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往戚不浅,感来念已深,羁雌恋旧侣,迷鸟怀故林。含情尚劳爱,如保离赏心,抚镜华缁鬓,揽带缓促衿,安排徒空言…”
“幽独赖鸣琴。”
齐笑煜嘴角弯起迷醉的笑,抢白着念完最后一句。而后忽觉唐突赶紧拱手作揖,笑道:“抱歉,一时心喜。忘却了!公主,请入座。”说着,细心地拂袖扫去石凳上的落叶尘埃,有礼地请平阳入座。
“山水诗,由灵运始。我见识短见,也只粗读过几首,恰巧记得这首。初读时只觉得清新自然之气由书卷中透出,心境都恬淡了许多。细细地品甘泉的甜冽都能感觉得到,就像泼墨挥毫的大幅画卷,一切是那么的道法平和。”
“确是如此,谢康公的才气人品皆是上流。公主解析得如此深刻,怕早已参破了。请饮上一杯甘泉茶,与此山色同感。”
齐笑煜心情大好,如碰到多年知己般索性以茶代酒敬了平阳。放下杯盏来,两眼晶亮脸色微红,甚是兴奋。袖袍挥了挥坐姿也随意了几分,大有要拉着与之畅谈三昼夜的架势来,眉眼笑开丝毫没了拘谨不自在。
平阳无奈弯唇浅笑了下,举起茶盏微示意后慢饮一口,笑道:“比起谢公的新奇绚丽,我更欣赏五柳先生的淡薄脱俗。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
“欲辩已忘言。”
平阳蓦地抢白了最后一句,两人相视一瞥,各自笑开。举起茶盏再次示意了番,齐笑煜眸光澄亮脸色红光,甚是高兴畅快。正想开口继续时,却不想后面有人出声打断了。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我与世子爷还是喜欢这首,随意潇洒些。”
慕容祺笑着挥扇从后面的灌木丛走出来,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示意了下,继续笑道:“方才与世子爷躲到人少些的地方饮酒,却被这谈事论道勾了出来。不自觉,我俩也跟着吟了一两句,叨扰了二位。得罪处莫怪呀!”
李从让微微晃着身子,扶着亭柱堪堪稳住身形,连连捣头附和着。还不忘又嘟嚷了几句陶潜的诗,蓦地振臂呼道:“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
“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
祁暮清冷僵着脸背着手,随口吟出这两句。咬牙切齿地瞪向慕容祺等人,末了,淡瞥眼平阳,轻扫过齐笑煜,上前几步将平阳拉起直接拽拖走。
慕容祺摇着扇子,藉着平阳的空位坐了下来。凉凉地甩了句:“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聘。”
李从让糊里糊涂走过来,将酒葫芦抢走,抱着连灌几口,笑道:“重孺纵行歌,斑白欢游诣。”
倚着亭柱滑坐下来,蓦地又呵呵笑着念道:“夏日常抱饥,寒夜无被眠…”
另几个熟友听不下去了,赶紧上前扶起李从让,开口劝道:“罢了罢了,就此打住。不应景呀,陶潜先人非得气死,专挑冷刺念。越发的心酸了,不应景。打住了,酒多了。”
慕容祺抢过酒葫芦,豪气地仰首灌了起来,直至酒尽,眯眼晃了晃撒开手甩到一边,笑道:“其他不可及,且效醉昏昏。”吟完,蓦地席地盘坐,拍地大笑。
众人懵了下,忽地了然只得拍额苦笑,却莫可奈何。
齐笑煜端起茶盏慢酌一口,浅笑道:“好一个众人皆醉你独醒,我等皆俗套了。慕容二少,皆饮上一杯山泉水,再且挥墨豪洒如何?”
“呃,不了。胸中点墨少许,不行,最多吟上几句古人的佳句名诗,自己的牵强得厉害。既是我的私下好友,就别提这些。不行,我们说说女人如何?反正现下无女眷在了!”
