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描描微微低下了头,整张脸涨的通红,耳边听得秦渠眉从未有过的夸张语气:“舅舅,哎,这正是外甥的媳妇儿!她年纪尚幼,冲撞了舅舅,还请舅舅恕罪!娘子快来,快向舅舅赔礼,扶舅舅回庄内治伤!”他其实是腹内笑意按捺不住,近看舅舅满脸青紫,只差笑出声来,是以这声音听来竟分外怪异。抬头见墙头暗卫蠢蠢欲动,似乎要过来扶人,被他冷冷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谢描描长这么大,也算得是循规蹈举的好孩子,今日虽是这人极之无礼在前,但自己下手确也重了些,更何况还是秦渠眉的长辈,脑子里轰然作响,便要跪下去叩头谢罪,膝盖微微一弯,只觉一股大力轻轻将她托起,小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牢牢捉定,那手牵了她只是微微的作了一揖,便将她拉近了自己身旁,难道不需要大礼跪拜谢罪?她忐忑的抬头去看,并不是预料之中暴怒的眸子,而是一双温暖的含着笑意的眸子,几乎算得上宠溺的笑容,仿佛在说:“不要紧,打了就打了,有我呢!”
真的可以这样么?她脑子里晕晕乎乎,只觉得自己闯下的这件弥天大祸简直让人始料未及,可差点吓得她落荒而逃的秦渠眉非但没有怪罪自己,而是目光温柔,且牢牢捉住了她的手,伸出另一只手来,将自己的舅舅提了起来,问道:“舅舅可还走得了?”
那人“哎哟”两声,抱怨道:“走不了,怕是肋骨断了好几根了!”话音方落,便被秦渠眉拖上了背,他一手扶着舅舅的双臀,一手还是不肯放开谢描描的手,只紧紧握着她,似乎怕一松开手,谢描描真的会落荒而逃一般。
谢描描刚刚打了人,出了一身热汗,此时冷风一吹,只觉中衣湿凉,黏在自己身上,几乎要打个哆嗦,只有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温暖的不可思议,让人恨不得将自己的半边身子都倚进他的怀中才罢休。
信谁言
ˇ信谁言ˇ
当秦氏看见从儿子秦渠眉背上爬下来的弟弟苏梓青,特别是那满脸青紫,简直是目瞪口呆,半晌方颤声道:“弟弟,是谁将你打成了这样儿?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苏梓青面皮向来比别人厚一倍,腆着脸扑上去,哆哆嗦嗦就要抓住秦氏的手,被旁边嬷嬷拉开,他也不以为忤,跌坐在冰凉的青石地上,号啕大哭:“姐姐啊,你可得给我作主啊!我今日起了个大早前来探望你,哪知道被外甥媳妇给拦住暴打了一顿…”其实是昨晚赌了一夜,根本就未曾合眼。
秦氏十二岁时,母亲亡故,父亲终日忙碌,家中内务一直靠她打理,特别是这位幼弟,几乎是她带大的。她心疼弟弟自小失去了母爱,百般溺爱,但凡弟弟要的,没有不想法给弄到手上的。到她十九岁出嫁之时,这位弟弟已是十三岁的娇纵少年,早被她惯的不像样子,所谓纨绔是也。苏父见得女儿出嫁,再来管教儿子,却为时已晚,苏梓青文不成武不就,整日流连烟花赌坊酒馆之地,是出了名的散财童子,时有亏空,便来紫竹山庄找其姐讨要。那时候秦氏管着山庄产业,暗里也不知贴补了多少给其弟。再过得两年,苏父过世,偌大家业便留给了这位十五岁的弟弟,虽在她的操持之下苏梓青娶妻纳妾,可惜没个两三年苏家便在他手上败落了,苏宁那时尚幼,她看着可怜,便抱进府中来养。
虽过了这么多年,她待其弟的心却如慈母一般,虽有恨铁不成钢之意,但尤见不得他挨别人的打,更何况打他的竟然还是谢描描这冒牌货。当下怒气冲天,指着谢描描:“贱妇,你给我跪下!哪家的家法规定可以犯上的?”
