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唱转低吟,穆菱笑意渐淡,却是回忆起她的现代生活,那已经远去,不知何时能归的故乡……那把嗓音纯净空灵,有着令人入迷的奇妙术法,揉杂着令人沉迷不解的心事。
在场诸人沉醉于歌声,沉浸于心事。
穆菱心之所至,脚步轻转,却是一手执起梁言桌上的白玉酒壶,对月而饮。
诸人似被歌声打动,共同举杯,对月齐饮。
慕青大喊一声:“痛快!”
望向穆菱的目光里,是欣赏,是钦佩,她起身敬道:“穆贵人诗词精妙绝伦,委实令人佩服!本宫敬你的心怀舒阔,敬你的才华卓绝。”
穆菱已回过神来,闻言汗颜,诗词并非她所做,不过是因苏念如屡屡逼迫,不得已借鉴一番,饮过一杯,却是谦逊,“公主谬赞,嫔妾当不得。”
梁言轻轻一笑,若清波涌动:“于静处修身养性,宛若重生,于此,当敬。”
音落,杯酒见底。
在穆菱的清澈直爽下,仿佛埋藏了无数的宝藏,每一次见她,都给自己带来惊喜。
他的目光满是赞赏与探究,像是一尾轻羽,轻轻挑动穆菱的心,她惶然低头,不自觉,脸颊竟似火烧。
梁初亦是笑道:“皇妹所言,亦是朕之心意。”
穆菱得了一对儿钗头凤,搬起石头砸了脚的苏皇后平静的面容之下,是汹波涌动。眼眸轻挑,看了眼明显松口气的暮云贵人,浅浅一勾唇。
暮云贵人接到皇后娘娘暗示,小心翼翼从席间退下。
众人都关注着穆菱,少有人瞧见皇后与暮云贵人的小把戏。
但这些人里,绝不包括看热闹的德妃。
酒杯之下,她的笑意轻飘而讽刺,转首,吩咐旁边宫人几句,就见那宫人随着暮云贵人消失的方向偷偷潜去。
穆菱得了殊赞,轻飘飘回到座位,辋烟激动得快要哭了。
穆菱好笑又窝心,拍了拍她的手。
晚宴进行到一半,宫人鱼贯而入,奉上甜汤。
穆菱又是跳,又是唱,提着心,吊着胆,如今好容易松快下来,肚皮也瘪了。
汤匙搅动,果味芳香,她一干到底,甚觉甘甜。
只是,还没等她吃几口菜,喝两口酒,身上就如万蚁啃噬,火烧火燎得燥热起来,而身体里涌动的陌生欲望,更叫她心生骇然。
辋烟不知自家娘娘中了****,在旁服侍用膳,却不料穆菱歪在她身上,浑身软若无骨。
“娘娘,”辋烟笑道,“您累啦?奴婢扶您去外面散散?”
穆菱脸颊红晕渐生,竟若抹了胭脂般娇媚,眸光若水,却含着焦急,附耳言道,“辋烟,吃食好像不对劲。”
辋烟吓了好大一跳,手中的碗筷掉在地上,砰然而碎。
暮云贵人一直注意此间动静,暗道得手,轻笑问道,“穆贵人,您又怎么啦?”
娇声软语,听见穆菱耳中,却如警铃大作。
梁言也注意到这方动静,蹙眉凝神,却是收到穆菱求助的目光,想了想,笑与梁初道,“皇兄,臣弟瞧这穆贵人似是兴之所至,多饮了酒水,已然醉了。”
梁初自穆菱出了冷宫后,便对此女有些另眼相看的意味,闻言吩咐辋烟道:“既是你家娘娘醉了,好生扶她回去歇着吧。”
暮云贵人着急,又想说什么,却是苏念如对她使了眼色,轻笑与陛下道,“都是臣妾疏忽,穆贵人身侧,只一个辋烟服侍,有些不妥——来人啊,送穆贵人回寝宫吧。”
穆菱已是手软脚软,那蠢蠢欲动的欲望袭来,将她仅存的神智拉往欲海深处,狠狠咬了下舌尖,血腥味给她难得一丝清明,“辋烟,向王爷求救。”
辋烟已快急哭了,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娘娘中毒了吗?为什么不请太医呢?
