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宾客云集的大厅。走过众目睽睽。
那些异样的眼光已再不能伤我,因为我已被另一个人伤入膏肓。
我走到厨房,抱了两坛酒。
我去了我的废园。
阿湄后来来陪我。我的阿湄。
她陪我喝酒。
她陪我一起不快乐。
然而连她也救不了我的心。
我回到自己的住所。
我开始咳嗽,恪血。我全身烧得如火如荼。
我已经挣扎了四天,不,我已经挣扎了二十年。
我再也没有足够的心力。
我想我甚至支撑不到天明。
但是阿湄她不肯让我死。
在我深沉的昏迷中,我依然知道她在我身边,她陪着我,象我从前每一次受伤。当我的咳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当我觉得生不如死,我总能感觉到她的手紧握着我的,仿佛死也不肯松开,永远也也不肯松开。
我是不能抛下她的吧,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样的世上,这样一个家里。
我是他的二哥,我答应过要照顾她,在多年以前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
我还没来得及给她吹那支曲子,我们还不能轻言别离。
我要活着,为了阿湄。
为了在这样的苍茫人世,还有我们两人,可以冷暖相呵,相濡以沫。
我醒来时是晚上,烛火暗淡,远不及她憔悴长睫上成串坠落的泪光。
我们那一次没有分离。
然而今天我为阿湄吹了那支曲子。
因为我知道我们将不得不别离。
一番风雨三千里。她将要远嫁到塞外的池家。
从此分两地。
曙色清明,我望着阿湄的脸。
那么熟悉的眉目与神情,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我轻轻抚摸她的头发,“阿湄,” 我说,“照顾好自己。有一天,我会去接你回来。”
阿湄轻笑,虽然只是强颜。
“也许我会喜欢上那里,不愿意再回来。”
“那么,就由你,” 我轻轻说,“ 我只要你快活。”
我这一生已经再也不可能快乐。
如果可以,我希望阿湄,她可以连我的那份快乐都一起拥有。
浩荡的迎亲队伍慢慢穿过苏州城的闹市。人们夹道观看江南慕容与塞北池家再次联姻的盛况。
十年前,我最美的姑姑慕容宁由同一条路跋涉千里嫁到池家去。三年以后,池家来信说她已染病故世。却有传言不翼而飞,说她被池家逼疯,在红莲峰顶自焚而死。
阿湄她当然听见过这样的传言。
她只有十八岁,她怎么可能不会害怕。
但是她仍坚持。
我说过要照顾的人,结果却为我牺牲了自己。
我的阿湄,我的阿湄。
我送她到长亭。
隔着车窗,我们对饮一杯别离酒。
酒里映着长天枯云,愁肠离索。我们一饮而尽。
阿湄很快放下了车帘,我想她是不要我看见她哭泣。
我对池落影临别一揖,上马飞驰而去。
在我二十四年的生命中,我已付出了太多。
总有一天,我要要回所有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阿湄。
第三章
成亲
池枫
今夜风湿霜冷,欲雪的天意。却还看得见清晰的眉月,想必只是场小雪。
十一月三十,并非我回庄的日子。
我连夜回来,来见大哥,是因为我不想成亲。
如果不是阿得不小心泄露了口风,我还不知道大哥已经替我订下了亲事。
我那据称是江南第一美人的新娘已经到了山庄。而下个月的今天,除夕晚上,听说就是我成亲的日子。
阿得兴奋得双目放光,可我却毫无兴致。
我活了二十四年,从未想过会和谁成亲。而且我以为大哥和我都知道,因为那件事,我这一生永远不会成亲。
我绕过石阵,穿过梅林,快步踏上九曲桥。我一腔疑惑满心不解,只想立刻找到大哥问个清楚,低头匆匆地走,毫无提防地,在狭窄得只容一人的九曲桥上,我和人撞了一个满怀。
我立刻飞身后退,那人也是一般。
他的轻功身法我从未见过,令我微微吃了一惊。
“原来不看路的不只是我。”
声音无端地好听,含着三分自嘲,一点戏噱,顽皮却温柔的促狭。
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她。
她是个少女,披着厚厚的连帽斗篷。夜色里看不清她的脸,只有两只眼睛光华流转,盈盈灿亮。
山庄里的人从来不会这样说话。但她又并不象是陪嫁而来的侍女。
霎那间一个念头令我怦然心跳。
啊,难道,她就是我的新娘?
