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满意足起床穿衣,在敏儿服侍下梳洗停当,得知秦渠眉一早已经前去处理庄中事务,只觉叨叨:“不过就是一处庄子,哪那么多事情要处理,竟是比姑父这城主还要忙碌些!”
敏儿听到了只言片语,不由追问:“少夫人说什么姑父?”倒吓了谢描描一大跳,假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这一日学绣花做菜很是不顺利。
上午她抱着苏宁的绣花绷子一顿好睡,可恨那丫头不叫醒她就算了,还叫了老夫人带了一帮丫头仆妇来围观。老夫人怒火中烧,罚她立在院外,岂料正合她意。道家丹经有云:行则措足于坦途,住则凝神于太虚,坐则抱脐下之珠,卧则调丹田之息。这却是讲道家修炼,不拘外形,行、立、坐、卧均可修炼。谢描描最向往的是“睡仙”陈念,终身以睡功修炼,得通大道。可惜以她的修为尚不能达到此境界,但也无须盘腿打坐,只要自然站立便可修炼。耳边闻得老夫人训斥之声,等她离去之后便是小丫环们轻声议论之声。
秦渠眉在书房内议事良久,已近中午之时,二门的小厮四二悄悄来报:“少夫人被老夫人罚站在门外已经两个时辰,外面天已落雪,还请庄主想个法子让老夫人消消气,万不可将少夫人冻出病来!”
他略一估计,只怕是小丫头这会子已经被罚得冻哭了,在风中瑟瑟而立,定是可怜的很。这样想着他再也坐不住了,借着午膳的时候,抽空到后院去了一趟。但见雪花扯絮一般直往下落,沿路行来,仆役皆面上带了理解怜悯的笑意来见礼,大意是他娶了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媳妇,真是为着自家庄主抱不平!见他面色不豫,也只是悄悄退下!等到来到母亲回暖园院内,除了院中立着的谢描描之外,一众小丫头皆立在廊下,冷的瑟瑟发抖。见他进了院子,描描也不吭声,只双膝微屈自然而立,头都未曾抬一下。他心知有异,暗道:莫不是真冻坏了?两个时辰可是不短的时间,她居然也一动不动,真是怪异!
大步上前,立定在她面前,但见她额头肩上皆落的厚厚一层雪,长长的睫毛之上亦沾着一层轻雪,呼吸恬淡悠长,杏核眼紧闭,秦渠眉再一细心打量,差点笑出声来!
这哪里是罚站啊?
她分明是在修行,早已进入冥想,连面前站了个人都未曾觉察,外界冷暖讥刺,与她何干?
廊下丫环远远看来,只道庄主陪着夫人罚站,哪知个中情由?
良久,谢描描睁开了那双灵潋双眸,却意外的发现自己面前立着个人,正定定看着她,她颇为诧异,刚张口道:“姐夫,你——”却见秦渠眉目光怪异,正一动不动盯着她看,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冻的不住跺脚的丫环,她会意,马上改口,柔声道:“相公,你怎么来了?”
那人凤目之中,忽添了许多神彩,便如寒夜星子全聚在了一处,光华流转,引得她呆立在当地。
思无定
ˇ思无定ˇ
秦渠眉见得她这娇憨傻样,不觉暗笑,面上却无一丝表情,抬手将她身周雪花拍尽,见得她脸儿给冻得红彤彤,映着漫天飞雪,恰如雪中寒梅绽放,不觉心下一动,真想伸出手来,替她暖暖这细白玉润的小脸,这样想着,竟是神识不清,竟真的抬手抚上了她的嫩软小脸。
谢描描一时里还有些呆怔,却恍惚听得身后有冷冷的吸气声,忽尔笑语嫣然,声如珠玉般在她耳边炸开:“表哥来了也不进屋,瞧外面冷的,可别冻着了!”她转头看时,正是苏宁,她身娇肉贵,今日不知怎的竟像是匆忙跑出来一般,大氅也未穿,大毛衣裳也未穿,只穿着一件家常绛紫色的夹袄,在雪中忍不住冻的打了个哆嗦,双目牢牢盯在秦渠眉抚摸谢描描脸的那只手上。
秦渠眉微皱了下眉头,已听得谢描描柔声道:“相公,你还是跟表妹回屋去吧,我不妨事,仔细别冻着了!”他俯身来看,已见得她面上虽有忧色,但眸中却有一丝狡黠的笑意泻出,正偷偷侧眼看着苏宁。
苏宁手足无措立定在当地,几乎要抱臂跳脚,天气冷的要将人冻僵,她恨不能快快回屋,窝在火盆旁边不再出来。若非小丫头子来报,表哥来了,她何曾会不记得添一件衣衫而跑了出来?只是这威武城的丫头叫起“相公”来,真是顺溜的让她觉得刺耳,不觉冷冷哼了一声,见秦渠眉已将手从那丫头脸上拿了下来,正略略松了一口气,感觉身上没那么冷,哪知表哥却将那丫头双手握在自己蒲扇大掌里,轻轻的搓搓,轻声道:“娘子,要不你跟为夫一道回屋,我会在母亲面前为你求情的!这大冷的天,可别真冻坏了!”
