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秋更是收起了嘻皮笑脸的神色,一脸的凝重:“如果江寒是北胡之人,虽然这天下不管谁做与我等并无干系,但我家二小子这场仗可不太好打…不行,我得出去一趟…”丢下我二人,他匆匆而去,也不知道是向谁去求证。
风笑天见他走了,一个恶虎扑羊便扑了过来,擒住了我的手腕,阴恻恻道:“你倒是与他很有默契…”
我向来知道趋吉避凶,师傅这会也不在眼前,失去了大靠山,武功又不如他,自然只能服软:“哪有?他前几日还被我洒了许多药粉,他这样是表示臣服之心…对我这位小宫主的臣服之心…”
风笑天在我头上敲了一记,嗤笑:“得了吧!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他会臣服与你?大概是你做梦了吧?你别被他的美色迷昏头就不错了。”
我大着胆子将他上下打量,道:“有你专美在前,我岂能被他给迷惑了?”
这话虽听着不太好,但风笑天却吃这一套,面上不禁现出微微笑意来,大概又觉得对我不应表现出这般软和,忍了忍,又绷起了脸:“这两日你不许乱跑,我这就出去找人查查这江寒的来历。”
江山虽然与我并无太大干系,但云宵宫却与我有着斩不断的关系,不能查清江寒的来历与图谋,总不能教我放心。
我忙不迭点头答应,送走了这尊大佛,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隔了一年之久,再填久坑,算是对这坑的一个交待,此后不会再停更,会日更至完结。
谋面
“表妹,随我去见见父亲吧?”
“表妹,随我去见见父亲吧?”
我身后跟着的谢惊鸿不住念叨,仿佛一只学舌的八哥,令我头痛欲裂。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我住在风府的,自菜香园见面后的第二天,他便摸上门来,整日念叨。云秋与风笑天这两人近日皆失去了踪影,师傅除了第一次见到谢惊鸿,对于他的拜访表示了讶然,此后便不闻不问,任由这小子荼毒我的双耳。
我片刻不得清静,又对我那尚未谋面的名义上的舅舅全无好感,数次想要将全无招架之力的谢惊鸿丢出风府,在师傅严厉的目光之下,只得黯然打消了这一念头。
既然在府内寻不到时机作案,我思虑良久,展颜笑道:“谢公子,要见你父亲,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不如我们寻一处清静之地详细谈谈,顺便一饱口福,品尝一下京师风味。”
那孩子连连点头,师傅在旁目含悲悯之色,仿佛已经预见了他的可怕结果,谢大谢二欲言又止,将我瞧了又瞧,只盼我一时心软,放过他家公子。只是本姑娘的心向来硬如岩石,岂能随意软下来?
可怜谢惊鸿乐颠颠随我而去,听书吃饭看戏,最后被我挤在一处富贵人家的后巷里撸尽了身上所佩贵重饰物,又将他的钱袋子掏了过来,在手中掂了两下,以其重量颇感满意。他虽不甘愿的喊两句:“救命啊…打劫啊…”身后跟随的谢大谢二却无动于衷,眼瞧着自家主子被我打劫了个精光,也不见有援手的意思。
谢惊鸿唠唠叨叨数说我手中玉佩价值几何,那祖母绿的戒指又价值几何,恋恋不舍之意倒似我是个不识货的村人。
正在他喳喳呼呼之时,巷子口闪身而入一名少年,远远冲了过来,近了才发现正是东方寒。
“你这妖女,怎么又是你在这里打劫?看本公子今日好好替你师傅教训一回!”东方寒一把推开了谢惊鸿,利刃劈面,我向后轻跃去,弹足后起,正坐在墙头之上,朝下吐舌而笑:“东方寒你这小子,悔婚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杀人灭口,真是丧心病狂…”
每次瞧着他黑了脸恨不得将我剁碎的表情,心中总能涌起阵阵快意。
“无耻!我几时答应你亲事了?”他纵上墙头,意图对我进行连环式追杀。
我轻飘飘跃下墙去,死活不肯与他对招。
与莽夫对招,趣味极低,一个不慎汗流浃背,极有损晚漓姑姑所说的风姿气度。更何况是这般拼命的打发,我若与他正面对敌,心中苦无杀意,定然会输。
不成想东方寒紧随而至,我本能逃得开来,谢惊鸿却猛然扑了上去,挡在了我前面,怒道:“东方寒你闲中事管的也太宽了!”东方寒收刀不及,惊险之下刀刃猛偏,还是划破了他的左臂,顿时血流如注。
谢惊鸿却愤愤指着东方寒的鼻子骂道:“没长眼睛的小子!仗着学过几天剑术,就敢伤我的表妹,谢大谢二,还愣着干嘛?”
东方寒一脸呆滞之下,谢大谢二已是虎吼一声,双双猱身而上,拿出拼命的架势与他战在一处。
我对这突然变故愕然不已,拖着谢惊鸿受伤的左臂大奇:“谢大谢二最近与你有仇?”
谢惊鸿连连痛呼:“表妹轻点…表妹轻点…”被我重重在伤处捏了一把,他红着双目惨叫一声,几乎哭出来:“表妹轻点…哎哟,我与他两个处得好好的,你何时瞧见我与他两个结仇?”
