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在一处别苗头,便见柳相国踱了过去,立在了状元公面前。
柳厚素来清正廉明,也从不曾结交朝中新进士子,收录门下,今次忽然过去,便是崔正元与秦瀚宗皆大吃一惊。
秦瀚宗连忙转头往崔正元面上去瞧,暗道:难道这两位何时竟然站在了一处不成?
朝中众臣关系盘根错节,但崔正元与柳厚却向来并不亲厚。

崔正元也觉得奇怪,便抬步往那边过去,才走得近了,已听得相国温声道:“…此次你的卷子答的不错,也不枉你母亲带着你们兄弟俩千里迢迢辛苦前来…”
榜眼温友思恭敬聆听训示,极是敬重。
崔正元既然已经上前,便笑道:“原来是榜眼的卷子入了相爷的青眼…”话方说完,猛然省起,柳相那过世多年的妻室,不正是温家女么?
榜眼也姓温,难道是柳夫人娘家旁支?
若是柳夫人娘家亲侄,怎么着相爷也不可能不闻不问,亦从不见他向任何人提起有夫人娘家亲侄前来参加春闱。

这等场面,温友思乍入,也不知如何讲明,他分明瞧见一众同年诧异羡慕等诸多眼神,正迟疑间,已听得柳厚淡淡道:“榜眼正是内子娘家二舅兄之长子。”又转头叮嘱温友思一句:“回头有时间,带着你弟弟上府里来。”


本来崔善卿乃是今次大热门,既是状元公又出身重臣之家的嫡子,榜眼与探花郎都被比了下去,哪知道展眼间就冒出了个权相的内侄,且其父也是郡守,更衬的探花郎身家孤寒,黯淡无光。


朝中大多是些拜高踩低,趋炎附势之辈,闻听柳相此言,立刻蜂涌而上,将崔善卿与温友思一通狠灌,待得琼林宴罢,探花郎依旧风度翩翩,状元郎与榜眼皆有了七八分醉意。

温友年扶着温友思正欲坐上柳家别院的马车,却见得一辆马车趋近,帘子被掀了起来,露出柳相那张清瞿不苟言笑的脸来:“今晚且先回相府罢。”

这是温友年第一次近距离与这位在温家是传说中的小姑父接触,顿时手足无措,扶着出来吹了风,已然醉的不醒人事的温友思连连傻点头,再抬头间,那辆马车的帘子已经放下,当先而行,他们这辆车的车夫小声提醒:“二公子扶好了大公子,小的要驾车了。”

待他们一行人回到相府,柳明月与温毓欣闻得二人回来,皆迎了出来。

温毓欣是真心为两位兄长高兴,柳明月见温友思醉成这般样子,又吩咐厨下去准备醒酒汤。将他们兄弟俩安排到了客院,距离西跨院不远,正好与薛寒云比邻而居。
殿试之后,考中的士子多有欢饮,温家兄弟俩住在京郊却不太方便,还是住在相国府方便些。
柳明月与温毓欣思量着,改日往京郊别业去接了万氏过来同住才好。

恰逢薛寒云从宫中轮值回来,温友思醉的一塌糊涂,进了屋子便大吐特吐,薰的俩女孩子在那屋子里呆不住,温家兄弟俩的贴身小厮一早回了京郊别业,柳明月怕旁的仆人粗心不可靠,便暂借了连生去照顾温友思,薛寒云也一道跟了来。


温友思身量高挺,连生瘦猴儿一般,帮他翻个身也极为吃力,温友年平日口舌十分伶俐,今日照顾起长兄来却是笨手笨脚,还不及薛寒云做的熟练,他极是羡慕:“想不到妹夫做这事倒很顺手。”


薛寒云已习惯了温家兄弟俩呼他妹夫,几下便将温友思身上长衫尽数扒了,手法之利落,又带着武人的果决,只扒的温友思身上只余中衣亵裤,才道:“你若有几个师兄弟,三不五时醉上一场,照顾起醉鬼来想来也会练的得心应手。”

厨下此刻正烧了醒酒汤来,偏温友思醉后不肯开张,薛寒云便捏着他的鼻子蘀他灌下了一碗醒酒汤,余下的擦洗之事便留了给连生。
温友年思及他这几日听到的小道消息,不禁心生羡慕。

罗老爷子带徒孙,也不知是怕这些兵家子弟被京城的繁华温软迷了眼,失了血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年年秋天,带着罗府的烈酒与一干徒孙去西山狩猎,夜宿西山,架起篝火来,大块肉烤着,大碗烈酒喝着,身边是年轻气盛的脸庞,每年这时,便心神恍惚,渀佛年轻了几十岁,酒也喝的猛了,很容易便有了五六分的醉意。