李从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毫不客气地踹了脚这窝囊废,怒斥道:“说你这混小子溜这里作甚?呿,少来,谈女人。老子向来只管压和扒,没‘弹’过。”
“滚,下九流的东西。也就这德性,出息的。”
“老子当然出息,你们这么多人中间,老子第一个做老爹。一举得男,还是带把的。不服气,不服气试试?”
“这里没不带把的,滚…再二十年,最多再多一个。”
闻言,李从让仰首哈哈大笑开,指着慕容祺,笑得满地打滚。绸衫皱褶,枯草枝插到了头发上,猛一挥袖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是与非。走,喝酒去。”
众人互相拉扯着,再次往后山而去。齐笑煜担心地瞅了眼平阳离去的方向,碍于众人的推搡,无奈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这厢,祁暮清拽住平阳的手,沿着石砖小道一路埋头走着。平阳先是脱力挣扎,却碍于蛮力怎么也挣脱不开。正想张口呼救时却被对方凌厉寒光堵了回去。
跌跌撞撞地勉力跟着,不想,脚下没注意,一个磕碰扑向前去,额头狠狠地撞在对方的下颚。疼得眼泪直打滚,咬牙拼力忍着。
祁暮清闷哼一声,心里暗咒了几句,想忍下这口气,终忍不住开了口。伸指狠狠戳了戳平阳的额,怒斥道:“你个蠢丫头笨女人,有没有脑子。走个路都这么笨,还学别人玩心眼使手段耍暴力。得是碰上我,要是别人非撕了你下酒来解气。”
尴尬处依旧的微微刺痛,恼得他火气烧的更旺。到处发了疯地找,居然没事人似的跑去跟陌生男子品茗论诗去了。亏得他四下寻不到急得抓地挠墙时,她却没心肺地谈甚么谢公陶渊明。
越想越发地气,手指点戳得更用力,丝毫不留情面。腾腾乱冒的怒火却在瞧到她的泪水时,霎那间化为乌有,只剩下满腹的醋意肆虐着。
祁暮清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吃女人的瘪受尽闷气。娘亲与父亲争斗吵架每每提剑相杀时,他便暗自下定决心将来要娶个一等贤妇回来。身边那些会武的师姐妹自也入不得他眼,寻常家的闺秀千金觉得又显小家子气。总之:怎样他都看不顺眼,却不想一次京城行毁了一切。
越想越恼火,索性靠着个树桩坐下将平阳抓到怀里,反压到膝上。对准娇臀就是一阵铁砂掌,一边柔言训斥一边辣手惩罚。
平阳先是惊愣吓住,等臀上传来剧痛,一阵费力的挣扎无果后死咬着唇就是不吭声,泪水蓄满眼眶就是不淌下来。
“不长记性,就打得你长记性。若不是我求圣上压下旨意,现如今你已是我祁家妇。好的不学,非学那些失行妇人与浮浪子弟为伍。今若不重罚你,他日有何下场?”
平阳咬唇泌血就是不吭气,咬紧牙根忍着。直到手酸,祁暮清才停手将她揽到怀里,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拭着那纵横满面的泪,眯眼冷哼道:“倒是硬气,知我今日为何罚你?”
平阳双眸含恨,终抵不过那火辣辣剧痛,粉拳一顿乱捶,唾弃道:“打就是打了,有何理由。不就是报复踢你那脚。”
闻言,祁暮清气得横眉竖眼,提手压下又想来打。却终停下手,默默叹息声,将平阳揽于怀里,哑声低语道:“为何我与你说的,一句听不下去。皇权这东西向来是男子追逐的。你虽生于皇家,却只是个公主。莫学前朝那几位,没有好下场。纵使你是出于辅佐的目的,也不要出手。
你不适合,冉儿。还要我说几次,何苦将自己逼到这个角落。再如此下去,你这烫手山芋,我断不会接的。大厦倾颓,我只能护得你一人。过两年安心嫁过来,莫再生事端了。”
平阳惊愣住,蓦地揪住祁暮清的衣襟,慌张地瞧着他冷然的面色,问道:“你是知道了甚么?还是你想站在庆山王那边?”
