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池城仍安坐在那儿,时颜黑脸相向:“看来我们这是交涉失败了?那没什么好说了,你走吧。”
池城依言站了起来,却不是离开,“你总是这样,被人猜中了心事就会发脾气。”这个样子,像在劝她,可眉目间尽是挑衅。
“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其实她更想撕了他波澜不惊的脸。
他仍是那样淡淡的,吃定她:“你绝对不会嫁给一个你不爱的男人,我只要了解你这一点就够了。”
时颜横他一眼,池城对此忽略。
她是彻底被他闹得心烦意乱了,直接用中文吩咐了一句:“玛丽安,送客!”也不管玛丽安能否听懂,说完便径自穿过饭厅上楼。
房门紧阖,时颜一晚上都没再出去过,席晟打电话回来说今晚回学校睡,也不知这孩子在赌什么气。
窗外不远处的穹黑点缀着万家灯火,有小孩子在挂着南瓜灯的小路上嬉闹,银铃般的声音丝丝传来。
时颜从不过万圣节,今晚的境遇实在糟透,她胸中无名火一直未熄,思绪被烧得纷乱,看完一本建筑杂志,却连今年普利兹克奖的获奖者名字都没记住。
关上窗,拉好窗帘,将别人的快乐隔绝。
时颜怀孕后普遍很快就能入睡,且睡得极沉,无奈这晚,连睡梦中都没得安宁,总有个人理直气壮地,轻而笃定地说:“你不爱他…”
黑暗有如铜墙铁壁,她的思绪湮没在了这男人的声音里——你不爱他,不爱他,不爱…
时颜霍然惊醒,这才感觉到左脚抽搐的疼。
这情况近来常有,那种抬抬不起来,放放不下去的滋味真是要命。她腿部痉挛,动都不能,玛丽安的房间有电话分机,时颜拨过去,让她过来一趟。
房门没锁,眼看有人推门进来,时颜扭亮台灯,正要开口说话,却愣住了。
来人个子很高,迎光而站,瘦削的面目清晰而明亮,分明是池城。
“出去!”
他置若罔闻,“你怎么了?”说着走近她。
他已觉察出异样,时颜不理,高声唤玛丽安,却没有人应。
而他,正一步步靠近,目光剜在她身上,简直视她为待宰的羔羊,时颜此刻动不能动,手撑着身体要挪开些,他已经坐到了床边:“今天是万圣节,我让她去过节了。”
“你凭什么支使我花钱请的人,你…”
不等她说完,池城忽的伸手掀开被子。时颜反应过来,顾不上惊叫,直接去抓被角——来不及了,被子已褪到她的脚边。
她身上纯白的睡衣在台灯的橘光下恍若薄纱,教人一览无余。时颜抬手遮在胸前,另一手试图够着被角。池城快她一步,直接把被子丢到床尾的椅凳上。
深色的床罩,象牙白的她的肌肤,被她的手臂压迫着的、胸前呼之欲出的起伏,水光熠熠的眼瞳,又怒又恼的神情——池城不得不敛眸,找些别的来看。
“你脚抽筋了?”
因为开了暖气,房里空气湿而闷,他一说话,时颜周围飘散的便俱是他的气息。
如果她脚能动,她会踢他下床,毫不迟疑,此刻,却只能任由他按捏她的小腿,她除了以沉默抗争,别无他法。
池城的指法不轻柔,但效果显著,小腿渐渐恢复知觉,听他在耳边“我看的那本《妈咪宝贝》上是这样教的。”
他柔和的声音侵噬着她,时颜不能看着自己就这样沦陷下去,只得逼自己去思考,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讨好?
迅速泛起的不屑终于成功盖过了心底隐隐的触动,时颜冷眼冷语:“池城,你别以为…”
“感觉好点没?”他柔柔地打断她,甚至抬起头来,征询地诚恳地看着她。
时颜下意识张了张嘴,却陡然忘了要说什么,只能垂下眼咬住唇,狠狠咬住。
一室安静。
他兜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侵扰了这和煦的假象,时颜如同酒醒的醉客,恢复了理智,冷眼看着他。
池城按断了来电,继续帮她揉脚。
没有事比她更重要——
如果他是想要摆出这番姿态给她看,那他成功了,时颜闭上了眼睛,任由他处置。
他甚至弄了盆热水来为她热敷。
热的不止是她的腿,还有她的心——时颜抗拒着这股暖流,手捏得很紧,却无能为力。
她的腿恢复了知觉,池城为她铺好被子,站起身,迟迟不愿离去,却又问她:“那我走了?”