——他这半生,这样对着边关的朔风与篝火,饮酒吃肉对月当歌的日子实在不计其数,身边许多许多的少年就这样埋骨他乡,都是这样年轻的脸庞,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活着回来,而他,是幸存者。


他老人家不耐烦有人侍候,每年秋猎,这帮徒孙们谁都不敢带侍候的人,凡事皆是亲力亲为。秋猎的头一年,罗大夫人不放心罗行之,偏要让罗行之的贴身小厮跟着,被他虎目怒瞪,当着全家人训了一顿。

“无知妇人!将来要是上了战场,难道行动坐卧也要人侍候着?连自理能力都无,岂不是废物一个?”
罗大夫人被他骂的无地自容,目中含泪,却不敢说什么,只得死死忍着。

数年下来,罗老爷子教的这帮徒孙们酒量皆是个顶个的好,不过最好的还要数薛寒云,堪称千杯不醉,每年秋猎营中最后清醒着的都是他——自然,将这帮醉鬼们一一扛进帐篷里又处理醉后事宜兼守夜的,也只能是他。


罗老爷子虽然严厉,只要不会酒醉误事,也不会一意阻着这帮徒孙们喝酒,特别是家里有个内贼罗行之与罗善之,常带领这帮师兄弟们偷偷进罗家酒窖偷烈酒喝,被他老人家知道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温友思第二日醒来,听得昨夜乃是薛寒云帮忙照料自己,连连责怪温友年:“你这臭小子,竟然这般不晓事,还要劳驾薛公子来照顾我。”
温友年笑道:“反正是自己人,何必这般客气?况且妹夫照顾的得心应手,表妹都生气,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温友思苦笑:“你这傻小子!哪里知道薛公子的不凡之处,当日还傻乎乎同他比试,只道林先生赞他文武双全乃是虚言,你却不知,三年前薛公子春闱夺冠,行卷令得京中士子惊艳,朝中众位老大人交口称赞,最后却不曾参加殿试,也不曾授官,却不知是何缘故,想他那时不过十五岁,年纪幼小,见识已是不凡,当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温友年振振有词:“再不凡的人,落到了咱表妹手里,还不是软的跟面团一般,有什么好感叹的?他再不凡,将来也得称你我一声舅兄!”
温友思被他这番无赖样子气笑,不由伸腿踹了他一脚:“混小子没正形!”遂商议抽空去接万氏事宜。

第三十一章 端倪

温家二子高中,且二房长子还高中榜眼,乃是大喜事一桩。万氏一早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其夫温昀报喜,另一封却是给江北祖宅的公婆报喜。
温家散落京中的亲友与万氏娘家亲友榜下听得喜讯,四下打听,才知万氏母子现如今住京郊,至于是谁家别院,一时还未打听出来,便一窝蜂前去贺喜。

万氏要应酬这些亲友,况其中极亲的除了夏家与柳家,竟再无别家,这些打听了靠上来的,也只是些旁支亲眷,就算二子与柳明月及温毓欣都一再要求她能搬到相府去住,她也觉得颇有不便。

这些本来便是为着攀附而来,若是她住进相国府,岂不是正合了这些的心思,二话不说涌到相国府去,扰了柳相清静,便是她的罪过了。
因此琼林宴后她便扔是住京郊。又得知夏子清也高中,虽二甲之末,却也是喜事,因此便备了礼物亲自上夏家登门道贺。

哪知道到得夏家,夏温氏却颇为敷衍,说话含针带刺,“思哥儿中了榜眼,比清哥儿考的更好,本来应该去柳家别院给弟妹道喜,偏偏身上不舒服,便耽搁了两日,弟妹可别着恼啊!”


这两日夏监丞书房里侍候的笔墨丫环刚刚诊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子,她心中气恼,又加之温友思如今风头正盛,她一向寄予厚望的儿子却二甲之末,心上无论如何是不会痛快了。

万氏向来大方,听得大姑姐这含酸带醋的话,也只作听不懂,关切道:“大姑奶奶身上不舒服,不如找大夫过来看看?”
温氏想到将来夏子清的婚事还免不得要万氏奔波说合,亲向柳相去提,便勉强压抑了不舒服,与她寒喧。

夏子清高中,按理来说,柳家主子应该亲上门来道贺。温氏原想着无论如何,柳明月应该亲自前来向她这位姨母道贺,哪知道等来等去,却只有相国府管事带了重礼来,还有两个能说会道的婆子。

