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她说得如此大义凛然,好似这场婚礼她没搞过破坏似的。
二…
她认识宋姐?
陆觐然猛地刹车。
老邓头被数落得眼眦发青,嘴角直抽,举起手杖就要揍她:“你敢!”
呈口舌之快的后果钟有时不是不知道,可是几年的憋屈一股脑全倾泻而出,值了。
也没躲,只闭上眼睛。
手杖带起的疾风已刮至耳边,却在那一瞬间突然被“咔嚓”一声的闪光灯响取代。
即使仅紧阖双眼,依旧眼前一亮。钟有时下意识地睁开眼时眼前还有余光在晃。
等余光消散,钟有时才看清停在斜角处的那辆三叉戟。
车窗降着,陆觐然的脸之前一直隐在那道闪光之后,这时才渐渐现出端倪——
“她不敢我敢。”
陆觐然把刚抢拍的照片举向老邓头。
钟有时自然也没错过——
拍摄角度太刁钻,其实老邓头的手杖离她还有几寸,照片上看却分明实实仔仔打在了她头上。
冲所有人傻眼的工夫,陆觐然一挑眉,钟有时立即领会,要朝他车边跑。赵哥这时候倒是眼疾手快,脚下一动就拦住了钟有时的前路。
陆觐然也不慌不忙,发送键就在他手指之下,只要他轻轻一点,照片立刻发送出去。
至于要发送给谁…
老邓头颜色一变。直接冲着赵哥低吼:“滚开!”
赵哥愣了半晌才意识到他吼的是自己,肩头一缩就退到了一旁。
车子飞速驶离。
钟有时扭头看后方,老邓头气得直接把手杖摔在了赵哥脸上。连她都替赵哥的脸觉得疼。
“说实话——”
不经意响起的声音却打断了她的感同身受。
钟有时闻声回头。陆觐然依旧专心致志地开车,只给她一侧脸。也依旧是不经意的语气:“你有没有也在心里那样骂过我?”
真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茬,钟有时领会了一番才确定他应该是听见了她刚才ko老邓头的那段——
“绝对没有!”
陆觐然面窗的那侧嘴角一勾。
“你明显比他有品位一点。”
嘴角刚勾起就绷直了。
就一点…很好。
陆觐然猛地加速发动车子,来不及系安全带的钟有时“嗷”地一声——
撞车饰上了。
…
夜里洒落的黄叶已铺散满地,在这看似寒冷的天气之下,铺洒一片暖意。
夜间时分的空城渐渐恢复热络,不规则的大街小巷之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在这个并非旅游旺季的时节,酒店大堂来往的客人如此络绎不绝已是难得。
有人前脚离开,有人后脚入住。这是一个难得的美好晴天,整家酒店却只有一间房,一直窗帘紧闭,厚重得不容半点阳光渗入。
这间套房的住客陆觐然正在补觉,眼看就要错过这盼了多时的风和日丽,却在这时床头的手机一阵。
天生起床气的陆觐然皱着眉头眯开一条眼缝,压根没打算理会那手机,翻个身就要继续睡,眼睛刚要闭上的那一刻,三魂七魄瞬间吓没一半——
他身旁…竟…睡着个人…
第8章
他身旁…竟…睡着个人…
而那人…
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竟没有任何五官。
陆觐然腾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经历了短暂的三魂七魄归位,按下床边的控制钮,待窗帘徐徐拉开,阳光肆无忌惮争先恐后,陆觐然也终于看清,睡他旁边的是个整模,四肢还没来得及安上。
谁往他床上塞了这么个玩意儿?
