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羽本来是随口一说,但见他那模样,顿时嚷嚷起来:“咦咦居然被我猜中了?!”程卓见势不妙,椅子上都坐不住了,窜过来就捂住了她的嘴,压低声音道:“小祖宗你声音小点!”
“唔唔唔…”谢羽在他手里似条挣扎乱跳的活鱼,恨不得立时从他手里脱出身来。
程卓冷汗都要下来了。
程彰倒并非文盲,相反的,他还极爱读书…但仅限兵法。若是让他背几句圣贤之语,那当真是要了他的老命。小时候开蒙之后,他对写诗作文不太感兴趣,但对兵法痴迷,后来掌军,请功的奏折都多是手下幕僚代笔,顺便向皇帝陛下表功煽情称颂,真要他自己写,简炼之极。
拍马屁对他来说是件比较生疏的事儿。
程彰被闺女一句话给噎住了,运气半晌才能平静下来,朝程卓道:“老大,松开她。”
程卓无奈松开了谢羽,递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暗中猜测程彰是要罚这丫头跪祠堂还是挨家法,反正敢大着胆子顶撞他,还胆敢往宫里去告状,这也太无法无天了些。
谢羽一旦被松开,立刻就恢复了话痨的本性,嚷嚷道:“学有所长,并不是每个人都似爹爹你一般擅长带兵打仗,天生是掌军之材。也有擅长读书的,就跟我三哥似的,你老是觉得他不成材,就算现在把他丢到军中,暂时无战事,难道让他一辈子靠着父荫做个七品校尉?还不如让他科考入仕,能走到哪里,全看他自己的本事,到时候也怨不着你!再说,当兵难道不是盼着一辈子天下太平,不起战事吗?非要生灵涂炭才有机会成就一代名将,你是想让家里哥哥们都有成为一代名将的机会吗?这也太可怕了!”
饶是程卓掌兵多年,也不禁为这丫头的口才而折服,她说的这些道理浅显易懂,但是往日定然是无人向程彰嚷嚷过。程家吃了几辈子沙场饭,都是拿命搏个前程富贵,这在程彰的心里已经成为了程家子弟的必经之路,忽然之间出来程智这个异类,跟程旭那位纨绔,做父亲的真是心累的不行。
也不知道程彰是被她给说服了,还是被小丫头无畏的神色给镇住了,反正他放下了棍子,声音也平和了下来:“你们今日去宫里所为何事?”
谢羽可不懂得见好就收,特别是面对程彰的时候。他摆出这种大家长审问的态度,与谢弦教育方式截然不同,她跟程彰父女俩又不似跟谢弦一般亲昵,关键时刻还能猴上去撒泼耍赖:“爹爹你这就是明知故问了,都跑来兴师问罪了还要来问我跟三哥!”
程智可从来不敢这么跟程彰说话,忙开口回护谢羽:“都是儿子的错!苗胜跑来要带走我,阿羽堵在门口不肯让他带我走,两下里起了冲突,阿羽带着我进宫向陛下请求换人来审!”
程卓都有几分后怕:“你这个丫头,胆子也太大了,万一陛下大怒呢?”
谢羽偷瞧程彰神色,见他似乎在听,便笑嘻嘻道:“在陛下面前,我就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至多有点护短,不相信苗胜能够秉公办理,所以才一气之下跑到宫里告状。反正年纪小,又是女子,若是大哥你跟爹爹凭哪一个进宫,恐怕陛下都要多想,觉得你们对他有意见,可偏偏是我,他肯定怪不到你们头上。回头等爹爹进宫去向陛下再请个罪,就说教女无方,反正一直是娘带着我,就当我在外面无法无天惯了的,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还能换来三哥躲过一劫,不好吗?”
程卓听的目瞪口呆:“你一个小丫头,哪来的这么多心眼?”与魏帝也并不相熟,而且事发突然,却能随机应变,立刻就将苗胜挡了回去,进宫去求魏帝,且连退路都替家里人想好日了。就算是他也想不出比这更稳妥的办法了。
程彰虎着脸道:“胡闹!下次不许这么擅自作主了!”
谢羽对他虎着脸的样子一点也不害怕,还笑盈盈道:“明明是苗胜在胡闹,哪里是我在胡闹了。我这么一闹,陛下还听取了我的建议,让鲁大人来调查三哥,不是皆大欢喜了?”
