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找到的厢房里睡着的小女孩子似乎有六七岁,似乎是被枕头闷死的,瞧不清明显的伤痕,但看表情似乎是窒息而亡…

“本县的仵作呢?”

胡娇细细看过一圈案发现场,这才想起来古代官衙还有仵作一职。

“杨叔…在义庄…”事发突然,本县仵作老杨头一向是在城外的义庄里呆着,没事都不轻易进城,无人通知他也不知此间命案,这几名差役跟着赵二就跟没头的苍蝇似的,都想不起来去找老杨头。

也不怪他们,除了当年南诏国灭之时,此间死过大批的人,自立县之后,哪里出现过灭门案?

这算是南华县第一个灭门案。

胡娇遣了一名差役立刻雇个马车去城外寻老杨头,她自己则带着另外一名差役在这家院子里转来转去,不但把这家的厨房翻了个底朝天,连墙角花圃茅房都看了一遍。她看的仔细,差役跟着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搅了她的思路。

等看完了,她才终于从院子里出来,让差役从里面抬了张桌子来,开始传问报案人。

吴姓男子似乎被邻家的灭门案吓住了,只一遍遍念叨:“太惨了…太惨了,贺禄儿只有四岁啊才四岁…”

胡娇让他把经过供述一遍,又从县里传了个笔吏过来记录,等到那笔吏带着笔墨纸砚来了之后,吴姓男子将自己一大清早来还花锄以及报案的经过都讲了一遍,他讲话的途中,目光时不时掠过贺家,向贺家右邻的方向瞧过去。

贺家的房子地理位置不错,紧靠着街道,吴姓男子家门前就连着铺面,贺家却没有加盖铺面。

等他讲完了,胡娇便猛不丁问起:“吴郎君家住贺家左边,可不知贺家右边住的是一户什么样的人家?”她细心观察吴姓男子的神情,见他听到这句话瞳孔微眯了一瞬,又放松了下来,“贺家右边住着一户夷人,平日不与我们这些汉人来往,只不过…”他停了一下,见胡娇颇有兴趣的样子,才接着道:“只不过十日前那夷人与贺郎大吵过一架,周围邻里都瞧见过。”

“为什么吵架?你可知道”

吴郎君摇摇头,“小民一向不爱打听旁人家私事,所以他们两家因为什么事情而吵起来,小民还真不知道。不过,”他猜测道:“小民估摸着贺家被灭门,肯定是这夷人干的!”

胡娇也不问他为何这么肯定,只让门口立着的差役前去贺家右邻敲门,外面吵吵嚷嚷成这样,都快热闹的赶上市集了,这家夷人却院门紧闭,就算没有问题也不由她多想了。

不多时,差役就领着个黑壮的夷人汉子过来了,他见到胡娇就跪倒磕头,说了一堆话,她一句没听懂。仅凭着她在幼童启蒙扫盲班学到的几句你吃了没喝了没的日常用语,完全没办法应付这么高难度的会晤。

旁边有懂夷语的人主动承担了翻译的工作,向她解释:“夫人,他说自己没杀人!这家人不是他杀的,他什么也不知道!”

搞半天这夷人汉子翻来覆去说的就是这几句话,一再表示人不是他杀的。

本来这么凶残的灭门案,胡娇也觉得自己的运气没可能那么好,一碰上就能破了案,只不过她也不能因为这夷人的几句话就断定他与此案无关了。她让那夷人起来,又问那夷人与贺家为何吵架,夷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原因来,只道是件小事,当时不知怎的就吵了起来。而且他不懂汉话,只是知道对方很凶的骂了过来,于是…他就用夷语很凶的骂了回去。

胡娇额头都要掉下一滴冷汗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架居然也吵得起来。

语言不通真可怕!

也就只有这种夷汉杂居之地才会有这种事情。南华县真应该适时打破夷汉壁垒,在全县公开开办语言课,先让大家能够沟通无障碍才能谈以后的发展了。

吴郎君咬死了贺家一家是被“凶蛮”的夷人汉子尼南给杀死的,而尼南则坚不认罪。

等到仵作老杨头从义庄赶过来,胡娇又随着他在凶案现场转了一圈,细细勘察,最后才将贺家一家五口装上义庄的板车,拉到了城外义庄去,由老杨头细细研究。

贺家门口被贴了官府封条,封了起来,胡娇一声令下,将吴郎君与尼南都下了大狱,关到了相邻的两间牢房,可以互相瞧见对方,但又没办法上前撕打。

吴郎君被抓起来的时候,大声喊冤,“夫人,我与此事无关,怎的也要将我关起来?恶人不是已经关起来了吗?”

