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月想及昨晚情形,暗暗发愁,死活不情愿跟着他回去,本着拖得一刻是一刻的精神,硬要拉着他去散步消失。

薛寒云无法,只得陪着她往后园子里去,边走边劝:“天晚了,夜里蚊子多,要是蜇了娘子,为夫好生心疼…”

柳明月瞪他,“瞎说!这才几月份,哪里来的蚊子?”

薛寒云趁机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转身大步便往锦梧院而去:“你也知现在才二月,哪有什么景可儿可看?不如跟为夫回房去暖和些,可别冻坏了身子…”

柳明月抬头无语望天…这种情形下,她哪里挣扎得开?

真是后悔迟了几年学武,一点胜算的可能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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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历朝历代,新帝登基之后广选美女以充后宫,乃是惯例。

一般这种事情,总有邀宠献媚的臣子先上了折子,帝王纳谏,交由内宫处理。只是有的帝王选的多一些,有的帝王选的少一些。

承宗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选美,限六品官员人家还未婚配的嫡女,万众瞩目,不知道扯动了多少官员的神经。至于那些已经经过官媒说合,早前订过亲的,则不在此列。

君夺臣妇,传出去总归不算好听。

万幸温毓欣跟着万氏回云乡之时,原京中太常寺秘书监冯大人为家中嫡子冯津求亲,早有官媒到了云乡,只因考虑到路途遥远,那冯家行事颇为周到,早已准备了文定之物,待得温昀允准,便为冯津与温毓欣订了亲。

至于其余相好的姐妹,各有不同。

米妍已在年初嫁入徐家。

她的夫君徐焕是年前与温友年同科的二甲进士,家境一般,但胜在家中人口简单,只寡母带着位小叔子与小姑子。

米飞之父米全现如今还是从五品下的游击将军,随罗行之之父罗延军戍守白水关,米飞又生来爱武不爱文,当初徐家向米家提亲,还是因为两家有旧谊,徐焕之父与米全原是发小,只是后来各自走的道路不同,徐焕之父当年考中进士,做官数年,病死在任上,徐家这才败落了。

至于容慧,上有哥哥容庆未成亲,男子晚上两年也不着急。但皇家去年至今年风云起浮,女孩儿家早订亲总教人放心些。容太太与单太太乃从前闺中蜜友,容庆之父容谦更与单奕鸣之父单通是多年袍泽兄弟,官职不相上下,年初柳明月成亲不久之后,两家便为容慧与单奕鸣订了亲。

唯有贺家一对双生姐妹,如今尚未觅得良婿,贺绍思之父贺禄今年才升了五品官,恰在选美之列,圣旨一下,一对姐妹花再行婚配,仓惶之间也寻不到好人家,不得不在家等待采选之日。

柳明月自成亲之后,相府中大管事便逐次将家中事务交予她手中,如今正跟着闻妈妈学管家。

她本就不是愚笨之辈,一经点拨便开窍。况相府人口实在简单,后宅不过日常琐事开支,来往人情礼仪皆有成例。算帐与她来说乃是小菜一碟,舒大家的高足,算起相府这些内帐,倒有些大材小用。

她所缺者,只是不知百物价格。但身边有闻妈妈毕妈妈这些积年的老婆子,更有夏惠一干忠婢,如今处理起内宅事务来也算是有条有理,更教她揪出厨下两只蛀虫立威,可谓成果斐然。

听得罗瑞婷传信过来,贺家两姐妹在采选名单之列,柳明月便颇为忧心,薛寒云半月假期已过,早往京郊大营而去,她唯有问柳厚,这种事情可有法子?