那俩婆子进了后院,先向温氏道喜。
温氏却认得,这俩婆子乃是柳温氏,她妹妹当初的陪嫁婆子,有心想探听点消息,便与那俩婆子说了几句,又暗暗向何妈妈使眼色。

何妈妈与这两位妈妈也是旧识,只是前者跟了大小姐做陪嫁仆,她们两位,一位姓毕,一位姓闻,皆跟了二小姐做陪嫁。如今身居两府,夏家府上日子清苦,这两位婆子却身处相府,加之柳相苦思亡妻,对亡妻当初的陪嫁仆都十分优待,这两位妈妈府里都领着极为体面的差使,穿金戴银,极是富贵。

毕妈妈与闻妈妈向温氏道贺完毕,又被她打发下去与何妈妈吃酒。
何妈妈先与二感叹一回当年温家的日子,大叹两
位小姐姐妹情深,如今二小姐却魂归地下,独留下柳大小姐一个女孩儿孤苦伶仃。

那毕妈妈是个心直口快的,虽然不知何妈妈这般叹息为何意,却仍道:“们家小小姐虽然自小失母,但是要说,天底下,像这般疼爱女儿的爹可也不多见。当年江北,何姐姐岂不知,许多家生了女儿便溺毙,便是富有家也有这般行事的。偏们家相爷待小小姐,那真是含嘴里怕化了,捧手里怕摔了…”

她们都是当年跟着柳温氏的,称呼柳温氏为二小姐,呼柳明月便为小小姐。
闻妈妈是个沉稳的性子,便只一旁挟菜吃酒,暗暗打量何妈妈神色。

见何妈妈神色之间微有几分不耐烦,却仍是强抑着,只低低道:“毕姐姐这话却说的过了。无论怎样女孩儿,将来嫁了家,总要服侍公婆夫君,就算相爷再疼柳家小姐,哪里就能够护一辈子子呢?”

闻妈妈暗道:这是…打探小姐的终身了?
薛寒云与柳明月小定的事,已是相国府内公开的秘密,但是却并不曾对外昭告亲友。柳厚私心里是想待柳明月及笈之时,宴请亲友,顺便昭告天下。

那日夏家之事,只柳明月的贴身丫环夏惠及薛寒云知道,二都不曾外传,是以柳家众仆并不知这位夏太太的算盘。若是知道了,纵然她是柳明月的亲姨母,恐也会招来一顿嘲笑。

毕妈妈听得这话,便撇撇嘴,道:“反正们府上唯有小姐一位,相爷这么疼小姐,如果舍不得嫁出去还不容易啊?招位女婿回来就好啊!”
何妈妈听得此话心头一沉。
“这世上,哪有好家的男儿肯入赘的?况生下来的孩子都不能跟自己姓。”

她与温氏千算万算,只盘算着到时候让江北祖宅的温老爷子与温老夫迫着万氏去柳府说合,让柳明月嫁了过来,却不曾想到,万一柳相不舍得嫁女,直接招赘个女婿进门,也不是不可能。

偏偏温氏只得夏子清一子,如何肯?
待得毕温两位妈妈出了夏家门之后,何妈妈便腿脚飞快去向温氏禀报。温氏听得此意,也是一呆。
她的底牌不过就是亲姨母变作了婆婆,必然不会苛待儿媳,但是这世上,没婆婆岂不必有婆婆更不会受气?
况且柳相只有一女,他若说为了承嗣招婿进门,想来温家两老也说不出阻拦的话来罢?
夏温氏更添烦恼。

却说毕闻两位妈妈打着酒嗝从夏家出来,坐着马车一路往回走,想起何妈妈的话,皆有所感,回府之后便亲去向柳厚禀报。柳厚听得两位妈妈之言,并无多说,此后夏家婆子上门来,道夏温氏思念柳明月的紧,最近又生了病,身子不爽,想见见柳明月,皆被柳家管事阻止。

那管事只道:相爷亲自吩咐,小姐一年小二年大,如今也该是避闲的时候了。
温氏得婆子回禀,顿时气了个半死!

便是后来京中有家宴饮,邀请了柳明月,往常这些事也有夏温氏带着柳明月出入,但如今夏温氏哪怕与柳明月接了同一家的帖子,她心中想着柳家定然要派来接她陪柳明月出席,左等右等,却不见踪影。

哪知道到了主家一瞧,差点气炸了肺。
陪同着柳明月前来的,不是别,正是她家弟妇万氏。
万氏带着柳明月与温毓欣参宴。

万氏本就是四品郡守家的官夫,又出自,举止优雅从容,气度极好,况她又是榜眼的亲娘,柳相家的亲眷,如今京中家中有未曾婚配的儿女们的当家主母们有心择婿,见她陪同着柳明月来,焉能不欢迎?

