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尘见得谢描描从头至尾冷眼旁观,瞧着那队人马卷起烟尘,去得远了,靠了过来道:“描描是不是怨恨我?”
“怨恨你?”谢描描僵硬了脸色,转头问道。
叶初尘极是得意:“本来这半月以来,你们如胶似漆,偏偏被我做了坏人,一棒子将秦庄主打了去,你还不肯怨恨我?”
谢描描茫然的张了张口,半晌方道:“秦大哥…他自然也有他的责任,我何苦拦他?”想起苏宁对秦渠眉的那番暗藏的心思,若是此番再被他救回来,会发生何事,她当真不敢想象。
叶初尘似讨好一般:“要不,描描,趁着姓秦的不曾回来,我们回闻蝶谷算了?”
谢描描低垂了头,令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声音低沉,一字一顿:“不,我要等着秦大哥回来,他说要与我携手白头就定然不会骗我,我信他!”
惜今朝
ˇ惜今朝ˇ
一个月以后,秦渠眉带着遍体鳞伤的苏宁回来了。他身后十二铁骑静峙,他却小心翼翼从马车上抱下了苏宁。
谢描描与叶初尘立在山庄门口,眼瞧着他臂湾里那一角藕荷色衣衫随风轻荡,秦渠眉立定在她面前,目光沉重,也不知道是不是谢描描的错觉,只觉他殊无重逢的喜意,仿佛二人分开了并非一个月,只是一个时辰。
“描描,我回来了。”
谢描描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仿佛这一个月里她的焦灼盼望都只是偶然之间做的一个梦,醒来便不值的一提,更不值得向面前男子说起:“苏姑娘…她怎么样了?”
“几乎丧命在东海施家。”秦渠眉边走边道。
谢描描从他话中听出了许多言外之意,诸如怜惜忧心等意,大异于往常。她心中一顿,虽与他并肩而行,面上也带了丝忧色,连自己也诧异于自己的这般作伪,心中却冒出来一个恶毒的想法:她为什么没有直接命丧于东海施家?
连自己也被这念头竦然惊得呆住,说不出话来。
秦渠眉将苏宁抱回了秦母生前的回暖园,过去她未曾出嫁之时的房内,更与随行的一名大夫守了她半宿,方才去安歇。
第二日谢描描去看她,苏宁睁开了眼睛,似不认识面前的女子一般,良久,方才弱弱的开口:“表嫂…”
谢描描立定在她床畔,见她向自己伸出颤微微的手来,她只得握定了这只枯瘦的惊人的手,只觉硌得她心慌,听得苏宁断断续续道:“…表嫂…对不住了…”
窗外日光高升,秦母过去的贴身大丫环福玉轻轻支起了镂花窗,夏日的草木清新之气一涌而入,令人精神一振。福玉小声道:“夫人宽坐,奴婢去替表小姐端药。”见得谢描描微微点头,方去得远了。有细碎的光芒隔着镂花窗间的隙探进头来,照在苏宁面无血色的脸上——她其实,并不想原谅她。谢描描如是想。
但她还是点点头,面上绽出毫不在意的笑容来,甚直还轻拍了下苏宁那瘦得可怜的手:“你不必多想,好好将养着吧!”