模特胸前贴着的纸条已经替他解疑答惑——
纸条上列着六种不同经纱纬纱密度和幅宽的蕾丝以及两款绸缎,龙飞凤舞的字迹:“醒来记得帮我去找。”
陆觐然趿上拖鞋,简单洗漱后走出卧室。
踏出卧室的那一瞬间,俨然走进的是另一个世界——
地上散落的全是钟有时连夜从她住处打包来的东西。最初打包的时候他也在场,清楚记得是装了足足四个最大尺寸行李箱。而如今这些东西,一件不落散落在他面前,几乎占据了整个起居室。
钟有时其实是迎着他的面坐在书桌前的,但因为此刻正低着头,下半张脸全被手绘屏挡住,几乎只留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沉着而专注,瞳孔里倒映着手绘屏的光,是斑驳的,五彩斑斓的,但她面无表情。
见过她偷东西,见过她躲债主,见过她装怂见过她骂人,还以为这种人不会有如此正经的一面——陆觐然看着,微微一锁眉。
下一刻视线稍一偏转,之前眉头仅是微微一锁,那此刻真的是眉心似铁——
一旁的整模身上套着件破败不堪的婚纱,如果不是领口的那个中国结,陆觐然无法将面前这被剪得面目全非的玩意儿和萧岸那令人惊艳的作品联系到一起。
萧岸若看到,恐怕要吐血…
显然陆觐然的震惊也不小,以至于钟有时都受到了召唤,不其然间抬起头来:“你醒啦?”
陆觐然下巴点一点那婚纱:“解释一下。”
相较于他,钟有时倒显得格外平静:“我把不能用的部分全剪了,完全一比一复原一来时间上不允许,二来原婚纱的面料是定制的,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一模一样的。现在有两个方案。”
钟有时将手绘屏转向陆觐然,调出连夜赶出的手稿。
“第一,上下裁断,下半部分换成绸面,绸面比蕾丝省时间,钉珠等重工细节能省则省。这是最节省时间的方案,但万一剪裁把控不好…”
钟有时一噤声一眯眼,陆觐然就明白她意思了——剪裁把控不好你可不能怪我。
陆觐然回以微微一记挑眉,意思也很明确——那你就准备好回警局深度游吧。
吓得钟有时赶紧跳话题:“第二,下半部分重新做解构,裙摆处理成廓形花瓣,新旧布料做叠层,合理过渡。”
手稿呈现得确实挺曼妙,但显然手稿是一回事,实物又是另一回事。
幸好她只是他的备用选项,陆觐然望一眼墙角的座钟——萧岸今晚也该到了…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不等陆觐然的目光从座钟上撤回,钟有时已经窜了起来,眼看就要一个箭步越过他跟前,直奔大门而去。
陆觐然一个伸手就抓住了她。
显然他的眼神有着莫名的警惕,钟有时难免不明所以:“应该是送餐的到了,我叫了午餐。”
陆觐然当然不会告诉这小脏辫,在他补觉那会儿功夫宋栀发了消息给他,说下午没准会来找他。
但没准她到早了呢?
陆觐然淡然说:“你待着。我去。”
他俩如今所在的起居室与大门之间还隔着一会客室,他前去应门却状似不经意地把起居室与会客室之间的门给带上了,钟有时怀疑地一挤眼,就这么无声地跟了过去。
恐怕这男的从没想过他的命令有人会这么痛快地阳奉阴违,就这么丝毫没察觉到后头已跟了个尾巴,自顾自走向大门,虚按在门手把上:“Chiè?”
回答他的是个年轻男子,浓重的南意口音。果然是送餐的。
陆觐然这才扣实了门把。服务生微笑着将餐车推进——
好家伙,是把整个厨房都搬来了么?
服务生光核对餐单就用了足足三分钟,龙虾面,risotto,松露披萨,香煎鹅肝,三文鱼塔塔,扇贝柱,松茸汤,香煎银鳕鱼,熔岩巧克力…
“哇!”
陆觐然还没从这一长串如魔音穿耳的菜名中回过神来,一声惊叹已贴着他的背脊传来,他这才意识到身后有人,而还未回头,一只手已从他旁侧伸来,准确拿起推车上的银叉,一份香煎鹅肝就这么一叉起、一口包——
他已目露阴险,她还美滋滋地笑,很是肆无忌惮:“我忙了一整晚,你就犒劳一下我呗。你40万的婚纱都能随便买买送人,这顿可才几百欧…”
能一样么?
陆觐然板着张脸。她说白了就一临时雇佣兵,而宋栀——
“啊?你已经点了午餐啦?”
