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风笑天说的是什么堂?
“你们那个堂,是个什么堂啊?”
这个人,从我十二岁来到忘忧谷,只是年少倨傲,目空一切,再次相见,事隔多年,我倒没想起来问他来历。
“一言堂!”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我,竟有种说不出的迫人,目光灼灼,将我的神色尽纳眼底。
“一言堂啊!”我笑,这个名字取得好。
笑到一半就笑不出来了,那笑凝结在脸上,果然是比我们云霄宫来头还要狠辣的主儿。
云霄宫众行为不检的多,大奸大恶的也有,但大多抱定一条宗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而一言堂,我在宫中曾看过一些江湖资料:一言堂是当世一个极为神秘的杀手组织,成立几十年风雨不倒,还未有失手的案例,无人知道他们组织的头长什么样,传言中是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连阎王见了也要抖三抖的主儿,只有个外号:冷面修煞。
而这个冷面修煞非是一般的暗杀行动会轻易出手的。
最近这五年,也只出手过两次。
三年前一年内出手两次。
这么个煞气大盛的家伙我偏偏还不知死活的挑衅了无数次, 这不是不知死活么?
而那些认识风笑天的人大概都不知道这个每天懒洋洋出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人是当世的极品杀手吧?还是个杀手头子呢!
我摆出和沈黯然相处的样子:死扛!
心里再怕的要死,面上也得挺住了。
笑嘻嘻的作揖:“久仰久仰!”由于还蹲坐在榻上,一本正经的样子也确实不雅,风笑天被我“久仰”绿了的脸还是透出一丝笑意。
他啼笑皆非的狠狠瞪了我一眼,“小白痴,睡觉!再和你聊下去,我会短寿十年!”
心内委曲:老大,是我提心吊胆的会短寿十年吧?
嘴上不敢说,但看他忽然之间不知为何飞扬起来的眉眼,竟又是那个跋扈无理的风笑天了,此情此情太过熟稔,那声小白痴竟也没有往日那般刺耳了…
第二日,我从床上爬起来,太阳已经透过窗棂洒下一室的温暖。衬着床上大红富贵锦被灿若云霞。
盆里有半盆温凉的水,打湿布巾,突然想起一事:昨晚,昨晚我好似睡在榻上的?缩手缩脚,颇为难受?
而今天早晨我是从床上爬起来的,高床软枕…
“咦,起来啦?你可真是天生的猪命,能吃能睡!”
转头,风笑天正从外面走进来,后面是端着早餐的小二。
“你…你…你…”
我一手指着床,转头再指风笑天,一句话哽在喉中不能成言,最后简化成两个字:“禽兽!”
小二在风笑天杀气凌冽的眼神下小跑步出去了,无视我凄怨求助的眼神。
本来,若不是昨晚知道风笑天是个极口杀手,我会毫不犹豫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声“禽兽!“
但是现在,鉴于我胆小好命的性格,我微弱的抗议在他深深凝视的眼光里被篡改成了:你是禽兽!
虽然他嘴上没说,但是眼神所要表达的意思同上。
我禽兽?
小心检视一遍自己的衣衫,看有没有做过禽兽的痕迹,然后摸摸腰里新制的一批醉仙儿,难道是我昨晚作梦把醉仙儿当点心吃了,做下了禽兽事件?
看过老鸨在嗅到了一点醉仙儿之后变身禽兽事件的事,我丝毫不怀疑自己若是不小心沾到此药,不成禽兽也难!
我的慌张让风笑天觉得很好玩似的,狭长凤目里波光潋滟,笑意满溢,一丝暧昧,一丝得色,“小白痴,做了禽兽的事情你要负责!”
注解对我负责!
我的脸上腾得着了两团火,不得不说,这个暧昧的笑着的男子现在看起来的确有点…有点禽兽…
禽兽的让人不能看,看了会流口水…
我拿个包子就走,引起风笑天一串长笑。
出了房门,身后笑声停止,脚步声跟上。
“小白痴,早点也不好好吃,你去哪里?”
我咬了一口包子,原来是青菜馅的,嗯,味道可比肉馅的好吃多了。
“去找云谦!”
“他今天早晨回京了!”身后的人不紧不慢的跟着。
我停下,撞上了一个硬硬的胸膛,“妖孽!”
回头看风笑天黑了的脸,忙补充了一句:“不是说你!”