柳厚听得是与她交好的小姐妹,遂笑道:“圣上年轻俊美,想来那些内官们选美之时,除了看家世,还有容貌声音形体之类,贺家俩小姐妹好像并不算很文静…”五品武官的女儿,能不能选上也不一定。

后宫选美,并非全凭美貌,家世背景占了很大程度。

柳明月搂着相爷的胳膊大赞:“阿爹真是好法子。”

柳相摸摸她的脑袋,瞪一眼:“阿爹可什么也没说!”又绷不住笑了。

他原还想着,女儿嫁人了,不但会离开他去外面住,恐怕也会渐渐长大端庄起来,说起来不是不惆怅的。哪知道这丫头与从前还是毫无二致,只除了…如今倒开始知道处理家事了,听老吴说处理的还不错。

他索性招来小吴管事,吩咐他将相府所有产业的帐薄子都搬到锦梧院里去,以后这些事情全交给她打理,但凡有不懂之处,倒可以来问问他。

这次换柳明月瞪着相爷了,一双妙目瞪的溜圆,满眼的不可置信:“阿爹这是想累死我啊?你可只有我一个闺女啊…”这些事情,她哪里管过?

鲜少敢被人质疑的相国大人在自家闺女光洁如玉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若是阿爹手下官员敢如此推脱,早被贬官撤职了。”

柳明月抱着一堆帐册怏怏而回,身后跟着的丫环们与小吴管事带着的小厮们皆抱着帐册尾随在后。

改日她去罗家,见到被罗大夫人拘在家里学管家的罗瑞婷,顿时找到了知音。

罗瑞婷比之柳明月,更是痛苦百倍。她从小便不爱读书习字,此刻却要对着家中陈年旧帐学习,看的一个脑袋两个大,数次向罗大夫人抗议,贺家人口简单,家业比之罗家数代将门积累起来的财富,根本不值一提,何必要学这些东西?

罗延军贵为二品武将,罗大夫人也有二品诰命在身,偏罗老爷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将孙女低嫁,贺绍思如今还只是个八品武官,其父也才只有五品,她心中本来便不甚满意这门亲事,便事事想着要压贺家一头,不独是嫁妆,更有规矩礼仪,及罗瑞婷的管家才干,定然要教贺太太高看一眼。

她这点心思,罗瑞婷哪里知道?

倒是柳明月如今身份不比往常,已作人妇,来了必然要向罗大夫人请安。请安完毕,听得罗瑞婷大吐苦水,罗大夫人板起脸来教训她:“阿娘难道会害你不成?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又唉声叹气,言语之间对这门亲事颇有微词。

对于罗瑞婷来说,贺绍思只是一位熟悉的师兄,性情开朗,人又生的样貌堂堂,不能嫁得薛寒云,嫁了别人也无区别,嫁个熟悉的人,总是心安些,她又是个直肠直肚的,完全听不出自家阿娘对贺家门第低微略有不满。

但柳明月却不同,她如今管家,又曾得万氏教导,还有闻妈妈毕妈妈这样世情阅尽的婆子从旁引导,听话听音,当下抿嘴一笑:“师母多虑了。贺师兄为人谦和仁厚,两位贺家妹妹又与师姐极为合的来,想来贺太太定然是位明理的长辈,才能教出来这样的子女,师姐嫁过去,将来的日子定然过的快活。师父官居二品,按说师姐若是要嫁高门,便是宫妃王妃都够格了,只是…阿翁自有他的考量,就算当初楚王不曾有纳妃的信儿传出来,想来阿翁替师姐择婿,定然也是低嫁…”

罗大夫人从前见柳明月一团孩子气,这才有半年光景,自她去了江北至回来成亲,还未曾细细端详过她,如今听得她说出这些话来,再细细瞧她神情,哪里还是旧日稚气的小丫头?分明已变做了个聪慧的小妇人。