时颜没回答,他想要试探什么,希望她开口挽留什么…她拒绝思考,默默地侧过身去睡,拢紧自己,隔绝一切。
直到听见他带上门的声音,时颜才再度坐起来,偏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内心挣扎,心口有细密的触动,似有蚂蚁在啃食她的判断力。
时颜忽然明白自己有多么——舍不得。
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拉开门,眼前是黑暗的走廊,连壁灯都没有开,除了她身后房间的亮光,不远处的墙边还有一星的亮。
是手机屏幕的光。
是池城,他正倚着墙拨电话。
时颜举步维艰,可即使如此不确定,她还是想要靠近他,告诉他,她还有想要爱他的冲动…
那一刻,她听见池城说,“冉冉,别哭,告诉爸爸到底怎么了?”
真的是冲动,因为在即将要在这堙灭天地的黑暗中靠近那唯一的光亮时,当她听见“爸爸”这个词时,她停下了。
呆滞地站在那里,周围太过安静,她甚至听见了电话那头的声音——
“妈妈她…医生对爷爷说他们已经尽力了,那是什么意思?那是不是我妈妈她…她死了…”
时颜是看着池城冲下楼去的,他走了,又一次走了。
她踩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房间,坐在床脚发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践踏她的真心…
想到肚子都隐隐疼了起来,她依旧得不到答案。
玛丽安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并不知道,玛丽安见她房间亮了灯,过来看情况,就见到她坐在那儿面无表情。
时颜惶惶然盯着玛丽安,半晌,突然站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走?”
“Madame,I…”
“为什么不经我允许就让他留下来?!”
时颜不知道除了这样,还能有什么方式能解脱自己,那个男人碰过的被子被她丢到地上,仍不够,挥手一扫,床头柜上所有东西蹦跶落地。
震天动地之中,玛丽安听不懂她说什么,惊惶无措地想要阻止她。
时颜挥开玛丽安,腹内的阵痛如电钻,似要劈开她的身体,她却早已麻木,指着玛丽安,嘴唇惨白却不自知:“你被炒了!听到没有?滚!”
不知所措间,玛丽安瞥了眼时颜双腿,瞬时惊呼一声,再顾不得其他,搀起时颜,“Your amniotic fluid…”
时颜忽而愣怔,缓缓低下头,羊水正顺着她的大腿流下,她竟丝毫未觉。痛觉神经仿佛一瞬间回到体内,疼痛纷至沓来,要击垮时颜。
“Take me to hospit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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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晟接到电话赶去医院,时颜还在产房里。
产房分内外间,内间门扉紧闭,俄而有护士进出,席晟浑身僵硬,在外头心慌地来回踱步,心跳比脚步声还要杂乱。
玛丽安从里头出来,瞧见席晟,直催他进去陪产。
席晟光走到内间门口双腿就已直打哆嗦,索性返身靠在长椅上等消息。
焦躁地等着,额角手心都是汗,当响亮的啼哭声划破空气的那刻,席晟“噌”地从座椅上站起来,再也不顾内心胆怯,冲进门内。
生产过程很顺利,席晟并没有如料想中那样看见血案现场。时颜整个人仿佛在水里过了一遍,连发梢都已汗湿。
纤长的睫毛上有水珠,席晟替她揩去,一碰,她就睁开了眼睛。
“你还知道回来…”
她竟还有力气对他抱怨,席晟不由得笑,“别说话了,先睡一觉吧。”时颜确实疲累,看了眼儿子,还没来得及抱,就昏睡过去。
席晟从玛丽安口中问不出什么,只知道时颜发了一大通脾气,幸而此时母子平安,时颜睡得很香,席晟暂时懒得追究责任,带着相机,兴冲冲地去看小外甥。
真的很小,又皱,像个小老头。
虽关了闪光灯,可熟睡的小家伙似是听见了快门声,倏地皱了皱鼻子。
席晟心中怜爱,伸手就要碰小家伙,却听得时颜在他身后虚弱地问道:“你洗了手没有?”
