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有一辆白色Gl,孤独而静默地停在原地。车上的人,直直注视眼前一幕,那紧紧握住方向盘的手,僵硬如石。

 

 


遗爱记39

白色Gl从这对缠绵男女身侧驶过,车速很快,刮起的风吹乱了时颜的鬓发,贴着黑色保护屏的车窗上,隐约倒映着司机冷峻酷毅的侧脸,随之一晃而过。
下班高峰,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她的唇口感出奇的好,鲜嫩多汁的水果也不过如此,裴陆臣的吻点到即止,松开她时已是唇舌麻痹。
他在车辆的嘈杂声中盯着她红艳的唇,眸光不明。
裴陆臣眼中情潮涌动,时颜却始终平静,照着他的左脸,反手就是一巴掌。
她也练过拳,动作狠,裴陆臣左脸火辣辣的痛麻,却仍笑着看她,竟还说:“打得好!”
他几乎是赞许地看着她,时颜心中莫名生出一丝防备,见裴陆臣又往前迈了一步,以为他要还手,她心提到嗓子眼,他却只是俯身吻了吻她额角:
“我去取车,等我。”
时颜恍若未闻,当着他的面取纸巾擦嘴,仿佛触碰了不洁的东西,直看得裴陆臣双目迅速晦暗下去。
裴陆臣终究什么也没说,小跑着远离。
她哪会乖乖等他?如裴陆臣所料,他驾车回到这里后,这女人早没了踪影。
跟这个女人在一起,真得有颗强大的心脏才行,不能爱他,那就恨吧,把他恨到心里去,也好——
裴陆臣这么估摸着,径自笑了出来,可眼里的落寞随着笑声流溢开来,再也藏匿不住。
自那天起,裴陆臣没再出现过,只是不时地从国内寄明信片来,明信片上的风景照时颜再熟悉不过,正是她待产期间设计的高端房别墅区。
明信片上只写了一句话:景致最好的一套留给我们和孩子。
字如其人,力透纸背,收笔凌厉。
她这才知道,自己的设计是被这裴二少的建筑公司相中了。
“烦请裴少多拿几个项目给‘时裕’做,让我们‘时裕’能在国内多上点税,替我赎罪。”不是不惊讶,自己当初一句玩笑话,他竟当了真。
于公于私,她都该谢他,时颜有时会想,或许感谢他最好的方式,就是仍让他是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裴陆臣。
而她,也依旧是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时颜。
时颜的日子如船行于水,船桨过境,了无痕迹,只是偶尔,很偶尔地想起,一个伪善的男人,曾关心她冷暖,给予她抚慰。
距离她的预产期足有两个月,正值西海岸的深秋。
天气干燥,时颜请了专职的陪护照顾自己,加之席晟回来了,家里渐渐热闹起来。
除了在公事上打交道的那些人,时颜并不擅长交朋友,她只有去医院复诊时才愿意出门,日子过得很知足,有些人有些事,她真的快要遗忘了。
看护做的中餐难吃到无法下咽,每天往返学校与家里的席晟负责三餐,虽偶尔抱怨着让时颜发工资,但总体算得上是任劳任怨。
时颜每日睡足12个小时,席晟一做好早餐就潜进她房间拉她被子,无果,只得凑到她耳边喃喃:“时小姐,你都快睡成猪了。”
时颜坚信自己长胖是因为孕期水肿,她毫不手软地抓起枕头就往席晟头上砸,仍不肯起床,闷头继续睡。
窗外晨光熹微,还早,可这女人头天下午5点就入睡了,席晟挠她脚底半天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应,只得作罢:“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都得按时吃早餐知不知道?”
他分明是哄孩子的语气,时颜继续装睡,听他道“我跟玛丽安去超商,你赶紧起来吃早餐。”也没反应。
这一觉睡得十分餍足,时颜起床时早已日悬当空,伸着懒腰下楼吃早餐。
除了早孕时的孕吐外,这几个月孩子都是安安静静地成长,连胎动次数都比同月份的孩子少,仔细检查了,没有丝毫异常,医生笑言:“Your baby is so lazy.”