苏宁面上露出稀薄的笑意来:“若非劳驾表哥这般千里驰援,救宁儿与水火,宁儿但愿自己已经葬身东海——”
这话不禁令谢描描想起她当日产子那夜的哭声来,心中终于微微有了些凄凉恻隐之意,她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的被角掖了掖,小声安慰她:“你现下既已离了东海,就别再胡思乱想,理应养好身子才是。”
苏宁楚楚如雾的美丽眼睛里滴下泪来,轻轻泣道:“海郎被诛,宁儿全无依靠,大奶奶将我带至施家…关进暗室里…差点打死…”谢描描被她枯瘦的手紧紧抓着,挣脱不得,感觉到她的手心沁出了汗,又粘又湿,自己偏偏又不能甩脱了她,只得任她紧紧攥着,起了一身的小粟。“表哥寻到了我,一路之上贴身照顾着宁儿…不假他人之手…若非宁儿还惦记着紫竹山庄这地方,真想一死了之…”
谢描描浑身一僵,再说不出一个字来,脑中反复想着那句话:“…不假他人之手…不假他人之手…不假他人之手…”心中恍如巨雷响过,隐隐想起,这些事情本是他做惯了的,上次自己与他同行前往镇江的路上,也曾得他贴身照顾…不假他人之手…
苏宁似被吓着了,珠泪涟涟道:“…那时候宁儿连跟手指都动不了…还请表嫂原谅…”
谢描描面上强撑出一抹笑意来,半晌才道:“夫君他本来就是个细心体贴的人,再说一路之上并无女眷,事急从权,也并无什么,你且安心养病。”
她从来不是善于安慰别人的人,翻来覆去只是那句安心养病,连自己也觉得空洞乏力,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觉得透不过气来,只得告辞出门,正撞上端着药端的福玉回来,正正迎在门口,见得她面色苍白神色恍惚,大是惊异担忧,关切道:“夫人,你怎么啦?”
谢描描微一摇头:“并无大碍,福玉,你好好照顾表小姐罢!”
福玉点点头,眼瞧着她一步步走得远了,进得房来,朝着床上望去,苏宁正紧闭了双目休息,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嘴角竟然微微上翘。
过得两日,关斐从南方回来,俯身与叶初尘嘀嘀咕咕一番,二人相偕去寻谢描描。彼时谢描描正缓缓迈步走进回暖园,夏日暑气颇盛,园内花木扶疏,荷香扑鼻,丫环小厮嬷嬷自秦母过世之后,便被秦渠眉遣走了许多,园内只留了福玉跟蓝玉二人照料着房内摆设,另留了两名花匠与两名粗使丫头候着。
谢描描一路嗅着花香而来,恰立定在苏宁房门前,闻听得里面苏宁娇怯怯泣道:“表哥…我身上疼得厉害…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心下一紧,脚步便扎了根似的停在了那儿。房内的人浑然不知她正立定在门口,难得听见秦渠眉软语体贴:“宁儿不必多想,有我护着你,定不教庄里任何人来伤了你,你只管好好将养着便是。”
谢描描嘴边不由浮上了一抹自嘲之意,也不知道这任何人里包不包括自己?
房内苏宁哭得哽咽难言:“宁儿本来便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死便死了,正好与姑母团聚,侍奉她老人家与地下…只是辛苦表哥跑了这一趟,千里路上,护宁儿周全…”
这些话听在谢描描耳内,未免讽刺,她的轻功本来就不错,移步过去借着镂花窗看过去,秦渠眉正背身坐在床头,苏宁一条细细的手臂攀上了他的胳膊,“表哥…可让宁儿怎么活啊?”哭倒在了他的怀里。
秦渠眉怕她掉下来一般,搂住了她,那大哭的女子抬起头来,正瞧见了镂花窗外那沉默的影子,她愈加哭得惨痛不能言,细瘦的双臂紧紧的搂住了秦渠眉的腰,窗外那沉默的影子默默转身,秦渠眉挣了一挣,低低道:“宁儿…别哭了…”