胡娇安慰他:“这是保护证人,万一被凶犯再杀个回马枪,你总不想自己也被杀了吧?”

吴郎君拼命挣扎:“夫人,这夷人汉子都已经被抓起来了,凶犯已被抓,小民不用保护!”

胡娇哪里理他这么多话,挥挥手,差役便押着他走了。她站在被封起来的贺家门前,猜测这起案件到底是情杀还是仇杀,又或者是为财而杀,不得头绪,转头之时,瞧见吴郎君家门口立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粗胖,目光复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呆呆瞧着贺家门首,眼神里有太多的情绪,胡娇的直觉只是觉得,单纯的邻里关系,不至于全家灭门,还能露出这种神色。

全无恐惧,倒似有怨意,又或者如今已经解脱了…

那妇人瞧见她的目光,微微一愣,立刻转头进了院子,关上了院门。倒是右邻尼南一家,开着个门缝,门口趴着一二三四个小萝卜头,依小到大,一个比一个高,皆是一双泪眼瞧着她,最高处也是个三十许的妇人,母子们都是一双眼泪,默默流泪,既没有上前哭求跪辩,也没有退却的念头,只是默默流着泪望着她。

这样的目光无端让她觉得沉重,也许许清嘉的这份工作并不轻松,甚至还关乎别人的生死性命,当真轻忽不得。

胡娇是隔了三日才知道,尼南家有个孩子在县学启蒙班里上课的。那名孩子只有五岁,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更小些,似乎有四岁,跟死去的贺禄儿身高仿佛。跪在她面前一遍遍磕头,用初学的汉语求她:“夫人,阿爸是不会杀人的!阿爸是不会杀人的!”再让他说出详细的事情来,他也说不上来。

孩子毕竟年纪还小。

只不过他这种沉默的磕头方式与尼南的方式一脉相承,可见是一家的父子,带着难以形容的倔强。

她安慰了一下这个惊惶失措的孩子,又嘱咐做饭的婆子,这两日须好好看顾这孩子,如果他想回家去看一看,便由她们其中一个带着他回家一趟,再回来上学。

那孩子谢过了她,当真跟着婆子回家去了。不等他回来,胡娇便带着差役去了城外的义庄。

老杨头这两日忙着解剖尸体,见到她便带着她去了停尸房,公布了验尸结果:贺家郎君与贺小郎的胃里有部分混和着酒液的哑药,这是本地山民在火把节之后,保护嗓子的药,当时吃了只是发不了声,但过两日发声过量的嗓子便完全好了,说是哑药,其实是一种护嗓的药,用米酒送服。

只是奇怪的是,那药除了贺家父子胃里有,贺家娘子与贺小娘子胃里却没有。

明明是夫妻俩同桌饮酒吃菜,怎的最后妻子胃里没有这哑药,只有丈夫与儿子有,那么小的孩子,寻常人家是不可能与大人同桌共饮的。

胡娇大胆假设:“或者…当时席上不是夫妻俩对饮,而是丈夫在陪着另外一名男子饮酒?”她当时对夫妻俩在房里共饮居然衣衫整齐印象颇为深刻,这三日将细节处想了又想,只想到这种可能。

不然,哪怕米酒,喝到醺然处,又是夫妻俩,岂能还穿的一般整齐?除非夫妻俩跟他们夫妻俩之前似的状况,全无亲密之举,分房而居。可是这在贺家是不可能成立的,贺家一双儿女可都是最强有力的证人证明夫妻感情不错。

况且,她后来也传问过贺家围观的人,据说贺娘子颇有几分姿色,与丈夫感情恩爱融洽,完全不存在这种情况 。

老杨头昏黄的双眼瞬间亮了,“夫人说的这种可能,似乎也有。”

胡娇顺着自己的猜测往下讲:“火把节刚过不久,贺父用米酒给儿子灌了这药,自己也喝了药,没想到药效发作,自己被同饮的男子给杀了?只是贺娘子没有当场尖叫救命,难道…她与这男子是旧识?有情?没想到这男子最后连她也给杀了,而且心狠手辣,索性一门全灭?”

老杨头补充她的猜测:“贺小郎在各处跑来跑去的玩,因此可能是从门口瞧见了这一幕,小孩子一吓就容易出动静,所以他才会被杀死在院子里?”他指着旁边的一包药渣:“这是从贺家厨房里拿回来的药渣,我细细看过了,乃是受寒伤风的药,里面还有安神助眠的成分,贺小娘子胃里就有这药汤,想是她喝了药在睡梦中,又在厢房,最后在睡梦中被杀…”

二人异口同声:“熟人作案!”