程彰一张脸都快板不住了,程卓肚里闷笑,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他们兄弟三个在老父亲手里吃过多少棍子,偏偏到了妹妹这里,全都破了例。
“你可见好就收吧!”
谢羽这次没反驳长兄的话,还道:“爹爹跟大哥既然过来了,不如就吃过饭了再回去?”
程彰哼了一声:“为父命苦,还得进宫去向陛下请罪去呢!”
谢羽弯腰:“恭送父亲!”被程卓在脑门上弹了一记:“你就耍宝吧!”跟着程彰去了。
程智揉着肩膀目送着父兄走了之后,还似做梦一般:“这就…完事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以为总要皮开肉绽在床上躺一阵子呢,还一直担心赶不上殿试。
不过如今科考舞弊案已经开始查了,连主考副考都进了诏狱,想来殿试还要拖上一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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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彰跟程卓从谢家大门出来之后,父子俩骑马往宫里赶。半道上程卓还道:“父亲可是还在生阿羽的气?她虽然年纪小,但是虑事周全,此次若非她当机立断拦住了苗胜,阿智落在他手里恐怕要吃尽了苦头!”
“当初真应该让你娘将这丫头带走。”程彰的声音里带着沉重:“长安城里恐怕要变天了,陛下留着苗胜这把刀,真是想砍哪砍哪。你当这两年朝中被冤枉的官员,陛下都全然不知?就算瞒得了一桩,难道苗胜就手眼通天到这等地步了?不过是陛下想留着他震慑群臣罢了。进去的姜翰林卫翰林等人,还不是因为陛下不想听他们聒噪,偏这些人还喜欢三不五时上书陛下,苗胜既然下了手,便索性以此来让读书人知道,这天下是皇权为大,可不是皇权要为读书人的一腔报负让步。”
程卓从幽州回来没多久,对京中之事知之不深,听的愕然:“父亲是说…苗胜就是陛下养的狗?那闫家一党独大…”魏帝既有此意,怎么还会允许闫氏一党独大?
程彰叹息:“闫国熹看不透这一点,还当他在朝中说话份量越重,太子的位置越稳固,殊不知他在朝中说话份量越重,太子的地位才越是摇摇欲坠,外戚可是历朝历代都未曾断过的。以前陛下未曾动手,可不代表现在他不会动手。阿羽这丫头胆子能够捅破天,听着她考虑的周全,这次也就歪打正着,论城府计谋,她哪一点比得上京中这些玩了一辈子计谋的人?为父回京这些年,都不肯与这些人对上,一直在韬光养晦,若非你在幽州掌军,为父要在朝中有说话的份量,才能保证幽州军粮草供给不断,我早退下来了。”
程卓仿佛初次认识到自己的父亲,在他的心里,父亲一直是刚烈执拗的,但是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父亲也是权衡度量,步步谨慎的。
程彰摆明了一心只听皇帝的话,从不结党营私,又有程卓镇守幽州,至少在魏帝面前还是值得信任的臣子。
他带着长子进宫来请罪,言辞之间颇多自责:“都是微臣教女无方,这些年这丫头在外面野惯了,胆大包天,一言不合就敢跑到陛下面前来告御状,微臣罪该万死!”
魏帝大笑:“阿羽这丫头直白的可爱,不放心苗胜就敢跑到朕面前来告状,也是谢弦教的好女儿,胆大聪慧,程卿你可别抢了谢弦这份功劳。朕固然想查清科场舞弊案,可也不想让天下士子寒了心,正好阿羽给朕提了个醒,朕已经派了鲁承显跟苗胜一起查案了,这下小丫头也该放心了吧?!”他想要拢入掌中的读书人是既要听话又能干活的,可不是整天吃饱了饭对他指手划脚,指点他如何治理江山的。
程彰连连告罪:“微臣已经将这丫头关在家里让她闭门思过了,微臣以后一定将这丫头严加管教,不让她跑来给陛下添乱!”
魏帝道:“你将阿羽关在家里,她还如何来给三公主教授箭术啊?她可是奉旨办差,你难道想抗旨不成?”
“微臣不敢!”
“朕很是喜欢阿羽这丫头,胆大心细,大智大勇,上次在郦山行猎之时可让朕印象深刻啊。可惜朕的女儿里就没有一个似阿羽一般。”魏帝话锋一转,道:“不过阿羽做不了朕的女儿,倒是可以做朕的儿媳妇啊。程卿你怎么看?”