谢描描被她这声厉喝吓得一哆嗦,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多亏了秦渠眉拉着她。秦渠眉见她吓得哆嗦,将她拉紧了护在身后,淡淡道:“母亲,舅舅既然受了伤,还是先找大夫看伤才是要紧,至于其它,过会再议也不迟。”
秦氏见他护着此女,气得只差上前去甩儿子一个大耳刮子,破口大骂:“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女人将你舅舅给打了,你居然也不管管,还一心护着她!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个儿子!今日你若是不给个说法,就休要再认我这个做娘的!”。
秦渠眉面上素无波澜,只冷冷道:“儿子知道母亲一向关爱舅舅,只是描描胆子小,虽有一身武功,若非逼急了,轻易不会动手去打人,母亲若一意要惩罚于她,还请明辩是非,再作惩罚不迟。”
突听得不远处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描描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都有胆子打人了!?”
谢描描偷偷从秦渠眉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见得说话之人正是雷君浩,也不知他是如何得知,闻风而来,“嗖”一声,又缩回了秦渠眉的身后,紧紧攥紧了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半个身子都贴到了他的身上,只盼着这厮早点离开此地。
哪知道此人不远反近,慢吞吞走过来,与二位长辈随意见了个礼,秦渠眉柔声道:“描描出来,说说你为什么要打舅舅?”
谢描描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来,瞄了苏梓青一眼,吞吞吐吐道:“他…他骂你…”打他虽不全因着秦渠眉,但也有一半的原因在里面,这也算不得是谎话了。
苏梓青这几年靠着外甥接济,虽私下对秦渠眉颇多怨言,但见了面还是亲甥热舅的,倒不曾有失礼的地方,听闻谢描描告状,张口便道:“这丫头撒谎!”被谢描描狠狠一瞪,吓得噤了口——这丫头的拳脚,委实有点厉害!
谢描描激动道:“我从来不撒谎,撒谎的是他!他说相公你是王八羔子,要将你扒皮拆骨,还骂你是小兔崽子,骂我是小贱人,狂风浪蝶,我气不过才同他理论的,理论到最后就…我哪知道他是你舅舅?!”见院内众人皆盯着她看,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嗖一下又缩回了秦渠眉的背后,生怕秦渠眉将她从背后揪出来示众,等了一会却不见动静,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秦渠眉似笑非笑将苏梓青看了一眼,见他面上肿的像猪头,故作沉重叹了一口气,道:“舅父有所不知,外甥这媳妇儿,年龄尚小,却对外甥维护的紧,最不喜欢听到一言半句外甥的坏话,哪知道舅舅你对甥儿如此不满,骂了这一堆,这才引出了她的火儿来。不过舅舅放心,她虽单纯,既然认识了舅舅,以后即使再听见您老背地里骂我,只要不激怒了她,她也不会动手的!”心内只觉一暖,想不到这胆小的丫头维护起自己来,倒是不遗余力,只可恨中庭之内仆从杂役站了一院子,否则真应该把她拖进怀中来,好好亲亲!
苏梓青一窒,腹内暗火汹涌,心道:还有下一次?再有下次老子一定绕道走!老子哪知道你娶了个母大虫回来?
秦母见得弟弟止了哭诉之声,几句话便被儿子堵得哑口无言,恨恨看了一眼谢描描,只可惜谢描描整个身子都藏在秦渠眉身后,她也只能看见一抹紫色衣袂轻飘。
倒是雷君浩闻得此语,心下很不是滋味,又不敢再去逼迫谢描描,只觉她这样胆小的人,为了维护大哥居然也敢将人给打了,实在难得!若自己往常不曾将她捏扁搓圆的欺负,是不是此时她维护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了?