我见得他答得还算老实,余光觑见谢大谢二极是勇武,将东方寒迫得几乎要抱头鼠窜,那小子边退边叫:“你两个难道与那妖女是一伙的?”
谢大谢二打定了主意不还口,只手中长刀流星赶月,一刀快似一刀,不几下便划破了东方寒的蓝色长衫,令他两只膀子都受了伤。
我心中疑惑更甚:”这谢大谢二眼瞧着我打劫你却不动手来护,怎的这会却与东方寒刀刀拼命?”
谢惊鸿小心从我手中抽出自己受伤的左臂,委曲道:“表妹,你我兄妹玩耍,难道也要下人来挡架不成?”
我狠狠在他伤处捏了一把,只听得杀猪一般的惨叫声,浑不在意道:“谁说我跟你是兄妹?”
他抱着左臂眼泪汪汪楚楚可怜向后退了三步,清俊的面都有些扭曲,却死不改口:“表妹,无论你怎么淘,为兄都不会与你计较的!”又格外强调一句:“为兄年长!”被我迫近两步,飞快将左臂藏在身后,结结巴巴道:“表妹…表妹…”
…怜香惜玉从来不是我的专长…
等到东方钰赶到,被谢大谢二追杀得全无抵抗之力的东方寒激动之下大呼不止:“二哥快来…”
东方钰倒不似东方寒般贸然出手,只提气喝道:“都停下来!”厉目狠狠在我面上一扫,仿佛已经洞察了先机,这场架乃是因我而起。
可惜谢大谢二非是东方家奴,旁人的呼喝概不放在心下,仍然一幅要与东方寒拼命的架势,刀刀紧迫。瞧在谢惊鸿那一身佩饰与一大袋银子皆落进了我的口袋,我勉为其难替他点穴止血,将伤口草草包扎,其中他惊呼五次,欲哭两次,被我狠狠凶回去,只得委委曲曲住了口,咬唇忍着。
我心中对他早已再无芥蒂留恋,朝他无赖一笑,试探性的朝场中喝道:“谢大谢二还不退下?!”见得他两个壮汉乖乖退下,不由大乐,赞道:“谢惊鸿,你这两护卫真听话!”
他苦着脸哼哼:“表妹要是喜欢,就把他两个送给你!”
谢大谢二当即脸色大变,却也不曾分辩。
东方钰花了半个时辰,方才弄明白这场架为何而打。东方寒在一旁犹自指着我的鼻子发怒:“你这妖女,不知使了什么迷魂大法…”又忽尔大法奇想,窜上前来拖着谢惊鸿往其兄面前扑:“姓谢的,你不必惊慌,这妖女是不是给你下了毒?有我二哥,必能替你作主!”在谢惊鸿的连连惨叫声中才后知后觉发现拖着别人的伤臂,只得讪讪放下。
以他的武功修为,定然从小练武,些许小伤自然不甚在意,活动甚是便利。但谢惊鸿自小娇生惯养,身娇肉嫩,哪里受得了这伤,早痛得哇哇乱叫,一经他松开,立时狗腿的颠回我身边,捧着膀子谄媚道:“表妹,你别生气!这俩兄弟眼神不好,一家子睁眼瞎,明明是两个人,非要错认成一个人。表妹哪里比得上天星娇媚…”被我一记眼刀吓得改了口:“当然是表妹比天星好!表妹好!"
已听得东方钰失声问道:“什么‘叫明明两个人,非要错认成一个人?’”
我摸出怀中金针朝谢惊鸿晃了晃,见他乖乖捂上了嘴,笑嘻嘻道:“些许私事,就不劳二公子费心了!今日实是误会一场,还望三公子不要介意!”
谢惊鸿连连附合,颇有几分激愤之意:“我们表兄妹闹着玩,就算表妹将我劫个精光,也轮不着东方公子出来打抱不平吧?麻烦二公子往后将自己弟弟勤加约束,免得出来丢了东方家的脸!”
东方寒一张俊脸彻底的黑了,我瞧着,甚是开怀,拖着谢惊鸿率先离去。
一路之上,他还不肯死心,一心一计劝我去见他父亲,我亮出自己的制胜法宝,他见得面前金针乱晃,终于乖乖闭嘴,只拿眼神激励谢大谢二。
谢大谢二面有难色,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唤道:“表小姐…”被我拿着金针把玩的模样骇住,沉默着退了下去。
…我很后悔不曾早几日将金针拿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近日电脑崩溃,今日开始继续更,尽快更完本文!
大家都沉默着,于是草也自动自觉爬下去沉默!
下午到晚上还会更,至少要补回来欠的几章!