在他阴转晴之际,再补一句:“不是说了你是禽兽嘛!”
这人忘性真大!
在他杀人的眼神里抱头鼠窜!
还君明珠日二(东方钰番外)
东方钰的贴身佳卫无命匆匆从外面进来,撞上了刚刚领命出去办事的无弦。
“无命,你怎么老是一副毛毛燥燥的样子?”无弦申斥。
无命结结巴巴,“刚刚收到的帖子…”神色犹疑,还是不知该如何处理。
无命接过他手里的粉红色洒金贴子,一股浓香扑鼻,看下面落款“天星”两个字就感到头疼,好死不死,约的地方还是云州最大的妓院:迎春馆。
“少主大概不会去的吧!你先把帖子递上去再说。”
无弦暗摇其头,如果他没记错,上次三位爷也是在迎春馆跟人动的手,听说天星也在,还受了伤。
这个女子,是不是给打傻了,还约到挨打的地方?
无命进去的时候,东方钰头都没抬,只说了四个字:“放下,出去!”
只等无命的脚步声走远了,他才拿起桌上的帖子端详。
心想:这种味道,倒适合她那种妖媚如骨的女人,媚则媚矣,可惜流于艳俗妖异。
只是有一点,他始终不能明白:只不过是三年时间,怎么会把一个清雅的小姑娘给染就成了一枝海棠春露呢?
犹记四个月前,他去定州视察名下生意,却在街上偶遇一个女子。
那女子,紫衫长发,梳两条油亮的辫子。
与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有七分相像。
七分,如果隔了三年,谁也不能够否认她就会长成这副样子。
无命下意识的看他一眼,眼内的惊诧一闪而过。
那女子盈盈上前,“钰哥哥…”
眼里的惊喜不容置疑!~
“羽儿…”
或者是他的内心也曾想过有一日的相遇,当这相遇来得过于突然,反倒失去了意料之中的惊喜,剩下的也是犹疑居多。
如何在万千人中,陌生的街头,偶然相遇亲切如当初?
女子听到他温润的声音也是迟疑,他朝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无论如何,还能相遇,也是福气。
羽儿小脸微红,挣了两下没有挣开,任由他握着了,陌生的清甜的香味淡淡的飘过,他想:终是长大了,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一身药草味的小姑娘了,即使浑似乞丐,身上的药草味也是不能散尽的。这三年,也许是专事脂粉,对镜添妆了。
隔了两日,小弟寒也从幽州赶了过来,一见此女,当即大怒!
“二哥,你收留谁不好,偏要收留此妖女?”寒不是一般的暴怒。
他淡然的看一眼暴怒的小弟:“难道云霄宫中百般折辱于你,强求逼婚的就是羽儿吗?”
她就站在他身边,盈盈水眸笼上一层阴影,贝齿在粉红色花瓣般的下唇咬出一排红印来,眼看着泫然欲涕。
“二哥,你看清楚了,她是妖女天星,云霄宫的小宫主,你当真要回护她?我身中蛊毒,也是拜她所赐,你还要回护吗?”寒的怒气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眸子里暗含着的泪水终于落下,滴滴滚落,从那玉质雪颜潸潸而下:“钰哥哥,当年我回家之时被云霄宫中之人掳上山,三年都没有下山了。上次遇见三公子,若不是给他下蛊,宫中之人又如何会放他离开?”
寒满腹疑惑,“当真?”
他不着痕迹的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以谴责的目光看着寒…
不久之后,江湖纷传,妖女天星生性□,与众多世家子纠缠不清,本来他也不信,好巧不巧,却在云州见到了巧笑倩兮的她。
那时候她正笑倚在谢惊鸿身边,谢惊鸿身后的四个黑塔丝毫也不能影响她的笑颜。
他就坐在对面的楼上,本来是守株待兔,一窥谢家掌舵人的真面目,只是遇到了意外之中的她,此兔非彼兔。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和谢惊鸿出入玉器店,然后上轿,居然是两人一乘,那份亲昵, 那些绮景,旁人看来如火如荼,他却如坐针毡,半边身子冷半边身子热。
无弦站在旁边看他脸色青白交错,有点不安的提醒这个平日笑意盎然的主子:“少主!”
他回首浅笑,挑眉,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面:“无弦,你说我若是把这女人从谢惊鸿手里抢过来,谢惊鸿会如何呢?”