程彰心里一沉,额头都要见汗了:“陛下,依这丫头的性子,连规矩也不懂,配不上皇子,是陛下高看了。她这个性子一点也不懂收敛,万一闹将起来…微臣可就万死莫赎了!”
魏帝笑笑:“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家闺女的?若是让谢弦听到了,定然会怪罪你的!”
程彰直喊冤:“她怪罪微臣多少年了,也不差这一桩事。这丫头…胆子也跟了她娘了,微臣实在拿她没有办法。还是她娘的话才肯听。”
程卓听得这君臣二人打机锋,暗自揣测魏帝的意思,他这是…想将阿羽配给哪位皇子?
从宫里出来,程彰的心情更沉重了。
程卓小心翼翼道:“父亲,我怎么听着陛下的意思,似乎是想让阿羽嫁给哪位皇子?太子已经成亲,以阿羽的身份是断然不会进东宫做妾室的,如今成年需要婚配的就是周王跟四皇子,这两位皇子之中最急的当属周王…”
程彰语气沉郁:“…恐怕是周王。”
程卓大惊:“父亲,周王可是个病胎子啊,而且比咱们阿羽大了足足十岁啊!”周王在谢羽面前可算是个老男人了。
程彰苦笑:“恐怕这才是陛下顾虑的地方,以为父在陛下心里的重量,也断然没有逼婚的道理,因此他才会旁敲侧击,想让为父吐口。但是为父咬死了不肯让阿羽做皇子妻,就看陛下心里如何想了。阿羽这番闹倒也算是一桩好事,让陛下看清楚了她的性子,皇室恪守规矩,怎么会聘这么无法无天的王妃。希望陛下跟周王都尽快打消这个念头。”
程彰的愿望是美好的,但是等他再次回到谢府,准备好生告诫女儿一番,却见周王在座,谢羽相陪,程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正厅里除了春和就没别人了。
春和既然留下来照顾谢羽,以她的事情就分外关注,特别是周王一次次往谢府跑,她几乎本能的生起了警惕之心。
谢弦不在,谢羽又是个大而化之的性子,在外面跑惯了,对京中的男女大防的界限全然不懂,也就只能她多操操心了。
程彰跟程卓离开之后,她便派了家里懂治伤的安管事去替程智瞧肩膀上的伤,自己跑来叮嘱谢羽,想让这丫头多长长心眼,哪知道才起了个头,外门就来报,周王进府了。
“周王这是要将咱们家的门槛都要踏平了,将他直接带到孙老先生的院子里去,反正他来了也是去瞧老先生。”
小厮还未回转,周王就已经到了正厅门口。
谢羽起身迎他,春和便跟在身边寸步不离。
“听说你进宫里大闹了一场,让父皇改了主意,将案子交给了鲁承志,可真有你的啊!”
谢羽请他落了座:“王爷这是跑来笑话我的,还是跑来夸我的?”
周王轻笑:“你猜!”
“这可就猜不着了,毕竟王爷心深似海。”
周王谦虚:“哪里哪里,顶多就是个池塘罢了,哪里就赶得上海深了呢?莫不是阿羽没见过海,这才信口开河?”
谢羽差点跳起来:“周王这是笑话我见识浅?我娘可是在驻守北海十年,怎么不可能回老家看看?”
崔晋不期然想起了逗蛐蛐,逗一下跳一下,从某种角度来看,谢羽就跟那只蛐蛐一般,瞧着实在有趣的很。他自己以前喜静,就连现在独处之时也是安静的时候居多,平日在府里与潘良蒋祝等人相处都颇为平和,唯独瞧见谢羽,总有一种想要逗到她变色的冲动,若非有男女大防,都想在她的脸蛋上捏一把,看她鼓着脸生气的样子。
“哦,原来你见过大海的啊?你这是赞美本王心胸宽广似海吗?”
谢羽:“…”不知为何,她有一种周王越来越无耻的感觉,希望这不是错觉。
崔晋在府里听说苗胜跑到谢府去捉人,谢羽带着程智去宫里闹了一场,让魏帝改了旨意,明知道谢羽无事,可是就是忍不住想要来谢府瞧一眼这丫头。
潘良在旁相拦:“殿下着急忙慌跑过去,难保不让阿羽起疑。”他在旁瞧的清楚,周王分明是动了情,只是程彰跟谢弦可未必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设若崔晋是一般的官宦之子也就罢了,但偏偏他是皇长子,身份尴尬。
崔晋若是这些年被磨的意志消沉,甘心当个闲散王爷,那也不错。可就边他这个先生兼幕僚也清楚他想要的不止于此,程彰与谢弦又怎么会考虑不到这种可能呢?