夺珠
圣旨降下来的时候,我正窝在房中与谢惊鸿对恃。自那日他伤了胳膊,以家中无医,风府有现成的大夫为由,死活不肯回家去。师傅从来是副好脾气,每日不辞劳苦替他换药。我借口要照料谢惊鸿,好几次想抢了这差使,在他哆哆嗦嗦的拒绝之下,被师傅将我赶了出来。
这一日好不容易窥着空子,我将他拖了回房,义正言词厉声警告,勒令他快快回谢府,他正与我狡辩之间,门外婢女通报,令我前去门口接旨。
上次从宫中出来之后,我对那琉璃红墙居处全无好感,今日听得圣旨临门,要我前去跪拜,已是极为不豫,被谢惊鸿死拖活拽才到得大门口。
但见得中门大开,院内洒扫已毕,香案齐备,师傅正跪着,传旨的阉人笑得虚假,等得我被谢惊鸿拖倒跪下之后,方才将这圣旨拿腔作调念了一遍。
我本来识字不多,更遑论文辞华美花团锦簇的圣旨,只隐约听得什么“保护上贡之物紫绛珠…”之语,气已不打一处来,但瞧着师傅恭恭敬敬的模样,实在不欲令他为难,在他的一再催促之下方才回房取了这惹祸的珠子,塞进了传旨阉人手中。
等这阉人出了府门踏上马车,我一脚将香案踢飞,怒道:“东方家果然好算计!一路之上我们经过生死劫杀,最终才将紫绛珠带进京城,他一句话便将这珠子抢了去献给当今圣上,却尽捡那好听的来讲,偏偏教我吃了个哑巴亏!”积恨难消,又抬脚将香案追踢了几脚。
师傅见我暴怒的样子,在我头上敲了一记:“快要成亲的小丫头,脾气还是这么爆!也不学着收敛点。不就是一颗珠子吗?”
我摸着自己的脑袋,恨道:“师傅有所不知,为了这颗珠子还浪费了我半碗血…”被师傅不善的眼神多瞧了两眼,立即没骨气的服了软:“反正也不是我的珠子,拿走就拿走吧。”
师傅瞧来颇是欣慰。
风笑天回府以后,听了紫绛珠被夺之事,也不恼火,笑嘻嘻逗我:“要是我将这珠子弄出宫,你该怎么谢我?”
我自忖自己身无长物,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大方方道:“条件随你开,只要我能办到!”
他俯身过来,在我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等父亲来了,我们成了亲,快快给我添一个大胖儿子吧?”我飞起一脚去踹,却被他一把捞住了右足调笑:“娘子要多学学温柔体贴之道。”
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连连附合:“小宫主是该多学学温柔之道了,不然将来夫君瞧中了外面哪位温柔美貌的小娘子,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云秋这厮倒像与风笑天约好了似的,失踪了几日,两人一同出现。
我扬手射出两枚金针,被他轻巧避过,身轻如蝶落在房中椅上,摇了摇手中那把破扇子:“本护法并不比风少主差上许多,怎的小宫主每次见到本护法,必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难道小宫主不想听到我家那二小子的消息?”
我笑吟吟收回又扣在指间的两枚金针,不客气道:“难道云谦那纨绔打输了仗,跑回来抱着老相爷哭?”
他嘴角微抽,将扇子猛一顿乱扇:“小宫主说话忒不够客气!那小子虽然从小娇生惯养,但纸上谈兵的学问也作了几年,再有几个老将辅助,打几个胜仗不成问题。”
风笑天已经黑着脸欲将他拎出去,被他几个闪躲避过,笑嘻嘻撩拨:“风少主不就怕我家二小子迷了这丫头的眼,令这丫头跟着他跑了,这才不敢告诉她我家二小子的事。你这般狭隘,却又不是为夫之道了!为夫之道理应宽宏…”他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越说风笑天面色越臭,最终在他吹嘘云谦白甲银龙,如何在战场之上勇猛,分神之际,被风笑天揪着脖子从房里拎了出去,呯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我心内暗笑,唇角不觉间微翘,却见他闩起门来一步步靠近,怫然作色:“那小子打了胜仗,你很高兴?”
我点点头,心道:本姑娘虽然脑子有些不靠谱,可也不希望云谦那小子吃了败仗。虽然国家由谁称帝对我来说并无不同之处,但首先一个国破家亡人民流离失所,师傅就不会开心,其次谢惊鸿的生意也会大受冲击,没有哪一个人愿意生活在连天战火之中。
风笑天整个人都笼罩在我头顶,阴恻恻道:“我是不是应该考虑在那小子打了胜仗回来之前,在沿途之中将他作了,也好教你断了这想头。”
我与他皆不是行事有度的规矩之人,但是暗杀自已国家得胜还朝的统帅,总还算是一件不大体面光彩的事。我扯了他的袖子忍不住警告他:“有些事情别作的太过了!他要得胜还朝,你若暗杀了他,不怕惹来大麻烦?当今皇帝正是倚重他之时,北胡又在他手上吃了败仗,只有蠢人才会想到杀了他这招。”
他默默瞧了我一回,像是在衡量一件事,衡量我这些话中的真话假意。衡量我究竟是舍不得让他暗杀云谦,还是自己心下另有计较。
我被他这般辣辣审视的目光盯着,心里终究是不舒服的,一把将他推开,嘲讽道:“连师傅都说你我会成亲,但瞧着你的样子,分明不肯信赖我,这亲不成也罢!我在你心中难道真是外界传的那样不堪吗?”
