧洲的路桥设计界占有一席之位。我很想你能留在中国陪我,可是在这里,因为文化区域的不同,你的设计才能得不到充分的发挥。你适合的战场是欧洲。我也会努力过去,你等我。”
“你……怎么懂这些的?”一个满脑子除了音乐还是音乐的人,竟然和他在谈论建筑,对他的设计津津乐道,黎漠都有点受宠若惊。
“都是谷歌帮的忙。”管蘅语笑晏晏地做了敲键盘的姿势。知道么,当你在认真看我时,我也在认真看你。
黎漠也跟着笑,笑得眼眶发热。成立工作室么,读书时就有过这样的念头,后来慢慢就灭了,偶尔在午夜发呆时,这个念头会突然冒出来一下,他都选择忽视。也许该正视一回了。“要是我想你,怎么办?”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管蘅说得很坚决,尽管语调微微颤抖。
回北京时,管蘅与黎漠取了行李就分开了。黎漠与从上海飞过来的高以梵会合,一块回市区。管蘅坐陆笑笑的车。
一上了车,高以梵就对着黎漠开始喷火:“为了让狗仔们拍不到你和管蘅一前一后出机场,我他妈的大年初二一早飞上海,在那吃了碗小馄饨、三只小笼包,然后又飞回来,这早餐贵得还有道理吗?我交你这朋友,眼瞎心也瞎。”
“人家为了朋友都能两肋插刀,你就做了这点事情,有什么好炫耀的?”黎漠拍拍他,提醒系好安全带。
高以梵用力拍打着心口:“好,我这朋友不咋的。你呢,表现好在哪里?”
黎漠一拍额头:“哦,我给你带礼物了。”他从包里掏出一只纸袋递过去。
“这是围裙?”高以梵一口气堵在嗓子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声音小点,管蘅朝这边看呢,这可是她特意为你挑选的。”事实是买锅时,人家送的,不过颜色一般,深蓝色。管蘅说这是男式的吧!收拾行李时,他就把这袋子塞自己包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