只有熟人才会这么了解贺家的情况。只是作案动机还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

不过县衙牢房里现关着两位贺家邻居,吴郎君倒与贺家相熟,周围街坊都说两家交好。只不过吴家娘子脾气不好,与贺娘子有些不对付。至于尼南一家,倒与周围的汉人都不大来往,他家家境穷困,这房子也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老辈人还是南诏官员,后来南诏灭国,就越来越穷困了,到尼南这辈孩子倒生了不少,就是生活环境也越来越差,夫妻俩整日奔波在外,给人家打短工维生。

当天傍晚,吴郎君与尼南都被押解到了城外义庄,关进了一间黑咕隆咚的房子,只等到三更天,才有差役来开门,带了他们去停尸房:“夫人说了,今夜正是诈尸的好日子,这种凶杀案的冤魂都是厉鬼,死后怨念强大,若是真凶在尸体旁,定然会来找真凶。既然你们俩都不是真凶,想来在停尸房里呆一夜也没什么关系吧?”

老杨头难得懂尼南这族的夷语,在旁充当翻译,尼南立刻点头表示:就是让我在停尸房住半个月都没关系!只要能洗清冤屈!

至于吴郎君,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差役只作不见,将这二人送进了停尸房,用一道大锁哗啦啦锁上了房门,一阵脚步声远去了。

停尸房内一片黑暗,窗外月郎星稀,透着隐约一点月光,可以瞧见这房里五个尸床上都被白布盖着,从身高体型判断,当是贺家一家五口。尼南进去之后便选了个墙角靠墙坐了下来。吴郎君朝着他旁边靠近了几步,见他倏然转头,虽然瞧不分明他的表情,也知他十分厌恶自己,便又小心退后了几步,也靠墙坐着。一时房间里安静已极。

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本来很安静的房间里忽然之间响起轻微的咕噜声,就好像断了的气管在沉重的垂死工作,声音十分的骇人。吴郎君立刻转头去瞧尼南,见他安静坐在那里,心里便有点发慌,小小的往他身边挪了一点点,怕他发现,又不敢靠太近。

渐渐的,那声音似乎越来越响,好像断了的气管续接上了,开始重新工作,初始有几分不顺,慢慢的那气管便工作的顺畅了。第三张床上的尸体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缓缓的坐了起来…

吴郎君尖叫一声,往尼南身上扑去,却被这夷人汉子一把推开,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话,反正就是非常生气的意思,还往旁边退了几步,大约是要他保持距离。

那停尸床上的尸体坐起来之后,脸上身上盖的白布便落了下来,只露出一头黑瀑长发,将整个脸都遮住了,看身形是个年轻妇人,不用问也知这是贺娘子了。

贺娘子真的诈尸了!

吴郎君就跟被定住了似的,眼睛定定看着停尸床上正在活动脖子的尸体,她似乎是脖子被人拧断了,诈尸之后不太好掌控脖子,便一下一下笨拙的慢慢活动,似乎想找个舒服的角度,最后却仍然失败了,就那么脑袋向着一边歪歪的垂下来,缓缓移动着准备下床。

吴郎君这下再也忍不住了,扒着停尸房的门猛拍,“救命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真不是故意要杀他的真不是故意的啊!救命啊倩娘你别过来别过来,求求你瞧在我们往日的情份上别过来…”

贺娘子从床上缓缓下来,不是用走的,而是用一种诡异的双脚并齐跳着的姿势笔直的向着吴郎君跳了过来,嗓子眼里的咕噜声还在继续,整个停尸房阴森森让人毛骨悚然,吴郎君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捶门,只恨不得捶开了门夺门而逃,惨叫声惊天动地:“倩娘你别过来你别过来…真的不怨我啊,我若是不杀贺郎,他肯定要杀我啊他发现了咱们俩的事…倩娘别过来别过来…”

停尸房狭小,那贺娘子没跳几下便到了吴郎君身后,两只手缓缓垂下来,摸到了他温暖的脖子。她的双手冰冷入骨,就好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似的,带着死气的冷,激的吴郎君一下子跳了起来,拼命拿头去撞房门,只求房门能瞬间打开。

那冰冷的似冰块一般的双手还在吴郎君脖子上眷恋的摸了两下,发出一声嘶哑的“嗬嗬”的笑声,就好像一个人喉咙破了以后只能发出那种不甚清楚的音节,模糊的令人崩溃的音节。

吴郎君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有了,停尸房里本来便有尸体的味道,瞬间一股浓浓的大小便味道空袭而来,“贺娘子”捂着鼻子朝后退了两步,忍不住骂了句:“卧槽!这也太臭了!”

