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狂喜如滔天巨浪,一波波漫上来,他没有将我离弃,没有鄙视,没有讥诮,他只要轻声说:傻孩子!我就已经明白,无论在他以外的世界我如何身背污名,如何受万人唾骂,在他眼里,我终究是个傻孩子,值得原谅和疼爱!
这个人,他比我想象中还更信任我,还更疼惜我!
我扑上去,抱着他的膝头大哭,他只一下下拍着我的背,缓慢的温柔的,一如多年前我摔倒之后哭着迎向他的怀抱,那一下下轻柔的安抚。
良久,鼻息壅塞,新泪渐干,我抬起头,仰视灯下这久违了的面庞,一如记忆之中的温雅清癯,不觉间嘟着嘴:“师傅瘦了好多,我走了都不好好吃饭的吗?”
他苦笑,带着半分揶揄:“小羽儿倒是长大了,怎么一见师傅就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我不好意思的吸吸鼻子,感觉还是不通气,真是哭太久了。旁边一张脚踏,随手拖过来坐下,拿手肘支着脑袋搁在师傅膝头上,满足的叹口气:“真舒服!”
那个深夜我同师傅彻夜长谈,从我当日离家路遇东方钰开始,到此后的云霄宫数年,同陈万生斗法,及止说到白言白默,气氛终于冷了下来,无论如何,最最让我难堪的还是被我讲了开来,原以为师傅一定会不开心,谁知他也只是思量了一下,把我暗暗从他膝上挪开的手肘和脑袋再一次随意的挪过来,一本正经的问:“你是说江湖中传说的那个云霄宫主是个假的?白默还有个亲兄弟叫白言?真正的白默把自己关进了地室十多年?”
我大力的点头,然后怯怯的再次确定:“师傅,我是那个…那个…白默和…”
“你是白默和流云的女儿啊!”他了然的看我一眼,“从我收养你的那天起就知道啊!你是你娘亲手交给我的!”
我小声嘟嚷:“我这个娘也真不地道,都不嫁给你还要给你找个小拖油瓶,还是别人的小拖油瓶!”
他屈起修长的中指在我头上弹下一个爆栗:“你这个没良心的小拖油瓶!“
“师傅____“我拖长了调子,眼神委屈之极。
他呵呵轻笑:“傻丫头,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焉能不知你心里所想,就算你为师傅抱屈,也已经晚了二十年啦!师傅别无所求,只要看着你平平安安的长大,一生和顺美满就心满意足了!再给师傅讲讲你离开云霄宫后所发生的事,听说你还卖春药卖了几十万两银子?”
我的脸腾的红了,“哪有?…”
在他慈蔼的注视下终究不能逃脱,只好一五一十的把这一路经过讲了一遍。
说到卖春药的时候赚了多少银子,得意之时,头上不防被他一通爆栗,哎哟两声,只好老老实实捡下面的“英勇事迹”讲起,不过貌似我并没英勇事件可讲,一桩桩一件件皆是荒唐事件!
他的眉毛时而揪起来时而舒展,说到我们逃出桂州之时,四人遍体鳞伤,他抬起我的手细细察看,将脸上也细细察看了一番,直到确定“好再并未破相,也还勉强嫁得出去!”才放了下来。只是手一直在我肩上拍拍,这番怜惜,将我几年离家的委曲一并熨贴了,只觉满心满眼的安宁喜乐,岁月静好。
晨熹微起,我在朦胧间被开门的声音惊醒了,转转脑袋,向着更舒服的地方挪挪,耳边响起师傅的轻笑:“傻丫头,天亮了,起来吃点东西去床上睡!”
旁边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激动:“小姐?”
我顿时感到心惊肉跳,实在是在云霄宫中的后遗症,若谁叫我声小姐总让人心生不安。迅速的揉揉眼睛站起来,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有点熟悉的脸,娇怯怯的神情,少妇的打扮,微微隆起的肚子,还好还好,这人不是云霄宫的,云霄宫的美人神色都是倨傲的,而且,云霄宫也没有大肚子的。
大肚子啊,长这么大头次见!
我两眼泛光,绕着这肚子转了足足有两圈,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我可以摸摸吗?”
那少妇脸上泛上一团红晕,轻轻的点点头。
我摸摸鼻子,感觉自己像调戏良家妇女的恶男,不过眼下那良家妇女大方的让我调戏,又有何不可呢?