什么叫说曹操曹操就到?都不足以形容此时的突发状况。
什么叫晴天霹雳?更不足以形容此刻陆觐然的心情——
宋栀就这么走进了敞开的大门,看一眼服务生,再看一眼此刻正半侧过身去的陆觐然,略显失望地继续道:“本来还想让你陪我吃午餐的呢。我前不久刚发现一家素食餐厅…”
就连前一秒还歪理一套套的钟有时,也顿时傻了眼。
此时此刻宋栀的视线正好被陆觐然挡住,并未发现他身后还站着个人。但只需要宋栀再踏前半步,她的视野绝对会豁然开朗——感谢父母赐予他的杰出反应能力吧,宋栀踏出这致命半步的瞬间,陆觐然伸手一揽就将钟有时揽到了门后,他自己则同时踏前一步,正拦在宋栀正前方。
钟有时后脑勺紧贴墙壁,鼻子紧挨门背,大气都不敢出,真真夹缝间求存。
只听陆觐然那粉饰得极好的声音从夹缝外传来:“没关系,那家素食餐厅在哪儿?我陪你去。”
说着就要把宋栀往门外带,为这次的突发状况画一个完美的句号。
“那你点的这么多东西不都浪费了?”宋栀却笑着拒绝了他的提议,直接绕过他,自行进了门,“正好我妈有旨意要我转达,她新收了两幅画,正想邀你去看看。你前几天总是跑去找你那特重要的朋友,她一直没见着你人,可是念叨好几天了,说你到底是为了她的的婚礼跑的这趟米兰,还是为了见你那朋友才来的。”
特重要的朋友…
陆觐然真是连头皮都麻了。小脏辫一直躲门后也不是办法,正这么想着,这小脏辫竟鬼鬼祟祟地推宽了夹缝,朝他使眼色——
你倒是想个办法把她支走啊!
你不是说宋姐是你色彩搭配学导师么?那你也该认识宋栀了,出来打个招呼得了…
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宋姐如果知道我混成现在这样…
“你怎么还在门边杵着?”
会客室里传来的宋栀的声音,戛然打断了门边这场各自都动用了足足几十块面部肌肉的隔空喊话。
这小脏辫平时那么没节操,怎么一旦犟起来就跟头驴似的?陆觐然跩都跩不出她来,正一筹莫展之际,她竟直接掰开他的手,几乎是一个箭步就扑向了一旁那合着窗帘的落地窗台。
难怪她那么爱吃海鲜了,那身影活得就跟条鱼似的,一闪就闪进了窗帘继而躲到了阳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钟有时搓着已冻得不行的胳膊,这才透过落地窗朝里张望。幸好窗帘中间还露着一丝缝隙,钟有时眯着眼睛可劲儿往那缝隙里瞧,终于确定屋子里没人了。
看来老陆是成功说服了宋栀,一起去吃那什么素食餐厅去了——
那能有什么好吃的?完全不懂这些素质主义者的嗨点,钟有时暗自腹诽着,那冻得直哆嗦的手颤巍巍地握住落地窗的把手,可是要进屋里享用她那恭候了她多时的午餐。
落地窗竟自动落了锁???
露天的阳台。
堪堪几度的气温。
一没带手机二没穿外套的她…
天!钟有时仰天长啸,就差真的吼出声了。
放在手绘屏旁的手机。
两小时前进了一条微信:我晚上回,午餐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吃饱了记得好好工作。
一小时前进了第二条微信:进度如何?
半小时前第三条:人呢?
此时此刻的陆觐然正在这处位于Brera区的画廊里,欣赏着他毫无兴趣的画,做着他毫无兴趣的社交——
宋姐是真的很欣赏这位新锐画手吧,不然也不会亲自引荐。
但显然这位画手不仅作品超现实主义,表达能力同样超现实主义,陆觐然脸上僵着微笑,状似不经意地侧扭过头——这已经是他第11次暗搓搓地摸出裤兜中的手机了。
可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不回微信不接电话,该不会又溜之大吉了吧?
陆觐然眉头不由一蹙。
第9章
指尖僵硬着正要将手机揣回,却在这时手机一震。一丝连陆觐然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欣喜从眼前划过,可待他看清来电显示上出现的“萧岸”二字,那抹欣喜“噗”地就灭了。
“陆先生,我们到了,是直接去你给我的这个地址么?”