她慌乱间,殷切看向七王爷,满目焦色。
梁言的目光凝来,越看越是心惊——小丫鬟神色凄惶无助,穆菱身子软的扶都扶不住……发生了什么事?
“正好,本王也有些醉了,出去疏散疏散。”他似是自言自语,声音不大,却刚好叫左右宫人听到,随行而出。
穆菱猜测自己或是遭了谁的暗算,身上的欲望虽是陌生,可也料到是****之物。
眼见苏念如派人跟随,心下惶然,这一次,怕是要万劫不复!
一路上,穆菱想尽法子,想支开苏念如的人,可惜,这些人铁了心要她丑态百出,心肠何其歹毒。
就在穆菱以为事情再无转机,思量着要么杀死这些孔武有力的宫女,要么自杀的当口,言王爷有如神祗,翩然而来。
“本王的玉佩好似遗失……”梁言对穆菱眨眨眼,故作苦恼得对宫人道,“你们快帮本王找一找,那可是太后赐下,丢了可了不得。”
他身侧的宫人好说,苏念如派来的人却是岿然不动,挟持穆贵人要急急离去。
第12章 相思入骨两不知
梁言侧身一步,上前道,“说你们呢,没点眼力劲儿,打了灯笼好生找一找。”
宫女犹豫:“这……”
“这什么这,”穆菱嗓音沙哑,“王爷的吩咐,尔等安敢不从?那可是太后所赐之物,因你们惫懒丢失,禀告上去,几条命也不够砍得!”
宫人们呐呐应是,却是被梁言越支越远。
御花园树木影影绰绰,转了几个弯,人声就远了。
穆菱却是等不及人影远去,粗重的喘息着,往后跌去。
“娘娘!”辋烟低呼。
梁言一直注意着穆菱的动静,在她倒地的一瞬间,拦腰将人拢在怀中,满目焦色,对辋烟道,“快走。”
两人脚步匆匆,夹裹着穆菱去往长信宫,踩过满地金灿桂花,于背人处偷偷回了旧居木樨园。
木芝目光晶亮,轻哼一声,折身赶回宴席。
笙歌夜舞,觥筹交错,宴席尚在进行中。
苏念如自称不善酒力,头都有些痛了,想早些回她的翊坤宫去,德妃嘴角微翘,莞尔言道,“时辰也是不早了,陛下明儿个还要早朝呢。”
梁初目落德妃处,后者却是眨眨眼,不似往昔雍容端庄,反而带点俏皮。
“是了,皇妹酒也方酣,再饮多了,母后又该寻朕的不是了。”梁初故作苦恼,叫过小宫人来,把建德公主给太后娘娘送去,“也只得皇妹去给朕说说好话了。”
穆青颊边染醉,如上好胭脂色,全不似出使鲁玛时的意气飞扬,铿锵飒飒,娇憨可爱,更似家中娇养的小儿,痴缠撒娇。
梁初哄了几句,慕青才笑嘻嘻飞走,一众宫人跟随,像是一群出笼的鸟儿。
德妃见陛下无奈轻笑,盈盈起身,翩翩拾阶而上,浅笑尽然,“陛下,公主再能干,也是孩子呢。”
苏念如就在近旁,眼瞅德妃婷婷袅袅而来,一副狐媚模样,恨不得一口银牙咬碎,偏宫人们不争气,今日连连失手,害她除不掉穆贵人,可恼可恨,实在没精力与德妃计较,再瞧亲手扶植起的暮云贵人,神游天外,根本没有接收到自己的暗示,更是窝憋了一肚子火。
“陛下,暮云贵人等着呢。”苏念如眸中闪过细碎的光,狠狠扫过凄白脸色的暮云贵人,“您今晚不是最喜欢她的画儿?”