不知道为什么,旁的人嘲笑讽刺我全不在意。但我唯独在意师傅与风笑天对我的态度。
师傅是睿智豁达宽容的,他能平淡掌控自己的情绪,对我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怨责,越是这样,我反倒越心虚,恨不得自己变作一个乖乖女,尽力令他满意。但风笑天又自不同。至于哪里与师傅不同,我一时之间还难以说得出来。但心中也知道,若被他将我误会成不堪的女子,我心里是极难受的。
他本来还有几分怒意,见我发怒反倒安静了下来,只一下一下摸着我的头,叹息道:“傻丫头,你这般天真无知,愚蠢到家,我真不知道我是中意你哪一点?”
这件事情不光是他,连我自己也有些疑惑。我的心思向来摆在面上,但风笑天却是万事藏在心里,对外反倒疏远的客气。
我摇摇头,苦笑:“这答案怕是太难,一时半刻我不知如何回答。”
他在我发间深深嗅了一记,才笑道:“我最近着人查了几日的消息,好些日子睡不好,脾气难免急了些。”安抚必性的在我额上蹭了蹭,也不知道算不算道歉,才又道:“云霄宫那位江护法正是北胡大帝的幼弟,当年其母极为得宠,本来北胡大帝有意想将他立为继承人,只他年龄尚幼,这位大帝身体受不住,所以就撒手人寰了。现如今的北胡大帝带着宗室将这位王妃勒死的殿中,名正言顺继承了大位。这位江护法在从人的护卫之下连夜逃出北胡王宫。阴差阳错来到中原,又得知有这么一个古怪的门派,便想尽了法子进了云宵宫。云宵宫主向来是个不理事的,宫中聚集了各色来路不明的教众,并无人去查他们从前的出身来历。”
白言的性格我已略有了解,这确是他的风格。但江寒卷走了这么大笔钱,也不知道要将这笔钱把运往哪里?
难道真偷偷往北胡运了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近日家中忙乱,电脑又不争气,说过的更新迟迟没有兑现,明天便是最后的日子,所以今晚会再更几章,不知道写到几点…
周五啊,现在是黑色星期五,要是不能更够,明天肯定会被亲爱的编编大人关进小黑屋的…
握拳!
追缴
不久之后,云谦连连胜绩传回京师,民愿沸腾。
北胡乃游牧民族,与本朝连年战争从未间断,但此次云谦连胜,战争持续了近一年,到这年深秋,边境百姓难得不受北胡前来打秋草,欢欢喜喜丰收了一回,听说当地百姓视云谦为战神再世,年轻的女子们芳心暗动,壮龄男子争入军营,连云秋在我面前也与有荣焉的模样,虽然仍旧称他作“二小子”,但那口气听着已与从前大相径庭。
继北胡落败之后,许久以来再不曾听到江寒的消息。我曾为晚漓姑姑上门诊过几次,眼见着她一日日好了起来,眉间轻郁也有消退,暗自揣测,许是北胡内乱,引得江寒回归故里,无人挟制于她。
但事实证明,这只是我天真的想法。
不久之后的某一夜,云秋轻敲我的窗户,将江寒又现身帝京之事亲来告之。传闻之中那人武功极高,云宵宫少有能敌。且此次前来,他带了一队人,意欲将云霄宫积年暗中经营的各处产业赢利尽数提走。
云霄宫各处银钱本来皆随他调度,白言又向来是个不理事的。但此番大批调动实属首次。如此大规模的异动引得各人门下弟子惶惶,只以为云霄宫出现了大的变故,人心浮动,各种卷款私逃小偷小摸之举不断,很快有不少店铺关门歇业。
云秋虽是世家子弟,从前不知生计艰难,但自入了云霄宫,也曾执掌理事,颇懂些民生艰难。见得这些好好的店铺歇业,不免扼腕顿足,将江寒咒骂了无数次。但他技不如人,只能凭白过点嘴瘾。
我见得他将个赏心悦目的佳公子形象破坏怠尽,痛惜之余出主意:“既然这江寒与北胡那位死了的大帝有着切不断的关系,怎么说也算是个奸细吧?何不禀告朝庭,令他们伤脑筋去。我就不信海捕文书,举国之力竟然抓不到北胡的一个王爷?!”就在今天夏天,许是受不了惨败的消息,北胡帝一命呜呼,他身后四个儿子为了帝位明争暗斗,就算有储君继位,也有无数烦忧等着这位新上任的北胡帝。
云秋心烦气燥将手中扇子扇了两下,慎重道:“你可想清楚了?如果要海捕江寒,云霄宫这些产业可就白白入了那位了…”下巴朝着皇城略略抬了一下。
我轻笑一声:“反正云霄宫珠玉如土,多一笔少一笔其实关系不大。”
他赞一声“小宫主好大方!”便着手去办。
许是这场战争已引起今上足够重视,三天之内,城中到处贴满了江寒的海捕文书,据说半月之内便要传往各处州郡。更有严令下达,城门守卫愈严,凡是挟带大量私财出城去的,皆视作奸细论处。
云秋办完了事,摇着扇子乐得痛快:“这下就算他江大护法再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可能夹带私财回北胡了。”
我将一颗葡萄丢进口中,吐出了籽之后才悠哉悠哉道:“云大公子,你也不怕将江寒逼得太紧,让此人失去理智?”