席晟一怔,回头就见她谨慎得无以复加的模样,“我忘了…”
真有个强势的妈…
席晟洗了手消了毒过后才被允许碰这小祖宗。

 

 


遗爱记42

席晟洗了手消了毒过后才被允许碰这小祖宗,可他这么一碰,孩子小鼻子一皱,眼睛似睁未睁,就这么张嘴哭了起来。
第一声啼哭响起时席晟吓了一跳,从那小小的胸膛里发出的声响竟似魔音穿耳,席晟无措地想要哄他,那边厢,时颜赶紧唤席晟:“把婴儿床推过来。”
时颜小心翼翼哄着孩子,玛丽安在一旁帮忙,她一边把孩子往自己胸口上揽近,一边解开衣扣,席晟不明所以地旁观着,直到她胸前大半鼓胀而白皙的肌肤映入眼帘,他才恍悟她这是要做什么,赶忙转身,快步走出房间。
心跳如雷地靠在墙上,席晟觉得有必要想想别的事,比如,孩子的名字。时间?时常?时代?时节?时效?转念又想,跟着他姓席,似乎也不赖…
想到他不禁笑出声来。
席晟垂着头捂着嘴,深怕被旁人瞧见他这副模样,不巧,玛丽安正从房里出来,撞了个正着。
席晟立马笑靥一收,站直身体,玛丽安也没察觉异样,只说喂完孩子了,叫他进去。
席晟一进门,迎接他的便是极致温馨的一幕。孩子餍足地睡了,时颜侧在一旁,手撑着额角,轻柔地拨着孩子的胎发,指若柔荑。
这个场景,并非令人惊艳,却披荆斩棘地淀进席晟心底最深处,在今后的岁月里,舒舒,缓缓…多年后回想起来,那时那刻的记忆恍如昨日,日久弥新。
真是安逸,安逸到席晟都没心思上课了,每天一定准时到她病房报到。
时颜精神渐好,很快就能下床走动,席晟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她打发他去上课,席晟为了显示自己存在价值,负责抓拍孩子的每一个表情,几日下来拍了几百张照片,贴满了病房的值班栏。
孩子的名字也是他好不容易弄来字典,组了近百个名字,最后由时颜拍板钉钉:时爵严。
时爵严还真是个小祖宗,没几天五官已稍稍有些长开,似女孩儿般水灵的长相,也似女孩子般爱哭。
哭起来没完没了,等大人都被他闹醒了,小祖宗自个儿又香喷喷地睡去。真是磨人,没两天,席晟就已经黑眼圈深重。
时颜也是睡眠严重不足,整天昏沉沉的,这个时候如果再来个捣乱的人,她还真吃不消——
裴陆臣出现时,时颜正弓着身给儿子包尿布,直起身时她还头晕目眩的,就听到有些轻浮的男声:“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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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颜回头见裴陆臣站在门边,不觉抚额默念:真是个冤家。
小家伙刚换好尿布,正朝天蹬着两条莲藕似的腿,脚丫上套着鸭宝宝的袜子,裴陆臣将那黄灿灿的小脚握在手里,只觉柔嫩的不可思议。
时颜下一秒就拍掉他的手,“你来干嘛?”
“老天爷真是不帮我,怎么让你早产了?我原本还准备来陪产的。”
“说正经的。”
“好好好,说正经的。”看裴陆臣的模样,几乎要举手投降一般,双眼却直盯着她,有些艰难的启齿道,“冉洁一过世了。”
时颜额头木木的,浑身被紧绷感攫住。那种感觉,就仿佛看到了一个时代的终结,可到底终结了什么,时颜说不上来。
她脑袋有些空,哽在喉间的,说不上是震惊还是迷茫。
“所以我来了。”裴陆臣靠近她,目光灼然。
他的身躯阻挡了窗外的阳光,时颜有些发聩,愣愣地仰头看他,“你,认识她?”
“…”
时颜怕了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怕,更恼:“你怎么会知道我和冉洁一的恩怨?”
裴陆臣无谓地耸耸肩,表情不知是洋洋自得亦或其他什么:“我可不像那个池城那么蠢。
别这么瞪着我。
我这么说他你心疼了?”
时颜死死咬着牙,二话不说猛一转身,拿起墙上挂着的话机。裴陆臣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她操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掷地有声道:“A stranger came into my room.Please take him away.”