争大位这条路风险太大,无论是程谢二人还是谢羽,恐怕都不会愿意与崔晋同坐一条船,他却这般急赤白脸往谢府跑,难保不会让程彰以及谢府的人多想。
潘良尽力去拦,却也没拦住崔晋。他吩咐吴意备了一辆不打眼的马车,赶到了谢府门口,远远瞧见程彰与程卓到了谢府门口,暗道恐怕这父子俩是兴师问罪的,他不便上前,便在巷子里等着。
结果左等右等,却瞧见谢羽跟程智兄妹并肩而来,谢羽还大大咧咧肯着胡饼…这丫头的心得有多大?
好容易程彰跟程卓走了,他这才入了谢府,却不能当面开口说担心,只能借由说笑来打量她,见她似乎半点惊吓也没有,照旧说笑,总算放下心来了。
谢羽却不管周王心中如何作想,厚着脸皮向他讨赏:“王爷还是想想如何谢我吧,可是我提议让鲁大人来审案,陛下这才吐口同意的。”她眨眨眼睛,用一种“你我心知肚明,你跟鲁大人关系亲密”的眼神看着他。
周王都被她给弄的没脾气了,当着春和的面儿,也不能说出什么过头的话,只能道:“你倒是说说,想要什么谢礼?”
谢羽道:“还没想好,王爷先欠着吧!”
崔晋一笑,总觉得这句话别有意趣。她说先欠着,倒好似两人之间有了某种隐秘的联系,旁人无从知晓,他若是迟迟不兑现,这联系就会一直存在。
“那本王就等着你来兑现。”
春和倒茶的功夫,这两人几句话,总让她觉得哪里不对。但真将他们说过的话拎出来,似乎也并没有逾矩的地方。
她一个下人,当着周王的面儿,自然不好管教谢羽。但是程彰就不同了,才在宫里被魏帝吓过一回,踏进谢府的大门就听说周王过来了,当下脸色阴沉的都能拧出水来。
“周王过来做什么?”
守门的小厮揣度着他的神色,实在不知道他这是在外面受了气,还是对周王有意见,只能小心回答:“…小的不知道,不过周王来了就直接去找姑娘了。”
程彰:“…”这小子色胆包天了!
周王假如进府之时,直接去找孙老先生,那还可以解释为他一心向学,可他进门就直接去找阿羽,摆明了别有所图,醉翁之意不在酒。
因此他踏进正厅,见到周王的时候,话也分外不客气:“阿羽这丫头不懂事,家中长辈不在,她怎么可以跑出来陪客呢?周王若有事,不妨告诉老臣,老臣倒可以帮上周王的忙,阿羽除了贪玩瞎胡闹,别的忙也帮不上。”
崔晋每次见到程彰,心情都不太愉快,实在是很难将此人当年鼎力主张送他出国为质的事情忘掉。
上次二人在谢府针锋相对,不巧让谢羽听见了他的一时气话,今日当着谢羽的面儿,两人剑拔弩张,崔晋一笑:“程大将军太自谦了,阿羽会的事情可多了,也许只是程大将军不知道而已。不妨告诉大将军,父皇已经允准让本王与阿羽一起管理郦山书院,往后郦山书院的开支还得仰仗阿羽,本王与阿羽还有许多事情要商量,此事程大将军恐怕插不上手!”
程彰脸色剧变,猛的看向自家闺女,几乎是痛心疾首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告诉我?”
谢羽被他面上神色吓住,只觉得他面上担忧痛苦谴责纠结种种神色一闪而过,到得最后都分不清他心中到底如何作想。
“我…这不是…”对着程彰那样难看的面色,她难得词穷了一回。
若是撒谎,其实完全可以做得到,但是程彰面上担忧的神色太过,既不似对待程旭程智一般的怒气冲天,也不是双目冒火尽力克制,而是…好似忧心她不小心掉到了陷井无力回天一般,说不出的无可奈何。
她心底里自然还有别的小算盘,但是这些都通通不能拉到台面上讲给程彰听,正在两难之际,扭头看到崔晋对着程彰挑衅的眼神,立刻火了,撸起袖子就去推他:“你你你!你不去找孙先生,跑来这里煽什么风点什么火?还不快走!”