他目中一亮,笑得热忱无比:“江寒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如果能瞧见他气得铁青的脸,也算是不世之功了!"又状若担忧般道:“万一将江寒逼急了,他杀回云霄宫去,可如何是好?”
我对名义上的父亲与叔父,白言兄弟俩并不太了解,也不知道这俩兄弟功夫如何,但想到若真将江寒逼回云霄宫,能令他俩也头疼一回,大是畅怀:“宫主当年既然有胆量敢收留此人,定然有制胜法宝,江护法不必担忧!”至于担忧之语,纯粹应景。难得秋大公子肯屈尊演一回,我岂能不配合到底?
恐怕私底下,云霄宫中那两人的生死与他并无太大干系。
惺惺作态谁不会呀?!
我也作担忧状与他俩俩相望,却被风笑天前来打破这凝望之境。
过了些日子,消息陆续传来,朝廷搜捕奸细,收缴资财若干,将江寒苦心经营之处尽数端了。
京城戒备森严,不得安宁,同样也影响到了我与风笑天的婚事。本来风笑天之父,风伯父会赶回风府主持婚礼。但值此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帝京风云际,各藩镇暗探遍布之际,这婚事便又向后延续了数月。
只等秋收完毕,北胡内乱未止,今年边境平稳之时,云谦奉召回京。
他回来那一日,天气晴朗,虽大军未曾开拨,但带领五百亲兵前来的云谦意气风发,在一城百姓的欢呼声中打马而入。曾经面如冠玉的男子肤色如蜜,带着凌厉的兵戈之气,从前的温雅早已不见。我被云秋一早从被窝里揪出来,牢牢占据了临街这家茶楼靠窗的位置,只为了满足这闲极无聊之人对挂在嘴边的“二小子”近一年的担忧思念之情。
他虽然不曾亲口承认对这幼弟的关心,但再苛责的话里总带着三分柔软之意,旁人也能猜测一二。
驻扎边境的三军主帅入城,首要定然是觐见当朝皇帝。云谦立了大功,皇帝小儿一高兴,便将京中原来的云相府赐了下来,当夜留宴宫中,为云谦接风洗尘。
云秋在风府等了大半夜,也不曾听到云谦回府的消息,气嘟嘟的去睡了。
第二日里我刺他:“云府既已回归,为何还赖在风府不肯回去?”他气得白了脸,破口大骂:“不过是立了些小功赐了座宅子,仗着今上宠信,尾巴便翘到了天上去,连兄长也不认了?”
我暗暗发笑,云秋闭上嘴,瞧着老成,一张口便似不懂事的小儿。
“他不过才回朝,哪知道你在京城?多半以为你随了云老相爷回老家尽孝去了!”
他立时转怒为喜,连连赞道:“你说得有道理,不如今晚我们便夜探将军府?”
这提议颇令人心动。
当夜,我与云秋稍稍装扮一番,便向着云府而去。昔日风光一时的云相,自卸任之后人走茶凉。旁人只等着看云家的笑话,哪知道云谦却振翅冲天,重振家声。
云秋本来约了我一同去寻云谦,哪知道他离家日久,云府却大有变化,在如迷宫一般的云府寻找云谦虽然不是难事,但找人问责之人都不急着寻找云谦,没道理我会急。
这云府花草或有变化,但院内奇石古树泰半还在原地,向来风流倜傥的云护法这夜忘记了扇手中那把破扇子,只着迷于探险游戏,每找到一处留有他小时候印记的景物,总会乐得手舞足蹈。若非我一再告诫他小心引来守卫,他早已长啸出声,欢乐之极。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更…尽快完结…
受伤
多年以后我再遇云秋,二话不说,冲上前去将他一顿暴打。
彼时距他与我最后一次夜探云府,已有足足六年。
六年时光眨眼即过,然而当时,当他忘乎所以,在云府之内大呼小叫,引得侍卫前来,在一众火把高照之下,这可恨的,念叨了自己家弟弟近一年的云大公子,红着脸朝大步而来的云谦大叫:“二小子,这丫头我给你送到身边了。姓风的那小子还没得手,你放心娶了她吧!”身如彩蝶,已从侍卫丛中跃出,眨眼不见了踪影。
这下变故突起,我全无防备,在众目睽睽之下呆呆盯着越走越近的云谦,盯着他面上越来越盛的笑意,终于想起来分辩这回事:“喂,你别听他瞎说!你哥哥他日日想你,一个大男人自己不好意思说出口,整天在我耳连唠叨你,唠叨的我都快起茧子了!”
云谦双目亮得惊人,仿佛内里埋藏着一柄锋利的小刀,随时可以剖开我的心来瞧一瞧,是不是如面上这般镇定。
在他一步步的靠近之时,我心内还在埋怨云秋这厮不怀好意,竟教我上这种恶当,一面惧于云谦那灼烈的目光,不由自主一步步向后退去。
外人瞧在眼里,简直是恶霸逼着良家女子心生怯意后退的情形。
在我欲纵身而去之时,手腕被一把铁钳紧箍,脚步声响,侍卫们统统退了下去,那人在我耳边低笑:“一年不见,你的胆子倒小了许多,全无当初劫人之时的胆色了嘛!”
