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不仅扣在耳膜上,更扣在心上,万佑礼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要冲出去,轮椅掉头的时候差点翻倒。
这什么特质的鬼静音地毯?摩擦力忒大!万佑礼心里骂一句,不敢大意了,只能慢慢后退,然后再转弯。
他已经够快了,可是轮椅滑过走廊,他回到话机旁,还是晚了一步,护士已经接起了电话。
他正听见护士对着电话说:“这里是XX医院。”
万佑礼急的直接拽过电话线,没等护士反应过来,万佑礼已经要挂上听筒,可即将挂断的一刻,他又顿住了。
他的手悬停片刻之后,重新把听筒交回给护士。
整个楼层都是清空的,只有万佑礼的一间病房,护士都被知会过,有人打探病人的消息,她们不准透露。
这回的电话就是打听有没有万佑礼这个病人的,护士只说了句:“您等等,我帮您去查查看。”
之后暂时搁下听筒,对万佑礼说:“打听你的。”
面前这个男孩子的表情很复杂,护士都有些不忍心看,于是再度拿起听筒,“对不起,我们没有…”
万佑礼却打断她的话,“告诉她吧。”
护士愕然,哑语无言。万佑礼咬着唇齿,纠结的眉心已经颓丧地散了开,淡淡对护士道:“让她…明天来。”
护士又是好一会儿没说话,顾西曼七上八下地像是在等候死刑判决,捏着手机的掌心被冷汗湿透了,终于,护士小姐肯再度开口,对西曼说:“我们刚刚查到了,确实有万佑礼的入院记录。”

顾西曼眼光忽闪,迫不及待追问病房号。
护士跟西曼说了,顾西曼还想问病人状况如何,大概护士手头有事在忙,没股的上回答西曼,只说,“现在探视时间已经过了,病人也休息了,您可以明天过来探病。”
挂了电话,顾西曼这一个月来压在身上的大石似乎松动了些,她回头,看着臣向北,眼瞳亮亮,却没有说话。
臣向北看得出,她是真的开心。
笑的真像个孩子,仿佛得到心爱的糖果一般。臣向北的记忆时钟在这样一副几乎耀眼的笑容中,像是悄悄回拨到了很久之前。
那个时候,这个女孩刚做子墨的家教没多久,她和子墨偷糖果吃时,就是这一副样子,纯粹的,只是享受着简单的快乐的样子。
又一次被翻搅出来的懦弱情绪,在臣向北心中清晰地说:你给不了她快乐,你也,给不了她简单。

厌烦你了

臣向北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找到了?”
她点头,近乎欢快。然后才看到臣向北两手提着的袋子,“烟火?”说着弯身要帮他提一个。
臣向北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问她:“要不要我陪你去看看他?”
顾西曼弯腰的动作顿了顿,之后才继续,接过袋子拎着,“不麻烦你了,我明天一个人去吧。”
“这样啊…”
臣向北幽幽一句,声音很轻,顾西曼呼吸滞了滞,抬起头来看他。他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可又和西曼印象中的冷淡有了些许不同。
西曼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他这幅表情的含义,她心中一甜,轻轻呵了一声,随即挽上他的胳膊,一边把他往院子里拖,一边咯咯笑,“你废话真多,快点去放烟火啦!”
西曼拉着臣向北左突右击地想要重新占据一隅,结果地盘已经被人占了,西曼只得跟那几个小孩子交涉。
小孩子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西曼交涉失败,正在那犯难,臣向北见她这样,顿时所有阴霾一扫而空,换他拉着她上到天台去。
天台果然空旷许多,住在臣向北楼下的那个野蛮高中生邻居已经占好了位子等他俩。
见到臣向北拉着个姑娘上来,便上下打量一番西曼。西曼还记得他,当时她在臣向北公寓里学跳舞,这人嫌她吵,还跑来训了她一顿。
可这人显然已经不记得顾西曼,打量完顾西曼,便看向臣向北揶揄道:“哟,女朋友啊?!”
臣向北的手原本是拉着西曼小臂的,闻言忽然手往下一滑,立即握住了西曼的手。
他的手干燥温暖,皮肤很好。西曼德手下意识一缩,被他捉住,抽不走。
臣向北把袋子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除了烟火和爆竹以外,还有西曼见也没见过的新玩意。
顾西曼拎起那新鲜玩意:“这个要怎么玩?”说着就要拉东西上的那根引线。
臣向北赶紧夺过来,弹一下她的脑门:“别乱动,小心炸着你自己。”
西曼觉得自己被鄙视了,可今晚心情极好,也不跟他计较了,只朝他吐了吐舌头。
结果臣向北自己研究了半天也没搞定,试了几次都没点燃,顾西曼就在身后笑他,恼的他只想咬她。