苏宁见机得快,急忙跨前一步,将谢描描从秦渠眉手中硬拖出来,哆嗦着笑道:“表哥就不必推辞了,快快进屋吧!嫂子也跟我们一起回屋,这天冷的。姑母罚你那会儿还未下雪,她老人家补了个觉,就下起了雪,我又不敢叫醒她。这会子也该醒了,嫂子跟妹妹先回去,不行就先立在廊子下,等我去给你求求情,姑母最是心软,保不定就答应了!”
谢描描唇角一弯,心道:我果然没有看错,这位表妹听见我叫姐夫“相公”便要皱眉头,当真有趣!我何妨多叫几声,也教她尝尝这刺心的感觉。主意拿定,面上偏要堆起贤淑端庄的笑来,软语娇俏道:“相公,你还是跟妹妹进屋吧!妾身…阿嚏…妾身也不是很冷!倒是妹妹,穿的这般单薄,要是冻病了,可真是我的罪过了!”心下对这突如其来的喷嚏觉得极为满意。
秦渠眉看一眼冻得唇紫面白的苏宁,再看看谢描描红通通的鼻头,重新将她的双手从苏宁手中抢回来,道:“表妹不回屋,那是她不冷!你可是在雪地里站了两个时辰了,再不回屋可真要冻出病来了!”说罢也不管苏宁面上那青紫之色,拖着谢描描就向屋内而去,谢描描偷偷瞄一眼立在大雪地里的苏宁,只觉她身影单薄,冷的可怜,本来并不想再刺她,然而这一刻着实让她觉得温暖,她所认识的年轻男子里,并无人曾来关怀过她的冷暖,若不来欺负她,就无量天尊了!再看前面拖着她的男子体格健硕,肩宽腿长,面色坚毅,不知怎的,让她内心升起一种极为可靠温暖的感觉来,她不觉放软了声音,轻轻道:“相公——”以为他听不到,不成想耳边却飘来低低的一声“嗯。”她霎时闹了个大红脸,面上本被冻的通红,此时更添艳红,竟是显出一种别样的纯稚妩媚之色来,秦渠眉回头看时,只觉喉中干渴,竟如气节转换,倏忽到了酷夏似的。
谢描描见他回头盯着自己多看了两眼,猛然间涌起一个念头来:这个人,非是自己的夫婿,而是表姐顾无华的夫婿!背上不觉冒出冷汗来,凉的惊人,几乎是同时,使劲想将她的手从这男子手中拽出来,可惜被他抓的死紧,风纹不动。
三人一行进得屋内,老夫人见得儿子牵着谢描描的手,当时就黑了脸,只是碍于儿子在旁,不便发作,敷衍了几句就将谢描描打发到了厨房。秦渠眉虽一心想让谢描描回房休息,但素来与母亲客气言语寡少,又见得谢描描在他身侧耳语:“姐夫,不妨事!”他方才作罢,回书房理事。
傍晚时分,秦渠眉将前来议事的人打发了,回房之时,但见谢描描与昨日一般无二,正呆坐在窗前,窗户大开。只是今日有素雪飞扬,铺天盖地,闻得脚步声,她转头看见来人,唇边浅笑逸出,道:“姐夫回来了!吃饭了没?”
虽然笑容怡人,但这称呼…嗯,有待商榷。秦渠眉反问:“娘子吃饭了没?她面上倦意十足,他猜测准是今日在厨房劳累过度,走上前去,准确无误的抓住了她的手,只听她凉凉的吸气声,忽觉自己握着的这手上面湿湿滑滑,全然不是中午的感觉,谢描描早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口中虽未连连呼痛,眼眶已经红了,不由拉起来凑近了看,只见右手背上整个通红,上面还点缀着七八个亮亮的水泡,其中有两个不小心被他压破,灰褐色的皮粘在粉红色的伤处,她已经怒了,抽出手跳起来骂:“姐夫你还让不让人活了?你想疼死我啊?”一面说着,目中已疼得滴下泪来。
秦渠眉还未曾有过被人怒骂的经历,更何况此人还是自家小娘子,这感觉说来有点新鲜,他倒不至于生气,出手如电,这次小心抓住了她的手,简直算得上温柔体贴,温声道:“这是怎么弄的?怎么伤成这样?”