…当初对人情世故全然不能这,怎可拿来与如今相提并论?
我敛眉回他:“将军的胆子倒是越发大了。”目光淡淡扫过他紧箍着我的铁腕,以示不满。
他愉悦的轻笑一声,仿佛我只是在垂死挣扎:“既然我能活着回来,不如我们成亲吧?你虽然呆了一点,傻了一点,好在还有张尚有几分姿色的脸蛋…”
云家兄弟刻薄,我一向知道。
正与他纠缠挣扎之际,只听得刀剑破空之身,我猛然转头去瞧,一个身形甚是眼熟的高大男子,黑巾遮面,只露一双凤眸,眨眼即到了眼前,手中三尺青锋向着云谦而来。
我想起他曾说过的“杀了那小子”之语,如坠冰窟。眼见着青锋欲绕过我刺向云谦,我猛然侧身,挡在了他面前。那一刻胸腔里泛起的剧痛令得我忍不住惨呼一声,下意识去瞧他的双目。
我从来不曾如今夜一般怨恨过此刻月华之亮。再过两日已近中秋,不用牛角小灯,已能瞧得清那双凤眸里面所含的痛楚之意。本来受伤的是我,此刻胸前插了一剑的是我,鲜血哗啦啦直流的也是我,理应是我更痛楚才对,可是对面的人手握三尺轻锋,竟然似不堪剑柄重负,失手松了开来,目中痛楚之意沉沉压了过来,教我捂着胸口说不出一句话,突然之间有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
他的声音满含了绝决之意:“小白痴,你竟然愿意替他挡剑…”出手如电,点了我胸前几处大穴止血,就在我以为他会伸臂带我离开,眼前黑影一闪,他已绝决离去…
我徒然的伸出手去,连他一片衣角也不曾抓住。身体止不住的眩晕,身后有强壮的臂弯将我小心圈起,温柔呵护:“羽儿,你再忍忍…”感觉整个身子都腾空了,眼前是玉轮黯星,苍穹深深,那个人,一去不回头…
后来在疼痛中辗转,意识昏沉,也能感觉得到胸口似火烧一般疼,但都及不上心里的疼。
两天以后,我渐渐清醒,眼前是云谦放大的脸,他欣喜若狂,仿佛对待珍宝一般,替我喂水喂药,在我能撑着自己坐起身时,我捂着胸口,轻声道:“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他大概被我认真的表情骇住,有一瞬间的黯然,却忽尔绽颜笑道:“你说。”
“我替你挡这一剑,并非是为了你!”
他仿佛从一个美梦之中醒过来,全然不曾理解我的话一般:“你替我挡了剑,怎不是为了我?”
我捂着脸口,苦笑:“我为你挡那一剑,是希望你不曾罪及他!”
他面色一白:“我并不认识他,为何不能罪及于他?”
我固执的,一遍又一遍重复:“你知道他是谁!你知道的!”
“好了好了,我会嘱咐府中下人闭紧嘴巴!”他实在难以忍受,终究还是答应了我。
我精神一懈,双目困倦,忍不住往朦胧处跌下去,耳边听得他无限惆怅难言之语:“你在昏睡之中一直在叫他的名字,我要再不知道他是谁,岂不是白痴?”
我权当这是梦中呓语,放心大胆沉进黑甜梦乡。
再醒来之时,是被胸口的疼痛扯醒,眼前漆黑一片,感觉身上一晃一晃,颠簸的厉害,耳边一女子骄横的声音:“妖女,你也有今天 …”
我第一个反应是:云谦这厮将我卖了!
不然,好端端的将军府,守卫森严,怎么我还会被挟持?
黑暗之中,那女声再度想起:“妖女,还没有记起来我是谁吗?”一声鞭响,我右臂便挨了一记,感觉已经皮开肉绽,火辣辣的作痛。
是那名叫小西的女子。
我不作声,却惹怒了她,黑暗之中,鞭子一下下抽在肉上,我默默蜷缩成一团,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糊涂之时盼阒风笑天快来,清醒之时无无比绝望的知道,他不会再来了。
我被丢在一处破烂的山神庙。连下车也已经无能为力,被车夫一手拎下车,如扔砖头一般令我清醒。
我保持被丢下车的姿势,新添的伤口火辣辣的痛,我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小西姑娘好手段!我极想知道小西姑娘是如何将我劫出将军府的?”
她洋洋得意:“二哥跟寒一起请求面见云将军,云将军府中并无女眷,他又自恃身份,不曾多配备侍从,偷一个大活人又有何难?”