一时间思绪漫无边际,只不知酸甜苦辣心里又是哪一味,当真难以分辨。
这当口丫环搬了软塌过来,将苏梓青挪到了软塌上,往屋内抬进去,苏宁向来厌恶自己的父亲,众人面前也不好作的太过,上前与父亲见了礼,目光复杂的看了秦渠眉一眼,尾随着苏梓青的软塌往房内跟着照料去了。
秦渠眉见得母亲目光不善,忙道:“舅舅常年身边无人照料,儿子这作外甥的左思右想,不如趁着今日这些丫头们都在,找一个出挑的给舅舅收了房,也好照料于他?”
苏家自败落,苏梓青的元配,也就是苏宁的母亲前几年过世了,他身边几名侍妾虽有所出,逃的逃死的死,目下除了一个通房丫头,倒再无别的人侍候。
秦母心内虽恨谢描描,但闻得秦渠眉这话,心内终究得了些安慰,想着血浓于水,娘舅终究是娘舅,那丫头不过是个外面的女人,等过得一阵子,儿子厌烦了再收拾她也不迟!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因此点点头,道:“不知眉儿挑中的是哪个丫头?”
站着的那些丫头闻得要给舅老爷作妾,皆吓得哆哆嗦嗦,特别是胆小的蓝玉,想想那日与翠玉在山石子后面的话,直觉不好,突听得庄主那冰冷的声音道:“蓝玉…”她吓得一哆嗦,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簇簇下落,泪眼朦胧之间见得身旁翠玉得意的瞥了她一眼,那笑容还未褪下去,却听得庄主吐出了后半句话:“…旁边的那翠绿衫子的丫环,就跟了舅老爷好好去侍候吧!”翠玉面上立时僵住,艰难的转头四顾,蓝玉穿着湖蓝色的一袭裙子,周围的丫环只有自己穿着翠绿衫子,身如修竹,妩媚风流,如今却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穷赌鬼去做小妾,直如当头一个焦雷劈下,整个人都呆住了。
秦氏见秦渠眉挑上了翠玉,不由暗暗吃惊。这翠玉是个出挑的,她原想着儿子若不是很中意宁儿,只好将这翠玉也收了房,好歹算作个帮手,哪知道被秦渠眉一眼挑中,不由疑惑可是哪里走露了风声被儿子知晓?要将翠玉收房的意思她也只淡淡给那丫头透露过一次,想着她也算个聪明伶俐的,断然不会做出那种自毁前程的事情,她哪里就想得到,此话恰恰是秦渠眉从那丫头口中听到的。红玉的举动刺激到了他,令他觉得这些丫头里,不知有多少暗存了攀附的心思,不可不防,还是一早送出去为妙。
既然秦渠眉不知道她的意思,那么此次给舅舅挑侍妾,便是诚心诚意了,况挑的丫环又是山庄内极出色的,翠玉这丫头平日不但嘴甜,且有双巧手,针线女红之上也是极出色的,弟弟家中若是有了这样的一个人儿来操持,想来也能过得和顺些。想至此,她点点头,招招手道:“翠玉,你过来!”
翠玉此时头脑昏沉,见得秦氏招手叫她,以为事情尚有转机,感激涕零扑了上去,跪倒在她面前。秦氏握了她的手,缓缓抚摸着,说出来的话却让她止不住的全身寒凉:“翠玉,你在我身边这么些年,是个贴心的孩子,舅老爷家中并无元配夫人,你是知道的。你虽是以妾身进门,但将来也算是个当家奶奶,我只有这一个弟弟,可就托付给你了!”