两个人打打闹闹险些撞翻东西,高中生“啧啧啧…”,见这小俩口如胶似漆,也懒得磨叽,直接抛了只打火机给臣向北,转身就去倒弄他自己带来的东西:“你俩就继续腻歪吧,我可要放烟火了。”
西曼被揶揄了,搓搓手推开还抱着她的臣向北,蹲到那里开始忙活。把爆竹筒子放好,找到牵引线,起身就朝臣向北伸手要打火机。
臣向北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从不嬉皮笑脸的人,竟然眉一挑,问西曼:“你行不行啊?”
顾西曼看着他有些发怔,幸而他这样也挺好,她回过身来,索性夺过他手里的打火机,兴冲冲地去点炮仗。
燃烧杆很长,方便她点燃炮仗以后跑开,顾西曼点了火,引线开始“滋滋”地烧,西曼赶紧往回跑,不料臣向北原来就站在她身后,她撞进他怀里,心脏都被撞得闷闷响。
臣向北低眸看她,她在发着呆,这个样子倒是臣向北很熟悉的。她似乎很喜欢看着他发呆。
臣向北微微一笑,同时抬手,幽幽一指西曼身后。
西曼这才反应过来要回头看,刚一扭脖子,“砰——!!”一声,炮仗炸了开来。
西曼想:完了,刚只顾着走神了,眼看她就要享受这震耳欲聋的效果,忽然一双大手从身后非常近的地方神了过来,捂住她的耳朵。
她小小一枚脸孔,他就像是在捧着她的脸一般。
炮仗紧接着冲上了天:“啾——”一声尖锐而蓄谋已久的声音,臣向北的双手捂紧了一些,顾西曼只听见一声不大不小的动响而已。
顾西曼扬起脑袋,回头看的瞬间,臣向北的脸被烟火的光芒点亮了。可是,是不是因为太亮了,所以她才在这一瞬间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呢?
顾西曼像是在看电影的长镜头,因为在这一刹那,时间似乎被拉成了永恒那样长。所以,臣向北此刻的笑容,就像是…像是被定格了一样。在她的心上,定格了。
可是时间依旧在走,烟花依旧会熄灭,第二天依旧会来临。
第二天,顾西曼去医院看万佑礼。是不是该买一篮水果?或者,一束花?顾西曼摇摇头,两手空空的上了路。
一路来她都在尝试想一些别的事情,分散一下精力。要见面了,可她并不开心,也,并不难过。就跟她无数次见到万佑礼时那样的心情,说不清也道不明。
坐车到了医院,进了大门了,顾西曼又突然转身跑了出去。她跑到外面买了个水果篮。拎着水果篮果然心里踏实了很多。难怪大家探病都得带点东西去的,原来还有镇静人心的效果!
到了医院,顾西曼在前台问了路怎么走,于是就一边继续着忐忑,一边继续前行。