“可以。”
宋静云这时便有些尴尬了。其实她早就发现了陆觐然的心不在焉,只不过她如此相中的新锐画手竟不受他半点赏识,这一点确实出乎她的意料——作品尖锐,性格怪异,这本该是陆觐然的菜才对。
可能他最近真的太忙了,度个假都电话不断,自然也就无暇顾及其他。宋静云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等陆觐然挂了电话回头一瞧,那话都说不利索的画手已经离开。
“不好意思宋姐,搏了你的面子。”
“原来你也知道你表现得太不礼貌。那孩子满腔热情地和你聊,你呢,就知道看手机。”
陆觐然笑笑。一副虚心接受屡教不改的样,转而看向墙上那副画,“我承认他的视觉语言表达很有技巧,破碎、解析和重组都玩得很溜,但很可惜我没有看到他所说的被时空吞没的绝望,我只看到了对大师的模仿。技巧成分越少,艺术成分才会越高,但显然他在反其道行之。”
虽然他嘴里没一句好话,宋静云依旧笑了——这小子眼光太毒。
宋姐这么一笑,陆觐然倒也轻松了,趁她心情转好赶紧坦白些事情——
“宋姐,我得跟你说件事。”
他一严肃正经起来宋静云就发怵,不由得默默退后半步,好生琢磨起他此刻的表情来。
这时候倒轮到陆觐然难以启齿了。该如何合理解释婚纱被毁一事?
他一时噤声,宋静云就暗叫不好:“你该不会已经…”
陆觐然一挑眉。显然他的迟疑套出了某个与他有关的秘密。
挑起的眉毛默默又收了回去,陆觐然不动声色,且听宋姐把话说完——
“…知道宋栀和克雷泽取消订婚了吧?”
陆觐然当下傻眼。
他这么一傻眼,宋姐也懵了——得,猜错了…
宋静云也大概知道这小子和自己女儿当年分手分得很不愉快,也不知怎的,这二人老死不相往来了一段时间,突然又和和谐谐地做起了朋友,并且一直和谐至今。
谁说分手了还能做朋友是因为没爱过?反正这套理论用在这俩孩子身上,宋静云是不信的。
但很快陆觐然就收起了震惊,只淡淡地回了句:“哦是么?她没跟我提过。”
这小子心思深,宋静云反正也猜不透,索性不猜了:“那你想说什么?”
取消订婚…
取消…
订婚…
这几个字眼如走马灯在陆觐然脑子里反复打转,克制力全用在了掩饰震惊上,以至于原本难以启齿的某些事,就这么一时不查溜出了口:“您后天应该是试不上婚纱了。”
“…”
“…”
他的话题转变太快,不怪宋姐一时没反应过来。
“婚纱不小心被我…损毁了。不过萧设计师已经在来这儿的路上,会赶在19号之前重新制作一件。”
显然宋姐还以为自己听错,语气都是迟疑的:“可今天已经15号了。”
她虽然一直很欣赏萧岸,尤其那件令他名噪一时的黑天鹅婚纱,可是——不到5天时间重新制作出一件婚纱?即便对萧岸来说,也是同样的天方夜谭…
陆觐然回到酒店时已是傍晚——萧岸带着四个设计师助理风尘仆仆地抵达之后他才离开画廊。
开着车还一直在走神,好不容易遇上红灯,已思索良久的陆觐然终于拿起手机,敲着字,手速飞快——
我刚从宋姐那儿回来,晚上一起吃饭?叫上克雷泽…
信息都已经编辑好了,却在点击发送的前一秒反悔,一股脑全部删除,狠狠把手机丢向副驾。
也不知在生谁的气。
直到后头传来刺耳的喇叭声,陆觐然才再度回过神来,透过挡风玻璃朝外一看,交通灯早已转绿。
陆觐然这才重新发动车子。
回到酒店房间,车钥匙直接甩饰物柜上,外套直接甩衣柱上,自己直接甩沙发上。
双手舒展搭在沙发背上,睁着眼看天花板,陆觐然用这种方式让脑袋放空,摒除一切,尤其是某个渐渐在他脑子里搅和的、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即便自控能力强如他,依旧是一时不查,便又被钻了空子——
你该不会已经知道宋栀和克雷泽取消订婚了吧…
宋姐的声音如魔似蛊,就要再度撕裂他引以为豪的自控力,重新钻进他的脑子,就在这时——
“啪!”
“啪!”
“啪!”