“很晚了”,我说,“还以为路上只有我一个。”
她轻笑,“我也是。”
当她说着“也” 字,似有什么微妙的默契在暗夜里花一般盛开,我不明白我心里忽如其来的微甜的惘然,是否因了她的语气她的笑声。
居然就在那一刻开始下雪。
清浅秀气的小雪。
不是我常见的朔风凛冽飞雪连绵,反而象是江南,流水犹未冻,淡月微云,无风自落的雪花。
我想到江南的雪时,才想起她正是自江南而来,我的新娘。
她正抬脸看雪花,悠然神往。
“象是江南的雪么?” 我问。
她怔一怔,望向我。
“你知道我从江南来?”
我笑笑,“我认得庄里每一个人,但我不认得你。那么你一定是跟着慕容姑娘从江南来的。”
她释然,想必因为我没有看穿她的身份。
“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荣嬷嬷不许我们出门一步。”
“我不会”,我眨眨眼说,“我知道荣嬷嬷她很麻烦。”
她眼里涌起笑意,“ 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在这里很久了?”
“很久了,” 我说,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跟着庄主。”
她点点头,并不再追究。
我们靠着桥栏无言看了一阵雪色,奇怪的是这样的沉默并不让人觉得难堪。仿佛好友知交分别多年,千思万感,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谈起,也就任由它去。 偶然转脸,看见雪花落上她额前的几茎黑发,忽觉无限无限,温柔心头。
啊,我的新娘。
后来她低声问我:“你刚才那样匆忙,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我这才发现当我第一眼看见了她,我便已忘了此行的目的。
“也不怎样要紧。”我说,忽忽一阵惆怅,一阵迷茫。
她静静地望我,双眼幽幽闪烁,令我觉得无所遁形地不安,却又无由地欢喜,觉得心酸。并不甘闪躲,情愿被她这样一直望着,望下去。
“太晚了,我得回去。” 她垂下眼。
我心里轻轻一沉,我猜那落下去的不是依依,便是不舍。但我却只问她:“… …你们住在哪里?”
“莺飞别院。”
“回去要小心,荣嬷嬷很警觉的。”
我多此一举地提醒,也许只为了多听听她的声音。
“我知道,前两个晚上我正要翻墙就被她发现,只好装做摘墙角的梅花。”
她无可奈何的沮丧神情令我忍不住大笑。
她收紧斗篷,走过我的身边。我们擦肩而过的一瞬,她轻轻叹息着说,
“你笑起来明明象是比谁都快活。”
我怔住,霎那间无法思想。当我终于回头想要再看她一眼,她却连背影都已消失不见。
天杨轩的灯火未灭。
我走上书房台阶,还没有叩门,便听见大哥的声音。
“等你很久了。” 他说。
我推门,绕过屏风。灯下读书的大哥不曾抬头。
我在他对面坐下。
“我一进山庄你就知道了?”
“不是。你一离开集岚院,就有人通知我。”
我无可奈何地笑。
“那你一定知道我已经见过她。”
他应了一声,过了片刻,又淡淡道:“她让你心动。”
“何以见得?” 我好奇地问。
他终于放下手上的书,抬头,望进我的眼睛里去。
“因为,你让她看见了你的不快乐。”
我登时狼狈,莫名脸红。我的大哥永远这么目光锐利,不留余地。
“还不答应么,” 他问,“既然喜欢她?”