当然用不着他出手,他还来不及出手,就听闻谢惊鸿一病不起,那女子不知所踪。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瓜分谢家的好机会呢?
商机,商机总是最重要的,他差点忘了,自己是个商人,商人重利轻别离,商人唯利是瞻。
一路向着迎春馆走去,一路还想着,上次见面,她受到的教育难道还不够吗?居然还把自己约在被他击伤的地方?
再怎么记吃不记打的人,也不会笨到如此地步吧?
想起上次她提起夜迷兰的事,惹得大哥杀机四起,他方信当日并不是自己错认了人,而是时间无情,将过去统统抛闪,忽尔三年,换副心肠给她。
可是,在他一掌拍过去的时候,还是不由的收了八成内力,只用了两成,看见那双幽深灿亮若星子的眼里的不可置信,他也有一瞬间的不确定,这种眼神,和当年那个把手放心交到他手里相握着的小孩并无区别啊。
他竟有种错觉,仿佛是他亲手将他们之间的这种信任给生生斩断。
相同的房间,他略平了平心绪,推门而入,后面是难得沉默着的寒,自从知道他要去见妖女,他的神色难得的惨淡。
寒是知道的,他肯见妖女一面,九成九是与自己身上的蛊毒有关,还有一成寒并不知道,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一个是当日她重伤之下搂着她的男子。
个把月不见,除了脸色苍白点之外,她的气色看起来也不差。
“二公子,三公子!”她笑微微的招呼,仿佛只是偶遇的老朋友,过来喝一杯,而不是月前才恶斗一场,生死边缘徘徊的死敌。
落坐,上茶,屋内的闲杂人等退下。
他抿一口茶,上等的云雾松极品,身为皇商,专事御供,自然是识货的。
“今天请二公子来,是有关本小宫主与三公子的婚事的。”她看着他,眼神一丝不落,深深的凝视,仿佛黑黑的眼瞳里还有个寂寞的小影子,只等着他来解救。
他再抿一口,茶是好茶,可惜再好的茶都是苦的!
再苦,也有人喜欢喝!
人们自找苦吃的劲头不恶于找乐子的劲头!
为什么他就不能去找点乐子呢?
却坐在妓院里谈什么莫名其妙的婚事,还是别人的,和面前这个女人,他不知道是爱是恨的女人!
“哦,小宫主能看上我家三弟,那是荣幸之至!”
她旁边随行同来的男子眉头微皱,那天和他大战三百回合,若不是发生后来的走光事件,胜负犹未可知,眼下看他不太愉悦的眼神,他的心情不由的好点了。
“只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命不媒,岂不成了无媒苟合?”
对面女子冷笑:“三公子说笑了,我等江湖儿女,一味拘于世俗繁文缛节,真是了无生趣啊!想我天星,还未二八,也算佳人,怎么,配不上三公子吗?”
寒终究面嫩,涨红了一张脸:“你这般没脸没皮的妖女,我就算是毒发身亡,也不能娶你进门,败我东方家的门风。”
他微笑不变,华贵翩翩,“姑娘就这么想进我东方家的门么,换个奇珍不行吗?我东方保证双手奉上!”
她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云霄宫的藏宝阁还需别人来添置吗?我就是想嫁给你家三公子!“
“二哥,我死都不要娶这妖女天星!”寒紧握双拳,指节泛白,眼眶泛红,显是愤恨已极。
“三弟既然不想娶,那就我娶了吧!一样是进东方家的大门,想来天星姑娘是不会拒绝的吧?”他闲闲道来,仿佛娶她比养只小狗并无不同,只不过是多个吃饭的口罢了。
有一刹,他以为她会拍桌子站起来走人,因为她的双眼泛红,像一个委曲的孩子忍着才没有哭出来,早就见识过她非同凡响的哭功的他自然已具备抵抗力了。
她幽幽看他一眼,嘴边浮上一个讥诮的笑,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似的,“不要我嫁如东方家,不是不可以的!我倒有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寒总是耐不住性子。
“紫绛珠,我要那颗珠子!”她笑嘻嘻的开口,寒的脸色果然变了,张口就要来句妖女!
她示意寒稍安勿躁,“还有三公子身上的蛊毒!”
他点头,“好!我命人立时奉上珠子!”