不知何处传来的拍窗户的声音,一点一点将他拉回现实。
陆觐然终于循着这诡异的声音拉开窗帘,顿时哑然。
一个身影背靠落地窗而坐,估计已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只能慢悠悠地垂下原本拍着窗户的手。而那撮本该服服帖帖贴着头皮的小脏辫,愣是给冻成了窜天辫…
陆觐然把她从阳台抱进来的时候她浑身还打着哆嗦。把这“冰棍”放到沙发上,又马不停蹄地冲进卧室,抱了床被子出来,密密实实罩住她,只留俩眼睛和那冻得通红的鼻尖,俨然一尊俄罗斯套娃。
陆觐然对自己这成果还算满意,欣赏了一会儿这俄罗斯套娃。这才去厨房倒了杯热水回来。杯子塞她手里,无意间碰到她的指尖,冻得跟冰棍似的。
她的手也僵得压根拿不住杯子,陆觐然只能把杯子放一边去,也没多想,就这么将她的手护进了自己手心,往里哈着气。
若不是吸鼻涕的声音突然响起,陆觐然还不知道要帮她取暖到何时。毕竟冻了一下午,正常人都要没了半条命——
可他此刻抬头一看,就见又一挂鼻涕从她鼻尖流下,当下陆觐然的动作就定格了。她却全然不觉,继续当着他的面呲溜一吸。眼看那挂鼻涕在那儿上上下下、收放自如,陆觐然再也忍不住,立刻就撒开了手。
嫌弃得直皱眉。
陆觐然进浴室放了缸热水再回来,远远就瞧见那原本冻直了的小脏辫已恢复柔软,随着她擤鼻涕的动作灵活弹跳。
她擤完鼻涕,把纸一团,一个抛物线扔进垃圾桶,又准又稳——看来是彻底缓过来了。
见他走近,她竟还有力气抱怨:“我刚喊你半天,你怎么不理我?”
虽然声音蔫儿不拉几的,但起码能说话了。
他那时候正坐在沙发上走神,哪有多余精力去分辨从窗外传来的,到底是夜风声,还是她在喊他名字以及“问候”他老母…
陆觐然就没接她这茬,直接上前扯掉她裹身上的被子:“去泡个澡。”
陆觐然依旧坐在沙发上。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如今平白无故多了个人,此刻他的脑袋里唯一能想的便只剩下——
浴室的水声已经停了这么久,却依旧不见她出来,该不会晕倒了吧?
当这个念头就快要驱使着他敲响浴室门时,门却在他眼前豁然拉开。
眼前的小脏辫脸已洗得红红透透,身上不是浴袍更不是浴巾,而是换回了她之前穿进浴室的那套脏衣服。
刚才水声停了那么久也不见她出来,恐怕就是因为她在里头换衣服。
这小脏辫平时看着没心没肺,男女有别这事上倒分得很清。陆觐然不知怎么就觉得挺好笑的,他应该是潜意识里压根没把她当女人看,才会忘了在把她推进浴室前,从她前一晚带来的行李中拿一套干净衣服出来、让她带进浴室。
又或许…他现在都不能再叫她小脏辫了——她洗了头,辫子早已解开,现在就是个炸毛的黄毛丫头。
钟有时一边甩着发尾的水珠一边大喇喇地走向被冷落了整整一天的餐车:“你是不是想泡她?”
陆觐然还站在浴室门边,注意力被她此刻奇怪而生动的发型所吸引,有些接不上她的思路:“谁?”
“宋栀啊!”她用手指挑熔岩巧克力上的巧克力吃,是真的饿。
“…”
“全冷了,可惜…”钟有时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又突然调转枪头,杀了陆觐然一记回马枪,“今儿宋栀一出现,你就本能地把我藏门后,你会对她没什么?骗谁?”
他应该继续把她关阳台上的——陆觐然现在莫名有些后悔。
“把你脑袋里那些肮脏的小想法收一收。”
他已经板起了脸。
钟有时可不吃他这套:“她可有主咯,人男朋友可是知名摄影师,怎么着?你还想小三插足?”
“…”
“…”
身后突然没了声音,钟有时回过头,吓一跳。
陆觐然已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后,那模样——
“你干嘛?”
陆觐然眼睛眯着,片片寒意:“你知道的太多了。”
钟有时吓得后退一步。
可她退一步,他便近一步,钟有时被逼得一矮身就跌坐进了沙发。
“你你你——你要干嘛?”她此刻的声音比被关在阳台几小时之后还更抖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