崔晋都被她的举动给弄懵了,不可置信道:“你…你赶本王走?”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谢羽从来都是无法无天的性子,见了魏帝也未必害怕,更何况是病秧子的周王,她就更是毫无惧意了。
“这是谢府,自然是我说了算!又不是在你的周王府,你要跟我爹爹有矛盾,在外面划出道来解决都没问题,但是别来挑唆我!”
周王被谢羽赶走之后,程彰憋在心头的一口闷气总算是消散了不少,只是他两条浓眉拧在了一处,显见得内心并不平静:“阿羽,郦山书院之事,你预备怎么办?”
魏帝已经表明了态度,有心要为儿子聘娶阿羽,程彰忠心君主是一回事,可是万没想过要将女儿嫁到皇家去。
“郦山书院很有意思,听说是先皇后主张筹建,陛下也有份出力,也算是见证了先皇后与陛下之间的过往,陛下让我帮忙,我也没想推脱,爹爹反对?”
程彰一把年纪,才学着在女儿面前委婉行事:“其实既然书院是先皇后所创,你不如交由周王去打理,反正他如今在朝中无事。”
谢羽却是全然不同的想法:“郦山书院历年所出全是寒门学子,虽然在官场里往上爬不容易,可是若真得了陛下重用的,却是仕途畅通。咱们家里一门武将,科考入仕的恐怕以后也只有我三哥一个人。若是我接了郦山书院之事,至少郦山所出的官员对三哥先天便有了好感,将来于他的仕途之上却是大有裨益。”
程彰万没料到她想的如此深远,连程智的未来也想到了。他从来都知道这个女儿聪慧的,却不知道她虑事还能如此深远,顿时沉默不语。
如今的大魏官场之内,党派林立,有闫氏一党,梅氏一系,暗中对周王有好感者,只忠诚于魏帝的,以及中间的骑墙派等等,远非一潭清水。
程彰自是忠诚于魏帝,从不结党营私的,但他也心知肚明,想要在大魏官场混出个人样,就凭程智一人很难,但是谢羽似乎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水有多深,却已经在尽力为程智铺路。
谢羽将程彰的沉默当做了反对,还道:“武将在战时能受到重用,可是天下太平之时,就显不出武将的重要性,恐怕每年从户部往外支粮草军饷都要扯皮,只有得了陛下信任,伸手要粮要银子才容易些。三哥虽然迂腐了些,可是他若真能往上走,将来也可与大哥互作声援。二哥就算了…他志不在此。”
程彰:“…”女儿想的太远,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开始汗颜了。
现在要他摆事实讲道理,跟闺女说你别跟周王玩了,他不怀好意,似乎都为时已晚。这小丫头主意已定,目光坚定明亮,摆明了自己已经有了决定。
与她相处越久,就越能感觉到谢弦的影子无所不在。
谢弦胆大,刚烈,果决,聪慧,当年在北海的战绩能够羞煞一班男儿。小丫头表面瞧着丫尖嘴利,油滑非常,与谢弦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但是本质上却非常相似,都是一样的大胆果决,认准了路死不回头。
程彰只能艰难道:“往后若是有事,不可再自作主张,你家中有父兄,还不到你自己顶门立户的地步。”
谢羽也不想跟他争执,难得老头子今日和善好说话,没有动辄生怒,已是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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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被谢羽赶走之后,回到周王府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伤心。
一时想起谢羽的恼人之处,只觉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咬她几口;可一时想起她的娇俏可爱之处,又忍不住要笑,最后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将这小丫头圈到周王府的内院里,好生调教一番,也让她知道知道他的厉害!
他这里恼完了谢羽,没过几日又听说苗胜与鲁承显为着科考舞弊案,竟然在魏帝面前大吵,二人相持不下,一时半会还没个结论。
程智被鲁承显派人请到了大理寺调查,举报他的那位姓鹿的学子也作为证人被请了过去。
鹿姓学子是打听过苗胜办案的手法的,听说就算被举报的,只要被逮进了诏狱,出来的机会便微乎其微,更何况苗家与谢家的矛盾闹的整个长安城沸沸扬扬,有此两条,程智是别想站着从诏狱走出来了。
哪知道峰回路转,此案居然被转到了鲁承显手里,顿时慌了起来。
程智为人是不知变通了些,但是在学问之上却向来自傲的很,因此上得堂来,见到鹿生宴,还向他行得一礼:“鹿师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