宝宝确实懒,连带着她这准妈妈也生了惰性,成天有人伺候着,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知席晟和看护采购了多少东西,他们迟迟不归,时颜一边看着脱口秀节目,一边破天荒地自己削苹果,偶尔抬头看看钟。
看这时间,他们该回来了,正这么想着,门铃就响了,时颜慢腾腾地移驾,腆着肚子开门,另一手还拿着刀:“怎么没带钥匙…”
时颜愣住。
脑中似有一根细而锋利的弦,猛然绷紧,然后断裂,她脑中空濛,有些记忆,随着门外人的出现,从心底最深处翻覆而出,带着痛与恨。
时颜急退一步,反手关门,被他格住。
她看了他一眼,随即偏过头去。
原本以为已经遗忘的东西,竟一如昨日般清晰。那略高的眉骨,冷峻的唇形,锋利的脸部线条,甚至是他的声音——
“不请我进去坐坐?”
时颜手里还拿着刀,或许她该划伤他的手,趁他疼痛关上门,可她真要付诸行动时,手却开始抖。
她半个身体抵在门上,只余下一线门缝冷冷看他:“有事在这儿说。”
“我刚从医院过来。听说宝宝很健康。”没有惊喜,没有激动,更不消说是否有歉疚,他语气淡然到连时颜都觉得诧异。
时颜错愕片刻,逼自己不去在乎他怎么知道孩子的存在,更不去在乎他此刻的淡然是为了哪般,她只想他离开:“不关你事。”
“我是你丈夫。”
“前夫。”
“Ok,前夫。”直到这时,他才流露出一丝让步,“可我是孩子的父亲。”
时颜嗤笑:“你怎么知道是你的?”眉微微皱着,是带着嘲弄的刻痕。
他沉默。
一线门缝中,他的安静无限扩大,笼罩住时颜,她恨他的沉默…
时颜手心不觉捏紧,目光染上丝厉色,“我和我男友感情很稳定,孩子出生以后估计就会结婚,池先生,别把你自己想得太重要。”
“裴陆臣?”
时颜并不意外他联想到此人,却惊异于他接下来的话:“我一个月前见过你们,看得出来,你们很甜蜜,恭喜。”
他…在向她道贺?她闻言一顿,池城依旧不急不缓道:“这一个月我查清了很多事,孩子的事你不用花心思骗我。”
时颜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并非来求和,他的目光,是冷的。
“我不会让孩子叫别人爸爸。”他的声线自然也没有温度。
时颜垂眸思索良久,紧抿的唇缓缓松开,嘴角进而上扬,弯出有些跋扈的弧度:“那就等着打官司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输定了。我当然不会介意从你手里拿点赡养费出来,作为我再婚的嫁妆。”
“砰”一声关上门,不再留半点余地。
席晟回到家时吓了一跳,赶紧丢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奔过来搀她:“你怎么坐地上?”
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几遍才放下心来,拧一把虚汗,郁郁地叹:“我还以为你又摔了…”
她自关门后就一直坐在玄关的台阶上,这样更方便她想明白些事,被席晟扶着站起来,她也没什么表情:“他走了?”
“谁?”
看来他早就走了…
跟这个男人彻底撕破脸,她原以为自己会快意无比,可她却觉得胸口很紧,闷窒一般。
难道是她对裴陆臣太冷酷,遭了报应?时颜控制不住要胡思乱想。

遗爱记40

被席晟扶着站起来,时颜一时之间摆不出什么合适的表情:“他走了?”
“谁?”
看来他早就走了…
直到目送席晟和一个棕色头发的女人开门进屋,池城才从拐角处走出来。他在暗,他们在明,彼此之间隔着不过十步路的距离,可池城终究没朝他们走去。
因为不想失去,所以不能靠近。
池城驾车驶离。
正午的阳光甚好,车窗一开便有徐风灌进,此时的温度也适宜,可池城的内心没有一点温度,一如他直视前路的目光,是冷的。
即使明知她和裴陆臣在一起更有可能得到幸福,即使明知自己再也不能给她什么,可要他放手,他怎么舍得?