手摸在隆起的腹部,真是奇怪的感觉,我嘿嘿傻笑着看师傅,许是被我的傻样子逗笑了,他走过来把我正努力想贴到大肚子上的脑袋扒了下来:“羽儿又顽皮了!不许欺负连香啊!”
连…连香…
我哭丧着脸,“只不过三年没见,师傅你就狠心的把我的丫头给嫁出去了啊?我的丫头,要嫁也是我来嫁啊,聘礼呢?我在外面辛辛苦苦的挣银子赎东西,可以想见,连香的聘礼定是被师傅私通了!”
嘣!
我的额头再一次被师傅给敲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爆粟!
“财迷的丫头,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喜欢银子啊!”
委委曲曲的跟上,虽然额头很痛,可是心里甜丝丝的。
被师傅这样呼来喝去,心里竟是说不出的自在。
早饭已毕,师傅同我再次去看了风笑天,他静静的躺在那里,人事不知。平日飞扬洒脱的人一旦安静下来,原来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师傅皱眉半晌,捋髯自语:“倒不是不可解,只是还缺两味药,一味是生于山之巅的海金沙,一味是生于阴湿塍堑边的半边莲…”
我闻言大喜,这两味药我当初离开的时候刚好有带,只不过那个荷包现在还在云谦手上。
“我下山之时刚好带了几味药,这两味药都在其中,不过那荷包…师傅可知右相府往何处?我的药在右相之子手上,只要找到了他,风笑天就有救了!”
师傅听我话说到一半,已是喜上眉梢,及止听到后一半,那喜色竟像被乌云遮住的太阳,再不露半丝分毫。
我惶然,提到右相府,他的脸色这般的难看,莫非?
还未等我心内将那最糟糕的结果过一遍,师傅已是长叹了一声:“羽儿你来晚了半月,半月之前,右相一家一百五十余口已被下了大牢,你要找的右相之子怕是吉凶难料!眼下的天牢,恐怕是连只蚊子也飞不过!”
第十章夜徘徊
宣德十三年初冬,一场落雪,北胡粮草不继,遂发动了两国之间的战争。驻北方边境的十万大军在北胡四十万铁蹄之下拒敌三天,全军覆灭。
这是北胡与本朝百年不能计数之小战争中的惨败,然,当今天子虽继位十余年,却喜奢杜俭,由是国库空虚,重文轻武,一时之间,虽军费所需从谢家强征入库,但能挡住北胡铁骑的帅才可遇而不可求。
此种情形,帝京虽未陷落,但风声鹤唳,气氛空前紧张。
我在帝京也待了二十日有余,每日痴痴守着风笑天,束手无策。
也曾起过把那紫绛珠捣碎磨成粉末给风笑天灌下去的念头,但无论我用何种外力,终究不能在这乌沉沉的珠子上留下一丝划痕,到得后来,师傅摇着头对气急败坏的我说:“上天遗此灵物,当有他途,羽儿切不可暴殄天物!”
我含着泪看眼前静躺着的风笑天,生命的迹像在他身上一日日消散,饶是师傅用灵药,也未能拖住他一日日与死神接近的脚步。
落雪的那夜,我穿着夜行衣在天牢重地转了半夜,终是不得其门而入,重兵把守的天牢密不透风,果真如师傅说的:连只蚊子都飞不过!
后半夜,风雪茫茫,我茫然的走在空荡荡的街上,街上早已宵禁,遇上一队巡逻的兵士,喝问:“何人在此游荡?”
我怒从心头起,冰绡丝练挥出,将几人打倒在风雪茫茫的街上,转头离去。
真是不想回风府,那个人,此时此刻正在生命的边缘徘徊,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怎的,一股暗香隐隐浮动,循着香气慢行,看身后的脚印轻轻浅浅,很快就被落雪掩没,让我想到了生命,是否旧的生命便如此,终有一天会被新的生命,新的人和事掩盖掉曾经活着的痕迹?
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是不无凄凉的!
后来走到了一处黑黢黢的高墙之外,想也不想便轻轻跃上墙去,这才如梦初醒,连绵殿阁,偶有八角琉璃灯灯闪烁其间,一队队卫兵在黑夜里静静穿行,如此紧密严守而又宏伟的建筑,除了皇宫,怕无第二处了。
想也不想,我翩然落下,所处位置遍植花木,深秋寒霜已过,花木遍落,再无争强斗艳,这般幽香的,除了早梅,那还有别的花?