我一笑,“ 我不想害人家,” ,想想又轻轻加一句,“何况是她。”
“别管那个。” 大哥的眼中迸出几点微火,象寒潭里跌落了星光,霎那间乱了向来的沉寂。这是他一贯的反应,每次我提起那件事。
每次看见大哥为我的事这样微微地失态,我总有不期的感动。
唉,我的大哥。
“别这样看我,”大哥冷冷地说,“我不会答应,所有的人已经开始准备,你一个月后娶她。”
“他们要准备什么?” 我不由好笑,“要娶亲的人是我。大哥… …”
“告诉她” , 他忽然打断我。“如果她也喜欢你,她不会在乎。”
我目瞪口呆。
“这个月不要回集岚院,多见见她。如果真的喜欢,又何必想得太多?”
我看见大哥眼中光芒渐闪,明白他又想起了什么。
我再不敢多说。
我又回到了我居住了多年的怀枫居。
大哥已派了人洒扫照应,屋中炭火暖明,被褥暄软,我却躺下很久才慢慢入睡。
这晚我做了梦。
我梦见那对眼睛,时常流动着笑意,又可以忽然沉静下来,幽幽地,象风中的火,或者雪夜里的星光。它们看得见我所有的快乐与忧愁,我每一次心动,我的怅惘,我的岁月雨雪,朝夜悲欢。
如果我可以,如果我还有希望的资格,我希望它们会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再次见到那双眼睛竟是在十天以后。
每天夜里我在山庄的各个角落游荡,只为了要遇见她。
我不知道遇见了又能怎样,我只是想要见她。仿佛见到了就可以一生无憾,一生无悔,弹指相聚也罢,至少曾经一起,并肩看过雪和夜色。
即使,她终究不会成为我的新娘。
那天晚上,就在红莲峰旁我见到了她。
她的斗篷在月光下是迷离的银红,呼应着那些红色砂岩神秘的光辉。
我没有刻意放轻我靠近的脚步。她微惊地回头,看见是我,轻轻微笑。
“荣嬷嬷今晚一定睡得不错。” 我说。
“是啊,”她声音里含着活泼的笑意,“她绷了十天,今天终于支撑不住。”
我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站着。红莲峰沉沉的红光映照着我们,犹如一幕华美的幻梦。
我终于又和她一起。我幸福得想要叹息,又觉得生生不息的凄凉。
“你的事情解决了么?” 她问。
“没有,但是它不再令我烦恼。”
“那很好。”她轻轻说。
隔了很久,又道,“你还是我所见过笑得最快活的人,即使你好象很有理由烦恼悲伤。”
我一时无话,奇怪她何以将我看得如此通透。却又仿佛早已知道她会了解,如此平静的温暖,似乎我们已相识了生生世世。
“也许,” 我说,“那是因为我身边的人希望我快活。”
她侧头望我,神情讶异:
“我记得很多年前,我也说过类似的话:如果我喜欢的人要我过得快活,我就会让自己开心。”
“真的?”
她认真地点点头。
我忽生顽皮,望着她轻笑,“我用不着再要求你,因为你已经够快活了。”
她一下子明白,飞红了脸,跳开我身边。
她也只是个害羞的少女,我的新娘。
就容我暂时沉溺,今夜,仍当她是我的新娘。
“这就是红莲峰?” 后来她问我。
“是。你看它的形状就象一朵莲花。”
她安静地望了一会儿,“峰顶上是什么样子?” 她问。
我眼前飘过八年前的黑夜烈火,大雪狂风,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很久没有上去过了。”我说。
她回头看我,风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落。
“今晚我们上去好么?”