整个楼层里只有靠西面的一间病房,走廊没人,原本她以为进了病房门就直接可以见到万佑礼的,没想到病房大的怖人,进门左边会议室,右边家属间,全实木装修。
西曼四下张望,不禁停下脚步,腹诽:至于么?可她无来由更紧张起来,一步三滞,挪着步子到了最里面那间像是卧室的门口。
门虚掩着,123深呼吸,顾西曼推开门。
这时候,里头溢出了顾西曼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不行,你得喂我吃。”
罗雨婕的表情说不上不悦,但也不是很友善,她“哦!”了一声,小刀片了几片苹果下来,牙签插着,送到万佑礼嘴边。
万佑礼坐靠在床头,也是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声音倒挺欢快:“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
“病人最大。”罗雨婕继续低头片苹果,弄好了就送到他嘴边去。
然后就无话了,房间里很久都不再有动静,万佑礼看了一眼门外,也没说话,也不等罗雨婕了,直接拿了半只苹果过来啃。
“咔吱咔吱——”吃的汁水淋漓,罗雨婕抽了张纸巾给他,默默替他擦嘴,万佑礼却忽然抬手捉住了她的手腕,那样用劲,隐隐…颤抖。
罗雨婕感觉得到,可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任由他握着。然后他们就听见门外,护士的声音:“这位小姐,你怎么不进去?”
不一会儿门就被推开了,护士拿着诊断表先进来,顾西曼还在那里蹲着捡水果,刚才她手一滑,水果篮掉地上,塑料纸破了,水果都蹦到了地上。
幸好铺了地毯,水果没摔坏。顾西曼收拾好了就跟着进来了。
见到顾西曼,床边两人似乎都不太意外,反观顾西曼,做了亏心事一般,抱着散了架的水果篮,站在门边舍不得挪地方似的。
罗雨婕先发话,还算友好,说一句:“你好。”
顾西曼有点机械地回一句:“你好。”顾西曼之后才偏头看万佑礼。
脸色有点苍白,没有什么伤。顾西曼记起,这小子复原力还是很好的,身上不容易留疤。然后西曼就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了。
她低眉看看刚才不小心掉到了地上的水果篮,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了。“这个要放在那里?”
万佑礼没搭理她,罗雨婕也没有。护士见这几人之间气氛古怪,微笑着对西曼,指一指茶几:“就放在那儿吧。”

护士为万佑礼量了体温之后就走了,西曼也坐到了茶几旁的沙发里,护士离开时的关门声令顾西曼一颤,她咬了咬牙,微笑起来,问万佑礼:“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万佑礼还靠在床上,盖着纯白的被单在身上,沉默间,窗外的阳光折射角度转了转,有一道光刺进万佑礼的眼睛,他眯了眯眼睛:“那小白脸呢?”
“啊?”
“臣向北。”
“哦,他啊,他…没过来。”
万佑礼不再开口,一旁的罗雨婕拍拍他的肩,低低说一句:“我先出去一下。”
他点头,罗雨婕就绕过了病床,走过西曼面前,径直出了门。
房间只剩万佑礼和顾西曼,顾西曼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那个…”
“…”
“你和罗雨婕…嗯…是怎样?”
“怎样?”万佑礼学着她的语气,偏头认真想了想,“就是你以为的那样。”
他说的很平淡,水果篮还放在膝盖上,顾西曼的手抓着篮子的柄,指尖搅得泛白。
“怎么?允许你三心二意,就不允许我吃回头草了?”
顾西曼霍然抬头,不可思议的盯着万佑礼。可是他很淡的一张面孔,顾西曼几乎要怀疑刚才听到的话其实并不是出自他的口。
是自己在幻听?
西曼指甲悄悄抠了下自己,“你下个月就要出国了,你的身体…”
万佑礼还是那样看着她,没有温度:“我没跟你说么?”
“什么?”
“我不打算出国了。”
“可是学校里面…”顾西曼有点慌了,也坐不住了,几乎要站起来往他那边去。
万佑礼只用了一句话就让顾西曼重新坐了回去。他问她:“我现在出国,还有意思么?”
是啊,还有意思么?他出国,本来就是与罗雨婕做个了断,隐约的,似乎,还是为了能和她在一起。现在都这样了,还出什么国?
他讨厌她了,彻底的,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顾西曼觉得自己明白了,于是稍稍点了下头。紧抓着果篮的手也松开了,虽然没有力气,但还是勉强弯出了一抹笑:“这样啊…”
万佑礼盯着她看了很久,可是距离远,她在角落的沙发里,他在病床上,顾西曼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室安静。
顾西曼的手机响了几声,她抖了抖僵硬的手,淘电话出来看。
是一条垃圾短信,她呆呆盯着屏幕看了半晌,然后起身,把果篮放到茶几上,微笑着对万佑礼说:“我跟朋友约了见面的,她发短信来催我了。我得走了。”
“…”
“我明天再来看你吧。”
他很快回绝:“不用了。”
“…”
西曼侧身的动作停了停,小心翼翼的整理好了情绪,她才偏头看他。
“你不用来看我了。”
顾西曼没反应。
万佑礼的声音里不觉有了一丝愠怒:“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
“我厌烦你了。”
爱情本来并不复杂,来来去去不过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吗、对不起。佳佳说这句话应该还要加三个字,那就是:分手吧。
厌烦你了…
顾西曼来来回回地咀嚼了这四个字,刹那间粲然一笑:“原来是…这样啊…”
万佑礼在她的笑容中一颤,随后像是不想再看到她一样,他转过脸去,看向窗外。
顾西曼看见万佑礼下颚的线条绷得很紧,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很轻松,轻松到像是假的一样。
可她看见他实实在在的开了口。
也实实在在地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说:“对,是这样…”