更兼着柳相家的小姐与温家小姐皆未订亲,这些官家夫便有意无意的提起儿女婚配之事。

万氏也有心其中为儿子女儿择一门亲事,自然与这些官夫极力交好。但若有官夫打探柳明月之事,万氏便浅笑婉言:“说起来,这位舅母也真真失责。小姑奶奶过世这许多年,也未曾对月姐儿尽过什么心。不过这次前来,看到相爷对姐儿疼的如珠如宝,想来将来姐儿的亲事,相爷必定会亲自择佳婿,哪里轮得到插嘴呢?”

那些前来打探的官夫便悻悻住嘴,暗自思量着,柳相家的姐儿也快及笈了,不若回去让自家老爷朝里探听一下柳相的口风。

柳相家中虽养着个薛寒云,但薛寒云今年岁数也不小了,还不曾听到什么风声,况柳相又只有一女,若有婚配之意,恐早定了下来,现下还未有,也许柳相便没有此意呢。

京中从来不乏各种流言猜测,不等万氏相中媳妇与女婿,薛寒云宫中值守,却遇上了楚王。
楚王家中已有侧妃,如今却仍无正妃,说起来也算是单身。
他见了薛寒云便极为客气,起先也问些薛寒云学艺之事,问到后来,话音一转,便道:“怎的听说,柳相家的小姐如今也跟着罗老爷子学武?”

这事他原本是不知道的,但前日去昭阳姑妈府上,听得谢弘嚷嚷,左一个“小师姐”,右一个“小师姐”,他好奇心起,一问之下才知,这位小师姐不是别,正是柳相独女,算算柳家小姐的芳龄,不由心下一动。

薛寒云听得楚王无缘无故将话题扯到了柳明月身上,虽然极为自然,但他还是察觉到了一种本能的警惕,回话便敷衍许多。
楚王倒也不恼,亲昵的拍拍他的肩:“日后理应多亲近亲近。”一副笃定之意。
薛寒云当即头脑发麻,晚上轮值回去看到柳明月的笑脸,不知不觉间便带了些苦意。
柳明月浑然不知薛寒云的担忧,只偎柳厚身边一个劲儿的撒娇,又舀出白日赴宴得的表礼来一件一件展示给柳厚瞧。
家中库房里锁着不知多少好东西,偏她喜欢舀得来的玩意儿向柳相献宝。
温毓欣旁抿嘴偷笑,外面也有几分淑女模样的表妹,只要遇到柳相,便跟得了软骨病似的,粘腻的不行。
万氏宴罢之后,早回了京郊别业。
她为着避闲,小姑子已经过世,如今府上不过住着柳厚一个成年男子,她却不好住下来。只留女儿与柳明月作伴,二子近日却也是住相府,方便应酬。
旁未曾窥见薛寒云神色,柳相却一早瞧见,待打发了爱撒娇的小闺女,才将薛寒云叫进了书房。