梁初为难之际,德妃柔若无骨,白玉无瑕的手臂已轻轻攀附上梁初的臂弯,灵动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俏皮伶俐,“陛下……”
“好了,朕便陪德妃走一走。”
德妃娇柔而笑,媚眼横波,混不在意得对浑身僵硬的暮云贵人道,“妹妹别生气,本宫与陛下走一走,赏赏月,便将陛下还于你。”
轻柔若絮语,暮云贵人茫然无措,惶然看向暗藏怒意的苏念如。
远处,梁初的笑声传来,“爱妃这般大度,朕都要醋了。”
“众美在前,臣妾才要醋呢。”
陛下都走了,后宫争锋也已结束,杯盘狼藉,苏念如恍惚间,却已是曲终人散,徒留满地落寞寂寥。
德妃林燕出身异姓王府,其父是威名赫赫的曲靖王,不过,她的生母却只是府中一名擅舞的蛮族姬妾,因擅掌中舞,被王爷垂幸。
在进宫前,德妃连名字都没有,不过是被正王妃推出来挡灾的棋子。这许多年,跌跌撞撞,才终于能立足于宫中,再不会被谁随随便便取去性命,和她娘一般,胡乱扔进乱葬岗,被野狗啃食,尸骨无存……
异域血统,令德妃娘娘容貌美的妖异,时而端庄高贵,时而俏丽妩媚,极具魅惑。
“陛下,如今红衰翠减,却是月下赏桂的好时节。”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朕与爱妃把臂同游,正好去嗅一嗅这沁人馨香——朕记得,长信宫附近金桂开得最是繁复,已是许多年未曾踏足。”
德妃梨涡浅笑:“臣妾与皇上一起。”
……
长信宫,木樨园
“水,我渴……热啊,救我……”
穆菱发髻凌乱,撕扯着单薄的衣衫,在床上嘶声低诉,娇嫩的嗓音如今却是妩媚撩人,酥软娇嗲,浑身的汗水沾湿薄纱的衣裙,玲珑娇软的身子若隐若现。
辋烟尴尬得擦擦汗,对梁言道,“七、七王爷,您先出去坐坐,这里有奴婢伺候。”
帷幔已落,偏穆菱的手紧紧抓着梁言不放。
梁言虽也羞赧,头一次遇上这种状况,穆菱渴求的模样在眼前乱晃,亏得他兀自镇定,只耳朵尖儿上泛起红潮。
“她发作的这样厉害,可见药性之强,须得往太医院求药方去!再者,皇后娘娘的人非要亲自送她回来,神色很不对劲,怕是这药就是皇后所下——人虽然撵走了,就怕有后招!”
辋烟急了,顾不得尊卑,一把拉住梁言的袖口,悲戚道:“王爷,求求您救救我们娘娘吧,娘娘在冷宫里受尽苦楚,熬过重刑,好容易走了出来,却被下了这腌臜之药……王爷,您最清楚律法,娘娘这番姿态若被人捅到了皇上那里,怕是、怕是……”
妃嫔****,失仪失态,轻则送掉性命,重则家族不保,诛尽全族。
堂堂尚书之家,也敌不过天子一怒。
室内人一筹莫展,外面却传来娇笑声。
“皇上,您瞧,这园子里的桂花开得这样好——这木樨园好似穆贵人居所,不若咱们去看看贵人的醉态嘛?”