我看见她雪白的脸颊,潋滟目光。她的眼里映着红莲峰的红,就象是隐隐的火。这一瞬间她多么象我的大嫂,也许她们慕容家的女子原本有着相似的血液。
但是红莲峰其实无路可攀,这么黑的夜,山上犹有未化的冰雪。
我想要说,“改天吧”,却明明听见自己说:“好的。”
这一刻我才发觉自己已对她抛不开放不下,甚至不忍拒绝。
自那一年后我就没有再上过红莲峰,只有凭小时的记忆寻找落脚之处。
她亦步亦趋跟随着我。
峭壁冰滑,她的轻功虽好,我仍不甚放心。我频频回头,但我并没有伸手。我害怕当我握住她的手,我会心软到再不忍放开。
我真是有足够的自私和狠心。因为我甚至没有伸手拉她, 当她经过那一面冰平如镜,滑不留足的大石。
当她惊呼了一声几乎跌倒,提气纵跃又落上另一块结了寒冰的岩石,我眼看着她失去平衡,直跌而落,一霎那我懊悔得几乎连心都要失去。
不及多想我已随之跃下。我在空中揽住她,用我的身体保护她,我们在陡峭的石坡翻滚而落,擦过嶙峋的岩石,磕磕碰碰,在断崖的边缘,我才终于止住了身形。
当我发觉她仍在我怀里,才惊魂稍定。
她的安静让我惊觉,低头,才发现她正望着我,眼中的光彩比何时都亮,是她的泪光。
“现在才怕了?” 我笑起来。
“对不起” ,她离开我站起身,“我不该这样的任性。”
“原来你也知道。”
我也起身,我的背和手臂都已经擦伤,流着血,隐隐作痛。我知道我应该尽快止血,但我不去管它。
“我们下去吧。” 她背对着我说。
我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她的手那么冷,让我想要就这样握着温暖它,一生一世。
“我们上去,” 我说,“我不会再摔了你。”
我们终于攀上了红莲峰顶。
那晚月色幽冥,云波万千,有如清奇天海垂顾人寰。
我觉得我从未离天空如此之近。如此地远离凡尘。
“你究竟是谁?” 当她在我耳边轻如叹息地低语,我微微颤抖,无言以答。
她等了片刻,握起我的手。
“你的手在流血。” 她说。然后她低垂了头,掏出手绢,轻轻轻轻,无限温存,包扎起我手上的伤口。
“我知道你是谁。” 她扬起脸,她的眼睛前所未有的灿亮晶莹,深藏的惊喜与感念,带着微愁的温柔。
“----池枫!” 她低声唤出我的名字。
霎那之间,绝崖峰顶,人间天上,只有心爱女子呼唤我名字的声音。
夜最深时我回到了怀枫居。我从不曾这样神智昏乱,心潮起伏。
蓦然亮起的灯火让我吃了一惊。
大哥燃亮了灯,回过身来,望着我冷冷地说,
“解开你的衣服。”
我才发觉我伤口的血已经湿透了内衣。
“你不想活了?” ,大哥皱眉望着我身上伤口,“为什么不早回来上药?”
我歉然地向他笑笑,却并不后悔。
我想要告诉他我很快乐,我只是快乐得不想离开。第一次,为了我自己,觉得快乐。但不知为何我并不曾说出口。
大哥在替我的背伤上药,我可以感到伤口仍在流血。
失血过多令我觉得眩晕。我很久没有流这么多的血,因为我一直都很小心避免受伤。
当我的血终于止住,大哥拿走我的血衣。
然后他坐下,沉思地问我:“决定娶她了?”
我想想,终于摇一摇头。
“那很好,” ,大哥淡然一笑,“反正她不是我要替你娶的人。”
“什么?” 我失惊。
“我替你娶的是慕容四姑娘慕容泠。她不是。慕容家骗了我。” 大哥森冷的语气令我不寒而栗。
“你怎么知道?”
“有人写信给我,我相信信上的事是真的。”
我不必再问,如果大哥相信必有足够的原因。
“你要把她怎样?” 沉默了片刻,我说。
大哥一时没有回答,后来他起身披衣,预备离去。
“大哥!”
他停下,回头望我,神情淡漠。
“你知道,没人可以骗我。” 他静静地说。
我只觉寒意上涌,却又似有火烧在心头。我紧张到双手都颤抖,生怕他跨出门槛我就会追悔莫及。
我掠过他身边,挡住房门。
他冷冷看我,一笑,
“你不许我杀她?”
“大哥!” 我恳求。
他轻轻拨开我,伸手推门。
我情急,脱口而出,
“你不能因为大嫂对不起你,就迁怒所有慕容家的人。”
我脸上突然一热,是大哥打了我一记耳光。
并不很重,即使惊痛盛怒,他依然记得下手的分寸。
我不敢去看大哥的神情,刹那间我万分痛悔,千般羞愧。
我听见他开门,走下台阶,然后他站住,声音已变得平静。
“我怎么会杀她,二十年来唯一让我弟弟快乐的人?”