苏宁泪意朦胧里抬头去看,镂花窗外日光悠长,哪里还有半个人影?秦渠眉铁臂伸出,她感知到了那坚拒之意,无力的收回了手臂,渐渐收了声,闷闷道:“表哥,我累了…”
秦渠眉任由她转身躺回了被子里,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开。
他离开了山庄一月,庄中事务累积,各地管事书信在书案上堆了厚厚一沓,无人定夺,近几日倒是不能懈怠。
不过才到了紫竹院门口,见得门口正立着三人,谢描描与叶初尘,还有叶初尘的那名随身侍卫,名字大约是叫关斐的。
“秦庄主这是要往哪里去?”叶初尘笑意盈盈。
“秦某要去处理一些庄中事务,还请叶谷主自便。——描描有空不妨带叶谷主在庄中转转。”
谢描描极为艰难的应了一声,只不敢瞧他的眼睛,听得他这话的语气,竟是与苏宁那般的亲近体贴极为不同,透着一股疏离,她心下渐凉,只感觉面前那人越过了她们,青色衣摆飘了过来又荡了开去,渐渐离她远了,院内正候着的郑新迎了上来,小声道:“庄主,各地的管事还等着您的回复呢。”
秦渠眉点点头,眨眼间穿过曲径花幽,不见踪影。
叶初尘见得谢描描失魂落魄,只低着头瞧自己的湖蓝色锦缎绣鞋,鞋尖之上正婷婷立着一朵出水荷,粉色的荷叶,黄色的荷蕊,清新自然,这却是敏儿亲手绣的,手工很是精湛,他笑嘻嘻凑了过去:“描描,关斐近日去了南方,倒是碰见了一对有趣的人儿——”谢描描似打不起精神来,他只得再笑道:“最有趣的是,这对男女骑着的正是当日你从我手中借走的皎雪驄。”
谢描描将目光从自己鞋尖上那朵出水荷上收了回来,惑然道:“什么皎雪驄?”
叶初尘悲愤的大喊一声:“谢描描啊谢描描,你当日将我的皎雪驄劫走,说好了以后会还回来,到如今居然死不认帐!”见她还是一副茫然的神色,咬牙切齿道:“马!白马!”
“哦,那马被我表姐骑走了——表姐,叶初尘,你刚刚说了什么?”
叶初尘见得她终于回魂,不情不愿将方才的话讲了一遍,只瞧着她听到后来,两眼放光,摩拳擦掌,狠狠道:“顾无华,你也有今日!”谄媚的扑上前去,揪着叶初尘的胳膊:“谷主,偷马的这女贼虽然与属下是亲戚,但谷主大可不必顾忌,只管将这二人捉了来,交给属下去收拾。她居然胆大包天,敢偷谷主的马。至于那男的…也不知道他武功深浅,还是交给谷主去处理,只要不要把人弄死,吃点小苦头还是应该的!”
叶初尘微微一笑,姿仪无双:“描描有所不知,这一对男女现下都被关斐带人绑起来送回闻蝶谷了,你若想见着这两个,近日还是回一趟闻蝶谷为好。只是…就怕你舍不得此间…”
谢描描回头看去,紫竹院内有微风飒然,千杆竹影枝叶婆娑,本是天清气朗,可不知为何,瞧在她眼里却是浓荫乍起,风过剑舞一般,有森森寒气直达心底,令她猛然生出了茫然彷徨之意,去留难定。
良久,她方轻声道:“我也该回闻蝶谷了…”
叶初尘顿时笑意满面,连声道好。
莫言远
ˇ莫言远ˇ
依着叶初尘的意思,谢描描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离开紫竹山庄,决无丝毫犹豫之理,可惜了谢描描这小丫头彷徨了三日,依旧不曾决定下来何时启程,直等得他心浮起燥,暗地里也不知道找了关斐多少次茬。
关斐有苦难言,在秦渠眉的地盘之上,偏偏不能对她为所欲为,咬牙发狠,恨不得谢描描即时即刻便离开山庄,饱尝自己一顿老拳,方能以泄心头之恨。
这日清晨,谢描描照例前往回暖园看望苏宁,可巧秦渠眉并不在此间,也不知被哪个山庄管事给拖着去办理庄中事务,房内静悄悄并无人声。她进去之时,苏宁正呆滞的盯着床顶绣帘发呆,她咳嗽了一声,缓缓道:“苏姑娘今日好些了?”