未曾听到梁初说了什么,梁言已经浑身发寒,辋烟更是吓到眼泪都缩了回去:“天,陛下,这下完了……”
大半夜,娘娘衣衫不整,呻吟不止,而同在一屋的七王爷衣衫也被拉扯的凌乱……辋烟一阵阵眩晕,直挺挺瘫软在地。
梁言顾不得出言安慰,食指摁上单薄的唇瓣,轻轻“嘘”一声。
辋烟愣愣的瘫软在地,想着自己的死法——五马分尸吗?还是凌迟车裂呢?
越想,泪眼越朦胧,就瞅着七王爷矫健的身形一跃,不消片刻就将自己塞进了衣柜。
辋烟吸了吸鼻涕,尚未缓过神来,来人的脚步声就已近在耳边了——
“皇上您瞧,灯还亮着,妹妹必定没睡呢。”
就在德妃伸手推门之际,辋烟一个激灵,爬起来直挺挺冲向床头,大声哭号,“娘娘,我的娘娘诶!”
第13章 怎么个死法
莫说德妃,就是陛下都吓得心里一突。
“放肆,圣驾面前喧闹,罪该万死!”德妃厉声喝斥。
辋烟把心一横,惨兮兮哭诉,“皇上?德妃娘娘?奴婢该死,只是,我家娘娘昔日在冷宫备受搓磨,如今旧患复发,疼的死去活来……”
梁初已然听到帷幔后的低声呻吟,忙去看穆菱状况。
德妃眸中惊疑不定,迟疑两步,“旧患复发?”
辋烟死死摁着穆菱,狠狠掐了她家娘娘一把,垂泪道,“是,娘娘受过鞭刑……”
穆菱被人诬赖毒害同宫的慧嫔,直接被梁初扔进了慎行司,打了个体无完肤,辋烟散尽钱财,才将将保住穆菱一命。
“冷宫里又冷又脏,娘娘身染恶疾,终于等到了皇上您来接她,谁想到,才回来就——呜呜呜……”
德妃死死揪紧帕子,目光深邃如幽潭,满是细碎恶毒的光芒——没想到,穆菱真是好命,有如此能说会道的丫鬟。
若非她的宫人亲眼瞧见暮云贵人给穆菱下药,架起了戏台,她或许也被辋烟骗过了呢。
她微微扬起唇角,正想火上浇油,烹死穆菱之后,再把现成的把柄送给陛下,让苏念如与她的看门狗好好跌个跟头,却蓦地想到——宫人说,七王爷亲自送了穆贵人回宫的。
穆菱与婢女都在,那么,七王爷……
德妃微微抬眸,四下仔细寻觅,倏然浅笑,“咦,这衣柜怎会有男人的袍角,藏青色,看着好眼熟,好似是……”
说时迟,那时快,就如眼花了一般,藏青色从眼前消失。
正好,梁初循声望去,蹙眉:“什么?”
德妃微愕,顾不得唱戏给陛下听,“哐当”一声甩开了衣柜的木门。
内中空空,穆贵人仅有的几件衣物根本放不满整座衣柜,空荡荡的,配合着吱呀乱响的木门,狠狠甩了德妃一巴掌——人呢?七王爷人呢?
犹如活见鬼,德妃骇然之下,形色扭曲。
“德妃,穆菱她难过的很,你自己在那儿闹什么?”
身后,是梁初不满的声音,已下令让小宫人去找太医来了。
“没,没事……”德妃手指微微发颤,敏锐得发现柜子底部一点点的尘土,阴恻一笑,暗暗记下,“妹妹真是可怜人,四处破败,衣衫也没几件,臣妾都心疼了。”
辋烟眼睁睁看她擦拭眼角的泪光,扯了扯嘴角,不敢把目光投向七王爷消失的方向,心里焦躁,不知待会儿太医来,贵人娘娘能否逃过此劫。
之前不分青红皂白,对娘娘屈打成招的陛下,这一次,又能否相信娘娘的清白呢?