闻着梅香,避开宫中守卫,我渐渐深入内宫,人都说一入候门深似海,这重重宫墙,当真是汪洋大海了,此间女子,大约连泛舟小渡,逃离此地的想法都被掐灭了吧?
我走了很久,时时小心的躲着守卫,最近停在了一处三面环水的殿阁外,殿阁里四处都是幽暗的,只有一处房间亮着灯光,大概是此处离主殿较远,竟少有侍卫。
足下一点,轻如烟鸿,我从玉栏杆外一掠而过,轻轻停在窗下,沾湿中指,把窗纸打湿,看过去。
琉璃灯下,一位宫装丽人满面忧愁斜倚在床上,云鬓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旁边侍立着一位年方二八的宫女,屋中只二人。
那宫女趋前一步,柔声劝慰:“娘娘,早些安置吧,皇上今日怕是不来了,这都四更了。”
那丽人轻蹙眉头:“惜月,我…我不是在等皇上,只是睡不着,你说过几日二公子便会来帝京,可是真的?”
哦,原来这宫女叫惜月啊。
却听那惜月说:“娘娘不必忧愁,二公子来京面圣,陛下定会让娘娘见二公子一面的,娘娘要保重身子才是,莫怄出病来,到时见了二公子,怕是惹公子不高兴。”
那丽人闻听此言,怒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想的就是我这身子,怕是我这身子不爽利,死在这牢笼里,再不能为东方家所用,我是什么,我只不过是东方家的一颗棋子罢了,为了他,为了他自愿待在这笼中,以色侍君,却不能换他多看一眼,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一面说,一边喘,泪水涟涟,直看得窗外的我也是一阵凄凉,这般痴心的女子,却也这般的凄凉。
宫女惜月却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娘娘莫怪惜月说话不中听,虽说东方家将娘娘替换了进宫的东方大小姐,但从惜月跟着娘娘进了这宫的一天,惜月心里就只有娘娘一个主子,虽然惜月也为娘娘不值,但娘娘想想,若您没有进宫替换了大小姐,怕是此时业已被打发了去配那个下人了,想让二公子多看您一眼,怕是这辈子在梦里也是不能得的,唯有您现在做了娘娘,虽然不能亲近二公子,然时时得他消息,又担着这兄妹的名儿,怕是二公子也会将您看顾着些,不比配了下人强?”
那丽人止了喘,呆呆看着惜月,似为她的话所触动,脸上浮上一抹凄凉的笑容,伸手向地上跪着的惜月去搀扶:“惜月妹妹,我们本是一同长大的姐妹,是我糊涂了啊…”
惜月跪行一步,两人互相抱着,哭成一团。
窗外的我心里不辨滋味,一个情字,世人皆是勘不破,这两个深宫里相拥哭泣的弱女子,端的可怜。
我叹息一声,沿来路返回。
脑中不断想着刚刚女子的凄凉情景,蓦的,我想起她们刚刚的谈话内容,她们谈起东方家,什么替代,忽然间我将前情贯通,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东方家送进宫的大小姐是个假冒的,而那个假冒的却恋着二公子,东方家的二公子不是东方钰吗?
这个结论太过吓人,以至于我原地呆站了一刻钟,漫天风雪里,直到一声怒斥:“何人胆敢擅闯皇宫内苑?来人呐,抓刺客______”
伴随着黑压压的卫兵,我终于彻底的清醒了,足下一点,跃上屋顶,身后亮起一条火龙,有两条黑影也翩然上了房,我无心恋战,撒出一把迷药,转头逃了。
快要五更的时候我回到了风府,脸色青白,身上的衣服全被落雪打湿,推门进去的时候,师傅正坐在我房间,满眼的血丝,忧伤的看着我。
我不能说什么,一夜的徘徊,让我又累又困,师傅也并未责问我,只是招来侍女,为我准备了一大桶热水,洗了个热热的澡以后,我酣然睡去。
也就是这一夜,北胡铁蹄踏过双方边境,烧杀抢掠。
等我一觉睡醒,已又是一番天地了。
第十一章 探监
三日后,师傅手持圣旨带我叩开了天牢那沉重的铁门。
吱呀声响彻,惊起一群飞鸟,向北而去。
守卫铁甲锃亮,将圣旨连看了好几遍,确定不是假的之后,连我带着食盒里的东西都没放过,细细检查了一遍,才不发一言的带着我们向里面走去。
也难怪,从秋到冬,云家在牢内这些时日,连大理寺卿也未得圣旨提审,只是得今上密旨扣在此处,而我二人未身着官服,实是平民无异,缘何会进入这铁桶之内?再说,凡押入天牢之内,确与死人无异,旁人犹恐避之不及,我们却非要进这天牢,不是自找死路么?