苏宁眸光不过转动分毫,已是瞧见了她——她那日俯在秦渠眉怀中哭泣,自然也是瞧见了她——今日见得她面上无丝毫怒气,颇是诧异:“表嫂…”
谢描描的记性还未坏到转耳就忘的地步,教她笑颜相对未免有些为难,当下只淡淡道:“苏姑娘身体养好之后,有何打算?”
苏宁心中巨响,只觉从前姑母秦氏生前所虑恰应验在今日,若有一日谢描描当家作主,紫竹山庄可曾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今时今日,苏宁已非昨日那娇怯怯闺中少女,东海门近一年多的生活以及后来落入施琳琅手中的数月,皆能教她明白生活之中孰轻孰重,少女绮梦已碎,但浮萍之身尚无处可存,当下目中含泪,悬而未滴,不添凄婉反增了惨厉之色,声嘶厉竭道:“宁儿不过是想在表哥身边占有一席之地,表嫂若强硬拦阻,难道非要将宁儿赶尽杀绝吗?”
一席之地?
是妻?是妾?
谢描描只觉此语如刀,字字诛心,令人痛楚难言。近日所忧之事既已成真,其中愤懑幽怨偏又无从发泄,几乎口不能言。她从来不是口齿伶俐的女子,连心肠也不够毒辣,气得狠了,也不过是用武力解决一途,然而对着个全无武功且重伤未愈卧病在床的女子,她怎么下得去手?
那非谢描描所为!
到最后也不过是维持着惨淡的笑意,状似不甚在意般道:“苏姑娘多想了,偌大山庄岂无你的存身之处?你且好好将养着!”
苏宁的神色,霎时松动了许多。
夜已近深,桌上残茶渐凉,秦渠眉头疼的揉揉额角:“描描,要不你等我再过段日子陪你回娘家?”
那人侧对着他,一半面孔掩在阴影里,教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凭着这么久的了解,他亦知道她必定不是笑着的。
小丫头低下了头去,坚决道:“秦大哥,恰好谷主也要回去了,我久已未曾回去,爹娘恐怕会担心,还是这次随同谷主一起回去为好。且此次出谷,还是为着核对谷中帐目,此事未毕,我还有未尽之责,岂能随意弃之?”
秦渠眉起身过去,将她柔软香馥的身子紧紧揽在自己怀中,感觉到她浑身一僵,心中顿涌起从未有之的惶然之色,口中喃喃道:“描描…描描…”俯下身去,亲吻她的额发,她也未曾推拒,软软依从在他怀中,心中不由大定,将那忧惶之色去了大半,心中倒倒涌起一阵燥热,唇边沿着她的眉眼描摹而下,在那紧闭着的明亮润澈的眼眸之上停留了片刻,一路而下,渐至温润樱唇,重重吻了下去。
谢描描心跳如鼓,离别在即,心内难过如斯,心肺壅塞难言,一腔离别情思未诉,竟憋出了满脸的泪花,沿着二人相噙的唇角滑落,连口腔内也不免沾染了咸涩之味。秦渠眉喘息声渐重,却又将她从怀中推出来,只握定了她双肩,低下头去查探她的神色,目中忧色并不曾搀假:“描描…你不愿意为夫碰你?”
谢描描哽咽难言,只微微摇了摇头。
秦渠眉长眉已皱在了一处,柔声软语款款劝慰:“描描这是在担忧什么?莫非是担忧将来为夫会对你不好?”不等她回答,又百般解释:“这些日子为了宁儿之事,大哥冷落了你,描描这般体贴乖巧,定然能体谅大哥心中所想不是?”
谢描描心中凄苦,差点脱口而出:你心中所想我又何尝了解?一个苏宁便教你失魂落魄,我又能多嘴说些什么?忍了又忍,她也只是泪中漾了一丝笑意出来,低低叹道:“我不过是…不过是不愿与大哥分开罢了!”