瞬间永恒

顾西曼离开,万佑礼始终看着窗外,那样倨傲地侧脸对着她。他没有看她一眼,可是她的脚步声他却听的异常明晰。
最后是一声关门声,很轻微,很无力。关门上响起的下一秒,万佑礼颓然垂下了头,他看看自己的手,掌心里好几道指甲抠出来的红痕。疼!真疼!
他得做些什么转移注意力,否则他会疯掉。万佑礼这么对自己说,他看看床头柜上那半个没来得及削皮的苹果,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伸长手臂要去够。
还差一点就要够着了,可就是差那么一点,万佑礼身体倾斜地太过,竟“扑通”一声跌下床去。
罗雨婕回来的时候,正看见万佑礼狼狈地试着从地上爬起来,那样吃力。他双腿无法使用,只能依靠手臂攀住床沿,然后慢慢地支撑起自己。
罗雨婕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这个男孩子的时候。那是一场精彩至极的排球比赛,他在赛场上挥汗如雨,得球后得意地蹦到半空中与队友击掌,她在观众席上,他王者般扫向观众时的目光,令她恍若经历着一场洗礼。
自此,对这个男孩,她惊为天人。
可就是那样干净利落的一个人,此时此刻,连想要爬上床都这么困难。
罗雨婕走过去扶起他,他扯开她的手,不要她的帮忙。罗雨婕只能挪到一边去,眼睁睁看着他在那里和床沿赌气,她无能为力。
罗雨婕揉揉眼睛,硬是把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收了回去:“为什么…不告诉她?”
万佑礼僵了两秒,忽然“呵”了一声,之后再不做声,还在试着凭己力回到床上去。罗雨婕真的很想揍他一顿,他为什么就这么…
罗雨婕咬着下唇,终于看不下去。她快步往门边走:“你不肯说,我替你去说!她不能把你害成这个样子,自己却轻轻巧巧的去过她的好日子…”
走廊上,正要按电梯的顾西曼无意间摸向自己的口袋:手机!
一定是刚才落在沙发里了!
顾西曼恼的直敲自己的脑袋,她不甘不愿地回头看看——那间病房对她来说与炼狱无意,她…要不要回去取手机?说话间罗雨婕已经走到了门口,手握着门把就要拉开门,身后传来万佑礼的怒喝:“站住!”