沿着长长的青石甬道,地势缓缓而下,最后终于不见天日,将那窄窄高墙之外的天空完全遮盖。整个地牢散发着一股阴暗潮湿的霉味,那引我们进来的守卫用看死人的眼神不忍的看了我们一眼,我摸摸后劲,只感觉冷嗖嗖的,直怀疑师傅拿的那道圣旨是将我二人砍杀…
云谦被关在一个单独的牢房里,里面除了他还有一位老头,两人皆穿着囚服,但却正襟危坐,仿佛高坐朝堂般,威仪非凡。
师傅微一施礼:“云兄别来无恙?”
哦,原来那老头就是云谦的爹云朋,右相云朋。
那老头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冉贤弟这是自何方来啊?”
我在师傅身后偷偷探头打量,那老头的眼神里虽有久未相见的欣喜,但也带着些疑惑与戒备,难得这老头还能穿着囚服如此仪容整齐。
“唉,”师傅一叹,将探头探脑的我从他身后揪出来,“还不是为了我这不肖徒儿!”
我今日穿着最普通的青布长衫,扮成个小药童的样子,右相倒也罢了,本就不相识,倒是云谦,一时还没认出我来。
师傅随手将我头上敲个暴栗:“小徒顽劣,得罪了令郎,有些物事被他拿走了,我今日特意带她来给令郎陪罪!“
“师傅!”我回头嗔他一眼,他竟然呵呵笑了,外人面前,太不给我面子了!
云谦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是你呀!”他声音轻快,充满了喜悦,惹得旁边云相不住看他。
“羽儿,还不过来见过云伯伯与云公子!”师傅推我一下,我只得上前,乖巧的行过一礼:“见过云伯伯…”
云谦喃喃:“羽儿?你不是叫?”
师傅笑得满足:“云兄,这是流云的女儿,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叫莫晨羽,十二岁那年走失了,如今才找回来,依旧跟在我身边!”
“你呀!”云相幽幽一叹,反复将我打量了几遍,转头就跟师傅去另一边聊了。
我站在云谦面前,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当初他风华无匹,将我戏弄了个遍,我本来应该嘲笑回去的,可是看他如今住在这又湿又霉的地牢里,穿着囚衣,虽尽量使自己仪表整洁,但细看之下也可看出端倪。
倒是他,一脸的兴味,双目灼灼盯着我看:“你什么时候到京城的?“问完了又叹:”原来你真叫羽儿啊?“那笑容透着古怪,我只觉得他肯定是被关傻了,赶紧拿出食盒来,递到他面前。
“我给你带了些酒菜!”
他偷偷看一眼旁边相谈甚欢的两老头,暧昧一笑:“你这样子就像探监的小娘子给夫君送饭来了!”说完了还眨眨他那美丽得让人嫉妒的眼睫毛。
我气得差点将食盒给扔了,若不是想到药荷包在他身上,几乎要指袖而去了!什么纨绔子弟啊?都这一步了还惦记着调戏人!
他见我脸色古怪,愤愤盯着食盒,大概是怕我拿食盒生气,赶快把食盒拖到自己面前护着:“说吧,来找我什么事?别想一顿酒菜打发了我!”
我只好低下头:“来要回我的荷包,里面有药是救命的,外面的人等着救命呢!”
他看我一眼:“救谁?你的心上人?”
“是,是救我的心上人!”我是真生气了,想也没想就顶了回去!
“你_____”他咬牙看了我一眼,黑眼睛里似乎向外冒着一波波的寒气,“休想给你!”
我气得晕头转向,早忘了这人要软语相求了,冰绡丝练抽出来,就招呼过去了,只听得师傅在后面喝:“羽儿,你做什么?”
可惜已经晚了,丝练像灵蛇一样穿过铁栅栏,将他击个正着,他喷出一口血,倒了下去。
我慌了,扑上去拉着他的手:“喂,喂喂,你不是武功很高的吗?不是比我还高吗?怎么不让开呢?”