她只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无可言
ˇ无可言ˇ
待得秦渠眉拖着藏在自己身后的谢描描将秦母送走之后,院中只剩了一干奴仆杂役,还有不远处躺在地上的红玉。那翠玉自此成了舅姨奶奶,自然有人前来将她抬回住处不提。
且说谢描描见得秦渠眉冷冷立在中庭,要将地下躺着的红玉撵走,她半探出脑袋来,颇不以为然:“相公,那丫头撵出去也有些可怜,既然今日你已经成就一段佳话,不如再全了这丫头的愿心,岂不是妙事一桩?”不怀好意的目光在雷君浩身上溜溜打了个转。
雷君浩见她难得正眼瞧自己,忽略了她那声软糯的“相公”,兴奋的连连附和:“大哥,既然描描都说了,你当然要成全她了!”
秦渠眉将谢描描拉到自己面前,见她双眸清亮如星,却是盈满了笑意,极像夜间盛满了月光的湖水,星星点点皆是流动的光华,一时间心有灵犀,不点也通:“嗯,既然是好事,那就凑成双吧!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君老弟也同意,那今日就将这丫头送听雪轩去,只不过是纳妾,也没必要搞得三媒六证那般隆重!只是大哥对不住的很,一时激愤过了头,将这丫头的肋骨踹断了两根,倒要叫老弟你忍个把月了!”唇角微翘,竟将他面上冷意顿减了几分,与谢描描相视一笑,雷君浩只觉得背后凉意浸透,心里打翻了五味瓶儿,醉的辣的都有。
“纳…纳妾?”
他几疑是自己听错了!
“是啊是啊,听说这丫头仰慕你很久,相公既然都同意了,君浩哥哥也不必推辞了,若是今日你不纳这丫头,她可是要被撵出山庄去的,这天寒地冻,外面流民成群,哪还有她的活路啊!当真可怜的很呐!”
谢描描热情澎湃,眸子奇亮,简直算得上推波助澜,偏身子还紧贴着秦渠眉,偷偷窥探着雷君浩,眼见他的脸由白转青,不知为何,唇边笑意止不住的扩大,人却极为警惕,随时准备抱头鼠窜。
秦渠眉见她这般贼头贼脑的小得意里又夹了些小惶恐,只觉得可爱无比,几乎要笑出声来,他就不明白了,君老弟生就的桃花双目,芙蓉玉面,翩翩公子,庄中多少女子恨不得如红玉一般胆大无忌,能得他一顾,偏这小丫头见了他便如老鼠见了猫。现下她便是那只硬要凑上前去捋猫须的小老鼠,一边挠一边暗暗观察这猫儿是否会一爪子拍将下来,遭一回灭顶之虞。
雷君浩牙根恨得痒痒,平日若出了这种事,不过一笑置之,也只算作茶余饭后又添的一笔风流颜色,可偏偏今日此事在谢描描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里过一过,打个滚,就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他有心分辩又觉得自己无从辩起,昨夜醉得烂泥一般,今日晨起才想起了这丫头的阴险之地,反观谢描描扭股糖一般缠在秦渠眉身上,只觉刺目,怒道:“听闻大哥御下极严,想不到还有这种丫头,依我说,撵出去竟是轻的了,不若一顿乱棍打死罢了,留在此地还真是脏了这块好地方!”
紫竹山庄中庭遍植紫竹,别的花草算来不过是点缀,幽篁玉栋,别有风情,也算得好地方了。
眼瞧着谢描描目中露出不忍之色来,雷君浩心道:莫非我又说错话了?他此时虽极力想要弥补过去种种,以期与谢描描建立平等和谐友好的婚姻关系,但他也心知肚明,前途不太乐观!倒是秦渠眉见了谢描描的脸色,度其心意,也只得将自己属意的“一顿棍子打死了事”的念头挖坑深埋,另换了温柔低语:“描描可是觉得不忍?不如将这丫头送往附近庵堂里去养伤,待她伤好了再自行离去如何?”