如今他们之间唯一的牵连,就只剩下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所以,这个孩子他必须得到。
就算她再不屑于要他的爱,他也可以把她所放弃的,统统拿来给他们的孩子,宠爱他,惯着他,就像他要宠爱她一样——
只要孩子还在,他就还有希望。
哪怕这个希望太过微乎其微,哪怕他们的感情,早已千疮百孔。
树叶斑驳的光影杂揉在挡风玻璃上,令池城有一时的昏聩,脑中开始不受控地翻覆过去的种种——
别对我这么好,你会后悔的…
你这么难戒我都戒掉了,区区烟瘾,小意思…
带我回家,我照顾你…
你问我还想要什么?我还想要你,可不可以…
这5年我没对任何一个男人动过心,凭什么你可以对别的女人动心…
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池城的车速不由得越提越快,记忆中她的声音提醒此时的他,原来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们之间的每一次相爱或分离,都是由她主动,他的付出,真的太少。
要他放她一条生路,那谁来放他活路?
所以这次,换他出击。
巧取,亦或豪夺,他总能想到适合的方法。即使要他不择手段,也好过未来的日子,不能与她再有半点交际。
******
时颜以为池城突然登门造访是下战帖来的,可他自那日过后,并没有再来打搅她的生活,多日后再听到他的消息,竟是缘于她的秘书从国内来电。
“听说揭总准备把‘时裕’转手,老大,这消息真的假的?”
越洋电话那头问得很谨慎,时颜听了一懵,左右寻思着这消息太不靠谱,却又忍不住问:“你从哪儿听说的?”
“就今个儿白天,有几个人莫名其妙跑来我们‘时裕’查账,Chris偶然听说那是因为揭总有意把‘时裕’卖给…”
她欲言又止,时颜只觉蹊跷,立即接下话茬:“谁?”
秘书磕磕巴巴似是不太想说,在时颜催促下才不情愿地露了口风:“是…池城。”
知道提及这个人难免尴尬,秘书立即补上一句:“不过也不确定他们说的是不是那个…那个池城。”
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瞬间牵扯出太多记忆,时颜愣不禁愣怔了半会儿。
想不明白,他真的打算开始对付她了?
时颜暂时还没理清思绪,脑袋混沌地恨不得砸了话机,可又自认有必要先稳住同事们的情绪,不由静下心来吩咐道:
“这事儿我来处理吧,叫Chris管好她那张嘴,在没证实消息属实之前,暂时别到处散播,该工作的也都给我好好工作,别被影响了。”
时颜用力撂下听筒,话机震了两下才恢复平稳,她情绪都摆在脸上,许久不从房间出来,手里捧着水果盘的席晟寻到房间里来,见她这副样子,不敢进来,只得在门外探头探脑,虚虚地问一句:“你怎么了?”
时颜拨了拨头发,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可转向席晟的目光仍凌厉如刀:“你不是说吃完水果要回房间温书的?又偷懒?”
女人怀孕,简直比更年期还要喜怒无常。席晟心有戚戚,做乞怜状捧着水果盘来到时颜跟前,“谁又惹你生气了?”
她咬了咬牙,那是她难以启齿时的习惯动作,席晟自然了解,却不料她下一句竟是:“把揭瑞国的联络方式给我。”
虽然这几年“时裕”都是由她打理,可她和揭瑞国这个挂名“法人”没联系过半回。
席晟闻言吃了一惊,仔仔细细瞧她,似要从她脸上窥探个究竟。时颜只得屈指敲他脑门:“还不快去?”
席晟虽有揭瑞国的联络方式,可他从没拨打过,也不知还能不能拨通。时颜看了看席晟抄给自己的号码,是曼哈顿的区号。
犹豫着拨号,很快就通了,对方却不是揭瑞国,而是揭沁。
时颜死握着听筒,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转念一想,姓揭的父女团聚,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找揭瑞国。”
揭沁几乎下一瞬就听辨出时颜的声音,冷冰冰的回道:“他暂时不能接电话。”
“那你帮我转告他,我辛苦了这么多年才把‘时裕’拉回正轨,如果他以为这么轻易就能卖掉我的心血,那他就错了,我会带走时裕所有的客户资源和设计团队,到时候,看谁还会要一个空壳的时裕?”
时颜的口吻冷得几乎结晶,清晰而尖锐,说完便要挂断,揭沁出声阻止:“等等!”