他闻听此言,容光大盛,仿佛狂喜,几乎教她看得呆住,竟与过去那稳重谦和的秦渠眉大是不同,俯下身来再次噙住了她的丹唇,蒲扇般的大掌紧扣了她的小脑袋,不等她有所反应,那舌已钻进了她口中,另一手将她拉了起来,紧紧揽在了他怀中,手掌已沿着她尾椎骨缓缓向上抚摸…
第二日,谢描描从秦渠眉书房塌上醒来,身旁已是衾冷枕寒,人去无踪。她睁着眼睛躺了一会,感觉自己全身犹如车轮辗压过一般酸痛难忍,心中却已豁然开朗,身犹在而心已逝,纵然将要分隔千里,从前诸多譬如昨日逝,往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她既已打定了主意不再强求,虽觉伤怀,亦勉力起身,准备洗漱。刚将床头粉荷色肚兜穿起,摸索着要系背后带子,已被一把大掌悄无声息按牢,倒大大吓了她一跳。那人热热的呼吸就在耳边喷洒,惊得她一把扯过被子,也顾不得肚兜带子,没头没脑钻了进去,将自己裹成了一团。
外面那人不紧不慢拍着被子:“描描…描描出来吧,待敏儿抬了洗澡水来,你且洗洗吧…”尾音缱绻,思及昨夜种种,顿教她全身红透,如一尾虾般,拒不肯出来。
此间乃是山庄重地,寻常人轻易进不得,昨夜秦渠眉情动难耐,居然在此间成其好事,瞧着被中隆起的一团,不禁哑然失笑。将昨日郁色一扫而空。他心中并不曾多想,只以为近日自己一心处理苏宁之事,冷落了她,小丫头有几分怨气罢了。经得昨夜之事,想来她定不会再提回谷一事,心中暗喜。
岂料,等敏儿捂着嘴偷笑,帮她洗浴干净,他欲共赴鸳梦之际,叶初尘与关斐前来辞行,小丫头竟然也要离开。
秦渠眉只觉不知从何说起,面上喜意瞬间敛去,惊疑莫名:“描描…”
那小丫头笑微微立定在他面前,拽着他的袖子撒娇:“秦大哥,我离家这么久,再不回去,爹爹怕是会生气,不如等我回去,你若有空,前来闻蝶谷寻我,可好?”
叶初尘与之相处也有一段日子,知他行事有君子之风,遂不怀好意将闻蝶谷去路详尽解说一遍,末了淡淡叮嘱:“描描的母亲…姬副使的脾气向来不是很好!——想来秦兄是豁达之人,既然不在意闻蝶谷在外的声名,登门拜见岳父岳母,也算不上为难罢?”
秦渠眉恍然大悟:“描描昨夜伤心,原来是为夫不曾前去拜见岳父岳母之故啊?倒是为夫的疏忽了,等此间事了,为夫定然快马加鞭前往闻蝶谷!——倒是叶兄谦虚了,如今谁人不知闻蝶谷乃商界楚翘,最是规矩不过。东海门既是被诛,谁人还敢污蔑闻蝶谷之名?”也不知是讽是赞,莫棱两可。
江湖之中到如今怕是无人不知,东海门的行为触怒了朝廷,朝中水师亲往东海剿匪,闻蝶谷主心怀天下,献出白银百万两,以作军饷。自海烈父子被诛,东海门尽数被围剿,各派皆是召回本派弟子,不欲再掺和此事,街市之间的凶悍之徒皆被归为匪类,尽遭诛杀腰斩,以平民怨。江湖之中那些行凶之人虽未曾遭到恶劣报复,但自此之后各派产业皆是凋零几至赔本,便是诸如八卦门丹霞山华山等派,也是捉襟见肘,果腹都有困难。帮中弟子不堪其苦,也有离了帮派自寻生路的,一时之间,过去曾车马如龙的名门大派凋败堪比玉树秋霜,只过了一季就不复繁盛之姿。
叶初尘唇角笑意分毫不减,只拱手道:“好说!好说!”