谢描描眉开眼笑,连连抱着他的胳膊,只差跳起来亲他一口:“果然还是相公心肠慈悲!”扬扬得意,睨了雷君浩一眼。
雷君浩为之气结,桃花双目漫卷厉色,至多也不过是惹得那胆小的丫头再度迅速快捷的消失在秦渠眉背后,只余一抹紫色衣角供他缅怀罢了,秦渠眉从来不惧世人厉眼,更何况是雷君浩的桃花双目,不笑也笑,冷意也要教冰雪消融,让人误以为春风拂面,也只有谢描描这种久受欺压的人才能准确敏感的捕捉到他的不豫之色。他只作不知,将院中仆役解散,且伸出手去安抚背后受惊的小佳人。
小妾这种职业,除非特别成功的人,由来最怕大妇。
按理说,像翠玉这种头上没有大妇,且自己年轻貌美的婢女做了名义上的小妾实际上的大妇,应当乐不可支才对。
但自她醒来便止不住的哭,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宛如死了爹娘一般。倒是她的爹娘,却是山庄内一对老实巴交的仆人,一个在浆洗院里,洗的专门是下等仆役的衣衫,一个在马厩里侍侯秦渠眉那匹油光水滑的黑马。后者由于只生了一个女儿,便将这黑马当作自己的儿子一般疼爱,言语之间也是“儿”来“儿”去的,翠玉虽说傲气,小时候还是个黄毛丫头之时,总有仆人戏弄于她:“翠儿,去看看你弟弟吃饭了没?”
这个弟弟,便是现在这匹黑马的父亲。
等到某日现下马厩里这匹马出生之后,见了面那些坏心眼的仆人无不说:“翠儿,你家弟弟给你爹添了个孙子,你有小侄子了!”
她的父亲也不恼,乐呵呵的笑,真像自己添了个孙子一般。
只有翠儿受不了这一切,她自小便机灵懂事,找了个机会早早的在秦氏面前露了回脸,便成了庄主夫人的贴身丫环,秦氏更替她改名叫:翠玉。
翠玉翠玉,怎么也是块玉,而不是瓦砾石块了吧?
她从此高昂着头,走路也极其的端正,腰板挺的笔直,鲜少去马厩或者洗衣房去探望父母,努力学习针黹女红,不过几年间便出落得花骨朵一般水灵,又加之父母寡言,很容易让人忘记她的出身。
今日既被庄主送了给舅老爷,自然算是喜事一桩,因此她常年不见的父母齐齐前来探望她,见女儿趴在床头哭得份外伤心,也是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良久,她娘总算说了一句话:“闺女,嫁了舅老爷也算得上是主子了,你且放宽心别哭了!”
翠玉在哭的间隙满怀委曲的想:什么舅老爷?屁!不过就是个赌棍,千万两家产输的精光,连自己女儿都养不活才送到别人家来寄养,哪天穷疯了还不得将自己卖了啊?
这真是前途难测!
她一边一悲啼一边想:我与表小姐本来也算得半斤八两,她摊上的那个爹不成材,她却是尚有一线生机,日后嫁得好了,也等于鱼跃龙门,咸鱼翻身了。如今可倒好,我的后半辈子得拴在这样一个不靠谱的赌棍身上,作他家的姨奶奶,还不如做个紫竹山庄的二等丫头呢!
哭到伤心之处,再看看自家娘亲那肿得跟胡萝卜一般的手指头,自家父亲身上永远也消除不完的马厩的味道,烦恼上头,找出两吊钱来塞进他二人怀中,将她们统统赶了出去。
苏梓青这日在山庄内受了伤,醒来之时闻得一桩美事,只觉全身上下那些疼痛也轻了几分,便盘算着早日将这美妾迎回家中去恣意随性,好在被秦氏相拦,只盼他伤好利索了再离开山庄不迟,连秦渠眉也一意相拦,他不由好生住了下来,也顾不得家中孩子与丫头死活。
倒是打了人的谢描描,自觉理亏,从那日起便将自己圈进了紫竹院,连院门也不出,便是秦母想要她前去请安,也有些困难。
紫竹院门口立着两守卫,如门神一般,除了紫竹院内众人,其余闲杂人等若无庄主同意,必不能进得此院来,连秦氏也不行!