三一回 陷阱
祁暮清剑眉微蹙,嘴角勾起个淡弧,沉吟片刻,蓦地笑道:“认识这么久,第一次瞧见你慌张的神色,小夜叉也有怕的的时候。”
说着,手指弯起刮了刮平阳的俏鼻,正色严肃继续道:“以后我说於你的话,可愿意听了?”
闻言,平阳唇咬得发白,心情复杂,甚是怨怒地瞪着祁暮清,恨不得戳他两窟窿。无耻卑鄙!趁人之危掐人软肋,自己却莫可奈何。恨不得他当下死在自己面前,方解心头之恨。
祁暮清眯眼打量了会,勾起浅笑只当没瞧见。伸臂将平阳再次揽入怀里,俯首轻啄了几下发鬓,握住柔夷轻捏着,凑耳低语道:“生气了,这次怎不咬我了?”
“哼!”
“呵呵,倒是希望你再咬一口。对了,这给你。”
说着,祁暮清从怀里掏出个锦盒打开,一对镶着血红宝石的银耳坠。细细瞧与上次的银簪子很好是一套的。又从腰间的锦囊里取出个红绸布包裹的物件,一并硬塞到平阳手里。朝她扬了扬下巴,示意打开来瞧。
平阳无奈扭了扭身子,可对方却箍得更紧。低首愣愣地瞧了会手里的东西,终怄不过,解去活结层层拨开,一只小巧雕工细致的檀香木盒映入眼帘。平阳愣住抬首瞧了眼,祁暮清只淡淡笑瞅着她不吭声,眼神示意继续。
强忍着默默腹诽几句,低首拧转铜扣打开檀香木盒,瞧清送的物件,一下子怔住了。“璇玑玉镯”?!怎会这时出现?
璇玑玉镯是前世她诞下文璟后因难产失血过多导致身子骨虚弱且一直不见好转,那时的暮郎瞧着怕真有个好歹便特意寻求世外高僧赐赠的。说来倒也奇怪,戴上这玉镯后她身子骨自然就慢慢好了起来。
平阳直愣愣地瞅着玉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它牵扯太多前世的回忆了。虚情假意人皮畜生‘暮郎’的话好似再次在耳边响起:“愿与公主一生相守,来世也用这玉镯拴着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情不渝,生不同衾死当同穴。不离不弃相伴终生。”
娇躯莫名地颤了颤,泪水滂沱,就是这句话骗了她一生,身死亦不知。她可怜的孩子,为甚么?!平安双鱼玉佩,璇玑玉镯…都是她做梦都想拼力忘掉的东西,为甚么都提前出现了?偏偏都是同样的人送给她的,为甚么?天老爷,你究竟想如何?这般戏耍於我。
一把盐狠狠撒在迸裂开的伤口上,平阳悲痛欲绝,情绪彻底崩溃。
撕心裂肺的痛哭惊得祁暮清一阵手忙脚乱,拧着剑眉很是无辜地瞅着手里的玉镯,哪里不对嘛?慕容祺那混蛋死定了!!居然诓骗他送这劳什子破东西,屁!哪里喜笑颜开羞涩了?水漫金山寺还差不多!该死的东西,再也不听他的馊主意。
厚实的大掌轻轻拍抚着背,努力忽视耳鸣感,祁暮清绷紧脸正身端坐,不敢再多半句话。只得默默忍受着,直到对方渐渐转为抽泣,才暗暗叹口气,哑声规劝道:“莫哭了,我算是见识了。小泪包,不喜欢我扔了便是。何苦这般?阴雨不定的,我真真被搞得糊涂了。”
方才惩罚时硬是一声不吭,现下送礼物讨她欢心确是哭得天昏地暗。女人心海底针,越发信了这句话。祁暮清无奈摇首自嘲着,若是以前遇到女人哭,他定拔腿就走。可如今,当真报应不爽…
“给我,谁说我不要的。方才只是沙子糊了眼,哪里瞧见本宫哭了。”
红红的兔子眼,恼羞地瞪着祁暮清,劈手将木盒夺到怀里,状似娇羞地瞋了眼,嗔道:“谢了,我收下了。”