她本就不傻,只是爱女心切,一叶障目,想着让女儿嫁好,听得柳明月这委婉劝告,思及家公罗老将军,从来运筹帷幄,算无中遗策,便是再有几分不满,也暂时按下不提。

过后她与罗行之谈起柳明月此语,倒是罗行之久在外行走,又受罗老爷子多年熏陶,反过来点醒其母:“阿娘不知,不管是小妹,还是我与阿兄的婚事,阿翁恐怕都不会与高门结亲。阿娘在外瞧着,哪家的姑娘性子开朗些的,门户不必过高,其母定要明理的,便可为我定下来。如今阿爹与二叔三叔在外皆掌兵,镇守一方,若是我们家再与高门结亲,恐惹的圣上忌讳,引来祸患…”

罗大夫人大惊之下细想,果然正是此理,至此待贺家倒多了几分诚意,少了几分挑剔之心。便是前替罗瑞婷准备的嫁妆,也将贵重的压在箱底,虽疼女儿,到底不准备张扬,再压贺家一头。

罗瑞婷并不知其母心中如何想。

她这几日闲的发慌,邀了一众闺中姐妹去凤鸣山进香。说是进香,不过是寻个名头去散散心。先在凤鸣山玉佛寺下面的罗家别业里住一晚,此日一早再上山进香。

罗大夫人经柳明月与罗行之的劝导,遂对女儿也宽泛了起来,不再禁着她棍棒刀枪,也不肯再逼着她看帐本,只闲时让她做些针线活儿,练练大字,祛祛燥气。

罗瑞婷这次邀的还是旧日姐妹,只多了一个温毓欣。

容慧与贺家姐妹及温毓欣皆在闺中,也算得自由身,柳明月虽嫁,到底相国府由得她作主,一早便带了夏惠春凤俩丫环,及闻妈妈出门,反是米妍接了贴子,还要征得婆母同意。

她这位婆母,从来好强,又独自一人拉扯了三个孩子长大,很是严厉。米妍嫁过去之初,便开始立规矩,好在她是武将家出身,自小又练过的,身子较寻常官家千金要健壮许多,外面瞧不出来,但站个一日倒不在话下,因此婆母这些规矩在她眼里,倒真不算什么。

况徐母还有一儿一女未娶未嫁,家中管家大权更不肯放手给儿媳妇,米妍倒乐的逍遥,只管着自己院子里一亩三分地。

徐母见到罗瑞婷的贴子,本不愿儿媳妇出门,但米妍见得婆母面色不愉,便道:“罗大小姐乃是罗老爷子心尖尖上的,她请了儿媳去,儿媳若是不去,岂非扫了她的面子?”

文官与武官虽属不同系统,但罗老爷子官职太大,徐焕如今还是庶吉士,到底不好得罪,徐母再不愿意,也得放行。

徐焕的妹妹徐灵现年十二岁,对这位性格爽朗的大嫂子很是喜欢,听得她要出门,便想跟着出去,徐母想到米妍同行的,大约皆是武官之女,她平日便有些嫌弃米妍行事不够柔媚,又生恐她带坏了徐灵,自然不肯让徐灵跟着米妍出门。

罗瑞婷柳明月等人在玉佛寺下面依寺而建的罗家别院里听得米妍所说,婆母生恐她教坏了小姑子,平日都将她看的紧紧的,更何况此刻怎会让她带着小姑子出门?

俱是一副听到新鲜事的模样儿。

她们这些女孩儿家,除了米妍,旁人尚未尝过婆婆的厉害,都是初次听闻。

贺黛倩听得大笑:“难道武官家的女子会吃了你家小姑子不成?”又瞥见柳明月表姊妹俩也是一脸忍俊不禁,更是指着她俩排揎:“你俩个还傻乐?说起来你两个不是文官家的小姐?”

柳明月叹气:“谁让我嫁了个武夫呢?自然也被归类到了武官家眷,这也怨不得米姐姐的婆母,你看自从我跟着罗师姐之后,粗鲁了好多,都被她教坏了…”倒招来罗瑞婷一顿揉搓。

“这丫头打量着嫁了人,我就不敢动她了不成?”