这规矩本是秦家最早那位建了此庄的老祖宗定的,正好被秦渠拿来做了阻挡秦氏进院来惩罚谢描描的借口,可谓有效之极。
紫竹院对秦氏来说,终是个难以碰触的禁忌,新婚只住满了一年便赌气搬了出来,如今院内是何种模样,连她都有些恍惚,她的脚也再无力踏进这院中,倒是谢描描乐得清闲。
她在院中打拳练剑,甚直下雪了拖着敏儿去听雪落的声音,再冷的天不想起的时候直睡到日上三杆,秦渠眉对她倒是颇为纵容,初时也曾试图将她从被窝里面拉出来,后来发现这竟然是项极为艰巨的任务。
那个人,天气愈冷卷的愈像蚕蛹,怎么拖她都只是在床上滚来滚去,既不会大声咒骂,也不会有起床气,只是好脾气的哼哼,他这时候方才发觉,这小娘子其实脾气还是很好的,假如忽略大闹洞房,将洞房砸了个稀巴烂和这次将舅舅打伤一事。
好不容易将她拖起来了,穿好衣服裹成个大粽子,她便开始在院内转悠,坚决不肯出院门一步,便是连庄内帐房管事的这些人,近日也将要务带了,前来紫竹院与她核算。
细细香
ˇ细细香ˇ
这日,秦渠眉难得早早将庄内要务忙完,更兼着雷君浩居然破例没有来歪缠,赶紧拐了个弯儿回到紫竹院,可喜这丫头今日既没睡着,也没有核帐,见到他双眼顿时弯成了月牙儿,令他心中一软,拉了她的手进屋,只觉凉的惊人,淡淡瞥了一眼身旁侍立的萍儿:“怎么也不给少夫人加件衣服?”已将那丫头吓得面如土色,只差磕头如捣蒜了。
他与谢描描进了屋,亲自从敏儿手中接过大毛衣裳替她穿好,道:“舅舅与翠玉过几日要回家,不如今日我陪你过去看看?”
谢描描近日细想起来,终于发现了秦渠眉的一个好处,这人虽话少,比不得雷君浩那个话篓子,但若是天塌下来了,他也能一肩顶着,还要低头回你一个微笑,将你藏着掖着,护在他的羽翼之下,不溅半点风雨。扳着指头算算,自打她来到了紫竹山庄,大事小事闹腾了不少,到如今居然还是安然无恙,不得不说,这是个奇迹。
她那双秀丽明媚的杏核眼再看向秦渠眉,便带着些小女孩的崇拜信赖的神情,直愣愣瞧着秦渠眉,半日不曾将目光从他身上转开,更将顾无华的坏毛病尽数想上一遍,越发认定这位无法无天的表姐配不上这位“表姐夫”了,那惋惜矛盾的神色便□裸的映在了那双澄澈如镜的眸子里。
秦渠眉见她这神色,虽不知她在想什么,但被这样纯净的眸子盯着,心下也是忍不住的悸动,神色间略有动容,却也尽力掩饰了,状似无心道:“描描在看什么?”
谢描描自打缩在秦渠眉身后尝过几次甜头之后,更将血缘亲情这四个大字抛诸脑后,一门心思替秦渠眉鸣起不平来,她愤愤然脱口而出:“顾无华真是配不上你!姐夫,你是最好的男子!”
他拖着她一路出了紫竹院,边逗她:“怎么个好法?”
“当然是极好极好的!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子!”她尽力想了一遍,只觉词穷,唯有极好极好二字方能概括此人之好,不想远远瞄见了雷君浩的影子,便如刺猬般竖起了全身的尖刺,指着由远及近的雷君浩道:“比他好上一百倍!”