见她欲言又止,最后似很是不甘心道:“是我自己不小心烫伤的!”
秦渠眉一眼看来,所谓自己烫伤,纯属借口。这小丫头生来便是练武的料子,手脚敏捷,让她绣花大约是有些难为,但被自己烫伤,几乎算得上不可能发生之事。见她五官皱在一处,疼的厉害,也不由心生怜意,将她一把拖过来抱在怀中坐在了椅子之上,岂知她挣扎的厉害,低低道:“姐夫,放我下来!姐夫,放我下来!”温香玉软的身子在他怀中挣扎不休,难得她竟然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句,口中不住念叨,脸颊涨的通红,连小巧如玉的耳朵也几乎红成了两串玛瑙,秦渠眉心神一荡,一时没忍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记。
谢描描被他吓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禁大怒:“姐夫你个登徒子!”又羞又恼,劈面一记耳光就打了过来,人已经从他怀中跳了出来。
秦渠眉何许人也?掌声未至人已醒觉,苦笑连连,又怕伤着了她的手,向后躲闪之际几乎跌下凳子,只得不顾她的反抗迎难而上,将她合腰抱在怀中。谢描描被他这举动气昏了头,早将音量拨高了大骂:“登徒子,你快放开我!混蛋,凳徒子…”正喊的激烈,却是丫环敏儿听得房内吵闹,大惊之下掀帘而入,只见庄主将少夫人紧搂在怀中,少夫人挣扎不休,奈何体力悬殊,早不是他的对手,被死死困在他怀中。
她掩口而笑,叹这少夫人像个孩子,本想不惊动他夫妇二人,忽然想起她的手来,不由急道:“庄主,庄主息怒,快快放开少夫人,小心她手上的烫伤,刚刚擦了药!”
庄主这才放了手,少夫人似极为生气,双目瞪的圆鼓鼓气冲冲看着他,岂知庄主根本就不曾生气,难得竟然还是张笑脸,敏儿揉揉眼睛,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不由在他脸上多看了两眼。
秦渠眉俊眉朗目,身如青松之挺拨,只是长久以来,几乎少有人见他笑过,哪成想今日被自家娘子骂为“登徒子”竟然莫名开心,笑意满面。
不知为何,眼见着这小丫头越生气,他却越开心。
敏儿不防,只是这两眼,便为自己招来了祸患,庄夫见她眼珠乱瞟,板起了脸来,沉声道:“少夫人的手是怎么回事?”
旁边那个犹不领情,下巴一扬,傲然道:“要你管?!”庄主似过耳未闻,只面沉似水,紧盯着她。
敏儿心中惶恐,立时跪了下去,后悔不小心看到了他们夫妻的亲昵之态,就要受这份罪,概因庄主的脾气并不算是个好的,她只好小心措词:“少夫人的手,奴婢当时并未在厨房,详细的也不清楚,不过听厨房的成妈说,少夫人这手,是被表小姐一碗刚起锅的鸡蛋羹砸到了手背,给烫伤的。奴婢揣测,许是表小姐甚少下厨,这蒸的碟子很汤,许是失手…”偷眼瞧去,庄主的脸色有越来越黑的趋向,她赶紧住了口,生怕下一句就挨个窝心脚。
耳边听得庄主那冰凉淡漠的声音冷冷一哼,道:“什么失手…我看就是成心的!”再转头向着少夫人说时,那声音已经回暖,几乎算得上小心翼翼,道:“描描,还是为夫来替你看看?”
她偷偷抬起头看,只见少夫人如小兽般警惕的看他一眼,立时坚决的摇了摇头,看看跪在地下的敏儿,还是很坚决道:“不能相信你!”身子已经远远站在了床头,离着庄主约莫有个六七步,可惜后面退无可退,要不然,依着敏儿的揣度,少夫人至少还会退上十来步,以策安全!