心下稍安,原来不只是他一个人是商人,眼前的她也是,是商人就没有攻不破的堡垒。
少时,珠子被无弦取来,放在桌上。
她打开,却嘟嚷了一句:“原来就是这么个乌沉沉的东西啊,没什么好玩的嘛!”难掩的失望之色。
寒几欲发怒,东方家传的珠子被说得一文不值,任是个有点血性的人都会反驳的。
紫绛珠确实是乌沉沉的颜色,很不起眼。
“那么,舍弟的蛊毒?”
她拨出一把匕首,照着手腕就是一下,她身边的男子怒了,“小白痴,就算是没人要了也不用自杀吧?”
她嘿嘿笑着拂开他意欲包扎的手,伸出一根玉指示意寒过去,将胳膊伸出去:“喝吧,我的血就是解药,你吞下去的蛊是我心血所养,只能用的血解毒。”
寒犹疑了一下,脸涨的通红,还是俯下身去,就着刀口吸了几口血。
那男子见她点了下头,冷冷推开了寒,从怀里掏出手绢强行给她裹好,把珠子揣好,拖着她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连再见也不肯说!
她回头再看他一眼,眼里悲伤欲诉,那一双潋滟波光,映着个小小的他,终还是看不见了。
寒失魂落魄的站着,问道:“二哥,你真的将珠子给她了?不是说要将此珠献给当今圣上吗?”
他轻扬下颔,转过去推开窗:“你看这楼下…”
寒走过去,恍然大悟。
楼下虽然是来往的莺燕欢歌,寻欢的客人,但总有几个人有意无意的把眼光瞟上二楼这间窗户。
她二人的身影刚从楼上下去,出了门,大厅里也有几个人不着痕迹的徐徐出去了,看那些人走路,身手当属不弱。
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终有一天,珠子还是会回到东方家的。”
还君明珠日,不争朝夕!
劫持
我坐着马车一路北上,披星戴月,无处驱遣的疲惫和愤怒在心里积蓄着,以致视觉和听觉竟迟钝了百倍不止。
同行的风笑天坐在马车对面,斜倚着锦榻,睡得正香,无视我愤怒的火焰。
任谁劫持了我我也能相信,就是不能相信风笑天会劫持我!
但事实是,这个混蛋的确劫持了我,不顾我的反对,弄了辆马车就向北进发!
那日我从迎春馆出来,浑浑噩噩在街上走,全然不能相信东方钰眼神中那冷淡的疏离和戒备。
曾经预想中重逢的惊喜在初次的重掌之下已然瓦解,然而我总是不死心,之前就算他打伤了我,心中总有个小小的希望,或者,他并没有认出我来,然而此后迎春馆再遇,那眼中不能掩饰的厌恶,宁肯送出东方家的传家至宝也不肯再多看我一眼,打碎了我所有的希望…
我在街上走了很久,直到走累了,坐下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夜已深沉,流水小桥映着岸上人家的灯光,玉华荡漾,湿气扑面,远处河上有画舸缓缓,女子幽怨的歌声和着琴声慢慢传过来…
有个人蹲了下来,轻轻问:“你,为什么要流泪?”
我——流泪了吗?
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偶然的相逢,然后走来,难道我还期望着他再一次向我伸出手来?
再一次握着我,眸色沉沉,轻声说:“东方钰。”
“你可以叫我东方大哥。”
惊鸿一瞥间,那如画眉目,温和神情,已经在心里深深镌刻,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在那一刻的相遇里会认为那个人就是自己要寻找的人!
一个眼神,一次牵手,一个唇边的微笑,记忆都不肯忘却,贪婪的藏了起来!
三年之后,我再次发现,记忆这个东西,只是一块陈旧的抹布,你以为是新纱细如丝,却敌不过岁月的风刀霜剑,时光的荏苒蹉跎,往事成灰!
我面前的这个人剑眉丹目,眼神复杂,只是看着我,拿指腹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水,我忽然之间止不住的泪入泉涌,扑进了他的怀中,任新泪成河,将他的前襟洇出大片的湿渍。
感觉他用双臂搂住了我,下巴搁在我的头顶,微微叹息:“小白痴,你真是个小白痴啊…”
哭过之后精神尚好,我忍不住反驳:“你为什么老是叫我小白痴?你难道很聪明吗?”
语声沉闷,从他的胸膛中传出来,有点失真。
他轻声笑了起来,“嗯…与我相较,你是有点白痴!”