床上,穆菱汗出如浆,脸色忽而煞白,忽而黑黄,痛苦渐渐袭来,那欲望挠心挠肝,再抑制不住,伸着手,一把将常年习武的梁初拉上了床。
“啊——”德妃娘娘惊叫,不敢相信世上竟还有如此寡廉鲜耻之人,仗着****,就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勾引皇上?
“穆贵人,你太过分了,身为宫妃,怎能如此放浪形骸,皇上,您可要重重责罚……皇上?”
德妃一口冷气吸入,险些晕过去。
床上,梁初轻柔得拍打穆贵人的背,呢喃轻语,“没事了,不要怕……”
声音是那样的温柔,令德妃心悸,“皇上……”
灯火晃眼,穆菱难过得撑开眼皮,梁初那张清冷的俊颜近在眼前,终于令她恢复一丝清明,声音嘶哑问道,“陛下,您怎么在这儿。”
梁初已是抱歉,未曾想过,宫中刑罚是如此之重,穆菱衣衫湿透,身上的疤痕若隐若现,他难以想象,这样的伤口会出现在他后宫的嫔妃身上。
这些官宦世家的娇娇小姐,被父兄送进宫门,想的是富贵荣华,想的是光耀门楣,而结果却……
慧嫔之死,他疑窦丛生。
之前是有怀疑穆菱,因为他未曾见过此女,以为她如众人所说,是个恶毒跋扈的。
可,为了鸳鸯佩的据理力争、园子里自己搭建的灶台、洗手弄羹汤的笑意温柔,以及今晚的放声高歌……都已证明,她并非争权夺利,枉顾他人性命的大奸大恶之徒。
“我很抱歉。”
他在她耳畔低语,可是穆菱身内欲望作祟,根本未曾听到那些柔声低语,承诺保证。
她恨死了自己的丑恶姿态,恨死了这抑制不住的欲火焚身。
穆菱死死咬住舌尖,瞥见床围子,猛地撞了过去。
“啊——”德妃再度惊叫,纤指晶莹,直直指向宛若癫狂,狠狠撞向木围栏的穆菱。
辋烟也傻了,涕泪横流,却只得自己给贵人娘娘补锅……
“娘娘啊,您好苦的命,挨不住这疼,竟把自己撞昏过去——您一定是怕此情此态烦扰到陛下,是不是?我苦命的娘娘!”
辋烟以袖遮面,大哭小叫。
德妃脑仁儿疼,不知道这穆菱与小婢从冷宫出来后,为何这般不正常,瞥了眼中门大开的衣柜,委身上前,“陛下,妹妹衣冠不整,怕是羞于瞧见陛下呢,总归太医要来了,咱们先回去?”
辋烟在侧,呜嗷嗷的哭,这情境,梁初也不忍让她闭嘴了,揉着眉心,吩咐道:“待你家娘娘醒来,即刻回报。”
“是!”辋烟清脆一声,又继续呜咽痛哭,“娘娘,您瞧,陛下是关心在意您的,您一定要撑住啊。”
梁初被她眼泪所感,叹息一声,回头吩咐宫人,“送些药材来,慎行司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也该拾掇拾掇了。”
梁初音落即走,德妃心内却是“咯噔”一下,不过,该着急可不是她——皇后娘娘的手,伸的可长呢。
收起冷笑,德妃面带忧色,急步追随梁初离去。
辋烟眼见人影远去,守着穆菱,哭声更添悲戚。
自幼跟在穆菱身边,打从娘娘会走,她就在院儿里服侍。娘娘读诗她捧书,娘娘采花她拎篮……说是婢仆,可辋烟看穆菱,如自己的亲妹妹,那是受半点委屈,都似在她心头戳刀子。
穆菱投环自尽那日,她回禀了宫人,折身回来已经揣了刀在身上,随时准备自尽,追随穆菱而去……
第14章 昏君非郎君
“小姐,你醒醒。”辋烟起身,轻轻查看穆菱伤口,眼泪若断线的珠子,声音小小,却比刚刚嚎哭时悲痛万分。