师傅和里面的云相都扑了过来,云相虽没说什么,还是责备的看了我一眼,让我羞愧的低下了头。
拉着的他的手冰凉的毫无生气,师傅紧跟着把脉,喂了一粒丹药给他,“这孩子,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云相长叹一声,怜惜的摸了摸云谦的头,慈爱的神情里却饱含无限心酸。
云谦在他父亲的怀里醒来,唇边的血迹还来不及擦,就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荷包,递了过来:“我刚刚只是逗逗你的,这牢房有些沉闷!”
我心里愧悔的要死,以往他不是没有气过我,怎么这一次我就这么沉不住气呢?是因为风笑天吗?关心则乱?
手里紧紧攥着他递过来的带着体温的荷包,说不出一句话来。
走的时候,师傅放下了一个小瓷瓶,里面是上好的治内伤的药,右相只是了然的点点头,就将那药瓶快速揣进了怀里,远处已经听到铁甲铮鸣的响声了,师傅赶在卫兵进来之前又说了一句:“北胡已经打过边境了,我朝十万军士血洒疆场。”
听了这句话,云谦那暗沉的眸子忽然间亮了,一直满面忧色的右相抱着怀中的儿子精神一振,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我有点奇怪,师傅来看他他不说谢谢,救他儿子他不说谢谢,为何听到北胡用兵的消息,他说谢谢?
这老头,莫不是也给关疯了?
可惜来不及问明白,那卫兵就进来了,催促我们赶快出去。
我手里紧紧捏着荷包,跟在师傅后面出去了。
身后是又霉又暗的牢房,还有云谦父子二人。
当铁门吱吱响着关起来的时候,又惊起了刚刚落下的飞鸟,因为落雪甚厚,它们无处觅食,便盘桓不去。
铁门外面一队巡逻的守兵里,一个军官模样的男子一抬袖子,一枚暗镖疾去,将刚刚惊起的一只鸟儿射落,我看他年约三十左右,唯有左腮有一颗很黑的痣,眼神冰冷,似乎还散发着霉味儿,跟这石铸的牢房一样让人心寒。
重生
师傅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配了解药,我守着他,将无法将药喂进去,师傅叹息着:“终究是太晚了,舌头都硬了,如果此时还不能将药喂进去,怕是回天乏术了!”
我拿汤匙将他的嘴唇撬开,小心的舀了药灌进去,褐色的药汁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喉节都不肯动。
泪水无声的流下来,平生第一次,我最亲近的人将离我而去,那种痛失的感觉好像要将心撕裂了一般,扑上去,用唇细细吻他沉睡着的眉眼,英挺的鼻子,已经变得青紫的唇,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在嘴里变成了苦味。
就着这苦味,我亲吻着他的唇,我爱的人,这一次,我终于没能等到你醒来,无法握着你的手,不离不弃!
我在他耳边一遍遍念着:风笑天…风笑天…风笑天…反复去亲吻他,爱是苦难,爱是难言的痛,爱是无法相守的恨…师傅推我一把,“羽儿,天儿的睫毛动了一下…快…”
我停了哭泣,再次去喂药,褐色的药汁再次流了下来。
边哭边问:“师傅,怎么办?”
师傅忽然面现尴尬:“羽儿,用你的嘴喂吧!”说完就出去了。
停了一下,我才明白师傅的意思,含了一口,哺进了他的口中,感觉药顺着嘴角要流出来,舌头怯怯的伸进他的口中,充当他的舌头_____万幸,这一次,药终于缓缓的顺着喉咙而下,感觉我轻抚着的他的喉节轻微的动了下。
喜上眉梢,收了泪,继续,一小口一小口的如法炮制,终于将大半碗药喂了下去。
也许是久未进食的原因,他的肚子竟然咕噜响了两下,这声音听在我耳中,无异于生命的畅响!
守着他又是不眠不休的三日,虽然还没有醒转,可是他的脸色已经好转了,那种青白的气色正被正常的肤色所代替,喂药的时候自己也会咽了,呼吸声也比原来大一点了,生命的迹像一点点的加深,我怎么也不肯离开床头半步,就怕他忽然醒转。
师傅劝了我几次之后,见我还不肯休息,便支使我去买点别的药,说是别人不会辨识药材,怕买来劣等的药。
我看了看药,几味都是寻常补身子的药,怕是师傅看我在此守候不休才如此的。
回房去换了件衣服,洗了把脸,便一步三晃出了府。
四天没出府,街上空气紧张,人人行色匆匆,巡逻的兵士大白天就在大街上转悠,一队队,显然已是战备状态。
抓住街边的一年轻男子问:“要打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