忍轻辜
ˇ忍轻辜ˇ
第二日,秦渠眉破例陪着谢描描前往回暖园请安。
按理,庄中有大把的事情等待他前去处理,昨夜郑新来报,近日青城帮主甘方被人缢死在卧房内,与他同处一室的第九位小妾几乎吓得神智失常,青城帮众激愤之下将这位小妾也给缢死了,由帮主甘方的大徒弟林西继位新一任帮主。
这位青城帮前帮主,他恰在两年前的英雄大会上见过,秃头,绿豆小眼,眼内精光四射,有时候会趁人不注意偷瞄场中年轻貌美的女侠,只是他一双铁砂掌使得出神入化,寻常人少能抵挡。自林西做了掌门,甘方的二弟子童昧怀疑师傅乃大师兄林西所害,正四处联络武林人士前往青城主持正义,此刻就在山庄内花厅相候。
奈何谢描描自昨晚那一记亲吻,一双眸子瞪得溜圆,但凡他距离自己近点,眼神里便含了警惕之意,那模样让他不自觉想起林中雪地里的兔子,眼神分外无辜可怜,偏偏还是强撑余勇探头探脑警惕万分,一有风吹草动便撒丫子开跑,眨眼不见踪影。夜里她安睡之后,他尚能从小榻之上爬上大床,酣睡一通。早晨她一睁眼,惊见眼前放大的面孔,秦渠眉那双慢慢挪过来的手,不由“哇”的一声惊呼,已连连向后而退,“呯”的一声,后脑勺正磕在雕花床头之上,“哎哟”一声,她的眼眶已经不由的红了,委曲万分的样子,偏偏又不肯滴下泪来,只是无限幽怨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几乎要哭出来,道:“肿了个大包!”
他嘴角浮起浅浅笑意,只觉这丫头笨拙的可爱,伸出手去摸了一下,鸡蛋大小的包,无奈道:“娘子,为夫只是想看看你手上的烫伤!娘子为何惊恐至此?”
她怒瞪了他一眼,恨恨道:“不劳姐夫费心!敏儿——”房门吱哑一声打开,有丫环柔声道:“庄主,奴婢打了洗漱水,让苹儿服侍您洗漱。奴婢这就进来服侍少夫人起床!”
秦渠眉冷冷“嗯”一声,转头道:“娘子,今日为夫陪你一道去回暖园给娘请安可好?”根本不等她回答,已转过屏风,去了外间洗漱。
谢描描张口结舌坐在床上,对这位表姐夫深深的无语了。往常她被雷君浩欺负的极惨的时候,也曾盼着有少年能对她和颜悦色,温雅非常,如今这位倒是极尽体贴温柔,可是不知道为何,她总是感觉有点怪异。皱眉思索间,敏儿已进来替她在找出今日所穿衣饰,她向来不大讲究这些,便由着这丫头替她绾了如意髻,贴了花钿,簪了珠钗,身上是一袭茜色袄裙,再拿大巾子来掩了衣襟,服侍她洗漱完毕,佩璎珞,戴玉镯,腰间挂着玉饰荷包,袖中掩了同色的手绢儿,再披了镶了白色狐毛的斗蓬,只露出娇颜玉容来,倒也明媚可人。谢描描往镜子里一照,叹了一口气,敏儿不觉奇怪:“少夫人打扮起来真正美貌可人,为何还要叹息?”
可惜谢描描这些年在道观之中简衣素服,早将奢靡二字尽抛,答道:“这么好的衣裳,今日定是又要毁在厨房里了。昨日那套也是刚上身,被一碗鸡蛋羹泼下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穿?”
敏儿奇道:“我的少夫人,也没见您疼惜一下这手,怎么就可惜起了那身衣裳了?难道昨儿竟是您的手不疼,疼的是衣裳不成?”
她低头一笑,道:“敏儿姐姐这张嘴,真是——”手上伤处疼痛尤在,心下感慨这丫环对自己的一片回护之意,可惜她向来算不得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之人,倒不知一时之间再说些什么。
屏风外的秦渠眉倒是把这话听在耳内,心下很是疑惑:难道这位威武城主家的表小姐,家境竟是不济?要不然为何对一件衣裳倒比自己的手上心?成亲之日变更迭起,他一时之间倒还未派人将这小娘子身家背景打探清楚,心下思虑这事倒不宜再拖,应及早让郑新派人去打探一番。
二人一前一后到了回暖园,秦渠眉在前,谢描描在后。途中他好几次想回头牵她的手,岂料这小丫头紧张的盯着他看,似乎很怕再被他轻薄,总是远在五步开外,他退后一步,她便要退后两步。
来往丫环仆役对这位新娶的庄主夫人无不是同情有加。这才娶来几日,头上有位表小姐作威作福,表小姐偏有老夫人撑腰,等闲动不得一根手指头。庄主又向来冷情,这才几日,便将新媳妇给吓得走路都不敢一起,只敢远远的跟着。
进得房来,请安已毕,秦渠眉不过略略过问一番秦母的饮食身体,再无别话。偏谢描描怯生生立在一旁,苏宁亲亲热热上前,挽了她的手,眸中蓄了泪可怜巴巴道:“嫂子可还生我的气?昨儿是宁儿不小心,失手打翻了蛋羹,这才令嫂嫂受了伤。回头姑母可是狠狠责备了宁儿,嫂子就别生宁儿的气了,宁儿以后再不毛手毛脚了!”