秦渠眉见得既是劝不了谢描描,也只得嘱人准备了车驾送她三人上路,只盼苏宁能快快好起来,自己离了山庄前往闻蝶谷拜见岳父岳母。
敏儿见得昨夜二人圆房,今日谢描描便要离开,心中惊疑不定,偷偷拉着她往一边,悄悄询问:“少夫人可是因为苏姑娘方才要离开山庄?”这二人过节她从头至尾皆知,也不讳言。
谢描描万料不到她竟然这般说,虽有几分确有其事,一时口哑倒说不出什么,只缓缓摇了摇头,“敏儿,你想的太多了!苏姑娘既然是秦大哥的表妹,此时若连山庄都不肯收留她,你让她一个孤身弱女子去哪里?”
敏儿紧盯着她的脸,连一丝一毫都不肯放松:“老夫人临去之时有遗言,若它日苏姑娘有事,定要庄主照顾一二,庄主当日是跪在老夫人灵前答应了的。只是如今不比往日,苏姑娘若真能安安心心住下来,倒也没什么事,若苏姑娘还有什么了不得的想头,少夫人就不该这么快回去!”简直算得上苦口婆心。
谢描描摇头轻笑,拍了拍她的头,道:“敏儿,你想的太多了!”说罢往回走,上了马车探出头来还在朝她轻笑。
马车还停在大门口,便有回暖园的小丫头匆匆而报:“庄主,表小姐这会在咳血,还请庄主快去看看!”
谢描描面上笑意敛了回去,缩进了车厢之中,沉声道:“关斐,出发!”
叶初尘骑马,关斐驾车,绝尘而去。
旧时怨
ˇ旧时怨ˇ
闻蝶谷的帐房之内,算盘金与谢描描各抱着自己的金算盘,各踞一案,将自已面前那摞帐簿翻得哗啦响,二人案上各放着一壶酒,忙得口干舌焦,便抱起酒壶来,嘴对嘴来一口,继续低头忙碌。
良久,算盘金摇了摇空了的酒壶,叫道:“小花,打酒来!”咚一声,将那青铜酒壶重重放在桌上,门口不情不愿蹭进来一个人,暗暗朝天翻了个白眼,磨磨蹭蹭靠得近了,将酒壶拿在手中,小声嘀咕道:“酒鬼!”不得不去打酒。
等她一壶酒打了回来,对桌坐着的谢描描拿起自己桌上的酒壶轻摇,淡淡道:“小花——”
名叫小花的女子眉目英挺,面上怒气一闪而过,不知想起了什么,紧咬了唇角出去打酒。
算盘金摇头晃脑叹道:“老夫还未曾见过小花这般乖巧!”也不知是叹是讽,此话被那名叫小花的女子听到,脚步一僵,狠狠跺跺脚走了,直惹得谢描描笑出了声。
“师傅,您老可别再逗她了,没见她都气成什么样儿了吗?堂堂威武城主的女儿被逼做人家的小丫头,真是——”感慨。
这被人呼来唤去的名叫小花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逃婚已达一年多的顾无华。自被关斐带人捉回闻蝶谷不过一月,谢描描便回到了谷中。
顾无华自逃婚之后,与裴子礼双宿双飞,柔情佳期,蜜意缱绻,可谓遂心顺意,万事称心。
只是不过一年光景,她已对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百般厌倦。
她自小生长在威武城,平日也是自由跋扈惯了的。那一年城中举行赛马大会,嫁期已近,她心知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参加盛会。岂料在那次赛马会上,认识了从江南而来的裴子礼,此人不但温文尔雅,且言语温柔,体贴人意,与冷冰冰的秦渠眉完全无可比拟。素来英姿飒爽的顾无华大胆的上前搭讪。裴子礼久居南方,何曾见过北地女子的豪爽洒脱?立时被面前这身着红色骑马装,容颜如玉笑容洒脱姿意的女子吸引,暗订鸳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