这小西姑娘瞧着很鲁莽,想不到也有聪明的时候。
我长呼了一口气,不欲与她多谈。
她也似正有此意,讽道:“堂堂云霄宫中小宫主,你且在此养养神罢!”上前来骈指将我全身几处在穴封了,令我动弹无能,这才施施然离去。
黑暗之中,渐有熟悉的异香而来。
我今晚经历变故颇多,早知自己再无活命之机,但鼻端闻到此香味,还是忍不住轻微哆嗦了一下。
这味道分明便是晚漓姑姑门下弟子自小所服□的味道。
我的头顶,暗了一段时间以后,终于缓缓亮起一道火折子。
就算已有准备,我还是被吓了老大一跳。
面前的一张脸,似乎曾经整块的皮肤都曾破裂过,然后再重新愈合,伤口狰狞,猛然间瞧来骇人之极。在这样一张极端丑陋的脸上,嵌着一双怨毒之极的眼睛,似淬了毒液一般,多瞧两眼也令人感觉心悸。
她桀桀怪笑,冰凉的手指在我面上缓缓滑过:“小宫主,你说,要我将你这张漂亮勾魂的脸蛋如何处置呢?是划花了将你买进最低下的窑子里,还是做个药人,每日里在此替我试药呢?”
我哑了一般,感觉嗓子里干燥的冒烟,终究开口:“杜若,你不如一刀杀了我吧?”
她又独自笑了一回,大概是对我的从天而降太过满意,手指在我受伤的地方留恋不去,甚直拿指甲挑起一点凝结的血块来,放在鼻下轻轻一嗅:“不亏是小宫主,连这血液也闻着一股药香。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
我身上痛得厉害,也知落在她手中并无好日子,只求速死,倒恨不得激怒了她,给我一个痛快,大笑道:“你最恨的便是自己身上常年媚香,令男人思之欲狂。”
她五指微拢,似乎要抓向我的天灵盖,我缓缓闭上了眼睛,却半天不曾感觉到痛意降临。不解的睁开了眼,却见她晒然一笑:“小宫主,你现在只求速死,但落在了我手中,偏偏要让你受尽折辱而死!”
我心中绝望,索性闭嘴再不言语。也不知今日这小西姑娘将我丢在此处,是故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事?
杜若深恨于我,岂会轻易便放过了我。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药丸,捏开了我的的下颔喂了下去,恨恨道:“师傅她老人家的天香丸极是不错,以后我每日喂你一丸,想来不久之后便能将身上这股可厌的药味掩去了吧?到时候这里每一块肌肤都变得甜香异常,男人恨不得咬碎了你的肌肤,将你尽数吞下肚去,你说好是不好?”
小腹处渐有温热涌了上来,似添了一把火一般,逐渐令我觉得燥热,那些伤口的痛意逐渐弱了许多,在我的意识不曾完全溃散之前,我拼尽力气喝道:“杜若,当初你假扮我,四处勾引江湖男儿,败坏我的名声,又设计诱杀我,落得如今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她格格笑着,仿佛是旧时那个娇媚的女子又回来了。
只是若是从前,这样格格娇笑配着一张妩媚的脸蛋,自然惹人怜爱。只是她如今面目被毁,笑起来凭添几分寒凉恐怖之意。
“你说的没错!江湖中人事到如今尚分辨不出你与我的区别,只道云霄宫中小宫主风流妩媚,床上功夫一流,哪知道小宫主你啊…如今还是处子之身…”
她笑得讽刺:“不过很快,小宫主你就不会为这些事烦恼了。属下一定会将这些区别全部消除。到时候小宫主你,不但肉皮甜香,定然是裙下之臣无数…小宫主还请放心,属下一定替你打点的妥妥当当,找最俊的儿郎来教你尝尝这风月之情…”
“你…”
我心中寒凉至极,想象那种场面就要禁不住哆嗦,“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经脉乱走,眼前顿时金星乱冒。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马上…就结局了…嗷嗷嗷嗷…
大结局
山神庙的破门被一脚踹开,杜若抬头去瞧,丑陋的脸上满是笑意:“钰哥哥…”
我的眼前时而清楚时而模糊,身体里每一根经脉似乎都要挣脱束缚,崩裂而亡。但在清晰的瞬间,还是看到了杜若的身体飞了起来,撞上了对面墙壁,她跌落下来,唇边带着恶意的笑:“钰哥哥,你来晚了…她精脉鼓涨,只怕离死不远了…哈哈哈哈哈…”
我已经看不清眼前景物,只感觉到有人俯下身来,将我温柔的抱在怀中,出手如风,解开了被封的穴道。我想要极力看清这人,但眼前雾蒙蒙一片,只恍惚瞧见个影子,心口剧疼,全身冷热交替,耳边是杜若猖狂的笑声,我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糊里糊涂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身旁相伴何人。只知道那人一直温柔细致,对我照顾有加。等我双目略能视物之时,我曾详细将他面孔瞧过,诧异的发现,原来这人是东方钰。
我从不曾想过,能劳东方钰照顾,立时拜谢:“多谢东方二公子照料,只是我已大好,此番大恩,不知如何得报,日后二公子但有差遣,在下敢不从命!”
他似乎被我这番隆重的道谢给镇住了,良久才哑着声音道:“不必多礼!你我…”
我连忙接口:“你我相识一场,多蒙公子照料,既然我已痊愈,另有要事,今日便告辞了!”