万佑礼的语气像是暴怒一般,罗雨婕条件反射地浑身一震,可手还是握着门把。
罗雨婕死死握着门把,她不甘心。凭什么那个女的可以走的那么潇洒?刚才自己与她在走廊擦身而过时,她有什么资格对自己说:请你好好对万万…
顾西曼一步一步极缓慢的往回走,走廊很长,她每走一步都挣扎一次。万万…已经连见都不愿见她了。还有…罗雨婕应该已经回到病房了吧?
顾西曼走到病房门口了,推开这道门,只需要再走几步,她就可以回到刚才那间卧室。她驻足着,不知该不该进去。她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进去取手机?还是,要再见他一面…
万佑礼的声音里夹杂得太多,以至于罗雨婕终是没能成功走出这个房间。
他对她说,以着凄惨的、自嘲的声音:“你能告诉她什么?
告诉她,我他妈就这么倒霉,一撞竟撞到了脊椎?
还是告诉她,我为了一个正眼都不肯看我一眼的女人,很有可能一辈子都瘫痪下去?或者你还要告诉她,我妈差点提枪去要她的命,我就差跪地上求我妈,求她别去找她麻烦?”
罗雨婕顿时脱力,手缓缓地从门把上滑下,她面对着门,无声哭泣,“你怎么这么蠢?”
万佑礼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最后回答她:“谁说不是呢?我蠢到无药可救了。”
谁说不是呢?我蠢到无药可救了…
谁说不是呢?我蠢到无药可救了…
谁说不是呢?我蠢到无药可救了…
一道门之隔,万佑礼的声音在顾西曼耳畔回响,一遍又一遍,像是回声,声波荡啊荡的,荡到顾西曼的心脏里去。
短暂抽走的灵魂倏地回到她体内,顾西曼握着门把的手像触电一样弹开。
顾西曼面对着原木色的门板,忽的眨了眨眼:不对…是她听错了…她一边对自己说,一边慢吞吞地转身。
肯定是她听错了…
顾西曼的脑子自动屏蔽某些信息,浑浑噩噩的她,一步一步,按照原路返回。她穿过长的像是走一个世纪也走不完的走廊,机械地按下电梯键。
顾西曼也不知道电梯是什么时候到的,只是耳边突然“叮”的一声,电梯门在她面前从中间拉开了,她恍然一惊,看看电梯里的人,这才走进去。
电梯一直下楼,顾西曼看着镜面里反射出的自己的影像,突然一笑:一定是她听错了,一定是…
顾西曼终于成功走出了医院大门。可是她面对川流不息的马路,陡然间,失去方向。
她到电话超市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要回家。
“怎么现在想到要回来?”妈妈的声音在马路上传来的汽车滚滚声中听的并不真切。
顾西曼想了很久,说:“我下个月就要出国了,总不能连老妈的面都不见一下吧?”

她的语气近乎欢快了,妈妈听了也高兴。顾西曼其实是个慢性子的人,可这次办事效率很高,当天上午就买到了机票,贵也不在乎了。她只是想要回家。
失去勇气的时候,她只是想要回家。喝一杯家里做的豆浆,她应该会暖和起来吧?现在她的整颗心都被冰寒包裹着,她力不从心了。
可是…还有一个人。
臣向北。
“你要回家?”臣向北很意外。
顾西曼笑的毫无缺憾:“嗯,明天晚上的机票。”
臣向北的这间公寓是她暂时的居所,可这里不是她的家。顾西曼一边说,一边开始收拾行李,臣向北读不懂她的笑容了。
他迟疑着问:“那什么时候回来?”
顾西曼停下了动作,回头看看臣向北。臣向北正倚在门边,他那挺拔的身姿,还有看着她时关切的目光…
他又问:“需不需要我帮你订去英国的机票?”
顾西曼很自然地回答道:“学校帮我们订好行程的,好像不可以私下换订。”
“那没关系,我开学比你晚,准备先去英国玩一阵子。我可以订同一趟飞机,一道启程。”
他在担忧什么呢?——顾西曼有点闹不明白了。她轻笑起来,歪着脑袋思忖了一会儿:“好啊!”
臣向北明显肩头一松,他这时候才走进房间,他穿着居家的拖鞋,走近她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顾西曼又回头收拾行李了,臣向北从她身后揽住她,胸膛贴着背脊。
顾西曼的背有些僵硬,不过慢慢软化了,虽然没有直接靠进他怀里,但起码她很温顺、很安静,隐约是依赖的姿态。
顾西曼发现自己心跳如常,然后才恍惚记起,自己的心已经在早上,那间病房门口,被震得碎裂一地了。
“向北…”
“嗯?”他的声音也是懒洋洋的。
今天的天气还算好,日光懒懒的没有什么温度,但也并不像前几天那样阴霾。天公作的这一点点美,足够让在严寒中苦度了一整个月的人心生满足。
臣向北也很满足。他的爱,在他的囊中,在他的怀里。满满的幸福。
满足到几乎要喟叹了,臣向北听见顾西曼温柔如水的声音问自己:“你以我做模特的那幅画,原稿还在么?”
“在啊,怎么了?”
“送给我好不好?我想带回家里去。”
“好,我送你去机场,顺便去拿画。”

万佑礼想:当年顾西曼躲在机场柱子后面,目送他登上来北京的飞机时,她是什么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