秦渠眉冷眼旁观,颇感奇异,表妹苏宁唱作俱佳也就罢了,但小丫头为何全身哆嗦,眼中蓄了泪珠眼见便要滴下?细一打量,方才发现,苏宁那青葱玉手,不知是有意无意,正搭在小丫头那烫伤之上,她大概是疼得受不了,忍不住哆嗦,却不肯开口,偏手上布满了水泡,又不敢大力往回抽,生怕再上演一记“剥皮记”。
“表妹——”他冷冷开口,眼见着苏宁慌忙撤了手,回头对着上座的老夫人哀哀欲绝,泣道:“姑母,我早就说过表哥为了宁儿不小心烫伤嫂子,定是要大怒的,您还偏不相信?!表哥定是以为我是故意的!”回头无限凄绝道:“表哥,难道你只相信嫂子不相信我?”已有珠泪晶澈,沿着那白皙滑腻的肌肤缓缓而落,委实楚楚可怜惹人怜惜。可惜秦渠眉面上表情未曾有丝毫松动,她泪意朦胧再看向谢描描,后者倒很是迟钝,许是手背疼的厉害,只含着一泡眼泪正小心翼翼的观察伤处,一时倒未曾留意她们这边的眉眼官司。
苏宁心恨已极,面上珠泪更是簇簇滑落。
秦渠眉见状,道:“无华倒没提起过你,她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烫伤的,我竟不知原来是你烫伤了她!”他虽语声极为平和,但听在人耳中倒是十足十的寒意彻骨,一句话就止住了苏宁的眼泪。这事他虽从敏儿口中已知,但眼见苏宁不打自招,他的脸色却委实不好看。
秦母见儿子动了气,只得朝苏宁轻使了个眼色,后者立时拭干净面上泪珠,乖巧退后几步,站在她身旁。她息事宁人道:“眉儿,宁宁也不是故意的,且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就是烫破了一点子皮,过些日子就好了!今日我也累了,无华的手也伤了,不能下厨,你还是带她回去吧!”
秦渠眉僵硬的站起身来,拱手道:“母亲,无华乃威武城主的千金,自小锦衣玉食,虽说是新妇进门要跟着婆婆学习持家之道,但山庄之内厨娘丫环成群,几件衣裳几碟子像样的菜还是做得出来的,紫竹山庄的夫人又不是厨子丫环,会不会女红厨艺也没什么打紧的,依儿所见,这些东西不学也罢!她自嫁来山庄,不过来了回暖园几次,昨日在雪地里站了两个时辰,下午在厨里忙了几个时辰,昨晚又是发热又是烫伤,折腾的儿子一夜都不曾安睡,这几日还是让她好好歇息,等哪天身体好了,儿再带她来给母亲请安罢?!
秦母腮上肉微颤,良久,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就依你罢!”
苏宁眼睁睁看着秦渠眉将这位新嫂子箍在臂弯中,后者口中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眨眼推门而去了,座上秦母挺直的腰杆瘫软了下来,朝后跌去,倚在靠背之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目光苍凉,她只觉姑母这房内一时寒冷无比,竟是再多的暖裘也不能抵挡这冰寒侵骨。
二人这一来一回,可谓一道风景,庄内仆役偷偷驻足而观。但见庄主紧搂着少夫人疾步而走,后者半个身子都偎在他的体内,倒是一时不察,只扬起脸来似在娇嗔,只有秦渠眉听得到,小丫头一路嘀嘀咕咕的是:“我昨晚什么时候发热了?我怎么不知道?我发热了吗?”扬起清稚的脸儿来不住口质问,可惜秦渠眉此时倒份外吝啬言语,只微微一笑便不再吭声了。
将小丫头送回房去,叮嘱了敏儿好好照顾她,自己才能脱出身来前往花厅而去。
花厅内,郑新正陪着童昧用茶点,边微微一笑,边叹道:“童公子前来,庄主本应立时出来接待,只是,世人皆知,我们这位庄主二十二岁方娶妻,难免…”他露出一个极为猥琐极为暧昧的笑意来,他身后立着的侍卫周文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心道:郑新也就是庄主的奶兄,才敢在背后如此编排庄主,若是别人,说不定早被庄主打断了腿丢到野地里喂狼去了!
忽见门口一个挺拨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宝蓝色的缎子颇有些晃眼,寒凉的目光在郑新面上打了个转,郑新立即心虚的立起身来,连连道:“童公子,我家庄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