柳明月在罗瑞婷身子底下艰难的伸出手来:“欣表姐救命——”

温毓欣偏又往远处挪了挪,紧挨着容慧坐了下来:“我是文官家的女儿,宜贞静,不宜嗔怒,更何况要动手动脚,不可不可!”

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眼里却透着坏笑,直引的贺家姐妹俩与容慧米妍大笑。

柳明月绝望的在罗瑞婷身子底下挣扎:“罗师姐你再欺负我,我要将给你添妆的东西减去一半了啊我可真减了啊?!”

罗瑞婷见她死鸭子嘴硬,都已经全面溃败了,还要打趣她,更在她腰上痒痒肉上狠抓,“月丫头嘴巴最坏了!”

柳明月都快哭了:“师姐师姐,我错了还不成吗?嘴巴坏…嘴巴坏心地好就行了嘛!师姐饶了月儿吧…好师姐…”

“早讨饶不就完了吗?”罗瑞婷这才从容收手,招呼丫环来服侍她们整妆。

其余众女顿时乐成了一团。

末了米妍羡慕的瞅着柳明月叹气:“我瞧着月丫头嫁人以后,倒更活泼了。”她那位婆婆,刻板严厉,嫁人这么些日子,已拘的她身上都快冒出燥火来了。

得亏徐焕性子敦厚,她进门之初便不动声色拿捏住了他,如今凡事他无有不依,便是原来他房里侍候的丫头,徐母提了几次,想让米妍作主给开了脸,收在徐焕房里,都被米妍拒绝。

她倒并不曾跟徐母呛声,只陪笑道:“阿娘原是一片好心,想是我侍候不周,才要给夫君房里纳小?若真是如此,那儿媳倒不如下堂求去。”

才成亲,也就她大胆,敢说出此话来。

徐焕原就是个规矩的学子,只门心思钻石学问,但这新娶的娘子在房里鲜辣辣的性子,说笑之间极为爽利,闺房之间又不装腔作势,夫妻二人鱼水合谐,性情互补,何尝愿意伤她的心?听得其母之意,再被米妍吹吹枕头风,在徐母面前也同声一气的拒绝。

“儿如今才是庶吉士,还要潜心向学,阿娘若再往儿房里放人,是要儿恋着女色还是专心仕途?”

徐母一切以儿子前程为要,听得徐焕此语,只得偃旗息鼓,却又不喜徐焕与米妍凡事共同进退,同气连枝,只得更加严苛的给米妍立规矩。

众女听得她大授婆媳相处的经验,皆留神去听,说不得日后便有用得着的地方。

婆媳相处之道,只除了柳明月及贺家姊妹待定,在座诸位恐怕都要经历。

又说起贺家姐妹俩的前程,两人皆不情愿入宫。

“宫里妃子皆出身高门,我们姐妹俩就算不存了争宠之心,恐怕也要被人践踏,又不向往宫中生活,何苦往那里面凑?”

柳明月听得她们此语,反放下心来。

“听说选宫妃都格外严格,病的弱的,有伤的或者体息容貌不好的,皆会被刷下来…”

贺家姐妹心领神会,转眼间便神色雀跃了起来。

次日一早,众女上山进香,方才各归各家。

此后历经三月选妃,贺家姐妹俩果然先后落选。

一个是病了,另一个也被传染,面上都生了痘,宫中当夜便忙忙送了出来。

薛寒云回来之后听说此事,忍不住揪着小娘子粉润明媚的脸蛋儿:“小丫头出的坏主意?”

柳明月一本正经辩解:“贺家姐妹明明生病了,怎的是我出的主意?”

薛寒云将她搂进怀里狠狠亲了一口,才道:“贺家在边关数年,回京才没几年,这种稀奇古怪能让人致病的法子多的是,你若提醒,她们定然会想到,此事阿爹也知道,想是上面也并不是非要贺家姐妹入宫不可。略有些问题,再使出银子在内宫打点一番,还怕不刷下来?”