房门哗啦啦打开,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门口站着四名差役以及老扬头,还有一名笔吏,正摸黑抱着文房四宝。

吴郎君一下瘫软在地了。

第三十二章

赵二在家“病了”五日,拖无可拖,这日大早,吃了一大碗他家婆娘做的饵丝饱肚,这才往县衙赶。他想着贺家灭门案指望他来破案是没可能了,只能等着县令大人回来破案,此事已经有夫人过了手,将来便无法再追究他的责任了,想好了对策才来销假。

到了县衙,发现手下四名差役都无所事事,倚在坐班房吃着瓜子聊天,不是一般的悠闲,见到他名唤钱章的还有心情开玩笑:“头儿,你病好了?过来喝杯酽茶吧,不然闲的都要睡着了。”

赵二当真坐了过去,接过钱章递来的粗瓷大碗,豪迈饮了一口浓茶,这才道:“怎的你们都在这里?夫人不传唤吗?”他其实想问的是,夫人去了凶案现场没被吓破胆子吗?案子怎么样了?

钱章吐了两片瓜子皮,答他:“案子被夫人破了,犯人押在牢里了,口供都录好了,签字画押,只等大人回来之后便可往上报了!”那目光里隐隐露着幸灾乐祸。

将个灭门凶杀案丢给夫人,自己却避了,也不知道县令大人回来之后…该如何处置呢?

赵二还当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你说什么?案子破了?”

四名差役一起点头,提起此事目光几乎全变成了星星眼,里面盛满了对胡娇的崇拜之情:“夫人只用了三天就破了这案子,真是了不起!”

钱章吸溜一口热茶,还要追加一句:“没想到夫人除了敢捉鬼,还能破案,县令大人好福气啊!”

赵二左右扭头瞧瞧,确定自己没在做梦,而且此刻大天白日,还真不是他发了臆症,只觉自己一番盘算落了空,当初怕顶雷,此刻却后悔的恨不得吐血了!他当时怎么能料得到县令夫人能破案呢?如果能料得今日结果,只要跟着县令夫人,哪怕只是跑跑腿,功劳也是跑不了的!

此刻倒好,临阵退缩的名儿是脱不了的了。

“夫人不会…弄出个冤假错案吧?哥几个可瞧清楚了?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赵二这话,瞬间换来同僚的白眼,钱章也颇为不满:“头儿,你都想哪去了?夫人那是有勇有谋!先锁定了嫌犯,然后半夜三更将嫌犯锁在了义庄的停尸房里,自己躺在床上扮鬼,为了让手冰的跟死人似的,还跟高县尉家借来了冰块,躺在床上诈尸,只吓的嫌犯自己招了,还大小便都溺在了裤子里…”他想起当夜情形,也忍不住嘿嘿直乐。

自己兄弟几个跟笔吏以及老杨头在门口假作走远,其实却蹲守在门口听窗根,当时他心里还有几分犯嘀咕,真能诈出真凶来?夫人难道也不怕?!她自己躺在停尸床上扮尸体没错,可身边另外四张床上躺的却是货真假实的死尸体,贺家一门其余四口都早已冰凉僵硬了。

连老杨头也担心这招不管用,谁知道还真让她给诈出来了!

当时吴逢给吓的厉害了,停尸房门打开之后,他进去锁拿,这货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死死不肯放开,可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到现在他手腕上还有一圈青印未消呢。

不用夫人再敲打,他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整个凶杀案都讲清楚了。

贺家郎君贺贵是做小买卖的,平日出门在外,家中止得一个聋了的老母,一对儿女,外加妻子梅氏。梅氏生的颇有几分姿色,吴逢早就看在眼里。两家又是邻居,吴逢娶的婆娘面相丑陋不及梅氏一半,人又是个憨实的性子,只知埋头干活,不知向丈夫献媚讨巧,吴逢一直嫌弃他家娘子跟木头似的,好无趣味。

正好贺贵三不五时不在家,吴逢又殷勤,有些需要男人搭把手的活计,吴逢便自己寻摸了上前去帮忙,一来二去便勾搭上了。

吴家娘子虽然是个憨实性子,可也并不傻,天长日久,便教她瞧在眼里,只是有苦难言,最后忍无可忍,只等贺贵贩货回来,便悄悄向贺贵透露一二,只是未曾说清与梅氏通奸的男子是谁。