祁暮清懵了下,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云里雾里一片模糊。最后索性甩了甩头,无奈道:“随你,以后可听得进我说得话?”说着,细心替平阳拭去脸颊残留的泪渍。
平阳微垂螓首,将璇玑玉镯弄在手里把玩着。听到这话,只轻轻颔了颔首,“嗯”的应了一声。蓦地抬首微绯红着脸,倾身凑上前吻住祁暮清的薄唇,一阵亲昵厮磨后,末了伸出玉臂勾住他的颈,凑耳呢喃道:“我等你。”
突然的转变,祁暮清很是不适应,怔愣了会,眯眼细细打量着,想瞧出个所以然出来。心里惴惴不安,唯恐这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小妮子又出甚么妖蛾子。
可那少女的憨颜娇态瞧得他心头一阵荡漾,那方才该是喜欢这玉镯了?!还有,她居然主动与自己亲昵?呃,送个玉镯可以…
想着想着,一股醋意生了上来。倏地握住平阳的双臂,恼羞道:“记着,下次不许这样。”
“怎?你讨厌?”
平阳很是怨忿地撒开手,撇头做不理状。方才的痛彻大哭令她彻底想通了,也释然了。既然老天爷如此安排,与其半推半就地痛苦憋屈,索性好好利用眼前的这个男人。
暧昧不明缚手缚脚的诡异行径只会让事情的发展越发地偏离轨道,眼前的男人已然对她心存防备,长此以往,她一直以来的苦心经营便会付之东流。反正前一世与他‘缠绵情深’,甚么亲昵的事情没做过,何苦这一世来假矫情。
她不是那懵懂无知的少女,早已经得人事若不趁当下借机及时逢迎,做得两情相愿的假象,只怕日后悔之晚矣。
听得这话,祁暮清的脸顿时红烫开,他能说自己是愣葱青毛头小子?每每啄吻浅尝即止,他便心脏乱跳脸皮暗红手足无措了。哪里还敢?不对?!她哪里学来的方才的?
“你!哪里学来的?”
“照葫芦画瓢。你教我的。”
轰地一声,堵得祁暮清俊脸通红,星眸幽黯,恼羞得哑然无声。越想越发地憋屈,慕容祺的嘲弄再闹心也比不得小毛丫头的挑衅。喉咙嘶吼一声,抱到怀里对准樱唇直接啃上去。
平阳怔了怔,勉强放软身子由着对方深索纠缠。暮郎,古来有言:温柔乡英雄冢。我这烫手山芋,你不接也得接。余光淡瞥了眼灌木丛后暗藏着偷瞧热闹的人,闭眼揽臂拥紧对方。
侧身趴伏在灌木丛后的东平公主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瞧着这一幕。我的老天爷,啧啧,瞧不出平日冷情冷性的冰山棺材脸也能这般热情似火,她的二皇妹也够…光天化日之下唉。
虽说大夏朝较之历代前朝,因早前出现过两任女皇所以向来民风开放的很。女人地位也有些,衣着更是可以袒胸露背,婚姻也可以一嫁再嫁。可是,基本的男女设防礼节还是有的。男人呀,都一样。色胚!不是个东西。
想着,就怨忿地瞪了眼边上的夫君慕容棠,你们家的没一个好东西。
慕容棠瞅着娘子高隆的肚子,无奈摇了摇头,默默苦笑了把。瞄了眼对面的火辣架势,伸手拽了拽东平的衣襟,示意还是离开的好些。非礼勿视,若是被向来臭脸坏脾气的表弟祁暮清瞧见了,他会吃不了兜着走。
东平嘟嘴不满地推了把,倏地身子一抖,凌厉的眼神隔着灌木丛射过来。啊,被发现了,她还是赶紧闪吧。睚眦必报的臭小子没准还能找来一群人‘听房’报复她了。回去一定要与父皇母后,还有姑母姑父说去,哈哈,好戏呀好戏。
“你个妮子,现下满意了。”
平阳依偎在祁暮清肩头,百无聊奈地玩着发梢,弯唇笑了笑,回道:“满意甚么?甜头肚被你尝尽了,倒与我装起傻来了。”
“你!”