柳明月在他面上回亲一口,赞:“寒云哥哥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薛寒云板起脸来威吓她:“叫夫君!叫夫君!” 

院子里的夏惠与闻妈妈等人听得柳明月惊恐尖叫,复又大笑,也不知道小夫妻俩在房里如何玩闹,想是极为和乐,倒都悄声笑了出来,各自退去,留他们小夫妻两一点空间。


64
第六十三章
当今皇后韦氏是位贤惠妇人,此次选美,共为承宗帝纳了十二位妇人。

其中安国候府上大小姐傅锦云的幼妹傅锦心乃是一干女子之中地位最高的,封了淑妃。安国候傅家代代驻守西南边陲,到了武德帝手上,才移交了兵权,由罗老爷子次子罗延成接管西南兵权,举家迁往帝京。

此次封妃,大约也有安抚老臣之意,况傅家如今只有几个小辈在罗延成手下,并未掌兵权,傅锦心就算做了皇妃,对皇权及后位也并无多大隐患。

另有,新任的吏部尚书颜致的嫡次女颜媚封了昭容,她阿父与沈琦叶之父沈传地位品级相当,颜致又是承宗帝潜龙之时东宫旧属,只是沈琦叶与尹素蕊亦是东宫旧人,位份自然稍高于她。

还有世代驻守西北的高家嫡小姐封了修仪,工部员外郎董云的女儿董明珠封了修容等等,位份皆低于沈琦叶与尹素蕊。

本来,罗瑞婷若是未曾订亲,此次宫中纳妃,倒是极佳的人选。承宗帝将朝中地方边关所有官员家庭成员梳理一遍,唯有遗憾罗家一门三兄弟,只罗瑞婷一个嫡女。

没过几日,又听得罗老将军为长孙罗善之及次孙罗行之订了亲事,皆是五品官员家的嫡女,罗善之的岳家姓樊,乃是从五品的太仆寺员外郎樊鸣之女樊璃,罗行之的岳家姓阮,乃是从五品上的虞部郎中阮建策之女阮宁,这两家都算不得权爵重臣,他方放下心来。

二月里,前来朝贺新帝登基的各藩王皆回了封地,诸藩王世子却被承宗帝留了下来。

他的口谕里只道:“…朕与诸位皇弟们常年未见,本是至亲骨肉,如今却生疏不少,不如诸位皇弟们留在京中,有时间也好多陪陪朕,朕秋狩也有个伴儿…”

各藩王乃是武德帝的兄弟们,到了承宗帝这一辈,血脉原就远了一层,他如今在世的唯有四王司马康,武德帝早绝女色,想来再无有生下小兄弟的可能,认真论起来,他这话也说的过去。

众藩王世子原就是王位继承者,都生的七窍玲珑的心肝,皇帝如此说,哪个还敢擅自回封地去?

因此司马瑜送别了回芙蓉城的蜀王,便留在了京中王府,时不时跟着谢弘与诸世子四处寻欢作乐,早晚却闭门读书习武,勤练不辍。

偶尔抽空去林清嘉书斋一趟,也是早私下与薛寒云约好了与他那帮师兄弟们比试一番。

蜀王与林清嘉算是旧交,未离京之前便带着他去拜望了这位大儒,因此他去林清嘉书斋,原也不出奇。

承宗帝厚待留京世子,生怕他们思念故土,常赐些美酒佳肴,丽姬宫女,蜀王府也不例外。

司马瑜如今已经十四岁,尚未经人事,便将这些宫中赐下的美人们全安置在京中蜀王府,平日只让她们执役,洒扫烹茶之类,却不曾收入房中。

旁的世子们皆已开窍,不管领会还是不曾领会承宗帝的圣意,倒是来者不拒,又到处夸赞新帝待诸藩仁厚,待他们这些堂兄弟们亲厚,倒令他们乐不思蜀了。

此话传到承宗帝耳中,他心怀大畅,又听得沈昭仪宣了柳宜人,便吩咐宦官伏俊留意承香殿的动静。

伏俊是承宗帝身边的老人了,自小陪着司马策长大,年纪与之相仿,最是懂他的心思,自他登基便被升为宫中的总管太监,如今正是他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忙遣了小太监去承香殿外瞧着。