揭沁有些急切,音量大到一旁的席晟都听得一清二楚,时颜忍住不撂电话,却忍不住逐席晟出门,免得他探头探脑的偷听。
她关上门,那端的揭沁也在沉默片刻后,恢复了平而冷的声线:“我爸正在住院,‘时裕’转手的事他全权交给我处理。”
住院…时颜心下一紧,可转眼,心中莫名而起的担忧被自嘲的情绪掩盖,自我安慰着,揭瑞国的生死一概与她无关。
“你知道时裕是要转卖给谁么?”
时颜并未接腔,只是自鼻尖哼出一声讥讽。
揭沁的口吻带着满溢的不怀好意,讪讪道:“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大火气,你的前夫很慷慨,他想要买下‘时裕’送给你;而我爸,生怕你打电话过来他接不到,5年都不换号码不说,现在连住院都带着这个手机。”
“…”
“怎么不说话?你现在有得意的资本了…”
飕飕的凉气缓慢地、隐秘地从时颜脚底逆着血脉而上,窜到心口时她仍猝不及防,一个冷颤令她醒过神来,却陡然失了力气,颓然地松开听筒。
电话绳在半空中晃荡着,一如她此刻的举棋不定。
时颜并不知道自己已枯坐到了傍晚,直到余辉的光泽染红了天。
她愣愣地看着这满天红霞,如果人都能在这片红之中浴火重生,一切从头再来,那该多好?
她不禁笑了一下,笑自己想法的愚钝幼稚。然后敛起笑,拨打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亦是很快接通。
可是对方不说话。
“你还在不在洛杉矶?”
“在。”一如记忆中的声线,沉静如练。
“想请你来我家吃晚饭。”
“…”他是善于隐藏的人,语气惯有的波澜不惊,“好。”
时颜挂断电话,开门出去,一拉开门,正贴在上头侧耳倾听的席晟重心不稳,差点倒向时颜。
席晟暗暗惊叫着,怕撞倒这孕妇,只能眼一闭,英勇就义般将头一仰,整个人转眼间往后栽倒。
席晟个子高,看着瘦,肌肉瘦削却坚韧,摔了一跤,一声结实的闷响,连带着地板都隐隐在震。
他眉痛苦地纠结着,手脚并用站起来,时颜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看着,见他哭丧着脸,也只是虚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
“晚上加菜,有客人要来。”
席晟揉着摔青了的手肘:“客人?谁?”
“池城。”
席晟动作硬生生定格一秒,反应过来后蓦地瞪大眼睛,豁然抬头:“他?!”
时颜没解释,猜到他不会情愿,索性也不等他抱怨,直接让玛丽安打电话叫外卖。
席晟背上摔青了一片,却苦于无人体恤,提着药箱要给自己上药,一眼便瞥见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颜。
眉微垂,眼角嘴角是淡淡的弧度,看起来平静,可分明是藏了心事——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这副模样,根本就是在对着电视机走神。
席晟十年不变的、不受控地想要靠近。
却又苦于不知从何开口,只能摆着凶相:“你请他来干嘛?”
时颜回眸看他,眼仁儿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渐渐黯淡下去。
席晟心疼。
她接过药箱,示意他乖乖趴下去。他不服:“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时颜冷脸照着他后脑勺一拍,席晟嘟着嘴,三下五除二撩下了T恤,慢慢趴下去。她用药酒揉摔伤的部位,活血化瘀。疼得他龇牙咧嘴,不敢吭声。
她的指腹很软,微凉,他的骨骼与皮肤都在感受着她的冷,偏偏又有丝丝的热慢腾腾地窜到他身体里去,不仅往身体里钻,更要往心里头钻。
时颜却冷不防开口道:“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在伤害了别人之后再来做弥补?”
她其实并不期待他的答案,问过之后紧接着又训到:“以后你交了女朋友可千万别这样啊!”
席晟嘟囔了一句,她没听清,他也不打算让她听见,把头闷陷在沙发里,再不说话。
******
等候池城的,是满桌的风声菜肴,以及,她。
时颜是看准时间在窗畔等他的,看到一辆白色Gl急速驶来,一个惊险的急刹停下。
车虽开得急,但随后下车的他,仍旧衣冠楚楚,不见慌乱。他总想把真实的他隐藏,她又何尝不是?