“菩萨菩萨,求您不要再折磨我家小姐,信女愿折寿十年,换取小姐此生平顺安康……”
“辋烟。”
不知何时从衣柜出来的梁言,神色复杂得看着穆菱和她的小婢女,为二人的情真所动,深深叹息,打断了小婢女的祈愿,柔声道,“放心吧,御医来了,你家小姐就会好的。”
辋烟抹泪,“王爷,不能让太医来。”
“这又是为何?太医不来,你家娘娘的病如何治好?”梁言诧异,看了眼穆菱头上撞起的包,“她所中之毒,也需尽快喝下解药才是。”
“王爷,太医来了,陛下也就知道了,我家娘娘还是会……”
梁言松了口气,轻笑,“原来是担心这个,不怕。”
音落,他两指放于唇下,呼哨一声,房中竟轻飘飘落下一个黑影。
辋烟吓了一跳,揪紧衣襟,骇然看向身穿夜行衣的黑衣人。
“王爷……”
梁言想着,穆菱醒来,这小婢子也是要解释的,索性言道,“这是父皇生前赐下的暗卫,你不必惊慌。”
音落,转而吩咐暗卫,“夜岭,运行轻功去太医院,务必请相熟的太医来问诊——别叫陛下派去的小宫人瞧出来。”
夜岭形如鬼魅,梁言话音落,人已消失于窗外。
辋烟终于喘过气来,目中戚戚,却也不敢多问,起身打水给穆菱稍作清理。
不消片刻,太医就拎着小药箱,带着小徒儿急喘喘跑来,对七王爷弯腰行礼。
梁言摆了摆手,让他即刻诊治病人。
李太医擦了擦汗,抖着手去搭脉。
沉吟半晌,李太医写下一张药方:“一日三副,吃完就好。”
辋烟分外感激,擦了擦泪,对七王爷与太医连连称谢。
“且去煎药吧。”
待太医离去,床上的穆菱幽然醒转,身上,针灸的金针晃着骇人的芒。
她皱着眉,脸色好看不少,声音却依旧低哑迷离:“阿言……”
梁言蓦然回首,眼中现出惊喜,几步上前,握住她柔软沁凉的手,“可算醒来了,我很担心你,还难受吗?”
刚刚醒来,就见着他,穆菱颊边小小绽放的梨涡,无不诉说着少女心事,“好很多了,让你担心了。”
两两相望,那一丝丝的情愫在这方寸之间流转。
脸颊红晕渐生,穆菱慌乱得避开他的目光。
梁言心中悸动,那不知名的陌生情绪怂恿下,也让他失了往日冷静持重,乱了分寸,“穆菱,我想问你……”
“嗯?”
“自进宫起,你便是皇兄的女人,可你身染此毒,为何……为何不愿用皇兄当解药?”
穆菱听到“皇兄的女人”时,本能露出厌恶神色,虽是稍纵即逝,可还是被敏锐的梁言捕捉到,“你恨他?”
梁言惊异。
穆菱垂眸,长长的羽睫扫落一片阴影,只听她沙哑开口,坚韧独立,“我是我自己,并不是谁的女人,我此生,只为自己而活……”
却怕自己说的话太过惊世骇俗,吓着眼前人,她艰涩揣摩着词汇,“慧嫔之事,事出蹊跷,她死时,我正与她一道儿用点心。”
说起那件害原主遭受酷刑的下毒事件,穆菱神色冷凝,“慧嫔凑过来,咬了我要吃的点心,我正和她玩笑说话,慧嫔突然就眼流黑血,人立时就去了。我若下毒害人,又怎会人赃俱获,在那里直挺挺等死呢?可梁初……皇上他根本不顾我争辩,直接宣判了我的罪名。这种昏庸之人,我不觉得他会是我穆棱的良人!”
身为皇兄的妃子,却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梁言身为臣子,身为弟弟,都该出言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