祁暮清牙槽一阵狠磨,算她狠!想了想,压低嗓音叱道:“你还打算继续淌浑水,你以为刘府的失势只是那人清理自己的门户嘛?对你们这些台面下的,也是侧面敲打警告。一次运气,不代表次次运气。迟早那人会将目光对准你,到时候,谁都护不了你。”
“鱼死网破,我不能不管。上头的想法是上头的,可我们亦是嫡亲,若是比不得那人,不如一死了之。我有这心,今日我便承认了。牵扯你们,那是肯定的。你只说,帮是不帮?”
“你说了?现在山芋再烫手,我若不接,不必上头惩罚。那玄铁鞭子就不张眼了,何时瞧见的?”
“哭完抹泪的时候,你活该。”
祁暮清俊脸紧了紧,嘴角抽了抽,心里暗叹自己算是彻底栽了,居然这般的疏于防备警觉了。
“也罢,随你。你自小心点,以后有事多多请示棠表兄。莫自作主张,可记着了?”
“上将军靖武侯崔耀早已赴任,你为何至今还未走?”
祁暮清心里默默叹口气,毫不掩饰地用完就丢弃嘛?自己真该好好重新思考一番,这个将世俗礼仪可以抛掷一边,女儿家的名节都可以轻易拿来做赌注抵押品的妮子,且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究竟适合他否?
罢了,自己今日的目标不就是想问出些所以然吗?如今她坦然承认了,他反而有些不适应。思索了片刻,将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说了出来。
“小夜叉,我哪里得罪过你?”
三二回 暗潮
平阳柳眉弯了弯,噙起醉人的笑靥,喃语道:“你猜?秘密!倒是想问你:何时瞧上本宫的?”
闻言,祁暮清怔了怔愣住,心脏突地乱跳起来,俊脸勉强装作镇定。无视去平阳探究打趣的眼神,牵了牵嘴角冷声回道:“你不说我不说,罢了,就此打住。”
说着,提扶着平阳的腰正身站起,抚平衣衫下摆的皱褶,默默握住她的左手,刻意放慢脚步往回走。不时伸臂环抱搀扶一把,蓦地轻笑道:“以后的路怕是比脚下的还难,你可是想好了?”
平阳抬首淡嗔了对方一眼,低首继续默默走着。前一世的暮郎就是这般,任你是大罗神仙怕也瞧不出他包藏的祸心吧。细心呵护宠爱疼惜,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她已经糊涂过一会,断不会再受这些柔情假象的迷惑了。
纵然这一世的祁暮清是真心的,她也不愿意再相信。同一个地方摔倒一次就够,再来一次,她没那么笨。心早已死了,如瓷器般被个狠心的人砸碎成无数块碾成了粉,再也恢复不了。
“我直接回宫了,被太多人瞧见不好。你何时走,我去送送你。”
祁暮清松开手,默默叹口气,半晌,回道:“反正已经迟了,皇上恩准我过了九月九重阳节,再走。恰巧还有几日,想将个废物一并绑去,免得留在京师祸害他人。”
平阳抬首愣愣地觑了眼,心里默默泛着嘀咕。终没有接话,转首瞧了瞧满山遍野的枫林,灿烂妩媚染红了天际。忍不住赞叹道:“真美!”