所以她为他开门时,迎面向他的,是个完美无瑕的笑脸:“这么快就到啦?进来吧。”
他在门外确确实实一怔,微眯起眼看她,却窥不出个所以然。
席晟过不了心里这一关,宁愿拖着摔得酸痛无比的身体去快餐店解决晚餐。
餐桌上只有他和她。
玛丽安倒酒的仪态很专业,足以媲美情人餐厅的侍应生,可此刻端坐餐桌两端的,再也不可能成为一对眷侣。
同样的面无表情。
摇晃的红酒杯,斟满了谁的颓废?
时颜细呷一口,舌尖缱绻着酒香,涩中带甜,她勾唇算是一笑,并没看他,只是一直盯着碎在杯中的光线:“听说你为了我要买下‘时裕’。”
他没有动,修长的手指捏着杯柄,声音飘在这有些过于安静的空间里:“我早就答应过你的,现在只是兑现承诺。”
桌巾是漂亮的红色,一如她的红唇。
时颜其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的爱恨真的都要在这餐桌上了结?她有些迟疑。终究还是说出了口:“现在兑现,会不会晚了点?”
时颜告诉自己,这是她最后一次埋怨。
“你们是不是都喜欢在伤害了别人之后再来做弥补?伤害已经造成,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她之前问过席晟,可她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听席晟的回答,一如现在,她亦不需要池城的答案。
他一定猜到了她的心思,因为他又是那样淡淡的看着她,欲言又止,“时颜…”
“听我说完。”时颜笑吟吟的举起酒杯,“我发现我不恨你了,你是不是该恭喜我?”
不恨了,所以,也就不爱了…
池城觉得自己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他的表情瞬间凝结,眉峰蹙起,如刺刀,将伤痕倒影在他的眼里。
时颜这些日子滴酒不沾,此时只呷了几口这低度数的红酒,脑袋就有些晕忽忽的,可说起谎话来,仍旧脸不红心不跳。
也有光,碎在他的眼里,时颜见他不动,笑得越发倩然:“我敬你一杯,喝完这杯,过去的一切就一笔勾销。”
他终是在她的注视下慢慢举杯。那样挣扎,手指都是僵硬的。
时颜嘴角有些抖,笑容几乎维持不住:“都说离婚以后不可能和前夫成为朋友,我偏不信这个邪,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祝我们,友谊万岁!”
“…”

遗爱记41

这杯酒,池城终究没喝,而是将酒杯推到了一旁,“我原以为你会说要和我做陌生人。”
分手后不可以做朋友,因为彼此伤害过,更因为彼此,深爱过…时颜不信邪,偏不信。
她也将酒杯放到一边,她现在已经昏头胀脑了,再喝下去,怕会控制不住流露出真正的情绪。
她一贯的以笑掩饰:“说做陌生人那多假,毕竟我们都有个孩子了。你放心,孩子的身世我不准备瞒着任何人,我时颜生孩子一定光明正大得生,我不会剥夺你做父亲的权利,裴陆臣呢,和我以后也不准备再要孩子,以后我的孩子有两个爸爸疼,我何乐而不为?”
时颜低头看到杯中酒面上倒影着的自己,这个撒谎的女人,摆出一副镇定的模样,连她自己都被欺瞒过去。
可对面的男人却抓着了她的把柄,只短短问了句:“那你爱他吗?”就让她无以遁形,不能移动。
她总该有个挡箭牌不是?不借裴陆臣的名号,她怕自己又要被他伤了。于是愣怔过后,反唇相讥道:“你管得着么?”
她说的坦荡而放肆,他听着反倒笑了。
池城伸手向她,横亘过欧式的圆桌,托住时颜线条柔和的下颚,完美契合他手心的弧度,像是生来就是一体。
池城盯着她的双眸看,他自己的眸光也是似明似暗的:“你不爱他…”
那样笃定,消失许久的胜券在握的模样,此时在他眼中重现,刺得时颜条件反射地捏紧酒杯。
时颜扬手挥开他的胳膊站起来,胸腔有些难以抑制的起伏。
爱?见鬼去!她的爱给她带来的,除了如今的遍体鳞伤,再无其他。
他该跪在她面前忏悔,但即便如此,她也绝不会原谅他,可…她哪舍得?骄傲如他,如在她面前那般示弱,只会让她更痛。
颓丧,对他,更是对她自己。桌上的佳肴分毫未动,时颜唤玛丽安过来把它们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