我挣了挣,终于从他的怀中挣了出来,狠狠瞪着他,拿眼神警告他。
其实是哭过之后才发现,时逢夏季,衣料单薄,泪湿之后的衣衫紧贴着肌肤,而我窝在他的怀里能感到肌肤的热度,还有胸腔里沉沉跳动的心,说不出的尴尬,借个由头从他怀里挣了出来。
幸喜夜色墨黑,他看不见我脸上的神色,哭得红肿的眼睛。
一路无话。
第二日起床,他就拖着我上路了。
我问:“去哪里?”
他答:“去京城!”
“去京城做什么?”
“去见你师傅,他现在在给太后治病,短期之内不会离开,我既然遇见了你,就要把你带到他身边!”
翻白眼:“不去!我要回云霄宫!”
奶奶的,这个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张扬的眉眼又回来了,我差点以为借我胸膛哭过的男人以后就会对我温言软语,千依百顺,原来男人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前一刻的好并不代表永远的好!
他不顾我的反对,一把将我丢上车,然后一个纵身,轻轻跃上,缓缓下落的车帘外面是一张有点熟悉的脸,眉如远山青黛,眸如千年琥珀,寒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
细想想,才想起这男子是三年前去谷中接风天的男子,叫飞远的。
我左摸摸右摸摸,左右手边各有几个格子,打开看看,有的里面装着点心吃食,有的里面装着茶具酒水,还有的装着笔墨纸砚,配备齐整。
拎出一小坛酒,拍开泥封,仰头喝了一大口,醇香甘美,小腹涌上一团热气,这么大动静,看对面风笑天,睡意沉沉,不曾醒转。
随手从另一个格子里摸出来一只茶杯,斟满醇酿,一扬手泼上了面前的俊脸,另一只手拿着手绢沾了酒渍不动声色的在其中一个格子里拭了两下,然后扑上去,惋惜嗟叹:“真是没小心,车身摇晃了一一下,失手把酒洒了,看酒的你一身,我给你擦擦!”
凤眼气恼的睁开又闭上,唇角却上扬,这厮此刻心情正好。
见机行事,匆忙拿着手绢在他脸上擦了个遍,边擦边困难的忍着笑:“你也真是的,睡得这般沉…“
“我如果不睡得沉你如何伺机报复呢?“扬手轻抬,我头上已挨了个暴栗。
我恼怒的转头,外面传来驾车的人清冷的声音:“公子,已到桂州了,我们要不要停下歇歇?”
“唔,那就歇歇脚,明天再赶路吧!”
马车平稳的停下,风笑天一打帘子,外面的飞远一张冰脸就抽搐成了一团,脸色痛苦至极。
我在里面捶着小桌子一齐抽搐,稀哩哗啦,杯盘酒盏皆翻了个个儿。
风笑天不明所以,但见我二人表情怪异,嗖得窜了回来,左右翻翻,从一侧的格子里找出一面铜镜,镜子里的人凤目丹眉,只是面上数十道横七竖八的墨渍,糊成了个脏猫,偏配上本人一本正经的表情,煞是搞笑!
帘子放下之后不久,帘子之外的飞远只听得声声惨叫,须臾,自己的主子大摇大摆满面春风的从里面下来,后面跟着人亦步亦趋,模样甚是可怜,乖乖跟在后面下了车,俨然一听话乖巧的小丫头。
桂州,南部十六州的最后一州,以桂花闻名。
每年八月,城中桂花香遍,酒坊的伙计通宵泡在酒坊里,桂花香味和着酒香味绕城三月不散。早金桂8月中下旬开花,金桂9月开花,晚金桂10月上旬开花,花事长达三月。
相关的食品如桂花糖桂花糕之类的吃食到处都有,也有文人雅士诗酒相和,桂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待嫁的新娘赶制着嫁衣,夜深睡去时连做着的梦都是香甜的,醉人的。
这是举国数来最为香甜的城池。
香甜的城池
入得城来,只见街衢整齐,柳暝河桥,莺晴台苑,好个南国之乡。
桂州比起云州,杂耍小吃一概不少,而且还多了一项特产,街上买桂花糖桂花糕的也不少,还有什么白果桂花羹什么的,皆是香甜之物,满街都是香甜的味道,犹如一个散发着巨大蜂蜜味的蜂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