第三十二章

因着楚王之语,结合近日朝堂的微妙变化,柳明月并不曾知道黑云压顶,但柳厚与薛寒云却深知其中之险。

圣上当初病卧龙榻,神智一度昏迷,太子监国,实质上是太子已经全权处理国家大事,许多臣下也已经做好了迎接新君上位的心理准备,坏就坏在…圣上他醒过来了。
醒过来还不算,还日趋转好,脸色渐渐红润,身体渐渐硬朗,整日在御花园转悠锻炼身体,偶尔太子拿国事来请教,都被他一顿哄赶,让太子自行作主,他现下在休养身体,凡事休要扰他。
一次两次,太子态度还是极为诚恳,只道自己经验不足,人又年轻,实在不能管理这么大的江山,圣上推辞的次数多了,太子请教的次数也渐渐的少了起来。
等到年初这届春闱之后,有些不长眼色的进士们拿只露了个面儿点了名次,在琼林宴上喝了两杯便走的圣上当离退休老干部相待,虽有尊重,但少了对当权者的敬畏,连宫中也暗地里有小道消息,只道这届进士皆是太子门生…圣上的脸色阴的能拧出水来了。
殿试之后,没被涮下来的皆是天子门生,何时又成了太子门生了?
因此近日圣上频繁传召楚王,以示恩宠,更是日日宿舍在楚王之母吴贵妃的望月殿里,更有大臣见得朝中风向有变,已与楚王私下交好。
听说近日圣上心血来潮,忽道楚王年已十八,尚未婚娶,要吴贵妃亲自挑个可心的儿媳妇。
况柳厚每日上朝,总有同僚前来探口风,要么想要聘媳,要么想要嫁女,无不围绕着家中一双小儿的婚事。
咸平二十五年的五月端午,原本假托养病的圣上却携手朝中重臣前往金明池观水戏,令得暗中准备了许久,要带着东宫众位娘娘登上观景楼亮相的太子殿下的算盘落空。
这半年间,太子妃娘娘身体渐渐好转,太子又大权再握,当初纳进门的三妇也已经侍奉过了,不过令沈琦叶颇为遗憾的是,那个她闺中曾经魂牵梦萦,又对她体贴有加的郎君如今根本无暇重述儿女私情,肉――体的交流虽然不断,感情交流却再无。百度搜索.华*夏*书*库.
原来的吏部尚书崔正元已近花甲之年,这一两年之内身体一向不太好,司马策原在沈琦叶耳边许过,要将她阿爹沈传从吏部侍郎一职升到吏部尚书之位。
哪知道年初春闱,崔正元近不惑之年得的幺子崔善卿一举夺魁,做了状元郎,人逢喜事精神爽,常年病容的崔正元却渐渐走路有风,瞧着足足年轻了十岁,恐怕在这个位子上再干个十来年不成问题。
况崔正元一向不待见沈传,便是他的亲女进了东宫,也不曾改观对沈传的偏见,厌他钻营有术。沈传苦闷非常,暗恨崔正元年老一把还霸着位子不放,司马权监国期间,便将沈传平调去了户部任侍郎。
户部尚书胡裕已近古稀之年,是真正的老态龙钟,油滑之至。
户部在他手里油泼不进,便是司马策监国期间,数次想向户部伸手,都被他不软不硬挡了回来。恰户部一位侍郎丁忧,司马策才将沈传调进了户部。
胡裕的孙女又嫁进了吴贵妃的娘家,正是楚王的小舅母,司马策每思及此,心神难安。
而今立在金明池畔,司马策身旁东宫太子詹事颜致意有所指,小声嘀咕:“一群老不死的!”
司马策斥他:“该罚!”目光转到今上及他身边围绕着的一众大臣,唇角便渐渐弯了起来。
颜致察颜观色,知道自己这句话是说对了。
放眼去瞧,今上身边围绕着的一众大臣无不是上了年纪,包括今上自己,全都老朽,而反观太子身边一众东宫辅官,俱是青壮盛年,精明强干之辈。
此情此景,心眼明亮的一众大小官员无不留心。
本朝的金明池乃是开国之初,天下平定,太祖马放南山,寂寞之余下令开凿水城,操练水军之用。当初动用了三万五千多名士兵凿池,金明池周约九里三十步,池西直径七里许的规模,能够容盛巨大的军事演习阵势。
但是历经数代,承平日久,又不禁平民百姓观看,水战渐演变成了水戏,早少了往日的箭拨弩张,代之而成的乃是全民欢庆的盛大节日。
一时里水戏开始,圣上亲手将一面锦旗交于军卒,那军卒手捧锦旗挂到水面终点长竿之上,鼓声渐急,两舟疾进,观者如潮,浪花飞溅到岸边游人身上,引来一浪惊呼欢呼之声,热闹非凡。
岸边惊呼一浪高过一浪,不止水戏争标,水上还有船上盛大的舞蹈,惊险的节目前“水秋千”。
顾名思义,水秋千乃是在疾行的画船之上安了秋千架,鼓乐声中,伎艺人在船速行走之时,荡起了秋千,且越荡越快,越荡越高,直把秋千荡至与秋千架持平,猛的脱开秋千绳,纵身飞向空中,在围观百姓的惊呼声中,他在碧天白云间灵巧的翻个筋斗,才如燕子穿梭一般钻入水面…
不止围观百姓,便是朝中重臣及皇族众人,刚刚从水戏竞标的激烈紧张之中缓过神来,又被水秋千的伎艺人惊的提了一口气,无数目光紧盯着那波面,单等伎艺人从水里冒出头来,才欢呼一声,万人齐贺。
今上似对太子身边围绕着的众年轻官员毫无所觉,笑吟吟回头与柳厚寒喧:“今日这般热闹,柳相家的丫头可来观水戏?”
柳厚瞧着今上那双天威难测的眼,忙起身回答:“陛下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丫头皮的厉害,这般热闹怎能错过?今日小婿刚好轮休,一双人儿一大早便手拖手往金明池来了。”转头向着人山人海处去瞧,又念叨:“也不知道此刻在哪里…”一番慈父模样。
今上双目倏的一厉,很快又笑道:“小婿…柳相也太抠门了些,你家丫头几时成的亲朕却不知,难道是怕众人与你讨酒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