裴陆臣要阻止已经迟了,她电话已经打完,他没来得及夺下听筒。
高额的住院费不是白交的,保安很快抵达,腰间别着警棍,扫描仪般打量完裴陆臣,就要伸手拽他胳膊。
裴陆臣动作很快,身体一偏就躲过了,苦笑的样子似模似样,虽然无奈,但仍得体的告诉保安:我妻子在闹脾气,你别介意。
裴陆臣转向时颜,不着痕迹地抓住她的手,保安狐疑地看着这对面目不合的男女,时颜原以为在外人面前这姓裴的不敢太放肆,可她错了——
裴陆臣蓦地抬起双手捧住她的脸,不由分说吻下来。唇上软而热的触感令时颜条件反射地捶打他,却被他大手包住拳头,摁在他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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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二人纠缠得难分难解,一旁自觉被耍弄了的保安嘲讽了句:“Stranger,aha?”之后也离开了。
时颜敌不过这个男人的力气,他虽然没弄疼她,却教她怎么挣都挣不开,只能咬紧牙关,不让他长驱直入。
裴陆臣放开了她,却仍不放过她,紧盯着她唇上一片润泽的濡湿,眼角弯弯,笑吟吟地道:“时小姐,你心跳加速了。”
时颜不禁回忆自己生过这姓裴的多少次气、掌掴过他几次,她都有些厌烦了,他怎么还对这些激怒她的把戏乐此不疲?
见她都已捏紧了拳头,却蓦地压下火气不理他,裴陆臣倒是惊讶了:“怎么?不打我了?”
“打你又能怎样,你长过记性没有?”
“这话怎么说的你好像在教训孙子?”裴陆臣嘴上不满,脸上却笑呵呵的,“得!在你面前我就一孙子,成了吧?”
床上的小家伙已盯着这对大人看了好一会儿,一边蹬着腿,一边发出无意识的嘤嘤声,仿佛见这样都没能引来大人的注意,小胸膛起伏着起伏着,一张嘴,“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时颜本来就没工夫和他抬杠,儿子一哭,她更是撇下裴陆臣不管,转而去哄孩子。
孩子安安稳稳待在时颜的怀里,软软的一枚止不住地哭,时颜轻拍着孩子的背。
“对了,孩子取名字了没?”
时颜置若罔闻,抱着儿子在房里踱着。
裴陆臣只得弯身看床尾的病卡“Kingsley?好名字啊,中文名叫什么?”
又是长时间的静默,这女人真当他是空气。回答他的,是这时进门来的席晟:“时爵严,不错吧?我取的。”
弟弟比姐姐友善多了,裴陆臣却只顾着往不友善的那一方靠:“又爵又国王的,这孩子以后要是不做官,还真可惜了这俩名字。”
闻言,妈妈温柔的港湾中的小朋友蕴着满满泪水的眼睛看向裴陆臣,眸子葡萄一样,又圆又大。
裴陆臣朝他挑挑眉,那孩子看懂了一般,打了个嗝,竟不哭了。
时颜只当裴陆臣的话在她耳旁刮了阵风,无关痛痒,她返身,瞪了眼正准备与裴陆臣交谈的席晟:“出院手续办好了?”
席晟对着裴陆臣抱歉一笑,“办好了。”
时颜的性子席晟了解,她只会对亲近的人发脾气,可如今为什么这样挤兑裴陆臣这半个陌生人?席晟不太理解。
“那走吧。”时颜说着,走过裴陆臣身侧,率先出了病房。
转眼间席晟提着行李跟了出去,走得急,值班栏上的照片忘了带走,裴陆臣不觉走近,伸手触碰照片上的女人。
他从不曾见过她这副样子——眉头倒是一如既往的皱着,可她笑得很好,嘴角的弧度如此完美,犹如在他指尖绽放。
“你怎么就不能对我心软点呢?嗯?”
裴陆臣问照片上的她,得不到答案。他取下照片,小心规整好,全部放进西装内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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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求耳根清净,时颜又搬家了。周围环境更好,房子也更大,西海岸的冬季拒绝酷寒,更方便时颜照顾宝宝。
就算冉洁一去世了,就算他再次翻天覆地找她,他的一切,也再与她无关。
当裴陆臣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时颜已经彻底没了脾气。
她早就警告过席晟别把新家地址告诉任何人,可这裴二少照样找上门来,是该赞他消息灵通,神通广大,还是该骂他没脸没皮,死缠烂打?
时颜堵着门口,隐隐听到孩子在楼上哭,不善的脸色被疲倦掩盖:“你又来干嘛?”