吴逢知道了,在家将吴娘子一顿好打,又在旁挑拨吴贵,只影射与梅氏有些首尾的乃是隔壁的夷人汉子尼南,这才有了尼南家与贺家邻里吵架一事。只是此事是隐秘之事,贺贵也不想吵的街坊邻里尽知,因此吵架的借口完全是临时找来的。

自许县令任职以来,对夷人多有看顾,比之朱县令在时要好过太多。本来南华县的汉人们向来高高凌驾于夷人之上,都自觉高人一等。若是夷汉两族有官司要打起来,十成十是夷人输,不但要被打板子,恐怕还要花尽家中财产来赎人。

尼南虽不懂汉语,却是个血性汉子,只知道自己不能让邻人给欺负了,便用夷语也喝骂了回去,直惊动了街坊邻里,到最后这夷人汉子也没弄明白两家为何吵架。

吴逢却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此事推到夷人汉子尼南身上去,原本计划好了只杀吴贵一个的,以后他与梅氏便可做个长长久久的夫妻。哪知道杀贺贵的时候,被跑来跑去玩耍的贺禄儿瞧见了,孩子当时看到自家爹爹被杀,原本还觉得和善可亲的邻居叔叔瞬间成了杀人凶手,立刻吓的往院子外面跑去,直觉不敢向站在吴逢身边却冷眼瞧着的自家娘亲求救。

吴逢一见贺禄儿跑了,生怕他跑出去惊动邻人,一路追了过去,在院子照壁前将他杀害,又一路拖了进去,最后将他随手扔在花圃旁。

原本丈夫被杀,梅氏是冷眼旁观的,但是儿子被杀,却在她的预料之外。

吴逢追出去的时候,她还天真的以为他只是将孩子给哄了回来,当看到吴逢空着手从外面回来,身上尚有血迹之后,她顿时傻眼了!到底尙有一丝慈母心肠,立刻破口大骂了起来,不依不饶的要吴逢赔她的儿子。

事有不妙,如今已经做了两条人命,吴逢只觉这妇人全无平日的乖觉可爱。原本只是男欢女爱各取所需要,却还搭上他犯了血案,顿时一不做二不休,将还在喋喋不休的梅氏给掐死了,为了保险起见,最后索性将贺家仅余的小娘子与老太太也给杀了。若不是贺家与吴家两家连着一道墙,他都有可能放把火烧了这座院子,到时候一场大火掩藏了形迹,事情便彻底的被掩埋了。

事发之后,吴逢也未从大门里出去,怕被邻人瞧见他身上血迹,索性从贺家墙头小心翻到了自家院子里。

这条路原本是他偷情走惯了的,当夜翻过去之后,第二日再假作发现邻家出现凶杀案,将此事栽脏陷害给夷人汉子尼南,哪知道碰上了县令夫人。

胡娇跟踪追击的本领是经过特训的,当日她勘察现场的时候发现,吴家与贺家仅一墙之隔,墙上有个地方似乎能发现有人翻墙的印迹,再看到吴娘子的表情,一个大胆的猜测便在脑中成形。再与周围邻居访查,待得与吴娘子谈话的时候发现她说话吞吞吐吐,结合贺贵的职业,贺娘子长期独守空房,这才有了这个大胆的计划。

当然她破案的过程之中所思所想却不曾向四名差役以及老杨头提起过,案子破了之后,老杨头似乎觉得县令夫人胆子贼大,连尸体也不破,这么多年他一个人窝在义庄研究尸体,科研生活是寂寞的,连个知音人也无,见过了胡娇的诈尸过程之后,只觉遇到了知音,谈兴大起,追着她便想将自己多年的研究结果与人分享。

可怜胡娇偶尔扮一回尸体,却被个剖尸狂给盯上了,她极想对一脸狂热倾诉欲望的老杨头说一句:老伯,你这把年纪心脏太激动了也不利于养生,熬了一夜大家都累了,还是回家洗洗睡了吧?!

不过大半夜的城门未开,在顶着老杨头热情的目光,她与另外四名差役以及笔吏一起,各人抱着一碗酽酽的茶,坐在老杨头那狭小的屋子里,边打盹边听老杨头洗脑,讲述解剖这项事业的伟大之处,一直捱到了天亮才拖着酸困的身体回城。

至于吴逢,录完口供画完押之后便被绑在了老杨头屋门外桩牲口的门桩上了。这原是义庄拉尸体板车的骡子专属的桩子,不过鉴于吴逢身上的味道太过冲鼻,老杨头嫌弃他会弄污自己的屋子,其余人等也不同意吴逢与自己同处一屋待到天亮,那也太折磨大家的嗅觉了,最后全票通过,暂时借他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