他挽留不及,随着我一路出了客栈大门,方才慌慌张张唤仆人替我备盘缠,牵骏马,又执意要送我到城门口。我一再推却,最后只得由了他。
大概是我走火入魔的厉害了,此番不但眼神不太好,便是功夫也是大大的不济,脑子更是清醒一阵糊涂一阵。快出城门口之后,他忽尔轻声道:“羽儿,云霄宫已化为一片灰烬。被那位江护法放火烧了个精光。”
我歪头想上一回,云霄宫与我有何干系?但脑中千丝碎片,隐约觉得这云霄宫似乎真跟我有点关系,于是点点头:“烧了就重建吧,反正云霄宫有钱。”
云霄宫有钱我如何得知?
不知道。
实难忆起。
不过是一句话罢了,我也懒得穷根究底,准备打马走人。
可惜东方钰颇有几分婆妈,见得我要走,忽尔紧揪了我的袖子:“羽儿,你是不是还记恨过去?我当初并不曾认出来,曾打过你一掌!”
我目带怜悯瞧着他:“大白天的,二公子难道发梦了?自我醒来,你便一直在照顾我,几时又打过我一掌了?大约是最近照顾我,累着你了,还是快快回去歇息吧!”
他面色极是难看,只得放了我离开。
我在马背上走过很多地方。有时候想起一丝旧事,回头去寻,仿佛是雾中独行,眨眼间那雾散尽,旧事也忘了,于是依旧乐颠颠的四处行走。好在这位东方钰公子替我准备的盘缠倒不少,够我花个十来年。
从春到夏,从夏到秋,连我自己也不记得自己走过了多少路,有一天路过一座山,从山下冲下一帮匪类,起先约摸是瞧着想打劫我,后来大约是见我英武不凡,便推举我做了大当家。
原来寨中的五位当家,叫梅昭的女子最是喜欢下山剪径,叫虹影的女子管着帐房,大把银钱从她手中过。自我来了之后,他们皆要将这些操劳事推了给我,剪径我倒挺喜欢,时不时的下山干一票,管帐房,只因我近两年脑子实在不好使,算了两回帐之后,虹影便自动承担了,再不也让我去帐房。
这一日风和日丽,听说山下来了一个少年郎,梅昭坏笑道:“大当家也应到了娶夫的年纪,不如我们下山将这男子劫了来做夫郎如何?”
本寨主认为,此举甚合我意。
于是独自下山劫之。
夫郎这种东西,不比财物,劫来了众姐妹可以分分。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所谓见者有份,既然如此,今日本寨主便准备吃一回独食。
“呔!谁家儿郎,竟然敢独自到此,不如随了本寨主去做个压寨夫郎?”
那男子长得甚是俊俏,闻言狂喜,恨不得不用绑便要随了本寨主上山。在我的一在要求之下,才将他双手向征性的绑了两下,被我捞起来放在马背上,嗒嗒嗒上山去了。
山上众姐妹甚是合心,早已准备了大红喜堂。
等到入了洞房,本寨主仍有些意犹未尽:“你怎么能不反抗呢?乖乖被劫上山?”
新郎倌身着喜服,目中柔情一片,倒似仰慕本寨主久矣,凑上前来,在本寨主唇上亲了一口,倒令我恍惚一出一种错觉,仿佛很久以前我们便如此亲密过。
于是一宿无话。
第二日里众姐妹前来拜见当家姐夫,倒似与这位当家姐夫有旧,令本寨主担心头顶冒绿光,下死眼盯了这几人几眼,赶快督促她们也下山去劫个夫郎回来成亲。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的运气太差,又是半年过去了,都还是光棍一条,不曾劫半个人上山来。
只是,本寨主那时候腹大如箩,眼瞧着要生个小寨主下来,自然也操不了这么多闲心,于是被这夫郎带下山去,选 了一处山明水秀的庄子安心养胎。
不久之后,来了一位中年男子,清癯慈蔼,瞧着便令人心生喜意。他说他是本寨主的师傅,于是本寨主勉为其难认了位师傅。只是这师傅起先和蔼原来全是假像,不久之后便天天拿金针刺我,令我见了他便想逃窜。
与师傅一同来的,还有一位白发男子。关于这位,呃…比较特殊一点。
我家的夫郎风笑天说,那是我爹。
师傅多认几个无妨,可是爹爹,似乎不能冒认,所以本寨主打死也不肯叫爹爹这称呼。
等本寨主生产的那日,腹疼如绞,疼痛仿佛是钥匙,将过往隐藏的全数开启,我眼睛虽不曾好起来,但却将旧事一件件捡了起来。
瞧着在产房里陪伴的风笑天,我轻轻道:“那次我不是为了他挡剑,而是怕你伤了朝廷大将,被四处通缉,这一生都不得安乐!你虽然武功又高,人又倔又硬又傲,可是有时候简直是笨蛋!”
在阵痛的间息,我如是对我的夫君说。
他起先傻傻的,其后狂喜:“小白痴,你想起来了?”
我含笑点点头,又将他踹了一脚:“什么被劫上山?八成是你们合计好的吧?趁着我脑子不好使,骗我成亲!”
他在我脸上一顿没头没脑的猛亲:“小白痴就算你再白痴一点也没关系!”
我的儿子,就是在这样狂喜的时刻降临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