门外的裴陆臣笑容无虞,将已集结成册的相片递给她,理直气壮:“来还你东西。”
相册从封面到框饰都是裴陆臣亲自挑的,精致可爱,看得出来,这比他曾经送出手就被她退回的铂金包、珠宝更讨她欢心。
她多久没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和善了?
时颜低头看相册,正沉默着,席晟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出现在她身后,两手一摊:“我要被这小魔怪折磨疯了。”
连裴陆臣在门外都瞧得见席晟眼中的血丝,时颜听席晟这么说,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她再顾不上门外的裴陆臣,快步上楼去了。
席晟默默叫苦不迭,对裴陆臣这个客人依旧很客气,请他进门,给他倒了杯水:“她快被这小魔怪折磨得神经衰弱了,脾气差了点,你别介意。”
裴陆臣该绅士的时候,脾气好到毫无破绽,他起身要上楼,席晟正要劝阻,裴陆臣笑容无害地对他说:“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二楼,左手边第三间房,房门虚掩着,裴陆臣推开门,脚还未迈进去就愣住。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裴二少也愣住了。
时颜亦是一惊,慌忙拉上领口,裴陆臣耳根有些热,暖气开得很足的房间如他的身体,都有些燥热。
孩子还在哭,裴陆臣走近她,第一次如此举棋不定,时颜扣上全部衣扣,整个人全副武装,裴陆臣只看了她一眼,就干咳一声,转移视线观察孩子。
“那个…他,可能不是饿了。”
时颜狐疑不信,可儿子哭成这样,她也束手无策了。
裴陆臣把孩子平放在床上,固定住他手脚,凑近小耳朵旁,如毒蛇吐着信子般发出“嘶——嘶——”的声音。
孩子哽着哽着,真的不哭了。还有兴致挥着小胳膊,拳头软软砸在裴陆臣脸上,像是抗议。
“以后他再哭,又不肯喝奶,就试试这个。”
尴尬如同悬浮在半空中,时颜无法忽略,只能转移话题:“你不是说自己是沃顿的MBA么?什么时候懂医术了?”
裴陆臣脑中的画面还定格在方才进门时闯进他视线的旖旎一幕,面前这个女人,他如今不能直视,宁愿去逗弄小朋友的手。
一直这么盯着孩子看,裴陆臣才发觉异样,明明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具体哪里出了问题又说不上来。
小魔怪这么爱哭爱闹,面色却不见红润,眼中的光也不如初生时那般清明澈亮,裴陆臣伸手按着孩子胸腹部,脸色渐沉,终于神色蓦地一凛,抱起孩子就往门外走:“赶紧去医院。”
时颜落在后头,裴陆臣脚长步子大,她追出去时他已在楼梯上了,时颜不得不喊住他:“怎么了?”
席晟原本躺在沙发上小憩,此刻“噌”地站起来,用了好几秒才消化了裴陆臣的话,奔去车库取车。
坐上车后裴陆臣便一言不发,沉默地开着车,面色冷峻,时颜整个人慌了:“到底怎么了?裴陆臣你别吓我,快说啊。”
席晟拉着婴儿车坐在后座,面色僵硬,也等着裴陆臣开口。
是真的不想吓她才选择缄口不语,裴陆臣看了眼她按在自己臂上的手,纤长的手指,指节惨白。
时颜清楚记得他抱着孩子冲出家门时那审慎的模样,他那副样子实在怖人,使得她整个人瞬间没了心神。
“孩子估计消化不好,去医院检查一下,没什么事的。”裴陆臣胡诌了个理由,时颜一时半会听不出破绽,总算没那么心焦,他将油门踩到底,加速驶向医院。
到了医院,一切都是裴陆臣在打点,公立医院需要预约,裴陆臣带他们来的是私家医院,他与医生交谈虽然也是用英语,可那些生僻的医用词汇,时颜一个都没听懂。
孩子被抱去检查,一交到护士手里就又开始哭。时颜要跟去,却被裴陆臣拉住,他安抚她坐下,一直攥着她的手腕:“别乱走。”
“不是肠胃问题对不对?”时颜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怎么扭着手腕都挣不开他的手,“你骗我。”
裴陆臣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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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颜完全没了时间概念,每一秒都如此难捱,席晟亦是如此,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心牵意挂的都是那小魔怪。
检查结果出来了,孩子却不知被抱到了哪里,医生让裴陆臣进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