沈琦叶随司马策登基而进了大启后宫,住进了承香殿,其父又升了官职,其母进宫请安,道如今府中妾侍庶子女们再不敢对她稍有不敬,原本应该是喜事一桩,只是紧接着,宫中便进了十二位美人。

她在宫中虽不能力压尹素蕊,但承恩次数却多过温青蓉,可惜待这十二位美人儿进宫之后,便分去了不少宠爱,令她嫉妒不已,惟有心中暗恨皇后太过贤良,又恨司马策喜新厌旧,却又不能表露出来,很是煎熬。

柳明月乃是柳相独女,司马策做太子之时的太傅,圣上如今在政事上亦甚为倚重他,交好柳明月有益而无害。况她们从前便是闺中蜜友,因此待得她将承香殿内人事料理干净,将住进东西配殿的美人们弹压一番之后,这才召了柳明月前来叙旧。

现如今的宫中局势如何,柳明月并不清楚,但宫中殿阁却极为熟悉。

她当初入宫的时候,也在承香殿住过,彼时此处布置的富丽堂皇,不过东西殿里并未住进过别的美人儿。哪晓得沈琦叶住进来之后,这承香殿里东西配殿却都住了宫嫔。假若是她,恐怕也是夜难安枕,更何况沈琦叶…

如今承香殿东西配殿分别住着颜媚与董明珠。

柳明月并不认识颜媚,却与董明珠是旧识。董明珠之父董云当年得柳厚提携之恩,柳明月成亲之时,董太太钱氏还带着儿媳金氏前来,金氏还曾替柳明月前往薛家新宅铺床,两家素有交情。

柳明月进得殿来,先向沈琦叶行了礼,见得她虽打扮的雍容华贵,眼睑下方却有浅淡的青印,便是脂粉也遮掩不住,心中暗道:恐怕新纳进宫的这十二位美人儿没少让沈琦叶伤神…

沈琦叶大大方方受了她的礼,又亲自来扶她:“许久不见妹妹,妹妹倒同我客气。”

她身后侍立着的贴身宫女姚黄轻道:“咱们家太太来宫里,也要向娘娘请安的。柳宜人最是知礼,知道宫规不可废,免得让旁人说嘴。又不是娘娘本意要与姐妹疏远。”

她主仆两个一唱一和,沈琦叶又亲来搀扶柳明月,柳明月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笑意满满:“早知道娘娘高升,还未曾来向昭仪娘娘道贺!”

沈琦叶从前攀附她,事事周全,如今登了高位,便非要她来拜上一拜,才能显出自己的高贵身份来。柳明月倒不介意拜她,只不知她巴巴宣了自己进宫,难道竟是为了炫耀如今地位不成?

二人正拿些旧事寒喧,董明珠前来请安,见得柳明月,便相互见礼。

韦皇后将董明珠与颜媚分到了承香殿,表面上看,沈琦叶与颜媚之父皆是司马策倚重的心腹重臣,沈颜二人定然站在同一阵线,但事实上,颜致与沈传品级相当,二人如今皆为尚书,颜致又是从前太子府詹事,是东宫百官之首,又是东宫僚属里司马策最为倚重之人,偏颜媚如今比沈琦叶位份低了一级,她心中不服,便不太将沈琦叶放在眼里,两三日不来请安也是正常。

故二人私下争宠不断,针尖对麦芒,言来语去,颜媚偶尔来请次安,沈琦叶反要气恨三日。倒是三人之中品级最低的董明珠谨守本份,日日前来请安,恭顺谨慎,半步不错。

董明珠坐得一刻,察颜观色,总觉得沈昭仪有话要同柳明月讲,便告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