我怔住,抬头。
门内的灯光只映亮了一角夜色,而大哥却站在那光明之外。
我看见浓黑的夜色慢慢染透他的白袍,只有他腰间的红绦仍凄然地亮着,在这样黑的夜里,没有月光。
他的背影令我觉得无比孤寂,深沉的悲凉。
我不知道我的大哥,他什么时候才能走出他的暗夜和孤独。
十二月十五,晚上。
我去莺飞别院。
我没有进去,我守在墙外那棵枫树底下。当她轻盈的身影掠出围墙,我也并没有叫她。
但是仿佛心有灵犀,她转过头来,看见了我。
“我知道这儿有一棵枫树,”她向我走来时双眼闪烁,“我总望你会站在这儿等我,而不用我走遍山庄,一心希望遇见你。”
我感念得无言。拉起她的手,才发觉天气出奇的温暖,月亮圆满而金黄,是这样的良辰美景,物华天净。
我拉着她走遍山庄的每个角落,我们说了很多然而我都已不复记得。也许我们所要的只是携手走着倾听彼此的声音。
最后,我们停在梅林。
我记起那晚初相见,我匆匆经过这片梅林,踏上九曲桥,就遇见了她。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她的笑声,这梅林都是我遥遥的见证,只这样想,就觉得温存。
她的发上染了梅香。
她望着我,脸上犹残存着笑容。她的眼睛却闪烁着不安与惶惑,似是要问我的事至关重要,才会这样患得患失。
“你不在意?” 她终于问我。
“什么?”
“我不是慕容泠,我不是你要娶的人。”
我沉默。
“你已经知道了,不是么? 你大哥找过我,他知道了,你也一定知道。”她逼问我,象是存心不给自己退路。
“我在意的,” 我说,看见她乍然暗淡的容颜,不忍再逗她,“我只在意你不肯告诉我真正的名字。”
她笑眼里浮出泪光。含泪带笑,不知多么动人。
“阿湄,水之湄的湄,我叫慕容湄。”
我想我不曾听过更加美丽的名字。
阿湄,我的阿湄。
“你会后悔的,” 后来她说,“四姐姐比我美得多。她是江南第一美人。”
“看到了再说吧。”
她瞪我,“你再没机会。”
我哈哈大笑。
“你后悔么?” 后来我问她。“后悔代人嫁过来?”
“怎么会?” 她轻笑,“不过当时,我很害怕。”
“怕什么?”
她静了一会儿,才说,“离开我的二哥,离开我的家,还有… …你知道,宁姑姑她… …”
我想起大嫂,不由叹息。“你不要相信那些传言,不是真的。”
“我知道,” 她说,有些出神,“你大哥跟我提起过宁姑姑,他虽没说,可我知道他很爱她… …不过有时候,光有爱也是不成的… …”
不知怎地,我忽然觉得冷和不安。象有什么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嫁过来?” 我岔开了话题。
她蹙起眉头,眼光忽然虚散,仿佛正看着一个我看不见的人。 “是为了救我的二哥。” 她轻轻地说。
“我们仇家很多,爹和几个哥哥去世以后,那些人都想趁机报复。二哥一力支撑,两年里不声不响地处理了很多危机,所以我们谁都不知道情况已经糟得很了。”
“……那天是九月初八,下午,我们姊妹正在跟大夫人刺绣,忽然,派去买丝线的帘儿慌慌张张地跑来,说南门外的铺子全都关了门,据人家说是天戈帮汇集了七八伙人不几天就要杀上慕容府,二哥怕波及他们,已派人给了他们钱要他们关门避祸。”
“大家都很慌张,大夫人立刻带着我们去了老夫人那儿。老夫人听说以后脸色铁青,立刻着人去找二哥。我生怕二哥毫无防备地过来,自告奋勇前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