祁暮清笑了笑,背手一并站立着,默默欣赏着美景,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娴静安宁。不时余光瞄一眼平阳,暖意上了心头。这样瞧来,平阳确是很是娴静端庄,是个不可多得的贤女美眷。罢了,就算她有心逃开实际上既然生于皇家也就无法真正逃开,且由着她了。
“我离开后,替我多照顾着父亲些。他性格耿直,为人少了些许圆滑世故。对了,棠表兄也是那脾气,表嫂就不提了。你多注意些,此次他们一起入朝必会受到有心人的猜忌。关键时刻…”
“放心,没事的。我好歹是父皇嫡出最宠爱的女儿。大皇姐虽然脾气骄横刁悍,可论心思,她强於我。所以,你尽管将心放宽,纵使平阳粉身碎骨,他们也会安然无恙。”
祁暮清惊愣住,幽眸闪烁了下,终只弯唇淡笑了下,蓦地伸手牵住平阳,笑道:“那玉镯记得戴上,是我来京城时借宿寺庙时无意碰到个白胡子道人,非硬塞送的。那时的话听来晦涩难懂,现下好像明了了些。好好戴着,说是可以逢凶化吉。”
“倒是瞧不出你也信神佛鬼魅这些不着边际的。”
“你不信?!那为何来寺庙?刁嘴的小夜叉,得理不饶人。”
轻佻的话恼得平阳眸光一冷,柳眉微挑,撇撇嘴冷嗤了声,低叱道:“原瞧不出,你与李爷党还真是臭气相投一丘之貉。哼!没个正经的样子。再如此,本宫要你好看。”
祁暮清嘴角弯了弯,只当没瞧见听到,大力地捏揉了把柔夷,轻笑道:“过河拆桥的,有何权力说我。”
“你?!”
平阳挣力甩脱手,冷着娇颜正想再讥讽几句时,抬眼几位衣着华丽云髻峨峨笑语嫣然的贵族女眷莲步轻移地款款走来,后面还跟着李从让那群闲散人,赶紧换上副娇羞温雅的样子,往后退几步,轻柔道:“若是没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没等祁暮清回答,便转身快步往紫鹃秋月等候的茴茗小院而去。留下祁暮清背手立身呵呵笑着,甚是嚣张自得。
清凉山之行就这样草草了事,平阳纵是想与齐笑煜认真道个别,亦碍于众目睽睽只得作罢。但此行平阳心里却有了数,以后行事更多了几分小心谨慎。
不止一次的提到,祁道泠在他儿子心里着实重要的紧,她必须全力相护才行。此刻甚是庆幸自己开始行事的明确冷静。并没有盲目报复,就继续如此了。别的没有,忍性耐心她最好。
某日晌午,外头日头正盛,锦福宫里亦非同往常的热闹。东平公主腆着肚子来回兴奋地走着,不时停下来给点参考意见。满面红光笑眯了眼,丝毫不觉得累。平阳懒懒地斜倚在榻上,背靠着软枕,手里执着半卷书,正旁若无人地细细品读着。
紫鹃素指拈着枚黑子,侧肘托着腮敛眉思索着。对面长宁趴在一边,下巴搁在榻案上百无聊奈地瞧着冬梅紫鹃的对弈。不时抬眼觑下兴奋来回走的大皇姐,默默叹口气继续当没骨人。
“你们怎在这?平阳你倒也来瞧瞧。这是你的事情,马虎不得的。”
东平水眸澄亮,拿起一匹江南石榴红兰草暗纹云锦缎比划着,蓦地停下来,对边上的宫人指了指,又取来几匹别色花样的。最后挑花了眼索性丢到一边,取几件制好的成衣命人捧过来。冷眼睥睨了会榻上的人,伸指怒叱道:“平阳,我说得话可听见?非要我拿鞭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